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www.256zww.com - ★★256中文★★.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听说我写什么都会成真[穿书]》作者:一剑山河 文案: 【攻重生受穿越,双向养成小甜饼,不喜慎入】 万年坑王贺宇帆穿越了,穿到了一本男主重生日天日地的小说里。 在小说中,他是风华绝代人见人爱的修真界第一散修,也是致使主角含恨重生的最大反派。 在穿越后—— 贺宇帆:没关系,我可以放弃修仙重操旧业,在文坛闯出一片天 可是……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我写过的东西都成真了呢?? 本文又名《对不起我写崩了整个修真界》 小剧场: 桓承之:你写了我的身世,我的种族,我的功法和修为,为什么偏偏不给我写个道侣呢? 贺宇帆:…… 低头默默藏起当年写了一半的《主角和反派相爱相杀》 ————↑文案废,带扫雷↓———— 1.日天日地心机婊攻x乐观向上正能量受 桓承之攻x贺宇帆受 2.苏苏苏爽爽爽,文笔白求轻喷 3.谢绝扒榜。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贺宇帆 作品简介: 万年坑王贺宇帆穿越到了一本男主重生日天日地的小说里。凭借着过去的经验和文笔,他每天不停的挖坑写作,成为了修真界唯一一个不修仙的金丹期修者。只是……为什么写出来的东西都成真了呢?? 本文作为一篇穿越修真文,却跳出套路,写了一个不愿修真的穿越者和他笔下主角的故事。作者文笔朴实,行文风趣,虽说出场人物众多,但各有不同,再加上主角攻受的温馨甜蜜和书中书的曲折情节,使得文章内容丰富,值得一读。 第1章 阴沉的天空中乌云翻滚,闷雷在云层间不断的敲响。 困仙峰顶,伴着时不时划破天幕的闪电,白衣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干脆利索的将手中长剑送入了脚边倒在血泊中的青年心口,停了一瞬,再毫不留情的迅速抽出。 温热的鲜血溅上剑尖,却只带起来青年一声低低的闷哼。 青年四肢尽断,丹田处闪着紫金色光芒的兽丹早被挖出。哪怕身上又多了这致命一剑,也无法让早已麻痹的身子感受到一点痛意。 伴着微弱的呼吸,他艰难的问着:“为……什么……” “为了你的兽丹。” 白衣人狂妄的笑声几乎要刺破云层,那双乌黑的凤眼间也燃起了一片血红。 他盯着那个随时要断气的青年,恶狠狠的诉说着最残酷的事实:“我需要你帮我做的事情你都做好了,现在只缺一个助力让我破界成神。看在你提供兽丹的面子上,我好心告诉你一句,在这个世界上,不管眼见还是耳听,可都不一定就是真的。” 说完,白衣人笑的更疯狂了。 青年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瞪的巨大,那一剑穿心的痛,也终于夹杂着浓烈的恨意翻滚了起来。 他想握拳,想咬牙,但是弥留的最后一丝气力,也只能让这些永远停留在了“想”上。 白衣人的笑声还在耳边不停的回荡,眼前的景象却已然蒙起了一层黑纱。 直到最后一丝光线收尽,天空中那道憋了太久的闪电才终于劈了下来。 金色的巨柱带着毁天灭地的灵压,只“轰”的一声巨响,瞬间将困仙峰从中断成两半。 可那雷却是还嫌不够似得,又直直降下八道,把原本一界最高的山峰劈为平地,才终于敛下了气势。 下一刻,云散,天开。 在更远的南海仙山,白发白髯的老者手中朱玉无端裂开,掉在地上发出“嗒”的声轻响。布满褶皱的眼皮慢慢张开,他长叹一声,口中喃道:“天罚……” — 桓承之不明白为什么在神魂俱灭之后自己还能留下一丝意识。 就像是做了一场太久不醒的梦,梦里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漫长的等待。 他在漆黑中不断的挣扎,不知过了多久,失去了感觉的四肢开始微微泛起了痛意,心口和丹田也像是压了什么,闷的让人难受。 原本只是一丝一缕的意识在慢慢恢复,直到无尽的黑暗中现出一道微弱的光芒时,就像是在拼命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桓承之猛的睁开了双眼。 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发出了一个不熟悉的短呼。天旋地转的瞬间,桓承之从高空狠狠砸回了地面。 好在这个所谓的“高空”似乎也不到两米,而地面上绿草繁花,倒也摔不了多疼。 “啧,合着没死啊,吓我一跳。” 声音从上方传来,桓承之艰难的仰头看去。只一眼,黑眸转红。浑身上下的每一滴血,也叫嚣着沸腾了起来—— 玉玄真人。 这个处心积虑利用他三十余年,又亲手把他送上绝路的伪君子。现在为什么还会出现在他眼前? 难道除了兽丹之外,他连自己这副残破的壳子也不打算放过了吗? 桓承之怒到极致,自然也就没意识到他现在这个情况有点儿不对。 至于哪里不对? 原·玉玄真人,现·贺宇帆低头看着那只从睁眼后就陷入狂暴模式的小怪物,一时间有点儿纠结的不知该怎么做好了。 天知道这是他穿越来这个世界后,第一次见到“动物”。 就算这动物长得有点儿奇怪,但对于一个吃了几个月水果野菜的人来说,就算是个巴掌大的怪物,那也是绝美的食材啊! 可现在问题来了,这个怪物看起来好像有病。 而从它除了那对儿尖长耳朵以外,无一不像狗的模样来看,贺宇帆在第一时间,就把这种病定在了狂犬病上。 不管贺宇帆有多饥渴,他也还是终究没办法允许自己去吃一个正在犯狂犬病的狗。尤其是这只狗看起来,似乎还很不好惹的样子。 略带可惜的摇了摇头。 在贺宇帆打算转身离开,留这个发病的白毛小怪物在这儿自生自灭时,他却猛的听到,那只怪物用清晰的人言叫道:“玉玄……” 贺宇帆立刻低头。 然而那只小怪物却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一般,脑袋一耷,再次昏迷了过去。 贺宇帆:“……” 这什么情况? 难道这玩意儿还是个妖精? 贺宇帆拧眉。 下一秒,眼珠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勾起嘴角。弯腰伸手,将那只安静下来的小怪物搂到怀里,便抱着回屋去了。 三日之后。 桓承之再次睁眼时,心中那翻滚到扑灭理智的怒火已经缓和了不少。所以在这时候,他也发现了伤口上涂着的药膏,脖子上的绳索和身下垫着的软垫。 这无疑是玉玄的新一轮侮辱罢了。 暗红色的眸子愈发冰冷,口中也跟着发出了两声带着冰碴的冷笑。 而当他下意识探测了自身情况后,再次涌起的恨意却直接被惊讶所取代。 他的兽丹回来了。 虽然比以前元婴大圆满掉了七八个等级,但就是筑基中期的修为,也足够让他兴奋一下了—— 毕竟没有什么是比失而复得更让人高兴的,不是吗? 不过这个喜悦到底还是没有冲破桓承之的理智,只是一秒的恍神,他就重新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或者说,那缩成一团的小身子,比原本还要绷的更紧了些。 桓承之怎么也不会相信玉玄会好到还他兽丹的。况且就现在他所知道的来看,也并没有什么能在体外让兽丹掉级,再送还回来的前例。 他甚至不止一次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这兽丹和他绝对的契合和熟悉,他几乎要怀疑,这是玉玄给他装的别人的兽丹了。 但这种情况也绝对是不可能的。 毕竟,玉玄那种真小人,从来都不会有什么良心之说的。 桓承之烦躁的甩了甩他雪白的尾巴,又习惯性抬起爪子扒拉了一下尖长的耳朵。 在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终于从兽丹恢复的震惊中回过神儿来,意识到了现在最不对劲儿,却一直被他下意识忽略的问题—— 为什么他不但恢复了原型,似乎还变回了幼年期的样子? 难道是种族血脉…… “哟,你醒了啊?” 没有给桓承之好好思考的机会,那个让人听着就忍不住心烦的声音便再度传了过来。 桓承之深呼吸了两下,慢慢将四肢在软垫上放好,后腿微曲脊背拱起。决定玉玄靠近,他就直接扑上去,就算只是刮花对方那张俊脸,也总比现在这种阶下囚的憋屈强多了。 至于他脖子上那根绳索? 桓承之表示,他虽然不知道玉玄为什么会用这种凡物来锁他,但对于一个筑基期的神兽而言,这东西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的。 然而事不如人意。 贺宇帆在推门进屋后,就直接停了步子,朝着屋角软垫的方向蹲了下去。 他自然不知道那边儿还在思考哪个距离比较容易得手的桓承之在想什么,只是盯着这个白毛小怪物看了一会儿,他就主动开口打招呼道:“那个,你好,我叫贺宇帆。你应该是能听懂我说话的,对吗?” 桓承之一愣,眼睛也不自觉的眯了些许。 修真之人在入门之后,除了那些大家族要以名字彰显身份之外,剩下的门派啊,散仙的,都会更喜欢用道号来称呼自己。 就比如,他跟着玉玄二十多年,也只知道那人道号玉玄真人。至于本名…… 原来是叫贺宇帆吗? 桓承之心情有点复杂。 所以在这时候,他也终于正眼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在他面前晃悠了那么多年的伪君子。 只是不看还好,在看了这一眼后,心底牟定的感觉却跟着散了大半—— 乍看过去,这人和玉玄长得太像。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似乎他的眼睛比玉玄大了点儿,而嘴唇又更薄了些许。还有这人周身的气势,温润的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玉玄该有的凛冽。 他到底是谁? 问题在脑中迸出,桓承之也就没再继续沉默。对着那双写满期待的黑眸,他冷声问道:“你道号是什么?” “道号?啥东西啊?”贺宇帆一脸迷茫,他觉得自己跟这小怪物好像不是同一频道的。但本着跟未来的同居人打好关系的原则,他还是尽力解释道:“我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如果是你们妖族的专用语的话,我不是妖怪。所以……” “桓承之。” 生硬的三个字从小怪物嘴里吐出,让被打断话头的贺宇帆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对方在回应他的自我介绍。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向来乐观的他毫不吝啬的给桓承之送了个大大的笑脸。 既然回应了,就说明能交流。能交流的话,他就终于不用一个人闷死在这里了。 贺宇帆想着,顿时觉得更开心了。 第2章 说实话,在看到贺宇帆笑的瞬间,桓承之无疑是震惊的。 就算他现在已经觉得这人不是玉玄了,但用着相似度如此高的脸,做出玉玄永远都做不出的表情,这就有些太过惊悚了。 当然,这不是说玉玄不会笑。 而是在过去的三十年里,玉玄展现给他的,永远只有冷笑和狂笑,像这种发自内心的傻笑…… 还真是毁了这张近乎完美的俊脸了。 桓承之在心里说着,但却像是被这笑容灼了眼似得,主动错开了视线。 贺宇帆轻咳一声,收了笑意,转而一脸认真的解释道:“我就是有点儿高兴,没别的意思。” 桓承之不置可否,只直切主题道:“你不如直说你想做什么。或者说,你想要什么?” “这个啊……” 贺宇帆表情有点儿尴尬,原本黏在桓承之身上的视线也左右飘忽了起来。 伸手在后脑抓了两下,他赶在桓承之不耐烦前,还是直说道:“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活物,所以你不介意的话,能不能陪我聊聊天?当然你要是不愿意也无所谓,就是等你伤好了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可不可以带我一起……” 说到最后,贺宇帆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是因为桓承之听力不错,他是绝无可能听清最后那几个字的。 当然,没有如果。 所以桓承之只是在不解之余,直接发问:“为什么?” “因为这里有点奇怪。” 贺宇帆叹了口气。 不知是因为对方这种萌萌的外表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还是因为独居三个月的时间,真的把他逼的破罐子破摔了。 总之只是犹豫了一秒,他就直接放下了所有戒心,把憋了这么久的委屈全都吐出来道:“我只能在这个山头活动,每次想下山,走着走着就会又回到山顶。就跟鬼打墙一样,我尝试过在各个时段下山,但是没有一次成功的。而且这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或动物了,就连飞虫都没有一只,我原本都以为我就要这样憋死在这里了,可是你进来了,我就觉得,你是不是也能出去?” 这次说的太多有太爽,也致使他没有刚刚那么小心紧张了,反而在语调间都多了点儿期待。 桓承之看着,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愤恨,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似得,真不是一般的无力。 这人的语气表情都不像装的,而他所形容的“鬼打墙”,也不过就是最简单的困阵罢了。 能把一个连初级阵法都不懂的普通人当成仇敌,自己还真是急的蒙了眼啊…… 想到这,桓承之看向贺宇帆的表情也就缓和了下来,并且还多了点儿无奈的同情。 一个普通人被困在这里几个月的时间,该说没疯也是个奇迹了吗? 不过对于贺宇帆的请求…… 桓承之说:“带你出去不是不可以,但是我现在受伤了。” “我帮你疗伤,就算你痊愈了也可以继续留在这里,什么时候想走记得带我一把就行。而且等你把我带出去之后,咱们也随时可以分道扬镳,我不会死赖着你的,行吗?” 贺宇帆这应答无疑是太有眼色了。 饶是桓承之疑心尚存,听到这话也难免舒心了些许,点头应道:“如此甚好。” 显然,觉得“甚好”的人也不只桓承之一个。 贺宇帆在听到他这句应声后,立刻再次展露了一遍那个傻到家的笑容。 只是这次笑了一半,他就自己僵了下来。应着桓承之疑惑的目光,他轻咳一声道:“还有一个事儿,这样说有点失礼,但是为了让咱们能互相过得安心一点,我想问一句,你有没有什么病,比如……狂躁症?” 桓承之不解。 贺宇帆嘴角微抽,认真思考着自己该怎么形容这怪物前几天的那个表现。 好在不用他想,桓承之就已经明白了他所在意的问题。思索一秒,他还是含糊道:“我重伤的时候被你抓起来,总归还是会有些不适的。” 贺宇帆立刻了然。 这解释确实没问题,尤其是他当时抓人家的时候,还满心满眼都是炖了吃肉的恶意。 放心的舒了口气,贺宇帆站起身,朝桓承之的方向走了过去。 既然已经把事儿都说开了,那再给盟友拴着狗链,就有点儿太没诚意了。 后者见他动作,也猜到了他的心思,于是对于这种接近倒也没怎么在意。 然而当贺宇帆触碰到他的瞬间,桓承之原本散尽的疑虑却瞬间再次轰炸了脑海—— 他凭借接触,下意识探了这人的修为。 结论是,虽然这人像个普通人一样,丝毫没有隐藏修为的举措,但就是这样,他才能成功的感受到那颗在丹田处闪闪发光的金丹。 一个金丹初期说自己是普通人。 真当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妖兽了吗? 怒火顷刻间冲上心头,那双好不容易缓和些许的兽瞳也重新染上冷意。 这倒不是因为贺宇帆骗他修为的问题,更重要的是,那人身体里的灵气他太熟悉了,熟悉到甚至在不久前,才刚被那玩意儿破了丹田,又穿了心房。 桓承之沉默的盯着那个弯身解绳子的人凑在他面前的脖子,白皙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如果现在自己能准确无误的一口咬下,哪怕这人是金丹,应该也无力回天了。 画面太美。 光是想象一下,桓承之就已经忍不住从喉咙里憋出了一声轻哼。 这声音不大,但总还是足够让贺宇帆听着了。 将那根拴着对方的绳子重新拿回到手上,贺宇帆不解道:“刚刚我是勒到你了吗?” 桓承之摇头,眼底叫嚣着的凶残,也在对方开口的瞬间尽数敛下。 他说:“就是想起来了点事情,没什么的。” 贺宇帆点点头。 联想了一下刚刚见面时对方的样子,他也就直接把这话认为了是小怪物在想仇人。 不过他们现在虽说是盟友,但终究也只是第二次见面而已。所以贺宇帆沉默了片刻,还是把安慰和询问的话都咽回肚子,转而错了话题道:“你昏迷了三天了,肚子也饿了吧?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你稍等一下。” 说完,也没给桓承之拒绝的机会,他就起身离开了小屋。 看着贺宇帆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地上的白毛小怪物眼中又重新拾起了之前的冷意。 看这架势,玉玄是认不得他了。 至于到底是作恶太多终于走火入魔了,还是只装个样子要酝酿下一场阴谋,他都不在乎,也没能力去在乎。 现在首要的,也唯一该做的,就是悄悄把修为提上去。等有实力跟对方较劲的时候,他总会让那人也感受一下,什么叫丹田尽碎神魂皆灭的。 桓承之想着,赤红色的兽瞳再次被暴起的疯狂填满。 只是不管他有多激动有多疯狂,也终只是抖了抖身子,没有一点儿要行动的意思。 冲动从来不是复仇的最好方式。 尤其是在双方实力相差太多,又有太多疑点未破的时候,只有忍得住的人,才能得到最后的成功。 — 话分两头。 再说那边儿出门去给桓承之找食物的贺宇帆。 对于之前和桓承之的话,他确实是没有说一个字儿的谎。至于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他也思考了几个月了,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 上辈子写小说挖坑太多,读者怨念导致穿越。 没错,就是穿越。 贺宇帆明明记得自己前一天晚上还在奋勇挖坑,结果一觉起来睁眼之后,他柔软宽大的双人床就变成了干硬的木板床,而那间一室一厅的出租屋,也改为了山间小院。 要说没有一点儿惊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当你一百多天每次睁眼,都是面对着这种已经从陌生转为熟悉的环境时,再大的惊恐也总归还是会被淡定所取代。 就比如现在—— 贺宇帆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木棍,熟练的从小院里的果树上敲下来了两个拳头大的红果子。 抓在手里打算回屋时,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又挥了挥木棒,将第三个果子也一起拾起,才乐颠颠的回去找他的新朋友了。 在门响的瞬间,桓承之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安静的等待着对方的动作。 “我感觉你好像心情不太好,吃个果子缓一缓吧?”贺宇帆径直走到桓承之面前,将手中的一个红果子举到他面前,继续道:“这东西挺甜的,你能吃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许久,桓承之才深吸一口气,瞪着眼睛问他:“你每天都吃这东西?” “也不是每天。”贺宇帆摇头:“院子里有其他水果,还有野菜,搭配着吃比较好,要不然嘴里味儿太单调了。” 桓承之:“……” 贺宇帆看着面前小怪物那个欲言又止的样子,下意识以为自己拿的这个果子太寒碜了,于是顿了一秒,就赶忙又解释道:“我拿的这个有特效的,真的,每次在我觉得自己熬不住,快要寂寞疯了的时候,吃一口立马就平静了。不过我担心这东西有副作用,也没敢经常吃,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 桓承之没给他絮叨完的机会,伸着爪子扒拉了一下,那果子就掉在了他的面前。 低声道了谢,也不管贺宇帆再次绽开的笑脸,他低头安静的啃了起来。 看来玉玄真的是走火入魔到失心疯了。 清心果这种他眼馋到死,那人也不会让他接近一步的东西,这次居然会被端着献到嘴边儿。这滋味儿…… 啧。 桓承之决定还是别多想了,先把握机会吃完仙果再说吧。 第3章 在贺宇帆拿着果子进屋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被对方拒绝的心理准备。毕竟这小怪物怎么看也是个肉食动物,说不定不吃水果的。 所以当桓承之接受果子,并且一口气吃了俩时,贺宇帆无疑是挺开心的。 这种感觉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幼儿园给朋友分了颗家里带来的奶糖,然后两个人一起被甜到傻笑。 有点儿蠢,但还是忍不住高兴。 所以向来不喜欢把情绪憋在心里的贺宇帆,在感受到愉悦的第一时间,就忠实的将心思反应在了脸上,让嘴角向上扬出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而这个弧度,也成功让吞下最后一口仙果的桓承之,差点儿一个不小心噎死了自己。 他简直又要开始怀疑,这人跟玉玄到底是不是一个人了。 接受到桓承之的目光,贺宇帆把自己手中剩下的果子扔进嘴里嚼碎咽肚,一边笑着问道:“怎么了?” 桓承之摇头,前爪下意识在地上挠了两下,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道:“有什么值得你高兴的事情吗?” “有啊,比如现在有人陪我一起吃饭了。”贺宇帆应的毫不犹豫,在接受到桓承之更为疑惑的目光后,还主动解释道:“其实也有可能是我这人比较乐观啦,毕竟如果不多给自己找点儿快乐的事情,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啊?” 还可以复仇啊。 桓承之在心里应着。 只是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来。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人口中的无聊言论,似乎还真是有点儿道理的。 这种念头在脑中出现的瞬间,桓承之猛的晃了晃脑袋,直接把还没来得及得出结论的想法清了出去。 迎着贺宇帆惊讶的视线,他只是冷冷的应了个“嗯”,便也不再开口。 好在对于贺宇帆这种乐观至极的性子来说,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同伴的态度,也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所以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里,桓承之也只能面无表情的听着贺宇帆给他详细介绍了一下,自己在这里三个月的艰苦生活。 虽说按照贺宇帆之前和他的约定来说,他完全可以选择不听。但本着多了解一点儿说不定也有助于解开疑虑的原则,桓承之还是咬着牙坚持着听下去了。 结果听到最后,他甚至都想对贺宇帆这种愚蠢至极的行为,真诚的表达一下同情和幸灾乐祸的愉悦了—— 一直把自己当做凡人,每天坚持一日三餐,不打坐不修炼的活了这么久。如果没有清心果那种仙品扛着,估计这人也也活不到他们见面了。 “唉,我原本还在想,这要是哪天红果子吃完了,我是不是就该发疯了。幸好你出现了,我一想到我不是一个人了,我就激动的停不下来了。” 贺宇帆还是那副一点儿不嫌浪费口水的样子,噼里啪啦的诉说着心声。 而桓承之也终于听的不耐烦了。 他点了点头,在对方继续开启下一个话题前,委婉的表达了一下自己是个病患,还需要多加休息的事实。 贺宇帆有点意犹未尽。 但是新朋友这话说的也很在理。 所以只是顿了两秒,他还是叹了口气道:“那你先休息,要是有事的话随时叫我,我就在那边。” 说着,抬手指了指房间另一头的书桌。 桓承之顺着他指的方向扫了一眼。 这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和他同处一室? 下一秒,贺宇帆就主动开口,验证了他心中所想—— “虽说这里的房间挺多的,但是就咱们两个,住在一起也比较方便。反正你也不太占地,这样也能有个照应,你说呢?” 他说着,那双上挑着眼角的凤眸里写满了期待。 桓承之被他这种过于灼热的目光盯的有点儿不适应,轻啧了一声,犹豫半晌,还是点头应了下来。 就像贺宇帆说的,住在一起也好。 至少对他而言,能随时盯着仇人的一举一动,也未尝不是好事。 至此,两人之间的同居生活,也算是拟定好了初步协议了。 贺宇帆又絮絮叨叨的跟白毛怪物交代了两句,在对方再次不耐烦时,才干笑两声,自己走向桌边拿着毛笔开始写写画画了起来。 桓承之一开始还观察了一会儿,见那人老老实实的没一点儿多余的动作,便也闭上双眼,开始打坐调息,在治疗内伤的同时,默默地提升修为。 和之前感觉到的一样,当再次认真的探测兽丹情况时,桓承之发现,他的兽丹不但完好无损,还因为刚刚那两个清心果,变得愈发透亮了起来。 这说明他现在虽说看着惨烈了一点儿,也不过都是外伤罢了。只要不伤及兽丹,对修者而言,就都不是什么大问题了。 或许是因为这附近的灵气十分充裕的缘故,桓承之才不过调息了半个多时辰,就觉得体内真气流转的顺畅了不少。虽说不至于直接冲到进阶的程度,但也归是稍有提升。 按照这个情况下去,桓承之甚至在乐观的想,可能要不了三十年那么久,他就能重新把修为提升回去元婴后期了。 这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消息,好到让桓承之甚至暂时忘记了这些天的怒气,一直紧绷的心也悄悄缓和了不少。 所以当他毫无防备的睁眼,看到面前那张放大版的仇人脸时,便是直接轻呼了一声,身子也条件反射的向后猛缩了一下。 “你别紧张,我没打算做什么。”贺宇帆见他这个反应,赶忙摆手解释道:“我是看你浑身发光,以为你出事了,结果怎么叫你也叫不醒,所以才……” “我只是在修炼而已。” 桓承之调整了一下呼吸,重新坐直了身子应着。 到此为止,他也算是终于相信,贺宇帆认为自己是普通人的事情不是在说谎了。 桓承之看了眼跪坐在他面前双眼放光的某人,忍不住在心里摇了摇头。 果然是失忆之后就蠢的要死了。 只是个调息而已,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 如果贺宇帆会读心,他一定会用力的点头告诉桓承之,当然用得着啊! 打坐修炼这种只存在于小说电影里的东西,在你面前变成现实,不惊讶才是真奇怪了好吗! 不过虽说贺宇帆不知道桓承之在想什么,但他也成功在下一秒,跟白毛小怪物的脑回路完美重合了—— 只见贺宇帆有点紧张又期待的搓了搓手掌,看向桓承之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偶像似得。直到把对方盯的心里发毛,才终于咽了咽口水道:“那个,你说的修炼,是可以变成人的那种吗?” 桓承之摇头。 在贺宇帆立刻失望的注视下,他淡定道:“是可以变成神的那种。” 贺宇帆眼睛里的光瞬间更闪了。 看着他这种毫不掩饰的向往,桓承之在心底冷笑了两声,面上却还是以往那种模样顺着问道:“你想学吗?” 贺宇帆瞳孔猛地一收,显然有些犹豫了起来。 桓承之心底的恶意立刻更浓烈了。 他甚至想好了,只要贺宇帆说想,他就立刻回绝说对方毫无天赋,然后满意的欣赏一下仇人绝望的表情。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在贺宇帆纠结了很久之后,反而是坚定的摇了摇头,又深吸了一口气,才一脸认真道:“不学。” 桓承之:“……” 这和正常的不太一样啊。 好在贺宇帆这次成功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对方被自己堵回所有话的憋屈,不需要桓承之发问,他就赶忙解释道:“修炼也没什么意思啊,无非就是加长寿命,看到的听到的不还是这个世界嘛。况且我觉得像寿命这种东西,既然天定百年,那肯定是有道理的,所以还不如顺应一下天道,老老实实活个百年就死了算了,毕竟人生啊,生老病死都来一遍才有意思。” 他说的特别认真,在配上那双仿佛看透了一切只沉下淡然的黑眸,更是让整个人都多了丝大彻大悟后的仙气。 饶是桓承之打从心底厌恶这个人,在这一刻,也禁不住看呆了一瞬。 当然,只有一瞬。 因为下一秒,贺宇帆就原形毕露,挠着头叹了口气道:“好吧,其实是因为我在这困了三个月,现在处于一种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状态。况且在这个世界,我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让我觉得有必要延长寿命的理由,所以就这样也挺好的,谢谢你问我这个问题啦。” 他说完,似乎是为了表达亲切,伸手就按在桓承之那毛绒绒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后者根本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个动作,错过了最佳的闪避时机,等再想躲开的时候,贺宇帆已经收手起身了。 生平第一次被人当狗摸,在震惊之后,余下的就只有更加浓烈的恼怒。 桓承之盯着贺宇帆的背影,恶狠狠的咬了咬牙。 既然不喜欢修行,那有本事就永远别修。 金丹初期的寿命算不得太长,等百年过后贺宇帆老死了,也省的自己再去脏了手的复仇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责任小剧场】 起初: 桓承之:好样的,你别修仙,千万别修,早点去死对谁都好 后来: 桓承之:媳妇儿我求你了,修仙行吗?QAQ 哈哈哈哈哈感谢云归和枯木枝子的地雷,可把我激动坏了OwO 第4章 桓承之以为贺宇帆不修仙的话只是一时客套,总有一天会后悔,并且来求他指导,让他成功的把憋进肚子里的嘲讽吐出来的。 然而当这种“以为”持续了一周,贺宇帆每天用崇拜的表情看着他浑身发光,却真的没有再提一句时,桓承之终于有点儿憋不住了。 在两人相遇第十天的中午,惯例吃过水果野菜后,贺宇帆头一次没跟桓承之废话,直接收了餐具就打算去写他的心灵慰藉了。 桓承之眼看着人一路走到桌边,那种好不容易养成的习惯被硬生生打破的感觉,终于促使着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向贺宇帆搭讪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贺宇帆脚步一顿,回头看向桓承之,眉眼间满是有些呆愣的错愕。 他确实是习惯每天唠唠叨叨,跟这只小怪物说几句话了。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对方也只是在他说了十几句后,才不咸不淡的“嗯”上两声作为应答。 说实话,这种交流模式并不怎么愉快,而且还显得他唠叨着很打扰人的样子。所以当过了这么多天,他心底的激动平复下去后,也就没打算再去讨人嫌了。 毕竟他和桓承之的关系只相当于司机和乘客,等这趟车开到出山,他们就再无瓜葛。那自然也没必要再去深入的交流什么了。 贺宇帆想的很透彻,然而他的这种反应,在桓承之看来就莫名有点儿窝火。 什么意思?跟自己不停废话了这么久的人是他,现在自己听习惯了,但是他说够了,就要始乱终弃了吗? 就算是仇人,在没恢复记忆之前也不能这样啊! 桓承之想着,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形容词用的有什么问题,再看看贺宇帆那张写满无辜的俊脸,一时间反而更加憋屈了。 一人一兽就这么安静的对视了半晌。 直到桓承之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神经病,打算闭眼修炼不理这个蠢货的时候,却突然看见这人猛的一咧嘴,冲他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带着点儿藏不住的激动,贺宇帆眨着眼睛问道:“你不觉得我话多很烦?” 我当然觉得烦! 桓承之心里恶狠狠的应着。 然后他低头扒了扒自己的长耳朵,哼了一声没有开口。 于是深谙傲娇属性的贺宇帆,在听到这声哼后,就立刻笑的更开心了。 乐颠颠的重新走回桓承之的小垫子前蹲下,贺宇帆摸了摸下巴,还是有些苦恼道:“可是我这几个月的遭遇都跟你说的差不多了,你又不给我说你的事,我也想不到其他话题了啊。” 桓承之撇他一眼,自动忽视了后半句话,眯着眼冷声道:“几个月前呢?” 贺宇帆一愣。 就算他话多,但穿越这种事,他也是从没打算去跟别人说的。 只是看着这只小怪物那副“你不告诉我我就要闹了”的表情,他莫名就觉得,似乎把这个憋在心里几个月的秘密说出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了。 然而说归说,终究还是得有点儿保障才行。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在桓承之压抑着期待的注视下认真道:“你会驱鬼吗?” 桓承之一时哑然。 这什么破问题? 他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目光看了眼贺宇帆,一边不耐烦的挠了一把身下的软垫道:“没那个闲心。” “那就好了。”贺宇帆长吁一声:“我给你讲个秘密,但你得答应我,等咱们出去之后,你也别找道士来弄死我。” 桓承之一听,也察觉到了一点儿问题。兽瞳中闪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泽,口中却笑着应道:“可以。”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是夺舍过来的。” 桓承之:“……” 希望这个夺舍,和他想象中的不是一个。 然而在接下来的一天里,贺宇帆甚至放弃了他钟爱的写作,就这么盘腿坐在桓承之面前,绘声绘色的给人讲了一整天他“夺舍”前的生活。 从幼儿园到大学,再到毕业之后家里蹲写小说。基本除了小说内容之外,贺宇帆把他过去的二十多年,掰开揉碎的给桓承之描述了一遍。 听的后者都忍不住觉得,如果再不相信这话的真实性,他简直就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弱智了。 然而信息量太大,直到晚上贺宇帆高兴的去摘果子时,桓承之也没能彻底吃透他描述中的那些远远超出时代允许的事物。 “我之前还一直在想,这事儿要不然就憋死在肚子里,百年之后陪着我一起入土得了。” 贺宇帆啃了一口手中青色的小果子,一边感叹道:“跟你说出来之后我才发现,真的是有话直说要比憋在肚子里爽太多了。现在我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好多,明天我继续给你讲,我们那个世界好玩儿的东西还有好多呢。” 桓承之面无表情的低头扒拉着贺宇帆给他的仙果,哪怕这东西灵气四溢,也没法让他提起一点儿去吃一口的心思。 他现在有点迷茫,用贺宇帆的话来说,应该是怀疑人生。 桓承之大神头一次意识到,他这十几天来对贺宇帆的种种表现,就像个神经病一样。对方还愿意坐在他面前陪他聊天,也真该说是个奇迹了。 贺宇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啃完了两个果子,见自己同居人还没动口,便关心了一句道:“你不喜欢吃这种果子吗?” 桓承之摇头,沉默一秒后,反而答非所问道:“你想修仙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贺宇帆这个问题,相比于第一次的恶意,这次却是认真了起来。 修仙之路太长,也太过寂寞。 在他被玉玄捅死之前,他的世界里只有利用和背叛。但现在看着眼前这个笑的死蠢的人,他突然就觉得,或许这次,他也能拥有一个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存在了。 然而下一秒,这个内定的朋友,就再次摇头认真道:“不想。” 桓承之:“……” 哪怕这次提问的心态不同,但听到结果后的憋屈,绝对是一模一样的。 有些恼怒的看向贺宇帆,桓承之扒了两下爪子道:“修仙有什么不好的?人类都在追求永恒,你怎么就跟凡人不一样呢?”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清纯不做作,跟外面的那些妖艳贱货没法比吧。”贺宇帆抬头看着天花板一脸沉痛。 他其实想告诉桓承之,在这个封闭的小山头上,他早就觉得度日如年了。按照这个算法,他已经独自活了一百多年,真的不想再长了。 桓承之没听懂贺宇帆在说什么,但看向他的目光也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后者却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微扬着头。 就这么安静了许久,桓承之才终于败下阵道:“这事等离开这里再说吧,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被你夺舍的这个人,他还有可能再夺回来吗?” “按照套路来讲,不可能了。”贺宇帆认真道:“而且我也没有感受到内心有两个灵魂在争夺操控权,所以估计对方是死透了,不会再回来了。” 桓承之点点头。 就算那老不死的玩意儿回来了,他也能一掌拍死对方,根本不足为患。 至于贺宇帆不想修仙的问题? 桓承之表示,没有一个凡人会不为寿命问题动心的。所以他可以等,总有一天贺宇帆会想通的。这只是个时间问题,而他最不缺的,也就是时间了。 于是这一等,转眼又是三个月了。 或许是因为撇开了陈见,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桓承之是越看贺宇帆越觉得顺眼。不光是对方每天叽里咕噜不停地絮叨声,就连那人傻兮兮的笑容,他看着也觉得无比顺心—— 毕竟在以前的时候,这两者对他而言,永远都只存在于奢望之中。 当然,这三个月也并没过的事事顺心。 至少就修炼方面,都过去这么久了,贺宇帆还是特别坚定本心,完全没有一点儿要跟他修仙的意思。 桓承之甚至无数次怀疑,贺宇帆是不是什么下界历练的破界大能,才会有这种豁达到让人无法理解的心境。 不过这种怀疑,当贺宇帆跟他聊天的时候,就全数破灭了—— 毕竟真是大能的话,绝对不会有这么多废话。而大能,也不会笑的这么蠢就是了。 这天中午,两人再次结束了愉快的午聊时间,贺宇帆转身回去桌边儿坐下,桓承之那双猩红色的,盯着他没有挪开分毫的眸子,也慢慢转出了一抹暗色。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他修为已经从筑基中期走到了后期。虽说距离突破结丹还有段时间,但按照现在的能力,想要化形成人,应该也不是太难了。 他闭上双眼,任由灵气在体内流转重叠,最后慢慢汇集于丹田之上。 等再度睁眼时,视角已经比之前提高了数倍。再低头看向手掌,桓承之终于满意的让笑容扩大了起来。 化形和想象中的一样顺利,他几乎迫不及待的想去看一下,那个背对着他挥笔的人会有什么反应了。 第5章 贺宇帆不知道桓承之是个什么心思,所以在感觉到背后金光大闪的时候,他也还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把这情况当做是对方修炼的过程中努力了一把而已。 直到一双骨节分明皮肤略显苍白的手,从他身侧绕过,用一种很随意的姿势按在了桌上时,贺宇帆才终于意识到,事情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了。 对方没有给他想清楚的机会,双手按稳,还微微倾了身子,把贺宇帆彻底固定在他怀中后,才凑头过去轻声笑道—— “我还想你整天坐在这里干什么呢,合着是写话本啊。” 略显低沉又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贺宇帆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去。只瞬间,便撞进了一双带着笑意的鹰眼中。 站在他身后的是个男人。 外表看来,大概是二十左右的年纪。 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散着,剑眉下一双血红色的鹰眼微微上挑,高挺的鼻梁,带笑的薄唇,再配上有些苍白的肤色和那一身雪白的长衫,还真有种仙侠电视剧里走出来的谪仙味道。 因为姿势问题,两人离得很近。 那人看到贺宇帆满脸惊恐的样子,也只是继续笑着没再吭声。 时间在对视中拉长,直到白衣男子挑眉,贺宇帆才终于找回了舌头,依旧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桓承之?” “还不算太蠢。”桓承之满意的笑了笑,也收手站直了身子。 少了他的禁锢,贺宇帆也终于将整个身子转了过来,仔仔细细的将这人重新打量了一番。 其实说实话,作为一个网络小说写手,对于灵兽化形的情况,贺宇帆的接受度是很高的。 而且再说的直白一点,其实在第一次听到桓承之开口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料想到了现在的情况。只是…… “你不应该是个小孩子才对吗……” 贺宇帆小声嘀咕着。 显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就直接道出了心中所想。 而听到这话的桓承之则是嘴角一抽,居高临下道:“我族就算不用修行,寿命也是很长的。哪怕本体看起来是个幼兽,年纪也比你大多了。” 所以这种形态完全没有问题。 桓承之解释着。 然后发现,他似乎从贺宇帆眼中看到了一丝失落。 桓承之皱眉:“你对我化形之后的样子很不满吗?” 贺宇帆摇头:“只是有点不适应而已。” “那就慢慢适应。” 桓承之不容拒绝的应了一声。 也不给贺宇帆再说什么的机会,就理所当然的伸手,拿起桌上整齐摆了一摞的宣纸,坐在人身旁的椅子上低头看了起来。 贺宇帆本来想阻止,但话在嘴里绕了两圈,最后出口时却转成了疑问道:“你能看懂我写的东西?” “有什么不懂?”桓承之嗤声道:“我就算重于修炼,也不至于是个文盲。” 贺宇帆干笑两声,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看着桓承之那副聚精会神,似乎真的没有阻碍的样子,他也默默地松了口气—— 他用的是简体字。 原本还担心如果这个世界流行繁体,他的职业该怎么操起来。但如果是简体的话…… 贺宇帆简直都要开始畅想他离开这里之后,摇身一变成为当代文豪从此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满未来了。 然而现实永远不会让人畅想太久。 原本只抱着玩玩的心思翻看小说的桓承之,在扫了几页纸后,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最后彻底凝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严肃。 贺宇帆在他拿走手稿之后就一直提着气在等他反应,见桓承之表情这样,就忍不住问道:“怎么了?写的不好看吗?” 桓承之摇头。 他没怎么看过话本,要说好不好看,也给不出个定论。但是就内容来说……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桓承之问道。 他的声音很冷静,并没有他自己想象中该有的焦躁。 或许是因为之前误会贺宇帆的乌龙让他有了教训,又或许是从第三人称的角度看过去,当年的仇恨也终还是没抵过疑惑。 总之当他重新看向贺宇帆的时候,眼中别说是怒气了,根本是平静的如同一汪死水—— 毫无波澜。 只是对于他的这个反应,贺宇帆还是没能在第一时间就理解成功。和那双猩红色的眸对视了半晌,他挠了挠头,不解道:“你是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时候构思的吗?这个我几年前就想到了,但是那时候写了一点,觉得不太好就坑了,直到前段时间夺舍了,我……” “我是说,你从哪知道五大家族联合长月门去万灵仙地大开杀戒,又从哪知道,仙地里最尊贵的兽神之子,会负伤逃出不知所踪?” 桓承之没给他长篇大论下去的机会,只听了一半,就有些烦躁的拧起眉头,沉下声,将之前的问题详细的再述了一次。 然而对于他的这种提问,被问的人则是直接懵在了原地。 贺宇帆觉得这真是他这辈子听过的,除了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外,最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了。 这只是本小说,还是那种套路最烂大街,主角被世界完虐后重生复仇的小说。要问他从哪知道的这些情节,还能从哪?这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啊! 不对,难道…… 贺宇帆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惯常挂着微笑的脸上头一次染起了不悦的情绪。 桓承之看着他的反应,心脏的位置也不由跟着紧了一下。 果然之前这人所说都是在编谎吗?亏得自己信他数月,一旦被逼问到关键,还不是会原形毕露了吗? 桓承之眼底闪过一丝寒光。 下一秒,他就听到贺宇帆用比他更冷的声音道:“你居然怀疑我抄袭?你是我这本小说的第一个读者,我没嫌弃你在发表前抢阅都不错了,你居然还敢质疑我抄袭?我跟你讲,你说我别的可以,这种质疑我职业素养的问题,我……” “你等一下。” 赶在贺宇帆拍桌子发飙之前,桓承之赶忙抬手叫停了对方猛烈的炮火。 他觉得自己真是脑子不正常了,才会在同居这么久的情况下,还用正常人的举动去衡量对这个夺舍过来的小鬼。 不过显然他这种单方面的叫停贺宇帆并不买账,只是顿了顿,后者就再次开口:“你……” “我想起来,我似乎到现在也没告诉你我到底是什么身份。” 桓承之直白的岔了话题,刚刚还闪着寒光的眼睛,此时却只剩下一片透亮。 贺宇帆被他堵的有点儿语塞。 憋了半晌,他轻啧了一声后,才摆手道:“不说也没关系的,我这人对别人的私事也没什么好奇心的。” 桓承之一愣,随即笑了起来:“但就算我不说,你不也都知道了吗?” 贺宇帆茫然。 桓承之将刚刚看完的几张宣纸放在桌上,修长的手指在主角“李狗蛋”的名字上轻轻敲了两下,口中无奈道:“你写对了所有的门派家族,偏偏写错了我的名字,我该怀疑你是在刻意报复我不对你说句实话吗?” 贺宇帆眨眨眼。 桓承之这句话虽然很短,但是消息量实在是大得惊人。 直到后者抬手在他眼前晃悠了两下,贺宇帆才终于回神,仍带着点儿呆愣道:“你别告诉我,你就是狗蛋?” “我是桓承之。”桓承之嘴角一抽,坚决没有接受那个蠢到家的名字。将手中那一打看了半天的宣纸放回桌上,他向后靠了靠身子,长吁一口气道:“从仙地逃出之后,我误打误撞的进了一个散修的结界里。那个散修道号玉玄,他和我签了契约,他教我修炼,我帮他办事。他在外面做他道貌岸然的君子,我在暗里帮他除掉所有阻碍他的存在。” “按理说,这契约是挺公平的。因为上面还包括了一条,我们不能互相残杀,如果违背,就会天打雷劈神魂俱灭。所以在之后的三十年里,我过得倒也还算安心。” “但是你万万没想到,那个在你最虚弱的时候签下的契约,其实被玉玄动了手脚。玉玄在你们相遇的第一时间,就一直妄图培养你的兽丹到最佳状态,打算借助吸收兽丹的能量,让他破界成神。” 贺宇帆双眼睁的老大,等不及桓承之那种慢悠悠的讲解,就先一步快速道出剧情:“后来你被玉玄挖了兽丹又一剑捅死,但是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三十年前,我说的对吗?” 桓承之原本还一脸淡定,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瞳孔猛的一缩,甚至没控制住音量的吼道:“你说这是三十年前?” 贺宇帆嘴角一抽,却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他伸手安慰似得在桓承之肩上拍了两下,口中无奈道:“你冷静一下。我又不是本土居民,别说三十年前,我连现在是什么年代,几月几日都分不清楚好吗?” 第6章 桓承之哑然。 或许是因为贺宇帆这人身上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这次哪怕是特别奇怪,桓承之也还是成功在两息内决定了信任对方。 但如果贺宇帆没骗他的话,那这说话的就还真是一点没错了。 看来具体的年月问题,还是得等出去才能知道了。 在心底叹了口气,桓承之抬眼看向一旁已经收回视线,转而低头看向自己手稿的贺宇帆。 他沉思片刻,开口问道:“你现在写到什么地步了?” “狗蛋刚刚重生。”贺宇帆说:“但是后面我不打算继续写了,这事儿太诡异,我得缓缓。” 桓承之犹豫一秒,还是放弃纠正那个听着就刺耳的名字,只重重点头赞同道:“先放放也好。” 毕竟这内容是真的邪乎,再写下去,他简直会觉得自己被操控了人生。 贺宇帆叹了口气,将一摞手稿整理了一下,口中忍不住抱怨道:“我原本还觉得这本书写的惊为天人,说不定就要火一把了。没想到又是个坑,啧。” 桓承之看他一眼,毫不留情的泼冷水道:“修真界没几个人爱看话本的。” “谁说我要在修真界卖小说了?”贺宇帆挑眉:“都说了我不修仙,咱们出去之后我就找个人类的小城住下,等我什么时候红遍大江南北了,你要是有心思下山,去找我一下,我还可以请你……” “还是先说说眼前吧。” 贺宇帆美好的畅想才说了一半,就被桓承之皱着眉堵了回去。 桓承之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每次在听到对方用这种“从这出去咱们就分道扬镳永不相见”的语气说话时,他都会觉得莫名心堵。 更可怕的是,他潜意识认为,让他心堵的答案明明就在眼前,他却自欺欺人的一直不愿意去触摸。 就好像这次一样。 把话题岔开之后,根本没有给贺宇帆转回去的机会,桓承之便继续道:“你这种情况我虽是没听过完全相同的,但类似的也曾有所耳闻。” 果然,这话出口,贺宇帆立刻就把注意力扯了过来。好奇的问道:“类似的?什么?” “四大门派的天机门,代代相传一件神器,那东西能探古今,看未来。”桓承之说:“但是未来也不是随便能看的,自有记载以来,所有看过未来的人,都是在看了个片段后就双目出血彻底失明。而且他们所看到的未来还不是绝对正确的,像你这种……” “我的也不一定是对的啊。”贺宇帆摇摇头,笑的淡定:“况且你看,我写到现在也不过只写了你重生之前的事情,但是按照时间线来看的话,这些就都是上辈子的过去式了,所以我写出来的也只是发生过的事情而已,没有你说的神器那么厉害啦。” 自然,他也不会像那些窥探天机的人一样,被天道处理成瞎子了。 贺宇帆说着,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说服对方,生怕桓承之不放心似得摆了摆手。 后者看在眼里,拧起的眉头又皱了皱,最后似乎也觉得贺宇帆说的在理,也没再深究下去了。 只是被这么打断了一下,贺宇帆今天也没心思写东西了。 目光在桌上另外几摞宣纸上停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拿给桓承之再看看,而是选择转了话题道:“对了,你能变成人形的话,是不是证明你修为提升了啊?” 桓承之轻轻“嗯”了一声,点头道:“确实提升了不少,但也到了平台期。想要再往上升,估计至少得要一年了。” “这也挺快的了。”贺宇帆说:“我以前一直以为,那些修仙的人打坐一次就得百十来年,你能一年就进阶,肯定也算是天才之类的了吧?” 桓承之犹豫一秒,在对方再度开口前,一脸淡定的继续点头,毫不惭愧的接受了贺宇帆的崇拜。 至于他现在等级太低,所以才萌进步飞快的事实? 桓承之表示,反正贺宇帆又不修仙,与其浪费口舌讲解清楚,还不如安心的接受赞美的好。 可是他总忘了,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永远是残酷的—— 还不等他喜滋滋的回味一下被对方夸奖的感觉,贺宇帆剩下的话就已经接踵而至。他说:“那你提升修为了,是不是就能带我出去了?” 桓承之表情一僵。 好不容易舒展放平的眉头又重新皱起。 什么意思?就这么不愿意跟他在这住着吗? 许久未见的烦躁再次涌上心底,桓承之抬头,却在视线闯入那双写满期待的黑眸时,只一秒,就毫无理由的卸了所有的脾气。 沉默在对视间蔓延开来。 直到贺宇帆被盯的浑身难受忍不住错开视线,桓承之才“噗嗤”一声,发出了一个满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宠溺意味的轻笑。 贺宇帆被他笑的更僵了。 桓承之则是心底越发温暖。 他抬手,在身前人的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一边主动缓解尴尬似得应道:“先去看看结界再说吧。” — 其实在之前的三个月里,贺宇帆不是没有邀请过桓承之去看看结界。 但后者当时一来养伤,二来赶着想提升修为。因此对于贺宇帆的邀请,自然就是全数拒绝了。甚至别说是看看结界,在这三个多月的时间里,他根本就连那个小屋也未曾踏出一步。 于是当跟着贺宇帆一前一后的走出门时,桓承之只扫了一眼周围,脸上淡定的表情,就立刻破为了呆滞。 “有什么问题吗?” 贺宇帆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没跟过来,才扭头看向依旧站在原地的男人,轻声询问。 桓承之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只是顿了顿,待稍稍回神儿,却又犹豫的点了点头。 贺宇帆被他这一系列的动作闹的有些摸不着头脑。 倒是桓承之也没卖关子,只又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小院,就深吸一口气道:“我们可能真的是在三十年前了。” 第7章 两人所站的地方,是一个圆形小院正北方的主屋门口。 放眼看去,左右各有两间款式差不多,但个头儿比主屋略小的平房。 脚下青白玉石板铺成连通了各个房间的小路,落在满地高及脚踝的碧草之上,虽说不算多么华丽,但看起来,倒也有种别样的清爽。 桓承之的视线从主卧出发,在左右房间上绕了两圈,又落在小院围栏边儿那几颗仙果树上停了几秒,才慢慢回归了主屋左手边儿的一间平房。 定定的盯着那间房子看了半晌,他缓缓抬手,心情复杂的对贺宇帆道:“我在那间屋里住了三十年,这太熟悉了,不可能有错的。” 贺宇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伸着脖子看了一会儿,又回忆了一下屋中摆设,忍不住皱眉道:“那屋子里的床太硬了,木板上就一层褥子。房间采光还不好。我刚过来的时候为了确定住所,把所有房间都转过一遍。第一个排除的就是你指的那个。” 桓承之听他说着,嘴角控制不住抽了两下。 他一直都知道这人是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但是把自己住了三十年的地方说的这么直白…… 桓承之心情顿时更复杂了。 因为他回忆了一下后发现,贺宇帆说的还真都是大实话,完全没法反驳。 这种认知让桓承之不免有点心酸,然而他身旁那人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只顿了两秒,就摸了下巴疑惑道:“不过这也不对啊,按理说你对这地方很熟悉了,那怎么都住了三个月了,到今天才意识到这是哪里?” 桓承之看他一眼,不答反问:“你觉得玉玄会让我进他卧室吗?” 言下之意,不管他对这地方多么熟悉,那间和贺宇帆同居的房子,也一直都是他记忆中的盲区。 虽说桓承之说的面无表情,但贺宇帆作为一个感情丰富的写手,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唯一朋友产生了发自内心的同情。 再次在脑海中对比了一下桓承之旧屋和主卧的差距,贺宇帆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真诚道:“你别伤心,等我出去之后,这里就是你的了。所有房间你爱住哪个都行,水果野菜也随便吃,我不会介意的。” 桓承之:“……” 可我听着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怎么办? 也许是因为贺宇帆平时说的太多的缘故,桓承之在听到这话的瞬间,就已经自动翻译出了对方的隐藏结论—— 从这离开之后,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财产留给朋友,他也不打算要了。 心里想着,桓承之原本就有点儿不好的脸色更是直接黑了个彻底。 对于他的这种反应,贺宇帆直接就理解成他又开始想上辈子的事了,不过在这么一个充满不好回忆的地方,也确实会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就对了。 理解的再次拍了拍桓承之的肩膀,眼看着对方脸色越来越难看,贺宇帆立刻很有眼色的换了个他认为大家都比较喜欢的话题道:“往好里想点,这地方你住过那么久,所以从这离开的方法,你也应该知道的对吧?” 这次桓承之直接被他气笑了。 冷冷的瞥了贺宇帆一眼,嘴角不带一丝温度的笑意又扩大了不少。迎着贺宇帆不解的目光,他用和表情完全不符的语气柔声道:“确实很熟悉,所以我也知道,想破了这个阵,至少得是金丹以上的修为。可按照现在的速度,我再怎么也得一年后才能结丹,你且安心等着吧。” 贺宇帆听他说着,到了最后那几个字,实在是没能控制住身子,直接颤抖了一下。 桓承之挑眉。 贺宇帆赶忙摆手道:“你刚那表情太吓人了,我条件反射的有点儿起鸡皮疙瘩,现在抖了一下好多了,我……”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他举在身前的手就被桓承之抓过去了一只牵了起来。 贺宇帆瞪大了眼睛。 对方却只拧着眉撂了句“聒噪”,就牵着他直直朝屋后走去。 贺宇帆一路上都在犹豫要不要甩开对方的手。 直到他终于说服自己,大家都是男人,甩开太矫情不说还影响友情时,走在前面的桓承之也停了步子。 贺宇帆跟着桓承之一同抬头。 屋后是一颗巨大的果树。 这树从他来时就看过一眼,但是由于树干太高,又看不清上面到底结没结果,所以在之后的日子里,也就一直被他选择性的忽略了。 不过现在桓承之带他来了,那就说明…… “这树上的果子是不是可以提升修为?”贺宇帆双眼闪着光的问道。 虽然他本人对修真完全没兴趣,但是对这种明显能让他这个土包子开开眼界的事,他还是很感兴趣的。 果然,下一秒桓承之就轻嗤了一声,仰头看了看树顶,他说:“何止可以提升修为,还能加固丹田,稳定气脉。在进阶的时候吃上一个,除了摄魂雷劫之外,就没什么扛不住的东西了。” “这么厉害?”贺宇帆眼睛更亮了:“那如果你拿这个果子去修真界卖,岂不是一夜暴富?” “有价无市。” 桓承之摇了摇头:“玉玄曾跟我说过,这棵已经是长了五千年了。但是这五千年里,你猜它结了几个果子?” 贺宇帆嘴角一抽,应声猜测道:“七个?” 桓承之惊讶的看他一眼,随即笑道:“你果然是可以通晓天下事。就是七个,但是在这千年之中中被人用去了一个,所以现在这树上,也只剩下六个了。” 贺宇帆点点头,还是有些不解道:“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那没人来抢吗?” “抢也抢不到的。”桓承之笑道:“前世快死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东西只有神或神兽血脉摘的下来。不然你以为玉玄还会空守它百年,而不摘了自用吗?” 贺宇帆一脸涨知识的继续点头,却在桓承之打算上树摘果前,又问道:“你还要提升几次境界,才可以到最高级啊?” 桓承之皱眉,算了算道:“六次。” 贺宇帆立刻就笑开了:“那正好,一次一个,你都拿着用吧,我总觉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就直接放在树上挂着很不保险。” 桓承之面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神色。 只是还不等贺宇帆想清楚这表情的含义,他就已经一步上树。然后贺宇帆清楚的听到风声送来耳边了一句话。 桓承之说:“我都会帮你留着的。” 第8章 对于桓承之的这句承诺,贺宇帆只是呆愣了一下,就彻底抛去了脑后。 毕竟他是很坚定不修仙的,那就算是留了,最后该用也还是会给桓承之用的。所以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他有多淡定,那个踏风而上现下坐在枝头的人就有多慌乱。 桓承之用力在自己狂跳不止的胸膛上按了两下,安慰自己这是爬树的动作引起的正常反应,一边控制不住的回味着贺宇帆之前的话—— “一次一个,你都拿着用吧。” 这蠢货真的明白自己究竟在说什么吗? 归心树本就是整个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宝物,而进阶时,这果子几乎就等于是第二条命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全都给他? 他值得被给予这么贵重的礼物吗? 桓承之脑中一片空白,心跳也随着时间的拉长越来越快。 这是他父母双亡后,两世加起来第一次遇到的一个不求回报,真心对他好的人。 就算之前的种种善意都被他选择性缩小,但这次贺宇帆的直白,直接让桓承之心底积累了几个月的感动完美叠合在了一起—— 从最初相见的救命之恩,到之后每天的饭菜和治疗,就连那人耐不住寂寞的废话,又何尝不是对他冰封太久的心境的救赎? 至于对方是真的不想修仙所以看淡法宝的事实,则是被桓承之选择性的抛在了脑后。 毕竟人类都是贪婪的,就算不修仙,对于宝物的追求之心也绝不会少。 桓承之想着,抬手再次在胸膛上猛按了两下。 哪怕极力妄图让自己恢复平静,也终究还是没抵过抵心头那股喷涌而上的暖意。 低头,树下那人还扬着脑袋,傻乎乎的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就这一瞬间,桓承之觉得,他好像看到了三界中最美的风景。 只是这风景,似乎不属于他。 桓承之眼底一暗。 快速将树上五个透着淡淡金光的圆果摘下,扔进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然后把最后,也是最大的那颗握在手中,就直接从树上跳了下来。 由于灵气的加持,哪怕跃下的位置高到贺宇帆仰头都看不太清了,他也还是还是在衣袂飘扬中,宛如谪仙的轻松落地。 桓承之双脚踩稳,抬眼时已经收去了眸中的狂热,只是一如既往淡定的看向了贺宇帆。 后者先是一愣,随即嘴角一咧,毫不犹豫的直白赞美道:“这动作好帅啊。” 桓承之满意的勾了嘴角。 与此同时,那个被他提了好几次的问题,又条件反射的冲进口中打了个转。只是在说出之前,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将话收了回去—— 反正就算问出来了,得到的答案也一定是“不想”。既然如此,在确定答案会有所改变之前,还是不要去反复试探惹人厌烦的好。 桓承之想着,面上却一如往常。 抬手将手中刚刚摘下的果子递在贺宇帆面前,他笑道:“就是这个,要尝一口吗?” 贺宇帆眨眨眼,眼中的好奇都快溢出来了。 只是好奇归好奇,他倒也不蠢。 他盯着那个鸡蛋大小,通体纯白又莫名带着金光的果子看了半天,甚至连摸都没去摸一下,就抬头看向桓承之道:“你说这东西是仙果,那会不会我碰它一下,它就能给我传过来超强的灵力,然后我就直接晋级,不得不从此开启打坐修炼的人生?” 桓承之嘴角一抽。 为什么修真这种在别人眼里羡慕不及的事情,到了这人嘴里,就好像是什么脏东西,生怕碰着了似得。 不过或许是因为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话,桓承之也只是静了一秒,就摇头嗤笑道:“你当修者是烂大街的是吗?凡人想要踏入修炼之路,至少本身得有那个机缘。要是普通人吃口果子就能开始修仙,那这玩意儿还能留存千年吗?” 贺宇帆觉得他说的还挺有道理,摸了摸下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那我会不会吃完就爆体而亡了?” 绝对不会。 桓承之在心里应着。 仙果之所以称之为仙果,就是因为它的恩泽是面向全部修者的。不说大乘期的大能,就连刚到炼气的入门者,只要吃一个这东西,绝对都是大补。 更何况贺宇帆本人就是个金丹期呢。 然而这话现在还不能告诉贺宇帆。 毕竟他刚说过,困着他们的结界需要金丹以上的修为才能突破。一旦让对方知道自己修为,甚至不用去想,桓承之可以确定,这人绝对能在第一时间让他教他怎么破阵出去。 所以对于贺宇帆的这个问题,桓承之只是装作纠结的皱着眉考虑了很久。才微微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还是不吃的好。”贺宇帆笑嘻嘻的应道:“虽然我特喜欢吃东西,但是果子再厉害也就是个酸甜,还是不值得拼命去吃的。” 桓承之挑眉:“那什么值得?” 贺宇帆一愣,随即挠挠头道:“我出来你别笑话我。其实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想,如果能让我见着个红烧肉,就算有毒我也吃呢。或者再不济大米馒头也行。绝对不能是水果野菜了。你不知道,就算这里的东西挺神奇吃不腻,但是我已经快心理厌恶了,真的。” 他说的特别认真,话语中又带着点儿控制不住的委屈。 那副可怜的小样子看的桓承之忍不住心头猛的一抽。 赤红色的眸子微微暗了些许,他看向贺宇帆,头一次正视了一下那个一直被他逃避的问题道:“你真就这么想离开这里?” “当然啊。”贺宇帆叹了口气,坦然道:“虽然现在有你陪我,但是这里的环境真的不太适合我这种普通人生活的。” 贺宇帆说着,本能的抬头,就发现对方表情难看极了。 惊讶过后,几乎毫不犹豫,他赶忙跟着补充道:“不过其实出去了也没差的,如果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去找我啊。” 直到这句话出口,桓承之已经黑透脸色才慢慢好转了些许。 他抿了抿唇,把手中果子扔进乾坤袋里,又反手扯了贺宇帆的胳膊,直接转身向回走去。 贺宇帆一惊:“怎么了?” 桓承之微不可查的轻叹道:“回去修炼,早日结丹,好带你出去。” 第9章 桓承之这话说的特别有气势,再加上他那个不容拒绝向回走的速度,让贺宇帆在感动之余,就无法抑制的联想到了小说界的一个又苏又雷还经久不衰的人设—— 霸道总裁。 看看那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那笔直的脊背精瘦的腰身。如果再给他补上一个腿长腰细的红衣美人,那活脱脱就是一场霸道仙君的妖艳贱货啊…… 贺宇帆被自己脑补的各种酸爽,一个没忍住就“噗嗤”一声笑喷了出来。 桓承之停住脚步,扭头将鹰眼直对过来,有些不耐烦道:“你又怎么了?” “没。”贺宇帆赶忙摆手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你修炼突破难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桓承之挑眉:“什么意思?” 贺宇帆说:“就是,想出去的人是我,光让你努力有点说不过去。所以要不然,我……” “你不需要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桓承之打断道。 盯着贺宇帆写满不解的凤眼看了看,他突然就笑了起来:“我们当时的约定是你帮我疗伤,我带你出去。现在你的承诺完成了,别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废物。” 贺宇帆一愣,赶忙摇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的。” 桓承之嘴角上扬的弧度又增大了不少,轻声道了句“我知道。”,就继续之前的步子,拉着人向房中走去。 这是第一次贺宇帆向他表露愿意修炼的意思,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比起他自己的愿望,他更偏向于把对方的心情摆在首位。 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没能无私的告诉贺宇帆破阵之法,让贺宇帆自己用金丹修为碾压这个迷阵。 他会努力修炼尽早结丹,所以在结丹前的这些日子,就当是对自己最后一点儿贪心的纵容吧…… 桓承之想着,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 玉玄所住的这个小院硬说起来其实并不算大,加上桓承之步子迈的开,也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两人就又回到了之前的房间里。 只不过桓承之没去他之前趴的那个软垫上卧着,而是站在门口思考片刻,就低身过去将软垫捡起,拿着重新走回了屋外。 这次他没有再去拉贺宇帆,不过后者那双凤眼眨了两下,就自觉的跟了过去,直到看着人把软垫放在院子里的那颗红果树下,他才好奇道:“你是打算在这儿修炼了?” 桓承之点头:“屋里终归是挡了天,也隔了地。相比之下,还是院子里的灵气要更浓郁点儿。” 贺宇帆了然,他抬头看了看头顶巨大的树荫,确定桓承之不会被太阳晒着,便也没再开口,直接转身朝主屋的方向离开了。 后者有些疑惑,剑眉也不觉拧在了一起。 虽说他正打算开口让那人回屋免遭风吹日晒,但现在人家先他一步自己行动了,这心底的滋味儿就有点儿说不出的憋了。 然而还不等他平复心情,屋里就传来了贺宇帆有点儿不爽的叫声。 只是简单的喊他名字,就足以让桓承之愉悦的笑了起来。 脚下快行几步,等桓承之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贺宇帆在弯着腰跟那张三尺见方的红木桌子较劲儿。 桓承之挑眉:“做什么?” “搬出去啊。”贺宇帆应的一脸的理所当然,他说:“不过这玩意儿太沉了,我一个人搬不动,所以叫你进来搭把手,你抬那头,咱俩应该可以的。” 说着,他还伸手指了指桓承之该抬的地方。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看了看桌子,等视线对回到贺宇帆脸上时,却并没有按照他的话去行动。 迎着对方不解的目光,桓承之无奈道:“你就在屋里写你的话本就行了,外面有风有太阳,你不修炼就没必要去的。” 贺宇帆皱眉:“可是你在外面啊。就算打坐的时候你不知道旁边的情况,但是有个人在边儿上喘气,也总比一个人强吧?至少不孤独了啊。” 在说话的过程中,贺宇帆一直紧盯着桓承之的双眼。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后者也还是没能从心底那种骤然荡起的喜悦中回过神来。 理智告诉他,贺宇帆之所以会这么做,只是因为他本人是个怕寂寞的凡人,所以会以为桓承之这种一个闭关就几个月一年独身一人的修真者,也会害怕寂寞。 可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贺宇帆关心他的事实。 桓承之想着,立马就高兴起来了。 然而他还是没有按照贺宇帆的要求去做。 上前一步走到桌边,抬手在桌面上划了几下。还没等贺宇帆开口问句什么,一道银光便从他指尖亮起。随着银光的范围越阔越大,直至将整张方桌包裹在内时,桓承之才薄唇微启,轻吐一字道:“收。” 下一刻,强光骤然一闪。待贺宇帆再度睁眼,那桌子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桓承之微扬着下巴,用一副略显得意的神情看向贺宇帆。 虽说他表情依旧高贵冷艳,但贺宇帆看着,就总觉得这人在跟他求表扬。 手随心动,贺宇帆愉快的在桓承之脑袋上揉了两下,笑的眯着眼睛道:“这招好厉害啊。” 后者撇他一眼,微微抿唇。 理智告诉他,对于这种摸狗一样大不敬的动作他是该生气的。然而看到贺宇帆那张笑脸,别说气了,桓承之甚至觉得心里喜滋滋的泛甜。 这种超脱控制的感觉不是第一次,却一次比一次清晰骇人。 桓承之强压着快要勾起的嘴角,留下一声冷哼便率先离开了小屋。 贺宇帆被他傲娇的样子闹得笑的更欢了,倒是没再吭声,只跟着人一起回了小院。 之后的半天里,桓承之安心打坐,贺宇帆靠在躺椅上时不时写写画画。直到夕阳将落,桓承之才睁眼起身,绕到一旁眯着眼睛在椅子上晃着闭目养神的人身后,凑头看向他写了一下午的话本。 “这次改写四大门派了?” 桓承之的声音里满是温柔的笑意。 贺宇帆闻言,微微睁眼又摇了摇头:“我这是纯属瞎编,只是甲乙丙丁派,你别对号入座。” “哦——”桓承之顺从的拖长了音调点了点头,待贺宇帆不满的看过来,他才继续问道:“那你说,甲派这个失踪了一百年的仙器。这次会在哪出现?” 有读者好奇剧情,贺宇帆自然是挺高兴的。他摸了摸下巴,一脸神秘道:“三个月后东海会出现一个秘境。不过里面有什么机关障碍之类的,我晚上再想想,明天写好了给你看。” “好。” 桓承之笑着应了声。 两人聊来聊去,倒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远在万芒山顶的长月门中,掌门凝虚道长紧张的攥着手,盯着身旁闭眼掐算的白发老者。 片刻,老者睁眼,缓缓道:“三个月后,东方。” 第10章 桓承之原本为了找话题,才去看了贺宇帆的小说。没想看了之后他就发现,每当自己和贺宇帆讨论剧情的时候,那人原本温柔却总是带不起兴致的凤眼,就会立刻变得神采奕奕。 就好像,他手里的话本。就是他一直以来唯一的精神寄托。 这种感觉让妄图成为精神寄托的桓承之挺受打击的。不过打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下一刻,他就再度整理好了心思,继续化身忠实读者,和他家“大大”讨论情节去了—— “东海仙境每逢五十年出现一次,这次是出现的第十次。这种频率对修者千万年的寿命来说算是很频繁了,而因为出现地点和秘境中的情况九次不变,所以整个修真界都认为,第十次也是一样的。” 贺宇帆摸着下巴缓缓说着,手中狼毫笔尖在宣纸上点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墨印,一边朝桓承之道:“但是不想第十次不但出现的位置不同,就连里面的情况……” “这不对。” 还不等贺宇帆说完,桓承之就皱眉打断道:“天地轮转自有道理,如果九次都是相同,那第十次必然相同。” 贺宇帆眉头一挑,手中狼毫一顿。转了个弯儿对着桓承之直直戳了过去。 后者自知说错了话,也不敢躲。 直到让桓承之人中边儿多了两撇墨做的小胡子后,贺宇帆才满意的继续道:“小说是我写的,就是写出来给那些和我一样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看个乐,又不是要循规蹈矩搞什么给修者看的写实,你再敢这么多事情我就不让你看了。” 桓承之一听,赶忙摆手赔笑道:“你继续说,我不打断了。” “这才对嘛。”贺宇帆笑眯眯的点了点头:“所以当大多数人按照记录直接去那片应该出现仙境的海域时,除了海水之外,他们就根本没见着别的东西了。” “当然,我只是说大多数人。毕竟修真界也有那些老油条嘛,所以比起那些按记录寻找的人来说,他们经过推算之后,还是成功到了第十次秘境真实存在的位置。可问题就是,虽然找到了地方,他们看到的也还是那片大海。” 贺宇帆说完,勾着嘴角抿着唇卖了个关子。 等桓承之配合的问了“为什么”,他才继续笑道:“因为第十次的秘境,不需要像以前那样破阵入境。但它需要五行至纯灵根在场,外加一天一地两灵根之人。当然,这种人在修真界也不算少,可他们唯独找不到,则是上古神兽血脉之人。必须集齐……” “等等。”桓承之实在是没忍住,抽着嘴角打断道:“怎么又是我?” “都跟你说了别对号入座。”贺宇帆瞪他一眼:“我说的是我这本小说的男主角狗蛋,你是狗蛋吗?” 桓承之抬头看天。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贺宇帆见他这副样子,哼哼了两声又蘸了蘸毛笔,一边拍了桌子道:“今天的剧透到此为止,我该写文了。你修炼去吧,欲知后事如何,咱们明天再说。” 桓承之知道这是对方打算开始记录情节了,点了点头,也没再追问什么。 之后的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 或许是因为每天都能找到新的话题,也不会太过无聊。总之桓承之惊奇的发现,在之后两个月的时间里,贺宇帆居然没再跟他提一句想要离开的事儿了。 只是不提归不提,两人心里都懂,贺宇帆根本就没降低任何一点儿离开的欲望。 所以当初答应对方要努力修炼破阵的桓承之,也应守了承诺。每天除了那几个小时的陪聊之外,就连睡觉时间都变成了打坐修炼。长此以往,再配合着山上的仙果。这才堪堪两个月,他修为就已经提升到了筑基后期,只差一步就能结丹了。 时间转瞬而逝。 这日,正好是第两个月又十五天的晚上。 贺宇帆照旧在后院的小温泉里清洗了身子,打算去跟桓承之打个招呼就睡觉时,却发现对方竟没在院子里打坐。 桓承之的生活很有规律,像这样在该干一件事的时候突然消失,也确实是头一次了。 不过贺宇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向来没有多少对其他人的好奇。所以只是看了眼树下空无一物的软垫,就也没再多想了,直接打着哈欠扭头往主屋的方向走了。 进屋之后,他习惯性吹灭了手中端着的烛台。一边摸着黑往床边儿蹭过去。 然而贺宇帆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屁股才刚刚挨上床,胳膊就被一个不可抗拒的拉力猛的一拽,身子也跟着砸到了床上。 紧接着,一双手臂不由分说揽在了腰上,而他的脸颊也直接撞上了对方结实又炽热的胸膛。 贺宇帆:“……” 事情发生的太快,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深呼吸了好几下,直到原本被惊得狂跳不止的心脏微微平复会胸腔躺好,贺宇帆才无语的拍了拍一只禁锢他的手臂道:“你怎么突然跑我这儿来了?” 桓承之装模作样打了个哈欠,又紧了紧手臂。口中直白的撒谎道:“困。” 贺宇帆无语:“你不是跟我说,到了你这个程度已经不用睡觉了吗?” “那是为了让你放心瞎说的。”桓承之说:“今天突然就困了,必须休息一会儿才行。” 贺宇帆还是将信将疑。 对方这话说的认真程度,又丝毫不亚于几天前他给自己说“不用睡觉”的时候。这两边儿对比一下,贺宇帆思考一秒,还是选择相信了现在。 “你困的话就在这睡吧。”贺宇帆柔声道:“松手,我去隔壁就行。这床太小了,你一个人睡舒服点。” 回答他的是桓承之立刻响起来的轻鼾。 贺宇帆:“……” 他不知道桓承之在闹什么,但根据这几个月的相处,也确定对方不会害他,所以就没必要再想太多了。 原本就已经困意上涌,在闭眼之后不出半晌,贺宇帆也成功进入了梦乡。 因此他也并不知道,当他闭上双眼的一刻,那个原本装睡的人也睁了眼—— 一双艳红的眸子在黑夜中闪闪发亮。 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桓承之在心底叹了口气。 最多不过三天,自己就可以突破结丹了。等到那时,这人就该离开这里,去往他想去的地方了。而自己为了报仇,肯定还得继续在修真界闯荡。 既然是注定分道扬镳,那至少在重聚之前,再留下最后一点儿回忆吧。 第11章 桓承之说是要留点回忆,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回忆。只是下意识觉得,他想看着贺宇帆的脸,不管这人是睡是醒,不管是笑是气,只要能看着,他就心满意足了。 如果再说更多的话…… 桓承之瞳孔猛的一缩,像是感知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快速摇了摇头,把刚刚撞进脑中的那点儿朦胧尽数甩了出去。 他一边调整着气息,一边保持着那个拥抱的姿势,一动不动盯着怀中人静静看了一夜。 直到破晓的晨光透了窗子,桓承之才慢慢活动了一下已经僵硬的双眼,低头在怀中人发顶轻轻烙了一吻,便毫不犹豫的抽身起床,继续去院里打坐了。 贺宇帆睡觉向来很沉,而且在早上这段时间也尤为喜欢赖床。 桓承之清楚这一点,所以也很有自信,那个小动作绝对不会被人发现。 果然,等日上中天,主屋的房门才又一次被人从里打了开来。 贺宇帆抓着头顶被压的有些乱七八糟的头发,抬眼看向桓承之道:“你不是困得很吗?再睡一会儿吧,修为提升的慢点儿也没事儿,身体第一啊。” “无碍。”桓承之摇头,迎着对方不放心的眼神儿,他顿了顿,又不充了一句道:“今天晚上再睡一会儿就好了,没问题的。” 贺宇帆没有直接应声。 盯着人看了半晌,确定他真的没什么问题,才点头道:“那我去收拾一下客房,今天你睡主卧就行,我……” “你也一起。”桓承之不容拒绝道:“你在我身边,不然我睡不着。” 贺宇帆眉头一挑,盯着桓承之那双波澜不惊的红眸也不应声。 就这么看了许久,确定对方眼中只有坦然和淡定后,他才撇嘴摆手道:“你不嫌挤就行。” 桓承之笑了:“当然不嫌。”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里,每到夜幕降临,桓承之就会无比自觉的爬上贺宇帆的床。 后者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儿不太习惯,但一来二去,到第三天晚上的时候,他没见着桓承之还有点儿不习惯了。 贺宇帆在那张算不上太大,但这次却显得尤为空旷的单人床上翻腾了两圈。 最后还是皱着眉啧了一声,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捧着烛台出门寻找他失踪的舍友去了。 桓承之没有在老地方打坐,而这次比较奇怪的是,不光是他,就连他平时坐的那块软垫也不见了踪影。 贺宇帆盯着那块儿空地拧了拧眉,还不等他多想什么,天空中就传来了几声闷闷的雷响。 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瞳孔在瞬间猛缩。贺宇帆没有过多犹豫,端着烛台就向后院那个被桓承之称为千年不遇的仙树冲了过去。 果然,才绕过房屋,他就远远看到了那个端坐于树下挺直的身影。 桓承之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到来,微微睁眼的同时,有些不解道:“你怎么来了?” “你是不是要渡雷劫了?”贺宇帆不答反问,一脸焦急道:“需要我给你拿点儿什么东西避雷吗?这里是玉玄的地盘的话,总有能用的法……” “嘘——” 贺宇帆话没说完,就被桓承之轻笑着截断了过去。 他一手食指立于唇前,示意对方噤声后,才继续补充道:“要是不想去睡觉,就坐在你现在的位置看着就好。只区区一个结丹的雷劫,我还是扛得住的。” 贺宇帆被他堵的一愣,嘴唇开合了两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只是当他双眼对上桓承之的眸后,心底那翻滚不停的担忧便神奇的归复了平静,甚至还带上了一丝隐隐的期待—— 这辈子第一次见到的活的“天打雷劈”,不期待一下简直都说不过去了。 桓承之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见对方不紧张了,也就又瞌上双眼,继续运转起了体内的真气。 相比于前世那种稳扎稳打,从实践里提升的修为而言,这次结丹完全就是靠那堆仙果堆起来的了。 这种情况放在平时来看,不但算不上好,还容易让他后期的修炼受到影响。但在雷劫方面,通过天生地养的进阶,待遇就比那些在战斗中累积太多煞气的修者要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了。 桓承之心里清楚得很,所以面对天雷,他也没有多少畏惧的神色。 但反观那边儿围观的贺宇帆,在第一道天雷劈下的时候,他就忍不住站起了身,一双眼睛瞪的老大,嘴巴也微微张开,抖着唇轻呼了一声桓承之的名字。 天知道近距离围观雷劫的恐怖,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能轻易承受的好吗! 就算桓承之选的地方很好,那棵大树挡去了小半的惊雷,但落在地上的那一道粗壮的白光,也还是生生让周围尘土飞扬了起来。 贺宇帆甚至好不夸张的说,他都觉得自己脚下的土地,被那道雷劈的震了两下。 然而这第一道雷就像是开启了一个绝对不能碰触的阀门,接下来根本没有给贺宇帆留个反应的时间,又是七道天雷,用只增不减的力度接连劈了下来。 手中端着的烛台已经被飞灰扑灭,贺宇帆呆呆的盯着前方掩藏在茫茫沙尘中的,桓承之之前所坐的地方。 心中无尽的担忧堆积在一起,到最后他已经呆滞的根本无法开口去说什么了。只能在心中一遍遍的祈祷,祈祷那个坏脾气又总喜欢打断他讲故事的神兽能顺利结丹。 他这想着,天空中的积云再次凝在了一起。轰隆的闷声就像是在提示下面的人,天道打算憋出个大招了。 贺宇帆心里急得不行,他看不清桓承之的位置,也不知道那人现在如何了。如果再来第九道天雷的话…… “站在原地不要动。” 就在贺宇帆正欲上前查看时,熟悉的声音从他死死盯着的位置先一步响起。 尘埃不知在何时回归地面,桓承之的周身也被淡淡的荧光照亮。他面容如旧白衣胜雪,那副从容又淡定的模样丝毫没有接了八道雷劫所该有的狼狈。 此时,他抬眼看向天空。单手抚在丹田之处,慢慢向外抽出了一把贺宇帆从未见过的短剑,口中笑道:“让你看一下我接雷劫的样子,可要记住了啊。” 第12章 桓承之这话说的无比嚣张,虽说配着空中随时要降下的天雷来说,有那么点儿自信过度的架势。但贺宇帆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这样看着他的脸,就莫名觉得,他也该是有资格嚣张的才对。 空中的积云在两人对视间交叠更深,噼里啪啦的电响和闷闷的雷声也愈发嘈杂。 两人几乎同时摒住呼吸,下一秒,一道比之前都强了不知几倍的雷光就狠狠砸了下来。 一道刺眼的白光落下,随着“咔嚓”的一声巨响,那棵活了千年的大树被生生劈掉了几支树杈。而当白光落到桓承之上方时,他面色不变,只猛的将手中短剑向上一举,对着那道惊雷直直迎了过去—— “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过于强烈的光芒,让贺宇帆条件反射的闭上了双眼。 隔着眼皮,他感觉到身前的强光只增不减,再加上那些几乎就没断过的巨响声,都不用睁眼去看,也足以让他脑补出现在的景象了。 饶是有了桓承之淡定的保证,贺宇帆也还是没能让自己心底翻滚的担忧平静下来。 直到刺眼的光芒越来越暗,贺宇帆睁眼,还未看清前方,发顶就被按上了一个熟悉的手掌,顺带温柔的抚摸了两下。 桓承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面前,那双艳红的眸子趁着还未散尽的雷光,透着种异常惑人的色泽。 他嘴角上挑着一个温柔的弧度,见贺宇帆的目光对来,便挑眉高傲道:“我说了没事儿的,瞧你这紧张样子。” 贺宇帆没有直接应声。 视线在桓承之身上上下打量了一圈,确定这人浑身完好,除了隐隐还透了点儿荧光外,和以前没有任何差别了,才撇嘴道:“你体谅一下,我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凡人。” 桓承之闻言,脸上那种得便宜卖乖的嘚瑟劲儿更甚了。 他和贺宇帆对视了半晌,直到后者被他看的浑身发毛,才终于缓缓说出了贺宇帆心心念的话:“先去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出去。” 贺宇帆一愣,随即毫不犹豫的朝桓承之咧了个大大的笑脸。 天知道他等这句话等了多久,现在梦想终于变成现实,他激动的就差绕着房子跑十圈了。 桓承之看他这幅样子,心里酸的要命,却也没再说什么。只伸手过去将人牵上,慢慢走回了那间他们共住了几个月的屋子。 这一夜,两人和以往的情况直接颠了个个儿。 贺宇帆激动的硬是翻腾了一晚上也没睡着。而桓承之则是闭着眼睛,一边听着身边儿的动静,一边想着他思考了几个月都没能破解的心事。 直至晨光破晓,桓承之也还是没想好之后的打算。贺宇帆却像是个刑满释放的囚犯一样,在第一抹晨光打上脸颊时,就高兴的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包袱去了。 桓承之盘腿坐在床上,一手撑着脑袋,看着屋里那个一脸兴奋拿小布包装衣服的人。 心底各种滋味儿百转千回,到最后也只是长叹一声道:“你就带这些衣物出去?” “不然呢?”贺宇帆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包裹,有些纠结的挠了挠头道:“我确实还想带点儿盘缠的,但是我早就翻过一遍了,所有房子里都没放银子啊。” 桓承之用看傻子的表情撇他一眼。 玉玄是个修真者,还是那种宁可一辈子死在修界也不愿和普通人有所交集的高傲的修者,怎么可能在房子里放那些凡物啊。 不过…… 桓承之勾起嘴角,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只是去帮助一下迷途的友人,并不是因为一点儿什么奇怪的心思而耽误修炼。一边起身,一言不发的朝屋外走去。 贺宇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但看这样子,也跟在后面一起进了院中。 然后他就看到桓承之用那天摘归心果的方法,直接跳上他平时靠着吃饭的果树,快速从上面摘了十来个果子下来。 桓承之手速很快,所以贺宇帆也只觉得自己仰头看了一会儿,对方就已经落回到面前了。 “摘这个做什么?”贺宇帆有些不解道:“我出去不打算吃果子了,这……” “摘给你拿去卖钱。” 桓承之没给他说出更不靠谱的话的机会,直接扬了扬手中绿色的小果子,开口打断道:“这种灵果属于下品灵食,修者吃上一颗只会觉得经脉顺畅了些许,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但是因为味道不错好甜可口,所以在市场上也还算卖的出去。” 贺宇帆完全没想到这个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傲娇小怪兽能懂这么多,当下除了一脸呆滞的点头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不过他这种乖傻的表情明显取悦了桓承之,那张臭了一早上的脸上终于带起了笑意。 他先把那十来个果子一气塞进贺宇帆怀里,才又去了旁边儿那个被后者称为“野菜地”的菜园里,随手拔了几棵绿菜,才又回到了贺宇帆身边。 “你别告诉我,这个野菜也是灵食。” 贺宇帆嘴角微抽着问道。 桓承之淡定点头,带人回屋把果子和菜都包在另一个包裹里,才继续解释道:“都是最低级的,虽说放在修真界连下品灵石都兑换不了几个,但折合成凡人的银两,应该也够你用几天了。” 贺宇帆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点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桓承之看到他的笑脸先是一愣,随即鬼使神差的伸手,在那两个深深酒窝上点着,往旁边儿扯了扯。 直到贺宇帆不满的皱了眉,他才满意道:“如果你确实打算以后定居凡人的世界不修仙了,那就不能让修者觉得你身上有什么宝贝。所以咱们就卖这些就够,再多的拿出来,我怕你给自己惹来麻烦。” “我知道的。” 贺宇帆笑意不减,眯着眼睛重重点头。 桓承之被他笑的心头一暖,主动错了视线道:“赶紧收拾,弄好了下山。” 第13章 如果说贺宇帆在穿越之后这近一年的时间里,对什么事情执念最大的话,那排在首位并且永久保持首位的,就只有“下山”这一件事儿了。 所以在桓承之话落不到三分钟后,他就一脸兴奋的背着包裹抱着果子在门口等好了。 那速度之快,一改他往日懒懒散散的样子。要不是因为知道这货有多想离开这里,桓承之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被二次夺舍了。 心底那种说不出的滋味儿纠缠的更深了些。 桓承之拧了拧眉,伸手牵上贺宇帆的手,口中解释了一句“拉着不容易丢”后,就带着他朝记忆中阵眼的位置走了过去。 玉玄向来都是一个很小心的人,小心到在每次突破升级之后,都会将家周围防御的法阵,提升到他所能做的最高等级。 不过等级再高,在这时候的阵法也只是个困阵而已,所以哪怕带着个什么都不会的人过去,也不会触发到什么机关就是了。 桓承之心里回忆着阵法,脚下倒也没停。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就带人走到了半山腰一块安放在一棵老槐树下的巨石边儿上。 在贺宇帆独居的三个月里,他早把这山绕了个差不多了。 所以此时,还不等桓承之开口,他就忍不住先提醒道:“这里我早就来过了,出不去的,再往前走两步咱们就会直接回院子里了。” 桓承之挑眉,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是吗?” 贺宇帆眨眨眼,没有回答。 毕竟他不傻,桓承之这话里嘲讽的味道浓烈的都快溢出来了。所以还是老实闭嘴,安静的看大仙动手的好。 桓承之对贺宇帆这种有自知之明的表现十分满意。他勾了勾嘴角,又紧了一下牵着人的那只手,才弯身下去,将空闲的手掌贴放在了巨石表面。 贺宇帆在一旁瞪着眼睛围观。 只见桓承之掌中先是透出寥寥几道微光,然后越聚越强,直到光芒将整块石头笼罩后,他轻呵一声“破!”,那刚刚聚拢的光芒便随着声音,全数散了开去。 贺宇帆立刻条件反射般转头看了一圈周围。 然后他脸上期待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有点儿尴尬了。 桓承之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撇他一眼,就直接道出了他心中所想:“你是不是想问我,明明破了阵,怎么周围也没点儿变化?” 贺宇帆诚实点头。 桓承之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走着:“如果困阵这么容易就能破,玉玄还费劲儿的摆来做什么?” 贺宇帆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这话说的挺对,他确实是因为过度激动,一时间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只是当一个时辰过后,贺宇帆跟着桓承之一路拍了七八个石头,又在五棵树下跺了三次脚后。他终于还是没忍住道:“我觉得,如果我是想找玉玄麻烦的人,光是这个那烦死人的阵,就可以把我直接拦在外面了。” “倒也不是。”桓承之摇头,手下注了灵气破了最后一个阵眼,口中解释道:“其实破阵的最快方法是毁阵,如果那样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我就能带你出去了。但是玉玄这老窝选的不错,以后我还打算长居于此,也就没去破坏阵法了。” 贺宇帆恍然的“哦”了一声。 桓承之也没再跟他纠结这个话题,只抬手指了指前方下山的路,意有所指道:“想去走一下试试吗?” 贺宇帆条件反射就是点头。 等明白过来桓承之话里深层次的意味后,那双被破阵过程闹得失了光泽的双眼,就一再次闪烁了起来。 原本只是小幅度的点头,在瞬间就点成了鸡啄米的架势。 桓承之心里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的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也不再开口,就带着人朝他朝思暮想的山底走了下去。 或许是因为真的期待太久的缘故,当贺宇帆远远看到山脚下那个又小又土的村镇时,他第一反应别说没有半点嫌弃,几乎是感动的要直接落泪了。 但是没给他冲过去近距离接触人类的机会,桓承之的声音就从一旁响了起来。他说:“先去卖了灵食,等有了盘缠,我带你去大一点的城市安家。” 贺宇帆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去大城市安家?” 因为小村子里没人看话本。 桓承之在心里应着,又投给了贺宇帆一个看智障的眼神儿后。不等对方说什么,就先一步弯腰过去,将人打横抱在了怀里。 “你干什么?” 贺宇帆被他这动作闹得条件反射就是一声惊呼,正欲挣扎下地,桓承之的声音就传进了耳中—— “这里距修真界的交易点还挺远的,如果我不带你过去,你是打算自己走个十天半个月去卖水果吗?” 这话说的很有道理,而且语气中满是嫌弃。再配合上桓承之那副看傻子的表情,贺宇帆甚至都莫名觉得,如果他这时候再闹,那完全就是不可理喻了。 贺宇帆唇瓣微抖,所有拒绝的话都憋在了口中。 而等桓承之开始缩地而行后,周围极速向后的景色,也立刻夺走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彻底将姿势问题抛在了脑后。 因此,他也并没有发现,那个刚刚还一脸嫌弃的人,现在的表情有多荡漾和幸福……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桓承之向前的速度就渐渐慢了下来。等他停下步子将贺宇帆放回地面时,后者先是有些晕乎的原地倒了几步,然后就一脸兴奋的朝桓承之道:“这是不是就叫缩地成寸?感觉好刺激诶!” 桓承之头一次没在被夸奖后有什么愉悦的表情。 他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仍在激动中的贺宇帆,最后叹了口气,用眼神儿示意了一下周围,口中无奈道:“注意点形象,别丢人。” 贺宇帆不解。 不过在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向周围后,他就立刻明白了桓承之这表情的来源—— 看看周围几个目瞪口呆盯着他们的修真者,贺宇帆自己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躲着了。 天知道他真的只是个没见过缩地的土包子凡人,绝对不是神经病好吗! 第14章 贺宇帆心里有苦难言,而周围看他的那群人也一脸的欲言又止—— 在修为足够的情况下,只是看一个人的外表,就算无法得知对方的修为等级,也至少能明白这人是不是修者。 所以刚刚贺宇帆的行为,在围观者的眼里,就是一个修为不知深浅但确实是修者的人,一脸兴奋的在夸赞另一个修者的最基础的缩地之术真刺激。 这滋味儿…… 还真难以言喻。 虽说大多数人都是抱着看奇葩的心思往这边儿看了两眼,但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与众不同,不甘于围观的存在。 桓承之还没来得及带他羞红脸的挚友离开,一旁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的男人,就摇着扇子迎了上来。 这人一头黑发披散在腰间,柳眉下一双带笑的杏眼,在对上贺宇帆的视线时,他薄唇一勾,直接收扇,抱拳笑道:“在下韩子川,是前面那家店铺的掌柜。看道友这样,是第一次来我们集镇吗?” 贺宇帆被这突然的搭讪闹的有点儿懵,不过反应的倒也不慢。 先是顺着人说的方向看了看远方一街店铺,才学着韩子川的动作抱了抱拳,口中干巴巴的应道:“我叫贺宇帆,确实是第一次过来。” 韩子川闻言微微点头,嘴角笑意加深不少。眼睛一转,又继续问道:“小友来这儿是有什么想买的东西?” 贺宇帆摇头:“是卖东西。” “哦?”韩子川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能给我看看吗?如果我感兴趣的话,指不定你都不用进去集镇,在这儿咱们就能交易成功了。” 贺宇帆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请求,只是抬眼看向了站在身旁的桓承之。待后者点头默许了,他才从身后把包裹解了下来,将里面的水果野菜呈在了韩子川眼前。 然后他成功的看到,那个一直淡定的搭讪者,表情明显抽了两下。 韩子川憋了半天,抽着嘴角问道:“你……来这儿卖灵食?” 贺宇帆坦然点头,特别淡定的回望着对方的双眼。他说:“因为缺钱。我朋友告诉我,这几个果子是可以在这里兑换到银两的。” “银两?”韩子川跟着重复了一遍这个在他听起来就像是开玩笑一样的词语,面上已经压抑不住的疑惑越发浓重,他看了看那一小包的果子野菜,又看了看贺宇帆坦诚的脸,最后用一种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语气问道:“你说的银两,是指普通人用的盘缠?” 贺宇帆继续点头。 这个人问题真是比桓承之都多。 不过也没给韩子川再问两句的机会,一旁沉默半天的桓承之就已经皱着眉将贺宇帆扯回了自己身边。 迎着四道同样不解的视线,他看向韩子川道:“道友要买就直接看货,不买我们也该进去摆摊了。” 贺宇帆觉得他简直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赶忙在一旁附和的点了点头。 韩子川表情更加尴尬了。 他原本迎上来就是因为觉得有趣,闲得无聊想凑个热闹。但现在事情明明更有趣了,对方反而要直白剥夺他围观的权利。 视线再次扫过贺宇帆怀里的那堆灵食,他纠结的皱眉思考了片刻。直到桓承之打算抬脚走人了,韩子川才轻啧了一声,摆手道:“罢了,就当交个朋友。你这堆东西拿去卖也最多是五个下品灵石,折合成银两就是五十两银子。你们是跟我去店里拿钱,还是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叫人给送过来?” 桓承之对这个结果挺满意的,微微点头道:“不劳道友再跑一趟了,我们跟着便可。” 韩子川见他这么选了,倒也没什么意见。一边转身往前方集镇的方向带路,一边继续向贺宇帆道:“算在下话多,不过贺兄既然已入修界,再和凡尘有染,可不是什么好事的。” 他这话说的就纯属是提个醒,并没有什么恶意或阴谋。贺宇帆听在耳朵里,自然也冲人扬了个友善的微笑道:“谢谢提醒,不过其实我没入修界,只是个对这边儿略知一二的普通人而已。” “哦?” 韩子川惊讶出声,扭头重新打量了一眼贺宇帆,确定人身上的气息确实是修者后,也没直接戳破。 他回身看了前方已经行至门口的店铺,一边冲两人比了个“请”的手势,主动岔了话题道:“二位不介意的话,在一楼小坐片刻。我去去就来。” 这次率先点头的还是桓承之。 韩子川也像是默认了他管事儿似得,只欠了欠身,便先一步进了店铺。 贺宇帆被桓承之拉着站在门口,倒没急着进门,而是先抬头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楼。 这楼一共三层,红瓦下面是纯白色的墙面。门口八根红柱上方各顶着一个灯笼,正中央的墨色门匾上,则是用狂草提的三个大字—— 千味居。 贺宇帆看了半晌,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袖道:“这是修真界的饭馆吗?” 桓承之点头:“想进去尝尝吗?” 贺宇帆没有回答。 只是他眼睛里几乎快要迸射出来的光芒,已经在第一时间,替他完整道出了答案。 桓承之嘴角一勾,抬腿就要进门。 却没想这步子才刚迈出去,就又被贺宇帆扯回了原位。 桓承之有点儿不满。 贺宇帆一脸纠结。 两人对视一眼,后者挠挠头,面色尴尬道:“我想吃是想吃,但是咱们有钱吗?在这儿吃霸王餐的话,我们应该打不过店里的守卫吧?” 贺宇帆觉得自己想的特有道理,毕竟他都已经穷到想弄点儿银子都得买水果的地步了。那相比之下,那个被他救过来的时候就是一身白毛啥都没有的桓承之,更不可能会有钱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桓承之闻言只回了他一声不屑的轻嗤道:“这你放心,除了你那一兜之外,我也有带别的东西。虽说本没想兑了用的,但眼下付顿饭钱,也总是绰绰有余了。” 第15章 桓承之此话一出,贺宇帆也就放下了心来。 跟着对方一起进门后,两人选了大堂靠门的一张四人桌坐下,贺宇帆才继续仰头打量起了店内的陈设。 屋里有八张大小不一的桌子,现在却也只坐了他们两人。布置方面则是和外面一样,主色调还是一片通红。红木桌子红木地板,入目一片艳红。但奇怪的是,这种统一的色调,看在眼里也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就是了。 小二把菜单呈的很快。 贺宇帆因为不懂灵食,所以直接把点菜权交给了桓承之。 后者面色淡定的盯着菜单上那些他一个都没吃过的菜名犹豫了半晌,最后随便指了三道肉菜一个汤,又点了三个馒头,才重新将视线放回到了贺宇帆身上。 这次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反是先传来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韩子川手里拿着一小袋银子,抱着胳膊看着两人,挑眉问道:“二位既然有灵石来我小店吃饭,怎么还要卖那些下品食材?” 贺宇帆表示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然而唯一能解释的桓承之却没有直接答话。 他伸手在乾坤袋里摸了两下,在韩子川疑惑的目光中掏了一颗通红的清心果出来放在桌上。才反问了一句道:“除了这顿饭钱,你再给我五个中品灵石。够吗?” “绝对够了。” 韩子川立刻点头。 要知道这个价位,就算是再多要十个中品灵石,也是他稳赚不赔的好吗。 他心里想着,手中变魔术一样的变出来了一小袋灵石,从中数了五个递给桓承之,又把那袋银子给了贺宇帆,才拿走了桌上放着的一袋水果野菜,外加那颗圆滚滚的清心果。 交易完成以后,韩子川并没有急着离开。那双圆圆的杏眼紧盯桓承之,他陈恳道:“这位道友,恕我冒昧问一句,您刚给我的那个果子还有货吗?如果有的话,咱们价格好商量的。” 桓承之闻言,摇头叹气道:“那果子我也是机缘得到一颗。本是不打算卖给你的,要不是因为我弟弟嘴馋,啧。” 他说着,目光对向贺宇帆,眼神里写满了无奈的宠溺。 后者被他盯的浑身发毛,但为了配合演技,也只能佯作羞愧的挠头干笑两声。 韩子川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似乎是信了这反应。只又点了点头,便表示自己要把野菜送去后厨,转身离开了小桌。 等人走了,贺宇帆才抬头眨眼,重新将不解的视线投给了身边人。 桓承之撇他一眼,心领神会的解释道:“清心果,算不上什么极品。但作为中上品的灵食,不管是修炼还是炼丹,都能或多或少有点儿帮助的。” 贺宇帆了然的哦了一声,却还是皱眉道:“那你之前说要低调,这个……” “很低调了。”桓承之说:“刚刚我们就说了身上只有一颗,现在卖出去了。就算有人还想要,也不会为了这么个算不上太好的果子,来挑衅金丹期的妖修的。” 贺宇帆了然的哦了一声。 然而话至此,也勾起了他的一个憋了许久没问的疑惑—— “你们这个世界的等级划分里,金丹期算高手吗?” “只能说是平庸。”桓承之摇头:“从上来说,现在整个修界有一个大乘期的大能,三个合体,数十个化神。就连比金丹高一级的元婴,估摸着也得有几百个了。” 贺宇帆皱眉:“那……” “你不用担心我的。”桓承之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及人开口,就先一步笑道:“我是妖修,血脉和种族就比人类多了很大的优势。虽说修为只是金丹初期,但论实力来说,我单挑一个金丹后期也不会太难的。” 贺宇帆继续点头。 两人说话间,之前点好的几个菜也一道道的端了上来。 桓承之本人对灵食没什么兴趣,尤其是那些颜色深厚看着就油腻的肉菜,他更是不愿多吃。 所以这一顿饭下来,基本上就是桓承之喝汤,看着贺宇帆进食。后者见他不喜,再提议多点些食物被拒绝后,也就没再纠结下去,直接全身心投入了和他朝思暮想食物的战斗。 约摸两炷香左右的时间后。 贺宇帆一手揉着微微挺起的肚皮,幸福的打着饱嗝。桓承之则是面无表情的喝下了最后一口清汤,一遍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面。 那速度和凶残度,简直就是风卷残云。 贺宇帆吃饭的姿态真的不怎么好看,而且硬说的话,还略显粗野。但桓承之觉得自己就像是中毒了一样,哪怕如此,他还是一门心思的认为,眼前人洒脱豪爽的表现,其实也挺可爱的。 真是没救了。 桓承之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深吸一口气,打算叫那个吃饱喝足的人离开这里。 说来也巧,他们这边儿还没动作,大门就又进来了七个人。其中五男两女,为首的一身材高壮的大汉,一路骂骂咧咧的,就是进了店门也还没停下。 贺宇帆一开始没注意几人,等听过去的时候,也就只听着了“四大门派”“五大家族”之类的话。 那七人似乎是这里的常客,进门后直接挑了贺宇帆二人旁边儿的一张圆桌坐下,那个大汉便挥手开始叫小二点单。 贺宇帆和桓承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目光中读到了想要的神色。所以下一秒,也一同收了要离开的动作,继续坐在原位偷听起了旁边的对话。 这时本就闲来无事到处转悠的韩掌柜也走到了那圆桌跟前,杏眼眯起,冲几人微微一笑道:“各位好久不见啊,我记得上次你们离开的时候,张哥就说要去秘境,现在这是刚从东海回来?” “可不是吗。”被点名的,也就是那大汉闻言直接撇嘴道:“我当初真应该听你算的那褂,别跟着去凑热闹了。兄弟你可不知,今年这秘境忒邪乎。别说地点根本不在原处,这四大门派五大家族聚在一起捣鼓一个月了,没人成功进去,那些妄图破阵的,反而还死了不少……” 第16章 高壮男子说着,一副吃了苍蝇屎似得表情摆了摆手。明显是对那个“秘境”的问题不愿多谈了。 而这边儿贺宇帆和桓承之再次对视,也又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似的的震惊。 不过相比于贺宇帆表情的直白,桓承之也只是眼中情绪闪烁了一下,便起身平静道:“吃饱了就走吧,路有点远,也不好再耽搁了。” 贺宇帆听着声儿赶忙回神点头,冲不远处站着的韩子川挥了挥手,就跟着人一起离开了饭馆。 在他踏出大门时,隐约听着身后韩子川似乎在跟人介绍说“只是个有趣的普通人罢了”。 对于这个形容,贺宇帆本人十分满意。然而还不等他跟桓承之说上一声,对方就又一步上前,把他横抱了起来。 贺宇帆:“……” 他很想告诉桓承之,下次可以不用这么突然的。但是话到嘴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来。 毕竟这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人力运输”了。等他到了普通人的领地后,桓承之也就该去继续他的修真之路了。 朝夕相处半年左右的时光要在今天画上句号,饶是贺宇帆心再大,此时也免不了有点儿压抑了。 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动,桓承之向前的步子没停,口中却看似随意的关心了一句道:“怎么了?刚刚没吃饱?” 贺宇帆摇了摇头,撇嘴叹道:“就是突然想起来,今天之后咱们就要分道扬镳了,我有点儿小伤感。” 桓承之闻言嘴角忍不住就是一勾。 天知道他等这句话等的都快急死了好吗。 可是还没给他说出那就去普通人的世界再留一阵的言论的机会,贺宇帆就继续叹着气道:“虽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吧,但是看在咱们这么有缘的份上,就当纪念一下我们过去的日子,我决定送你一个礼物。” 桓承之:“……” 听着怎么这么像断交费。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还是把冲到嘴边儿的冷哼憋了回去,转而顺着话问道:“要送我什么礼物?” “送你藏宝图啊。”贺宇帆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他说:“之前那人说的话你不是也听着了吗,说不定你拿着我的小说去秘境看看,还真能得到宝贝了呢。” 桓承之听他说着,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只是个巧合而已,你真以为你是神算啊?况且说老实话,我刚刚认真回忆了一下,在我的记忆里,东海可从没出现过这种奇怪的秘境。” “你不记得不代表没有,上辈子的这个时候,你可还跟玉玄在深山老林里打坐修炼呢。”贺宇帆撇嘴,他明显是对这个“巧合”很感兴趣。 毕竟在他的设定里,狗蛋最后可是能得到一件绝世好宝贝的。就算他对那玩意儿没兴趣,但桓承之能拿到手里也是好的啊。 许是因为早就把对方划入“自己人”范围的缘故,贺宇帆也就丝毫没觉得他这种想法有什么问题。 所以当桓承之于一座城边儿停下步子后,贺宇帆从他怀里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觉得你还是去一趟,就算只是个巧合,过去远远凑个热闹也没啥的。但是万一是真的,你不就赚大发了吗?你觉得呢?” 桓承之不置可否。 抿唇思考片刻,他抬手在身边人头上揉了两下,一边含糊推辞道:“等你安顿好再说吧。” 贺宇帆对他这种消极的态度有点儿不满。 但是确实像桓承之说的,现在不管这事儿是真是假,也都是他们的猜测罢了。 桓承之那个咬定一件事儿就闷头不改的性子他清楚得很,所以既然如此,还不如就按照对方的意思先进城安顿好了,等那时候再让桓承之去秘境,他便也就没理由再拒绝了。 想到这儿,贺宇帆总算是将心思从那个奇怪的秘境中转了出来,放回到了面前这个看起来就规模很大的城上。 两人现在在城外,放眼看过去,也只能看着不远处朱红色的城门,和绕着城围了一圈的巨大灰石城墙。 城门前面排了条十几个人的小队,看那架势,应该是入城的盘检了。 “这地方叫番临,虽说不是普通人的皇城,但是相对而言,也算是几个主城之一了。” 桓承之特别自然的牵着贺宇帆的手,一边把人往城门边儿带,一边在口中解释着:“皇城那里的人太多,也太杂。虽说环境相较会更好一点,但规矩也甚多。你即是初来,还是现在这儿待着的好。” 贺宇帆听他说着,一边点头赞同,一边勾着嘴角,慢慢品味着心底那股越来越暖的味道。 桓承之说的这些话,其实他自己也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早就考量过一番。但自己想这些属于应当,而别人帮忙考虑的如此周到,就实在是显得太过暖心了。 贺宇帆想着,向来藏不住心事儿的脸上也慢慢扯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笑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傻,但也同样一如既往的惊艳了桓承之。 有些不自然的拧了拧眉,桓承之错开视线装作眺望远方队伍尽头的城门,一边用嫌弃的语气道:“看你笑那蠢样,又想什么呢?” 贺宇帆咧着嘴,直白道:“在想能交到你这么好的朋友,我运气真好。” 桓承之闻言挑眉,居高临下瞥了身旁人一眼,却在视线再度挪开的时候,不可抑制的勾起了唇角。 他也觉得自己在对待贺宇帆的方面,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朋友,说是挚友也毫不为过。 但是…… 桓承之摸了摸下巴。 总觉得哪怕是挚友,只要还停留在“友”上,自己就没多满意。 那能让自己满意的关系究竟是什么呢? 桓承之想不清楚。 又低头看了眼身旁那个已经闲不住的开始东张西望的人,他轻轻摇了摇头,还是把想法暂时抛去了脑后。 管他什么关系呢,反正以后能让他单独思考的时间还有很多,现在还是好好享受在一起的时光再说吧。 第17章 进城的队伍算不上太长,又因为也不是什么特殊时期,盘查也大多走个形式的缘故,两人不过聊了几句的时间,也就跟着队伍一起进了番临城中。 出于对这个时代的好奇,贺宇帆在进城之后,那双眼睛就开始发起了精光,东张西望的打量着街道上的一切,一直到桓承之把他拉去客栈门口时,仍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你注意一点,这不是山里了。”桓承之扯了扯贺宇帆的手,对这个刚进城的土包子无奈道:“我再提醒你一遍,城里人很多。你总是这种表现,很容易让那些普通人认为,你是来踩点的贼匪的。” 贺宇帆听他这么一说,也意识到自己之前的表现有多神经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他轻咳一声,还是小声辩解了一句:“哪有贼匪长得像我这么帅的。” 桓承之挑眉。 两人对视一眼,后者也不多说,只上前一步,带人走进了面前的客栈。 这间客栈名叫安同,规模和城里别家比起来算不上多大,但好歹配置齐全,环境也说得过去。 老板是一个约摸二三十岁的书生,在两人进门的时候,正捧着一册竹卷靠坐在柜台后面儿,眯着眼睛也不知是在看还是在闭目养神。 此时午饭已过,晚饭又太早。所以客栈一楼的大堂里那七八张方桌边儿也没人在坐。 桓承之四下打量一番觉得还凑合,便两步上前,食指在那张泛黄的木头柜台上轻磕了两下,待老板睁眼看过来,便开口道:“一间普通单人房,十天。” “一两银子。”掌柜的合上书,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应着。 桓承之听着价格,扭头看了看贺宇帆,用眼神儿询问对方是否满意。 贺宇帆思索一秒便点头同意了。 他一共有五十两银子,如果十天一两住宿,就算只出不进,也够他在这生活一年了。 之后付账登记不提。 因为店里现下也没什么人住,贺宇帆便占了个便宜,得到了一间面向东方的客房。 贺宇帆进屋之后从那张单人床看到桌椅,最后站在窗边儿望着外面,勾唇满意的笑道:“这地方挺好。白天出门的话把窗子打开,还能晒晒太阳透透风。” “你喜欢就行。”桓承之坐在椅子上瞥了一眼,口中随意的应着。 他是修者,挑房子也是看风水和灵脉。现在这间客栈风水不过平平,而灵气更是没有。所以从桓承之的角度来说,他其实是真看不出来有什么“挺好”之说的。 心下想着,桓承之犹豫了片刻,还是从腰间储物袋中摸了摸,最后掏了一个淡青色的荷包递在了贺宇帆手中。 后者倒是没跟他客气,接过来之后就低头研究了起来。 桓承之没有直接去解释什么,直到贺宇帆把那个巴掌大的荷包打开,想伸手进去摸摸结果伸进了半个胳膊时,他才适时道:“这是储物袋,贵重点的东西放在这里,也总比你那个布包要安全多了。” 贺宇帆闻言,没有直接接受,却是反问道:“你把这个给我,你还有备用的吗?” “多的是。” 桓承之说着,指了指自己腰间。 贺宇帆顺着看过去,那里明晃晃的挂着一个和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荷包。 这么一来,贺宇帆也就放心的收下了这个礼物。 他虽说不想修仙,但不意味着他会顽固到不愿用修者的东西给自己行个方便。 跟桓承之道了谢,又学着对方的样子将荷包别在腰间。 贺宇帆没有注意到身前人在他动作时猛然闪过艳红的双眼,只自己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不错后就转身去扒拉他那个抱了一路的行李了。 桓承之看着近在眼前的背影,眼中的艳红也慢慢沉淀成了一抹危险的血红。 他拿储物袋给这人,理由确实如他所说,也没去多想什么。但当他意识到这东西是同款的时候,心底那种几乎能让人入魔的思绪便再次涌了起来。 可是根本没给他想清楚那感觉到底什么意思的机会,贺宇帆在翻了一会儿后,就转身把一叠用细绸绑好的宣纸塞进了他的手中。 桓承之先是一愣,随即便无奈的看向了对方那张写满了得意的脸,一时间倒不知是该哭该笑了。 他甚至不需要去看,也能猜到这手里这东西,绝对就是贺宇帆说了一路的“藏宝图”。 果然,在两人视线接触之后,贺宇帆便愉快的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事不宜迟,趁着剩下几个灵根的人还没走,你快点儿过去找宝贝吧。记得没事干就看看书,一定要像狗蛋一样机智啊。” 桓承之不置可否,只翻了翻手中的宣纸,脸上无奈更甚道:“你真信这东西?”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再怎么说这都是百利无一害的事儿,没道理不去的。”贺宇帆眯着眼睛笑的开心:“况且狗蛋可是主角,这是我给他安排的第一个副本,难度本来就很小,再加上还有光环庇佑,你自己稍微小心一点儿,就绝对不会发生危险的。” 贺宇帆说的一脸坚定。 桓承之嘴角微抽,看向他的眼神儿就像是在看一个走火入魔的疯子。 只是话至此,他哪怕再不相信,也没法再拒绝下去了。 虽说理智告诉他,贺宇帆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在现实都是绝对不该发生的。但当视线对上那双充满期待的凤眼后,桓承之就很没原则的点头叹道:“明天启程,今天晚上我再看看你写的这本书。” 贺宇帆满意的将脸上笑容咧的更大了。 狗蛋的第一个仙器解决了,剩下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贺宇帆伸了个懒腰,又把包袱里的另外几卷宣纸拿着看了看,最后挑了其中两卷抱在怀里,便转身朝桓承之道:“我要去找工作了,你是在这儿先研究一下那个秘境,还是……” “先陪你去,晚上再看。” 第18章 桓承之原本以为,贺宇帆说去找工作,最后应该是去个书院之类的地方。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后者出门之后就带着他一路问到了番临城中最大的茶馆里。别说没点儿要工作的意思,反而是找了个靠近角落的位置,点了壶茶,又要了盘桂花糕,一脸幸福的吃了起来。 直到贺宇帆第三块糕点进肚,桓承之才终于忍不住道:“你不是……” “嘘——” 他话才刚出口,就被对方示意噤声。 贺宇帆面带微笑看了眼表情越发不解的同伴,勾了勾嘴角,才朝着茶馆正中坐着的那个说书人扬了下巴道:“你听听他讲的,跟我写的比起来,你觉得哪个更好一点?” 桓承之莫名其妙的看他一眼,倒也没再多问。 侧耳认真听了一会儿说书人那个原本被他当成背景音的故事,他皱眉轻啧了一声道:“他在念话本,是普通人那边儿很有名的一本,但是估摸一下,也流传了几十年了。不说内容如何,就从新颖程度来说,你稳赢不输。” 贺宇帆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 又抓了一块桂花糕,掰开一半奖励给了桓承之,然后一边听书一边吃,也没了下一步动作。 等那边儿说书人终于道出“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的收尾句时,贺宇帆才抱着他的书慢悠悠站了起来。绕过茶馆里那三五个食客,朝说书人走了过去。 那人看起来年纪约摸三十上下,身材干瘦个头儿高挑,眉眼间带着股让人无法略去的锐气。 见贺宇帆过来,他先是愣了愣,随即将刚刚端起的茶杯放下,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有些公式化的笑容道:“客人这是有什么事儿吗?” 贺宇帆点了点头。 待行至跟前,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就是想问问先生,这里讲的故事,除了您刚讲的那个之外,还有别的吗?” “原来是嫌我老头儿讲的故事太老了啊。”说书人笑道:“不过当然也不只这个,就我会讲的来说,还有……” 他接连说出了几个书名。 贺宇帆都没听说过,也就只能转头看向跟在他身旁的桓承之。 好在这人是一如既往的靠谱。在他视线对过去的时候,就成功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他想要的信息—— 这些故事都是老的不能再老的话本了。 所以相比之下,赢的还是他。 说书人说完,贺宇帆和桓承之的眼神儿交流也结束了。 将视线重新回归后,还是前者主动开口道:“小友问我这个,兴趣也应该不在这几本书才是吧?” 贺宇帆继续点头,一边在心里感叹未来的合作人智商还挺在线,一边将怀里那几卷书捧了过去道:“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可否与在下做个小交易?” 说书人眉头一挑:“那也得让我先看看这质量和内容够不够格了。” 半个时辰后。 两人再次回到客栈房间。 桓承之坐在桌边儿看“藏宝图”,贺宇帆则是直接躺在床上,一副解决了所有事情的舒坦样儿,伸着懒腰长长吁了一口气。 桓承之合上书卷,侧头看过去,有些不解道:“你这就算找完工作了?” “对啊,反正祁先生收了我的第一卷 ,他肯说,就算是成功第一步了。”贺宇帆点头:“剩下我需要做的就是写后续,顺便每天抽空去茶馆看看效果了。” 桓承之面上表情不变,眉头也微微皱起道:“但是你第一个月要给他二两银子,收到的打赏也是他一人独占,这明明是赔本才对吧?” “所以说你不聪明呢。”贺宇帆笑道:“这是前期投资,打好群众基础,等第一个月把常客的胃口都吊起来了,下个月的文就该他掏钱来买文了。等那时候,你以为一个月还能只是二两银子的价格吗?” 说完,贺宇帆微微顿了顿。还不等桓承之接话,又勾着嘴角补充了一句道:“你大可放心,我绝对会火。” 他这话说的特有自信,那双带着笑的凤眼中也透着些能乱人心思的精光。 桓承之呆愣的盯着他看了数秒,才猛的意识到,自己居然看着对方着迷了。 虽然这情况不是第一次,但前几次也好歹是人睡着了,他偷看的。这种正大光明的情况…… 饶是桓承之那张堪比城墙拐弯儿的脸,也不可抑制的红了。 好在贺宇帆那个神经大条的人并不会注意到这点,他只是又自顾自的乐呵了一会儿,就就一轱辘从床上翻身爬起来道:“大事儿解决了,现在时间也还早。来来来,我跟你一起研究一下东海秘境。” 他说着,一脸愉悦的朝桓承之招了招手。 毕竟桌边儿的凳子只有一个,这种大事儿站着说太累,还不如大家一起坐床上慢慢来说的好。 后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轻轻“嗯”了一声,便带着书卷走到床边儿,似是无意的紧挨贺宇帆坐了下来。 果然,这个小动作还是没有被贺宇帆注意。 他心思全在桓承之手中的书卷上,把那几页宣纸拿到自己手里后,他翻看着给桓承之讲解道:“你到时候过去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几大门派会把秘境入口堵的水泄不通的。” 桓承之点点头,很有眼色的接道:“但是在秘境入口不远处的海底有一株隐身草,吃掉之后不只是那些修为不如我的垃圾,就连大乘期的大能,在一个时辰之内也完全无法察觉到我的踪迹。” 说完,他不等贺宇帆接话,就又补充了一句道:“我说实话,我活了两辈子,从没听说过有这种逆天玩意儿。” “我说有就有。这是爽文,就是要让男主的一切危机都能造就机缘。”贺宇帆说:“当然你不需要像狗蛋一样突然感觉一阵头痛,然后控制不住的掉到水里。你只需要从西边过去,在距离秘境三里远的地方下水就行了。” 贺宇帆说着。看向桓承之的目光里写满了“我看好你哦”。 后者沉默半晌,却忍不住道:“我……啧,我是说狗蛋,他为什么会感受到头疼?” 贺宇帆一脸高深道:“因为那是秘境对血脉的考核,目的是为了检测他的血统够不够格让秘境现世。” 桓承之:“……” 这理由真是比那个隐身草都天方夜谭了。 然而不管怎么说,第二天一早,桓承之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去了东海。 通过那些还在秘境门口僵持的四大门派五大家族和散修们的灵气,摸清楚具体位置倒也不算太难。 按照贺宇帆的话,他是从西边儿过去的。 只是还没等他计算一下什么时候到三里路了,一阵钻心透骨的痛就突然爆发在了脑中。 在意识消失前,桓承之迷迷瞪瞪的想着—— 他可能感受到传说中的血脉考核了。 第19章 待桓承之再度睁眼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水底。而让人觉得无比神奇的是,明明应该已经溺毙的他,别说是没有一点儿窒息的感觉,甚至就连他身上的衣物,也都是干燥的没有一点儿入水的样子。 这着实是有点儿奇怪了。 不过没等桓承之多想什么,他的视线就被不远处一棵散着淡淡荧光的水草吸引了过去。 只一眼,桓承之就确定,那个传说中的隐身草也找到了。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底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 桓承之在心里默念了三遍“权当机缘”,才定了定神,抬脚朝水草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错,是“走”。 虽说他不像贺宇帆小说里的狗蛋那样不会游泳,但他身处于这片水下时,感觉却像是在平地一般,没有丝毫的阻碍。 桓承之可以确定,在他的血脉里并不存在这方面的天赋。那想来想去,有问题的应该就只是这片海域了。 思至此,人也行到了水草跟前。 桓承之盯着眼前一掌长,除了发光之外真的看不出任何特殊的水草看了几秒,最后蹲下身,伸手去将它慢慢摘了下来…… 话分两头。 放下那边儿隐身成功的桓承之不提,这边儿贺宇帆还是像以往一样一觉睡到中午,等他打着哈欠爬起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只剩他一人了。 虽说知道桓承之是去做什么了,但睁眼少了那个朝夕相处的身影,还是免不了有点儿不习惯。 不过从桓承之去完秘境之后应该也就直接回去修炼了,想再有机会见面,估计也没什么可能了。 贺宇帆想着,心里有点儿空落。 不过这种空落倒也没对他造成什么影响,又伸了伸胳膊,他便起身打算去洗漱了。 只是路过那张小方桌边儿上的时候,余光却撇见了一张本不该出现在那里的纸条—— 【我去秘境看看,两周之内必归】 笔锋苍劲字如游龙,看看也知道是谁留下的了。 虽说他们两人到此为止,其实也该分道扬镳了,而且贺宇帆也弄不懂桓承之“必归”的理由。不过人既然打算回来,他便也挺欢迎就是了。 原本低下去的情绪又被这张字条拉了回来,贺宇帆愉快的勾了勾嘴角,转身去一旁洗漱。 一炷香后。 还是昨天的茶馆,还是昨天的位置。 贺宇帆到的时候正好是饭点儿,由于这里也有各种主食菜肴的提供,所以眼下周围也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那个姓祁的说书人也还是坐在他一贯的位置,只是口中讲述的东西,却从那些脍炙人口的小说,换成了贺宇帆昨天给他的那本。 坐下听了一会儿,贺宇帆才发现这时已经讲了一章多的内容了。 眼珠一转,他四处张望了两眼,最后选择了一个坐在他隔壁桌的,昨天也在茶馆里见到过的青年,拍了拍人肩膀小声问道:“这位大哥,我这才刚来,能请问一下,今天老祁讲的故事怎么和昨天的接不上了啊?” 那青年长得鼻直口方,看面相就是个豪爽的性子。听着贺宇帆的问题,他便转了视线。 先是在看到贺宇帆的脸时愣了一下,随即才回神儿道:“这你可问对人了,我今儿来的时候他才刚开始讲。老祁说这是别人给提供的书,他觉着不错,所以拿来说说。” “哦。”贺宇帆拖长了音的点了点头。 询问了一下那青年是一个人,他便直接把自己桌上的点心茶壶端去了旁边儿,跟青年点头笑道:“大哥你好,我叫贺宇帆。这故事我听的挺有意思的,但是前面那段没听着,这……” 那青年大手一挥,豪爽道:“等这节讲完了我给你说。” 贺宇帆含笑应下。 说书这事儿,和直接照着话本读是两个概念。尤其是对于这种新的本子,也总得让说书人有个熟悉的时间才行。 所以早上这波新书,不过讲了两章便停了下来。而后则再次换回了昨天那个讲了一半的故事。 就贺宇帆本人而言,他其实对这个世界的小说也挺有兴趣的。 但很明显,那个被他搭讪的,名叫孔武的青年对此没什么兴趣。 两人视线对接一秒,贺宇帆微笑过后,孔武便心领神会的开始给他讲起了刚刚那本他“没听到”的前两节内容。 因为桓承之的缘故,贺宇帆这次递给祁先生的书并不是之前所写的那些。当然在主角名儿方面,也改掉了狗蛋那种敷衍的称呼。 这本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普通人。硬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可能就是他比一般的普通人生世要凄惨多了—— 生在百姓之家,原本家庭和睦幸福安乐,却不想因为一件他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秘宝,在主角八岁的时候,被贼人屠尽了整个村庄。 主角当时一个人在村外的芦苇丛里玩儿,也正因如此,才躲过了这么一劫。 但是贼人在离开的时候,一把火将整个村庄烧了个干净。主角甚至连一件多余的衣服都没能抢下,就被迫开启了之后的流浪生涯。 “……不过还算天无绝人之路啊,他吃了几个月的树皮草根,后面不是也见着好心人了吗。”孔武说着,叹气摇头道:“不过这写故事的人掌握的真好,就他那个描述,真是让我这大老爷们儿都开始同情那孩子了。” 贺宇帆也跟着叹了口气,装作同样入戏的点了点头。 今天祁先生所讲的内容,也正好停在了主角被人捡走这里。 至于到底算不算天下无绝人之路?贺宇帆表示,孔武懂的套路果然还是太少了。 不过就今天这么一个打探,还算是小有收获了。 不说那些明显比昨天打赏踊跃的客人,就光是眼前这个青年,从他那种激动又眉飞色舞的讲解来看,贺宇帆也觉得这应该可能就是自己的第一批粉丝之一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能让孔武这么激动的理由,除了小说内容确实不错之外,更重要的一点则是—— 任谁也不可能对着一个面容几近完美又带着一股子仙气儿的美人无动于衷,不是吗? 第20章 贺宇帆的茶喝完,又跟孔武一起把他点的那份云糕分享了一下,便起身离开了茶馆。 时间还早,既然以后决定要在这个城市安家,那也自然需要多了解一下才是。 就像桓承之之前介绍的那样,番临城作为一个大城,内里儿的东西也算得上是应有尽有。 贺宇帆在城东的集市里逛了一圈,又去城北的古玩市场转了转。最后停在城西最大的一个,被装饰的花花绿绿的小楼门口,步子也不知是该让开还是该进去了。 这楼名叫逢春楼。至于用途…… 贺宇帆干咽了口唾沫。 跟倚靠在朱红色门框上的那个笑的花枝招展的美女对视片刻,他还是眼观鼻鼻观口。深吸一口气扭头走了。 没错,这是他找了一天,终于找到的某古代标志性建筑物。 只是找到归找到,虽然也确实想进去看看,但作为一个很讲义气的朋友,贺宇帆决定还是等桓承之回来之后,他们二人一起来这儿开眼界的好。 绝对不是因为他被那姑娘笑怂了! 天知道人那副饿狼看肥羊的笑容,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把持住的好吗! 贺宇帆一边往客栈那边儿走着,忍不住抬手在红烫的脸颊上按了两下。 待心思慢慢从旖旎中抽出来时,他仰头看了眼已经快落进西山的斜阳。 时间过得还真快。 也不知道桓承之那边儿怎么样了…… 此时此刻。 被贺宇帆惦念的某人,正面无表情的坐在海底的一个天然洞穴里看小说。 桓承之觉得,如果一定要用一句话来描述他今天所经历的一切的话,那绝对就是如梦似幻。 早上他拔了那棵水草之后,朝着水草所在的方向没走多久,就感受到了一阵来自海底的强烈震动。 随后一道红光从他身上发出,直直冲天。 与此同时,又有另外七道浑厚的灵气一同升天。 五行至纯,一天一地。 等它们一同落下时,桓承之就知道,这秘境的大门算是成功打开了。 为了不被水面上那群喜极而疯的修者们发现踪迹,桓承之将手里闪着光的水草咬了一口吞下。剩下的随手放进乾坤袋后,便继续了之前的动作向前走去。 虽然目前为止他所知道的秘境永远都只有一个开口,即为入也为出。但是这个在贺宇帆笔下的秘境,却是有一个天空一个海底两个入口的。 当然,海底的这个,除了桓承之之外,也没人能发现就是了。 如果说刚开始发现第一个“不可能”成真时是惊讶,第二个是奇怪,那么第三第四甚至预料到后面的无数个时,除了淡定之外,桓承之也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贺宇帆的那本书就像是个真正的寻宝秘籍一样,从进入秘境到破解机关,甚至连最后仙器所在的位置,也完全详细的写了出来。 桓承之跟着书上所写向前,一路畅通无阻。而现在会躲在洞穴之中,也是按照书上所描述狗蛋的行为来行动罢了。 在心里又一次吐槽了一遍贺宇帆取名的简单粗暴,桓承之将那本同样不受海水浸入的书放回了乾坤袋里。 从里面摸了一个清心果出来,一边啃,一边等着那群被写该来,却还未到来的修者。 书上说,他现在所在的位置只是秘境上层。若想去下层,则必须通过深海巨妖驻守的水门—— 也就是这个山洞前面不远处,那个不知连在哪儿的漩涡。 现在深海巨妖暂时不见踪影,但桓承之清楚的明白,如果他敢离开山洞,那怪物绝对会立刻出现,然后用过于悬殊的实际差距,把他一击了结于此。 所以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他还是就在这儿安心等着其他人来挑战海妖,顺便像狗蛋那样吃了海草悄悄进入漩涡就行了。 直到他第二个清心果下肚,远方才渐渐传来了人声。 对桓承之而言,传来的这几个声音都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毕竟大半年前在万灵仙地,这群人可是一个也没少的—— “凝虚道长,这次可是您说对这秘境十拿九稳,我们才会这么积极的跟您过来的。可现在您看看,这一路上我王家已经折了一个元婴五个金丹了,这……” “王先生不想跟着,大可带着你们全家回去。这一路过来我长月门一直在开路,要论起折损,怕是没人再比我们多了。” “啊呀,这都快到跟前了,二位就先别吵了。老夫刚刚掐算,这前面怕是……” 由远及近的说话声到此,还没等最后开口的那个老者说出些什么,一声震慑丹田的兽吼便自前方响了起来。 饶是桓承之早就做好了准备,也还是没能抗住。一口鲜血翻腾着从嘴角涌出,腥甜的味道带着一丝灵气,在水中慢慢散开。 桓承之当下一紧张,赶忙又抓了那水草啃了一口。 只是当咽下肚后抬头看过去,他才发现比起那些修者来说,他这一口血简直可以忽略不计了。 毕竟他是从一开始就有所准备,而那边儿没准备的人群,此时已是一片通红。 海怪的吼声再度响起时,各色法器的光芒也跟着咒骂声一同亮了起来。 桓承之远远看了眼那边儿已经战在一起的人群和怪兽,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找准时机猛的朝漩涡处冲了过去。 由于那颗水草的作用,直到桓承之进入漩涡时的金光亮起,才让全力对抗海妖的众人意识到了不对。 凝虚道长赶忙下令长月门抽出人手冲进漩涡,剩下五大家族和三大门派也亦是如此。 然而让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哪怕确实有几个人突破了海妖的防守,冲到了漩涡跟前,后果也只是被怒起的海水撕了个粉碎。 一时间,漩涡周围的海水只剩下一片带着腥甜的艳红。 至于那道明显是进入成功的金光,则再也没能成功亮起来了…… 第21章 时间飞快,一晃三日。 这天清晨,贺宇帆还未睁眼,就感觉自己唇上被贴了个凉嗖嗖的东西。 原本以为是做梦也就没去多想,等他哼唧了两声又翻腾了几下,才猛的睁眼起身,瞪着那双凤眼紧张的看向了身旁。 床边儿坐了一个人,此时正靠在一旁的床柱上含笑盯着他。 贺宇帆猛喘了几口气才回过神儿来,等看清了眼前的人,心里的惊也就消了个干净。 拍了拍自己心口的位置,他撇嘴道:“你回来了就直接叫醒我啊,这动作轻的要吓死我啊?” 桓承之面上笑意更浓,似是无意的在自己唇上蹭了蹭手,才轻笑应道:“刚不是叫你了吗?” 贺宇帆一愣,随即也想起了他醒过来的原因。 倒是没有去多考虑什么,他直接问道:“你刚拿什么东西蹭我嘴上了?还挺凉的。” 桓承之没有回答,而是从乾坤袋中摸了一块正好能一手握住的白玉,递在了贺宇帆手里。 贺宇帆接过之后就直接将问题抛到了脑后。 下意识攥了攥石头,玉石的质地倒是光滑细腻,只是…… “这玉怎么是暖的?” “仙品级别的火属性玉石,这你不是应该比我清楚多了吗?”桓承之轻笑反问,那样子就好像他刚刚拿到玉石时震惊到懵神的人不是他似得。 不过他这话倒是提醒了贺宇帆,后者愣了一下后,便挠头眯着眼笑了起来,一边用带着浓浓炫耀的语气反问道:“我写的是不是都对上号了?” 桓承之点头。 伸手在眼前人发顶揉了两下,面上的神色我愈发柔软了起来。 对于他这种亲昵的举动,贺宇帆早就在相处间不知不觉的习惯了下来。所以此时也只是又咧了咧嘴,才将视线放回到了玉石之上。 这块玉通体纯白,乍一看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作为一个写什么都准的写手,贺宇帆清楚的知道,这东西之所以会被称之为“仙品”,就是因为它带在身上不会被外人察觉,但当佩戴者开始修炼时,如果灵根属火,那便是事半功倍。 再加上玉石之中的灵气可以温养经脉,长期佩戴更有利于加固修为。因此这东西想不是仙品也难了。 贺宇帆又捏了两下玉石,一边在心里感叹着自己设定之完美,一边将东西重新递还到桓承之手中道:“这东西这么棒,你可得拿好了。到时候加速飞升,等你什么时候日天日地了,记得回来请我吃饭啊。” 桓承之听他说着,前半句一直皱眉不语,到最后却直接嘴角一抽反问道:“这么贵重的仙器,在你眼里就值一顿饭?” 贺宇帆心道他又不修仙,这玩意儿在他眼里其实就是个普通玉石行吗。 不过顶着桓承之那种仿佛要吃人似得目光,到了嘴边儿的话顿了顿,出口还是转了一句道:“那你要是觉得不够,你再多请我吃几顿我也不介意啊。” 回应他的是桓承之面色复杂的沉默。 饶是再明白这人对修真界器物有多不看重,桓承之也还是没办法说服自己一直坦然接受对方无条件的好意。 况且就他现在的心境来看,怕是连天道也不允许他再忽视下去了罢…… 深吸了一口气。 桓承之微微瞌了双眸。 等目光再度对上贺宇帆双眼的时候,之前涌动翻滚的波澜已经恢复平静。将手中玉石随手放回乾坤袋中,他还是直接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在这儿过的还习惯吗?” “很习惯啊。”提到这个城市,贺宇帆立马就有说不完的话了。 他乐呵的跟桓承之把最近这两天逛的地方,看的事物都说了说,却丝毫没有发现,对方那张本来还带有笑意的脸,在他的描述中彻底黑透了下去。 虽说早有心理准备,但桓承之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在他心心念了人三天的时候,对方别说对他没有一点儿思念之情,反而还玩儿的潇洒开心。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单相思似得。 不是一般的烦躁。 更让人烦躁的是,那个被他单相思的人丝毫没有这方面的自觉,而且在讲完后,还补充的问了一句:“对了,你是今天就要回去山里了吗?等我一下我去洗漱,一会儿请你吃顿饭你再走吧,我……” “我不回去。” 不等贺宇帆说完,桓承之便皱眉打断了他的安排。 迎着对方有些莫名其妙的眼神儿,他剑眉皱的更紧,深吸一口气压住火气,才继续解释道:“我最近心境不对,贸然修炼容易走火入魔。况且那山里只我一人,万一出了事儿,连个能叫醒我的人都没有。” 贺宇帆一愣,随即看向桓承之的目光立刻带上了一抹关切。 这人平时面对他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傲娇模样,现在突然说心境有问题,还确实是有些出乎预料了。 思至此,作为自认的桓承之第一挚友,贺宇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个……你有什么心事儿,不介意的话可以给我说的。就算我帮不上什么忙,至少说出来会好点儿吧?” “也就你这种憋不住话的人才会这么觉得了。”桓承之嘲讽的笑了一句。 只是没给贺宇帆接话的机会,他就叹了口气继续道:“最近我总是想做的一些奇怪的事情,做的时候会觉得心情愉悦,但是做完了,就会意识到事情越来越偏离我原本的意愿了。而且,啧,我觉得我不该这样的,可是又忍不住高兴。” 桓承之颠三倒四的说着,面上纠结的表情也越来越浓。到了最后,他干脆烦恼的错了视线,撇嘴问道:“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贺宇帆:“……” 不是一般的明白。 大哥你这情况根本就是已经走火入魔到情况严重了好吗! 不过…… 奇怪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啊? 第22章 贺宇帆向来是一个不愿意委屈自己的性子,所以在意识到自己想不清楚之后,他便也很直白的将不解询问了出来。 然而这次桓承之却没有如平日那样好心解释,那双赤红色的眼睛只眯着在他唇上扫了一圈,就冷哼一声,甩了句“赶紧起床”后,便离开了房间。 贺宇帆被他盯的更是莫名其妙, 不过想想自挚友估摸是走火入魔了,他也就顿时觉得这点儿情况是可以理解的了。 贺宇帆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边爬起来穿衣服,一边考虑该怎么帮桓承之解决现在的情况。 而等他终于把自己收拾干净顺便放弃思考离开房间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已经在客栈一楼的大厅点好饭菜臭着脸等他了。 对于一个吃货来说,没有什么是一顿饭解决不了的。 所以不管刚刚有多纠结,在看到一桌子油光发亮的肉菜后,贺宇帆还是心情愉悦的再度笑了起来。 桓承之被他笑的有些晃眼,转头错了视线,口中却柔声道:“赶紧吃吧,一会儿凉了。” 听他这一说,贺宇帆脸上的笑意更甚。 抓了馒头又夹了两口菜,等咽进肚后,他才又问道:“那你要是跟我一起住这儿的话,咱们是不是得再要间房啊?我看这儿客房质量还都不错的,除了床有点儿窄。一会儿吃完了我……” “不必。”桓承之开口打断。 给贺宇帆倒了杯水放在边儿上,他继续淡定道:“我一个人睡不着,一间屋就够了。” 和当初在山里相仿的答案,贺宇帆听着也倒没多想什么。只是思索了一下屋子里那张单人床的宽窄,他还是继续提议道:“那要不咱们换个双人房?那床有点儿挤啊。” 要的就是这种挤。 桓承之想着,眼中闪过一丝暗红。开口却带笑摇头拒绝说:“这间房就行,等我心思定下来了,也就该回去修炼了。没必要再费那个钱了。” 他说的很淡定,再配上那副真诚的表情,自然不会让贺宇帆这种向来心大的人去怀疑什么了。 于是后者只是顿了顿,点头嗯了一声,就继续吃饭去了。 — 由于桓承之只是模模糊糊的说了个心结,具体问题也不愿意告诉贺宇帆,所以后者利用一顿饭的时间思考后,便胸有成竹的起身道:“走吧,我带你去城里转转。” “转什么?”桓承之好奇,动作上倒是跟着站了起来。 “就是带你去散散心啊。”贺宇帆走在前面带路,一边解释道:“你不是说你心里躁的很嘛,一般这种时候放松一下就好了。正好我这两天……” 话说一半,贺宇帆猛的停了下来。 视线向下,对上了桓承之那只特别自然的牵过来的手。 后者似乎根本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又紧了紧交握在一起的手,还很自然的反问了一句道:“你刚说什么?你这两天怎么了?” 贺宇帆:“……” 他真的不知道是该先教导一下对方,俩男的手牵手很奇怪。还是应该学着对方的思路,一起无视掉这个奇怪的行为了。 半晌。 贺宇帆还是深吸一口气选择了后者。 毕竟桓承之现在是一个一言不合就有可能随时走火入魔的“危险品”。所以作为挚友,自己还是先顺着他,等什么时候顺毛儿了再说吧。 “我刚是想说,这两天我去茶馆一直在观察情况。我那本小说虽说才刚刚开始没多久,但确实像你说的,因为段子新,所以吸引的听众还是不少的。” 贺宇帆定了定神,将话题重新拉回来道:“一般老祁也就是这个时间讲,你要不要先跟我去茶馆看看情况?” “去哪都行。” 桓承之微微颔首,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轻轻的“嗯”来。 他面上表情不变,一副任由安排的淡定样儿。 贺宇帆闻声撇他一眼。 说实话,他是真的怎么也没法从对方这副神态里看出“走火入魔”的迹象。但想想在两人初遇时,桓承之那种憋了一肚子事儿还能一脸淡定的性子。贺宇帆倒也没去多想什么了。 茶馆距离客栈不算太远,加上贺宇帆这两天已经把这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小十次了,所以他带着桓承之也不过是走了几分钟的时间,便进到了茶馆里面儿。 他们进门的时候,老祁刚刚讲完了今天的第一节 。在他坐下喝茶的同时,下面儿一张餐桌边儿上,一大汉也热情的朝贺宇帆招起了手来。 贺宇帆视线对上孔武,立刻面露微笑的点了点头。 桓承之则是神色微动,捏着贺宇帆的那只手也略微的紧了两下。 他的这种小动作在后者眼里全被当成了怕生的小害羞,所以贺宇帆也没去多想,就把人拉到孔武所在的那张方桌边儿上,像前几日一样,直接坐了下来。 桓承之表情顿时更难看了。 只是这种难看,在持续到贺宇帆给双方介绍,称孔武为朋友而他是远房大表哥后,才终于缓解了下来。 虽然硬说起来的话,不管朋友还是大哥都和他希望的关系不同。但相比之下,至少大哥要更亲一点儿不是吗? 桓承之想着。 他对这种下限无时无刻不在降低的自己绝望了。 在他纠结的这时间里,贺宇帆也跟孔武再次聊到了一起。 最近这几天贺宇帆来的都挺早,有时候孔武来晚了,他会把当天后者错过的内容讲一遍。反之亦然。 而今天这情况,也明显就是反过来的时候了。 故事接上当初的那个开头,即将饿死的主角被一隐士捡回了家。开始时对方帮他疗伤给他饭食,当主角觉得自己重新看到光时,却被隐士扔进了一个放了千种毒虫的巨坑里。 主角这才明白,他们家族所谓的“秘宝”,其实只是他们本身这个可炼成“人蛊”的体质罢了。 隐士是个丹修,主为炼毒。 所以在他开始培养人蛊之后,当初刚被解救时头脑发热过度感动跟人签了契约的男主,也就成功的沦为了药引,每天活在被虫子啃食躯体内脏的痛苦,和在炼丹炉中焚烧重塑的绝望之中。 “其实我觉着吧,这个话本的作者心还真狠。”孔武讲完了剧情,口中忍不住啧声道:“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怀疑这主角到底是不是主角了。” “他当然是。”贺宇帆摇头道:“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说不定作者也是这么想的。” 孔武听他说着,似乎是有点儿赞同。但眉头皱起,他还是有些纠结道:“可这主角也过得太惨了吧,就这样下去……” “他只要坚持住,总会等到光明的。” 一个冷清又陌生的声音插进了对话之中。 孔武有些不解的抬眼看向发声的桓承之。 对方却已经开始低头喝茶,明显不愿再多解释什么。 其实刚刚的这句话,他也不过就是有感而接。 虽说比起这个主角,他上辈子要稍微幸运一点,但共鸣还总归是有的。 所以按照贺宇帆喜欢说的“套路”,只要忍过了一时,就总能等到那个照亮一切的光的。 就比如—— 桓承之侧头看了看身旁吃点心的人。 嘴角向上,勾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微笑。 第23章 桓承之应完了那句话后就没再开口,孔武虽说有点儿不解,但看着他那副生人勿近的冷淡劲儿,也没敢去追问什么了。 好在说话间老祁也休息够了,新的一章开始,几人也就暂停了对话,将注意力转到书上去了。 之后的情节毫无意外,男主的修为在炼丹炉的改造下被迫提升,而寿命也跟着不断延长。 这种对其他人而言求之不得的情况,在男主这里,却也是无尽延长的痛苦和绝望。 就这么一晃五十年过去了。 男主的精神已经被彻底麻痹,而原本总还想着坚持下去就有希望的思想,也在过于漫长的黑暗中,被啃噬的只剩下了疯狂和怨毒。 好在就像桓承之说的那样,当熬过黎明前最深的那段黑暗后,就总会迎来耀眼的曙光—— 转机发生在第五十年的夏天。 这天丹修内部开了一场斗药大会,而那个隐士作为一个在丹修界数一数二的元老级散修,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或许是因为五十多年的单方面压制,让他在控制男主方面,有了过于强烈的自信。所以这次也是和以前一样,他将再次被炼化过的男主扔回蛊坑后,便收拾东西离开了修炼的山谷。 可他没想到的是,五十年的隐忍和恨意,让男主也在痛苦中慢慢开始了反抗。 趁着机会,他让千百种毒虫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将血脉和经络全部破坏,再在毒液中重组,硬生生用这种脱胎换骨一般的方式,破除了被隐士下在他身体上的契约。 而主角自己,也因为过度的疼痛,昏迷在了虫坑之中…… 众人听的入神。 此时却只听惊堂木一响。老祁的略显沙哑的声音顿了顿,才再度响起——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或许是因为贺宇帆描述男主被千万只毒虫啃噬的过程太过深刻,又或者是压抑了这么久的剧情终于得到了缓和。总之就连孔武,也是在老祁坐下后半晌,才长吁了口气,看着桓承之笑道:“没想到兄弟你还猜对了啊,不过倒也该是这样,总不能永远都这么倒霉才是。” 桓承之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次倒是没再冷着脸了。 只是出乎预料的是,在他回头看向贺宇帆的时候,却在对方眼中读出了一些意味不明的情绪。 桓承之挑眉。 贺宇帆却像是没感受到他的视线一般,又跟孔武聊了几句,便带着桓承之离开了茶馆。 重新站在太阳底下后,桓承之便也没再客气。只走了两步,就直接将心底的疑问说出道:“刚刚在茶馆里的时候你表情不对,是我猜错剧情了吗?” “也不算全错。”贺宇帆摇头笑道。他没卖关子去等桓承之追问,只顿了两秒,便先一步反问道:“你觉得,如果当无尽的黑暗中多了一丝光明,你会怎么做?” “禁锢那道光,或者追随它。”桓承之毫不犹豫的将他想了许久的答案直白道出,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但只是禁锢的话,我怕它会在我的黑暗中熄灭。所以我选择追随,就算他不乐意,我也会一直跟着他,以免他走远了,我再次陷入黑暗。” 桓承之说着,看向贺宇帆的那双红眸中除了偶尔的深沉外,又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疯狂。 只是不论他有多激动,后者却只当这是讨论剧情,根本没往多思考一点儿。 所以在他回应之后,贺宇帆也只是摸了摸下巴,便摇头笑道:“你说的也是一种情况,但是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在被照亮之前。毁灭那道光。” 桓承之一愣:“为什么?” “因为习惯了极致的黑暗之后,光明反而会带来不安。”贺宇帆说:“而为了防止自己在不安中沦陷,从而被带入下一重黑暗。很多人就会选择直接毁灭光明。” 他说完,瞥了眼一旁拧起眉头的桓承之。停了两秒,才叹声问道:“你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桓承之沉默。 半晌,才缓缓点头。 贺宇帆又扭头看了看他那张若有所思的侧脸,思考了一会儿,才咧嘴一笑,一脸了然的拍了拍人肩膀道:“喂,你怎么总爱对号入座?这次主角明明比你惨多了行吗?” 桓承之眨眨眼,有些茫然呆愣的看向了身边人。 这个人神经向来过分大条,因此他也一直以为自己的情绪变动不会被这人察觉。 但是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有点儿看轻对方了? 桓承之一时惊讶,也跟着忘记了回答问题。 不过没有得到答案的贺宇帆,则是直接将他的表现理解为了默认。 再次伸手在桓承之肩上拍了拍,贺宇帆语重心长道:“我这就是个小说,为了凸显人物性格,让剧情冲突增加,肯定得安排主角给自己多挖几个坑才对啊。不过你性格比男主强多了,况且还有我在一边儿看着,等到时候你遇到你的光了,就算你一时想不开要做什么错事儿,我也可以帮着拉你一把不是吗?所以别想太多了啊。” 贺宇帆说的一脸认真,那股诚恳劲儿让他觉得自己都快被感动了。 而听了他的话后,桓承之脸上纠结的表情也总算是缓和了下来。 他深深看了眼贺宇帆,犹豫片刻,还是将心中所想问出道:“那如果我遇到了我的光,我该怎么做,才能一直追随下去,不让他有机会抛弃我?” “当然是娶了她啊。”贺宇帆秒答的毫无障碍。 他说着,看向桓承之的目光中也多了丝揶揄。 后者还是那副淡定的表情,贺宇帆却挑眉,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继续道:“我跟你讲啊,缘分这种东西可不是你想有就有的,一辈子这么长,能遇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女人可不容易了。所以如果你运气好遇到了,千万要快点儿下手,免得到时候人跟别人好上了,你连后悔都来不及。” 他说着,也观察着桓承之的表情。 果然就跟他想的一样,后者脸上最后的纠结,也在这段话中消失了干净。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再度看向贺宇帆的时候,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似是无意,他开口问道:“这么说来,你遇到过这种人吗?” “没有。”贺宇帆摇头苦笑:“或者也有可能遇到过,但是我没抓住机会。等我意识到我可能喜欢她的时候,她已经跟别人在一起了。” 桓承之在心底暗暗松了口气。 哪怕极力克制,也还是没忍住,让面上扬起了些许愉悦的情绪。 不过他这次的情绪倒是没让贺宇帆察觉到。 后者只是笑了笑,就当这话题过去了。 一边继续往前带路,一边总算是想起要介绍一下目的地道:“我昨天在城南看到一个小湖,可以坐船,景色挺好,应该挺适合散心的。正好我存稿特多,现在时间还早,咱们去看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贺宇帆:没错,我就是要给你们表演一下给自己挖坑的最佳姿势。[MVP] 第24章 其实说到底,桓承之不愿意自己回山里修行,目的就只是单纯的想跟贺宇帆多点儿相处罢了。至于这种相处要在哪儿或者做些什么,他都是无所谓的。 因此对于贺宇帆的提议,他微微点头便应了下来。 贺宇帆口中的那个湖位于番临城的正南,按规模来说算不上太大,到泛舟游水也还是足够了。 此时正值盛夏,湖面上莲叶荷花铺的满当。偶尔的小舟和横跨湖面的石桥上,也多是成对儿的青年男女。让他们这种俩男人的组合一下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贺宇帆扫视了一圈周围,忍不住嘴角微抽道:“我觉得,要不咱们还是换个地方?这儿都是约会的小情侣,咱们俩大老爷们儿的,不太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了?”桓承之面无表情的撇他一眼,冷哼了声道:“我倒是觉得这景色不错,说不定游上一圈,我心里也能舒服些了。” 说罢,他甚至没给贺宇帆再说两句的机会,便直接拉着人行去了一旁租船的地方。要了一叶扁舟,淡定的坐了上去。 饶是贺宇帆心里在不情愿,事已至此也不好拒绝了。 将租船的银两付给船夫,他跟着桓承之一同坐上小舟。用船侧的桨划了划水,让小舟向湖心驶了出去。 桓承之上船之前说是要看风景,然而当进了湖心,他却双手背在脑后,靠躺在船沿上没了动作。 反倒是刚刚还一副无奈的贺宇帆,现在就像是个找着新玩具的孩子似得,一会儿摸摸荷花,一会儿看看游鱼,玩儿的各种欢乐。 桓承之那双艳红的眸子紧盯着眼前这人,其间写的满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温柔。 他原本只打算跟在贺宇帆身边,能看着这人就够了。 但是现在看来,偶尔能和对方进行一次“约会”,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儿。 心下想着,嘴角也慢慢向上勾起。 只是这笑容还未到位,桓承之却猛的皱眉,转头看向了不远处小舟上的一对儿男女。 许是他动作太大的缘故,这视线才刚刚对过去,贺宇帆就跟着他朝那边儿看了一眼。发现并无异常后,才开口询问道:“怎么了吗?” 桓承之摇头。 贺宇帆正欲再问点儿什么,心底就响起了桓承之熟悉的声音。 他说:“长月门里的一个没用的废物徒弟,还有陈家二小姐。” 贺宇帆一愣。 随即看向桓承之的目光中都带上了一丝崇拜。 后者被他这么一看,也顿时就明白了对方抓到的重点。 桓承之先是叹了口气,随即也无奈的继续向对方心底传音道:“他二人修为不低,直接开口怕是会被听着。传音术只是最简单的法术,你要想学……” “不想。”贺宇帆笑的眯起眼睛,口中却毅然决然的拒绝道:“有的东西不能接触太多,不然等到一切都要用那些来解决的时候,不就违背初心了嘛。” 果然是这个答案。 桓承之在心底苦笑。 就从修仙这方面来看,他发现自己已经可以坦然接受对方的拒绝了。甚至有时候他还觉得,万一哪天贺宇帆接受了他的邀请,他反而要不适应了才对。 这还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认知。 桓承之又低低叹了口气。 不等贺宇帆再说什么,他便又一次传声道:“先别开口,他们刚刚讨论到东海秘境了。我听听,一会儿再告诉你。” 贺宇帆面上好奇不减,倒是听话的点了点头,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那一男一女没有在湖上游玩太久,说了一会儿又搂抱着腻歪了一会儿,便划着小舟离开了湖面。 等人彻底看不见了,贺宇帆才再次将好奇的目光投回了桓承之脸上。 后者被他盯的忍不住轻笑两声,却是反问道:“你知道甲派是什么派吗?” 贺宇帆一愣,随即便明白了对方所说的“甲派”,是指他小说里随便取名的那个丢了秘宝的门派。不过要说具体的话…… 贺宇帆茫然的摇了摇头。 桓承之也没跟他多卖关子,只心情大好的扬了扬嘴角,继续笑道:“是长月门。这名字你可写过的,不会陌生了吧?” 贺宇帆皱眉。 确实是有点儿印象。 但是…… 贺宇帆脑中猛的闪过一道金光,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道:“就是那个杀你全家的仇人派?” “没错。”桓承之面色倒是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笑意更浓道:“这玉是长月门炼心阁的镇阁之宝。刚刚那两人在说,因为这次的事情,长月门掌门快气疯了。现在在整个修真界追查,那个夺了宝物的人到底是谁。” 贺宇帆听着,面上也带起了些许恍然。 然后不等桓承之再说什么,他就牟定道:“他们查不出来是你的。” “哦?”虽然心中所想也是如此,但是既然对方这么说了,桓承之便也配合的挑眉反问道:“怎么这么说?” “因为狗蛋也没有被发现。”贺宇帆说:“况且我之前就说了,这个秘境只是开篇的一个练手级副本而已。要是连这个副本都会带来麻烦,那以后剧情还怎么展开啊。” 桓承之听他说着,忍不住嘴角微抽。 他能确定自己不会被发现,是因为这块玉本身的神奇之处—— 除非抓在手里,不然不管如何感应,也只能觉得它是块普通的玉石。 但是被贺宇帆这么一说…… 桓承之面色复杂的打量了一眼身前人,犹豫道:“你不会是觉得,你写的那一本全都能成真吧?” “也说不定啊。” 贺宇帆眯着眼睛笑道。 之前他们在山上待的时间太久,也太过无聊。所以作为唯一的娱乐项目,他自然是每天逮着空就开始写文。 一共挖出来的坑有十几本不说,就光是这本《狗蛋逆袭录》,他就已经写到第三卷 了。 不过作为一本爽文,主角虽说时不时会遇到点儿危险,但危险过去之后,就全都是机缘。 这样想想,似乎就算是全都成真,也没什么不好的了。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 突然灵光一闪,他瞪大眼睛一脸激动的向桓承之报喜道:“我刚想起来,要真能成真的话,你下个副本就能见到你的第一个命中之光了!” 第25章 贺宇帆说的一脸兴奋,然而作为当事人的桓承之,却在听到这话后冷淡的应了声“哦”,便闭嘴赏景没了下文。 贺宇帆被他这种态度闹得特别不满,有些恨铁不成钢的伸脚踹了踹桓承之,他说:“我给你写出来的命中之光都是修真界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你咋就不能表现的稍微期待一点呢?” “那些大美人只是单方面喜欢狗蛋而已,算什么命中之光。” 桓承之瞥了贺宇帆一眼,没有躲开对方的一脚,口中却轻嗤了声道:“还有,再跟你说一遍,我是桓承之,不是狗蛋。就算是,你最后也没让这个‘命中之光’和狗蛋结成道侣,不是吗?” “所以我才说这是第一缕光嘛。因为狗蛋实在是太帅了,喜欢他的人又太多,就算可以纳妾,也总不好每个都娶回家啊。”贺宇帆说:“况且往好里想点儿,万一是真的,也不是个坏事儿啊。等你以后被各种光芒笼罩的时候,你再自己选一个情投意合的道侣不就行了吗。” 回应他的是桓承之的一声冷哼。 贺宇帆扬眉。 两人目光交错中,他再次暗道了一遍孺子不可教也,便主动挪了视线,没去继续说什么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在他看向别处的瞬间,对方那双红眸中迸发出的情感,是多么的灼热可怕。 桓承之觉得自己真是疯了。 连一个话本里的情节,都能扰乱他的心境,再这么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他就真的要走火入魔了。 好在这话题也没继续纠缠下去,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贺宇帆便摇了船桨,结束了这天游湖的旅程。 虽说时间还早,但对于百年如一日的桓承之来说,除了打坐修炼之外,他也想不到什么能做的事。 至于贺宇帆,他本来就是个宅男,比起在外面玩儿,他更喜欢缩在客栈里写小说。 因此两人在商讨之下,最后还是决定结束这天的散心之路,回客栈休息休息再说了…… 时间在两人这种懒散又温馨的相处中转眼便过去了一周。 贺宇帆每天除了听书和写作之外,都在想尽办法带着桓承之散心。 但他也不明白究竟是自己选择的方法有误,还是桓承之的思维和正常人不同。 总之在这种散心活动进行了七天之后,桓承之原本还能压抑在淡定表情下的焦躁,终于还是彻底爆发了出来。 虽然这种爆发,也不过只是每天臭着脸盯着他,时不时烦躁的叹气啧声罢了。 对此,不只是贺宇帆,就连桓承之自己都有点儿慌乱了。 所以在第八天的早晨,贺宇帆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已经空出一半的床铺,还有床头放着的那张字迹熟悉的纸条。 内容很简单,也很有桓承之的风格—— 【回去静心,下月十五日见】 盯着纸条翻来覆去看了几遍,贺宇帆最后还是撇了嘴角,轻啧了一声,没去再想什么了。 毕竟这次桓承之的做法虽说突然,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就对方那副似乎随时都能冲上来咬人的状态,也是该好好去安静一下了。 不过今天才刚是这月初二,等下月十五的话…… 还有四十多天呢啊。 贺宇帆想着,沉默了半晌,还是爬起来,从床边儿包裹里翻出了那本讲述狗蛋逆袭路的小说。 盯着那一张张深黄色的宣纸找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了其中一章的描述中。 这描述说来不长,几段话的内容,却让贺宇帆来回看了数遍。 原因无他,这上写着,狗蛋在离开秘境的时候,终究还是因为修为不够,被秘境出口的迷雾扰乱了心神。 也正因此,在离开后的一周内,他只要静下,便会想起自己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困苦,以及灭族那天的惨状。 直到一周后回去仙灵宝地,利用仙果和暖玉凝神修炼,才终于稳住心境,修为也跟着提升了不少。 “所以说,就连这点儿细节都会跟着成真吗……” 贺宇帆有些烦躁的拧了拧眉毛,略带不爽的自言自语了一句,才将那叠宣纸重新收回包中。 他原本以为,桓承之过了两辈子了,就算被迷雾障了心神,也不会再被愤怒冲昏头脑了。 但现在想来,或许这就是因为对方也觉得这事儿说出来丢人,才会一直在原因方面对他支吾不提了吧。 贺宇帆叹了口气。 这情况简直就是给桓承之的人生多了个攻略,但究竟算好算坏,怕也只有当事人本人才能说清楚了。 — 四十天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自然算不上短。 至少就贺宇帆而言,在这段时间里,他又成功勾思了三五个脑洞,提笔挖坑写了下开头。 当初交给老祁的那本书,剧情也随着时间慢慢发展了起来。 男主从隐士那里逃离之后,因为体内的蛊毒时不时爆发导致昏迷,又接连遇到了三五个对他伸出援手的人。 只是这些人和隐士一样,就算一开始是出于好心,在救了男主并且发现他体质的秘密之后,就开始不约而同的妄图用他这种特殊体质谋利了。 好在男主打从一开始也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虽说面上看起来是在被这些“好心人”救助,但等他神智稳定,身上的伤也基本痊愈时,对方还没及对他出手,就已经丧身在铺天盖地的毒虫与瘴气中了。 或许是因为经历的太多,男主下手永远不会给对手留下任何后路。 满门皆灭。 甚至包括虫蚁家畜,也不会留下一个。 然而这就像是一个新的解不开的循环。 每当男主动用血脉之力发动虫袭,他的身体和神智就会遭受重创导致昏迷。 而这样的后果,也只会致使他再次被人带走,再次发动虫袭。 时间在这种好像永无休止的轮回中慢慢流逝,男主对毒虫的控制力日日加强,但神智强大的同时,身体却在长期的超负荷中越来越弱。 不过即使如此,他这三年来所做的事情,也足以让整个修界处于提心吊胆之中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些或大或小的家族为什么会在一夜之间被毒虫侵蚀一空。也没人知道,那吓人的催命鬼,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 最后一章结束时,再次强行用体内毒气突破升级的男主昏倒在山路边上。被下山化缘回寺的和尚带了回去…… 而在众人猜测接下来的情节如何时,没人知道,与此同时,距离番临城不远的青石山顶护崖寺中—— 年轻的和尚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后,朝躺在卧房床上刚刚睁眼的青年露出微笑:“这都三天了,施主你可算是醒了啊。” 第26章 桓承之说是下月十五日见,结果才刚是十四的夜里,贺宇帆就在客栈卧房里见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和之前一样,这人还是一身纯白长衫,长发用一根月白色的缎带束了起来,配上脸上淡漠的神情,也确实像是个仙人该有的样子了。 不过这种谪仙状态也只持续到贺宇帆进门。 当红眸对过来后,桓承之脸上表情明显就缓和了下来,周身的气息也柔和了不少。 起身两步跨到门口,桓承之低头笑道:“好久不见。若是你再不回来,我可就以为你是换地方住了呢。” “今天有点儿事儿而已。”贺宇帆挠挠头,打着哈欠绕过桓承之,把桌上那人喝了一半的茶杯端起来一饮而尽,才继续撇嘴道:“你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提前了一天?” “你不乐意?” 桓承之说着,也跟着他步子绕了过去。 红眸中的温柔在动作间少了太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意味不明的冰冷。 就算味道很淡,但作为血脉纯正的神兽,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闻出了这人身上的酒气,还有那股刺鼻的脂粉味儿。 压抑了四十多天好不容易缓和下去的心思再度爆发出来,桓承之狠狠捏着拳,才忍着没让自己去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然而他的这种忍耐,对另一人而言却是毫无察觉。 贺宇帆又给自己灌了一杯清茶,才摇头笑道:“这不是怕你等急了吗?哪有不乐意啊。” 桓承之闻言心底舒服了一点儿,只是萦绕在鼻尖的味道仍在不停的扰乱心思。 两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沉默了片刻,直到贺宇帆第三杯茶进肚,他才终是没忍住。装作随意的问道:“你今天去哪了?平时不是都不爱出门的吗?” 桓承之说着,用目光示意着窗外已经黑透的天色。 一个宅男能浪到这个点儿才回家,绝对是有问题的。 这话问的有点儿强势,语气中也染上了些许他不该,也没资格表露出来的急躁。 好在贺宇帆倒是没去多想什么,只点了点头,就一边宽衣,一边解释道:“今天老祁介绍我认识了一个人,是民间私人的一个小出版社的。我们在酒楼里商量了一下,他说听过老祁的评书,对我的故事很感兴趣。所以可以让我在他们每期的杂报上刊载小说,如果反应不错,等完结之后还能出书。” 不等桓承之继续发问,他顿了顿,又自顾自的补充了一句道:“本来是下午就见面了,结果聊的事儿有点儿多。说完之后就这个点儿了。” 贺宇帆说着,还拧着眉的发出了两声轻啧。 从两人相处这么久的了解来看,桓承之很明白,这代表贺宇帆自己也觉得这时间太长了点儿了。 这无疑是一个很让人开心的发现。 自然的,桓承之面上表情也再次柔和了起来。 此时贺宇帆已经在床上躺好了。 他本就不是古代人,在礼节方面的将就向来没有多深。尤其是现在正当盛夏,晚上睡觉的时候,也自然就是图个凉快只穿亵裤了。 桓承之虽说也不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但每次看过之后的感觉却是一次比一次强烈,也一次比一次深刻。 就比如现在—— 原本打算过去跟人一同躺下,结果才刚刚脱了外套,桓承之双眼就黏在对方被酒气染的有些微红的皮肤上挪不开了。 贺宇帆从没拒绝过他平日肌肤接触,所以他也很清楚,那人袒露在外的肌肤,是有多柔滑,有多让人欲罢不能…… 原以为分开的时间可以让人冷静,却怎么也没想到感情会在思念中不断叠加。 桓承之双眼中的红色越累越深,直到沉沉的只剩下一片暗红时,他才猛的一个激灵,将思绪从那片被他列为“绝对不能碰触”的领域里捞了回来。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将心思全部压下,才缓缓走到床边,像以往一样跟贺宇帆并排躺了下来。 后者没他这么多想法,只往里蹭了蹭身子,给人又多挪出来了点儿地方,打着哈欠继续道:“对了,别光说我啊,你这次下山感觉怎么样?” “还好。”桓承之含糊的应着。 本来他安静了四十天,心态已经是极好了。谁知这所谓的“极好”,也只是单单停在了见到贺宇帆之前罢了。 但是这种话,在没把握不会把对方吓跑前,果然还是没法说出口吧…… 桓承之有点儿懊恼。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这种懊恼和忧虑,在贺宇帆眼里就是另一种意思了—— 扭头盯着前者那双深幽的红眸看了半晌,贺宇帆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对我来说,你是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桓承之闻言,瞳孔猛的缩起,心底也跟着一凉。 什么意思? 难道他那些龌龊的心思早就被对方看穿了吗? 那既然如此,这个回复的意思是…… 不及桓承之想透,贺宇帆带着些许不满的声音就继续响了起来。他说:“我是认真的,我把你当朋友,所以有什么都会想跟你说。你要是也把我当朋友的话,心里有事儿就跟我说出来啊。” 贺宇帆说着,那双黑亮的凤眼里满是认真。 桓承之愣愣的盯着他,薄唇开开合合抖了半晌,最后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果然还是想太多。 就凭他对这人的了解来看,贺宇帆也不该能看穿那些被他刻意隐藏的情绪就是了。 只是贺宇帆不明白他现在这种心落回原处的安逸感,所以听到这声轻笑,便立马皱了眉道:“我们在说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就不能稍微严肃一点吗?” 桓承之见人恼了,也赶忙绷了嘴角,装出副认真的样子道:“好我不笑了,你说。” 贺宇帆撇他一眼哼了一声。倒是没再应声,只伸手从床头柜里摸了摸,将放在里面那几张他每天都看两遍的宣纸拿了出来,递放在了桓承之手中。 后者借着烛光低头看了眼,口中跟着问道:“这是什么?” “狗蛋故事的后续。”贺宇帆说:“那时候我就给你讲了个大概走向,这些细节你应该都没看过。” 桓承之点点头。 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他这个不称职的读者,看文都是随缘。 说白了就是,他修炼的空挡里贺宇帆在写什么,他就去看什么聊什么。而由于贺坑王笔下坑数过多,就算是在写狗蛋的书,他也不会逐字逐句去了解的。 没给桓承之什么继续走神儿的机会,贺宇帆就已经伸手,指向了其中一行小字。 低眼看过去,是在说狗蛋离开了仙境宝地后,秘境的后遗症就再次激发了出来,而且因为修为的提升,那些扰乱他心绪的杂念反而更甚了起来。 桓承之挑眉。 这写的内容要说起来倒也没错。 但是那些扰乱他的理由,可就错的离谱了啊…… “我是真没想到写的这东西会这样逐字逐句的成真。不过你放心,还是有解决办法的。” 贺宇帆一脸无知又认真的保证道。 桓承之眉头向上扬起,嘴角笑意更浓。 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心劫到底该如何破解。 但是眼下,果然还是先听听“挚友”的意思吧。 定了定神,在对方开口前,桓承之特给面子的笑问道:“办法是什么?” “书上说在你出山后一周,修界会举办一次竞宝大会,在那里会找到能让你把所有杂念都化成灵气用以吸收的神器。但是地点这个我写的是在A山,所以你得自己去打听一下具体的位置了。”贺宇帆笑眯眯的指着书卷道:“我觉得还是那句话,不管是真是假,去看看总没坏处,你说呢?” 第27章 如果放在以前,对于贺宇帆的这句话,桓承之绝对会一脸高冷的告诉他,就算是妄想,也得稍微切合一下实际。 然而当他经历了一次东海秘境里各种不正常又确实发生的情况后,哪怕这句话已经蹦到了嘴边儿,桓承之也终还是皱了皱眉,将它硬生生吞回了肚中。 可是即使如此,他的表情还是出卖了心思。贺宇帆凑头看了他一眼,哼了声牟定道:“你肯定是觉得我说的这种法器不可能出现,对吧?” 桓承之不置可否,只哭笑不得的叹气道:“按道理来说,修者之行本就逆天而为,所谓心劫也多是天道给予的惩罚。如果连这个都能转为修为,那岂不是天道都在助人成仙了?” “当然不是这样。”贺宇帆撇嘴道:“这点儿常识我还是有的,所以那个法宝在别人眼里,他只是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废品而已。” “哦?”桓承之眉头一挑:“又是给狗蛋的专用法器?” 贺宇帆笑了起来:“还是你最懂我。” 他这笑的坦然又明亮,看的桓承之眼底被晃了一片。 深吸一口气,挥手将床边儿摇晃的烛火熄灭。桓承之背对着贺宇帆的方向侧躺下去,一边用不可拒绝的语气下结论道:“七天之后,你与我同去。” 贺宇帆一愣。 他的人生计划里,可没有动不动接触一次修真界的事儿啊。 然而还没等他把拒绝的话说出口,桓承之就又补充了一句道:“我这两天要去找找那个竞宝大会到底在哪举办,没时间看书,最后突击也怕记不住具体的情节。既然是这么好的宝贝,为了防止不必要的意外,还是你这个作者跟着过去比较保险。” 他说的很认真,字字句句好像真的就是这么回事儿了似得。 所以对于修真者丝毫不了解的贺宇帆,也自然不会明白,其实这么一本书,就连刚刚筑基的修者也完全可以用灵识读取,最多三分钟,便足以能烂熟于心。 也正因此,在沉默了两秒后,贺宇帆还是点头应道:“那也行吧,不过我对那边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你带着我的话,不会给你拖后腿吗?” “我还不至于弱到连你也保护不了。”桓承之冷声道:“别瞎想了,睡吧。” 贺宇帆眨眨眼,在一片漆黑中看了看桓承之的方向。 倒是最后也没说什么,只听话的闭了眼,放松身心进入了沉睡之中…… 之后的几天里,作为两人中唯一一个还算对修界小有了解的人,桓承之自然就承担了打听A山的任务。而贺宇帆则还是跟往日一样,写写小说看看剧情,没事儿了在城里逛逛,一天倒也还是肆意闲适。 但是尽管如此,还是稍微有那么点儿不同的。 就比如现在—— 贺宇帆略显无奈的皱眉看着坐在他跟前眼冒精光的男人,又低头看了眼桌上丰盛的菜肴,最后撇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李公子,我已经把后续剧情给你讲过了。再往后的内容,就算你天天请我吃饭,我也是真的还没想好啊。” “先生别这么客气,都说了叫我怀远就好。”年纪约摸二十上下,书生扮相的青年合上手中纸扇,笑的一脸真诚道:“李某确实是很喜欢先生的文字,但李某也懂得分寸。只是想和先生交流交流才邀您过来,并非是为了缠着想要后面的剧情,若是有什么不妥……” “那就没什么不妥了。” 不等他说完,贺宇帆便一副松口气的样子摆了摆手。 这人名叫李书,字怀远。是老祁前两天介绍给他的那家出版社老板家的小公子,也是他小说的忠实粉丝。 两人从那天见过之后,这人一共又请他出来了三次。每次也不过就是吃个饭的功夫,但就这点时间,也基本把贺宇帆递给出版社的那两本初稿后续存稿的内容聊的差不多了。 虽说因为契约在身的缘故,给雇主家小公子聊聊也没什么问题,但问题就是贺宇帆这人之所以被叫坑王,一个是脑洞太多,还有一个就是有了脑洞他就敢开写。 而脑洞这种东西,向来是不需要大纲支撑的。所以在超出十章的部分会发生什么,其实贺宇帆自己也没想清楚。 因此,才出现了今天这种尴尬的对话。 不过既然对方说了只是交流一下而已,那自己也就没必要再想太多了,不是吗? 贺宇帆一边在心里安慰自己,一边继续放心的低头吃饭。 再反观那边儿盯着他的李书,那双含着笑的桃花眼转了又转,其间温柔的情绪在沉默中慢慢凝成了些许狂热。 直到狂热将要填满双眼,他才适时的瞌上双眼,待再度睁开时,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吐息,他继续笑道:“对了先生,之前一直在说那两个话本,也忘了询问,先生是以前也写过话本吗?” “写过啊。”贺宇帆条件反射的点头应着,又拧了拧眉,赶在李书再度开口前截断道:“咱俩差不多大,你叫我贺宇帆就行。老先生来先生去的,我听着不太习惯。” “这怕是有些不合礼数吧?” 李书应的在惊喜中还伴着点儿拘谨。 眼看贺宇帆眉间皱痕加深了不少,他才赶忙顺从道:“那就宇帆兄好了,先……若是宇帆兄不介意的话,还请唤我怀远便好。” 贺宇帆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应了一声他的字号,才将话题重新扯回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以前的文了?” “因为只有眼下这两本,果然还是有些看不够啊。”李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抬手挠头道:“我总觉着既然是先生写的,就都不会太差。所以……” 饶是贺宇帆脸皮再厚,也还是被他夸的有点儿面红了。赶在李书继续说出点儿什么捧他的言论前,他赶忙打断道:“怀远兄可别这么说,我只是个兴趣爱好罢了,如果你想的话,也肯定会写出比我强的话本的。” 李书闻言一愣,随即眼中狂热更甚,嘴里也忍不住问道:“真的吗?” 贺宇帆有点儿不解,但话放出去了,此时也只好点头用力“嗯”了一声。 李书顿时更激动了。 他眨着眼看向贺宇帆,那张带着点儿婴儿肥的脸上满是红意。直到后者被他盯的有点儿心头发毛,他才终于小声开口道:“其、其实我也有写过些东西,但是因为太糟了,不敢拿出来给人看。如果先生不介意的话……” 剩下的内容他没说,只是那双写满了期待的桃花眼中已经明明白白的道出了心思。 贺宇帆赶忙点头表示自己随时都可以看看对方的小说。 李书激动的都快跳起来了。 贺宇帆则是悄悄松了口气。 幸好只是帮忙看文。 天知道他刚刚还以为这货要跟他表白了行吗! 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他第一反应是,如果被表白,绝对不能让桓承之知道呢? 第28章 关于这个问题,从和李书分开开始,贺宇帆就一直在思考。直到他晚上回去客栈躺到床上,也还是没想清楚原因到底为何。 此时距离和桓承之再见已经过去四天了,眼看小说里写的期限只剩下三天,桓承之也还是没能问出个具体的地点来。 不过对此贺宇帆倒是不急。 毕竟如果一切都能成真,狗蛋就肯定会去竞宝大会。 不管拖得有多晚,结果不变就够了。 果然,在第二天早上他睁眼的时候,入目就是一如既往靠坐在床柱边儿上,微笑看他的桓承之。 贺宇帆皱了皱眉,没有直接开口去说什么,而是抬手在自己唇上抚了两下。 如果说一两次是错觉,那三五次之后,就真的不能再说服自己,把这种情况当错觉来忽略了。 只是看桓承之那一脸淡定中透着不解的无辜样子…… 贺宇帆顿时更纠结了。 两人就这么相顾无言的对视了半晌,最后还是桓承之先一步开口道:“我打听到地方在哪了,那地方有点远,连夜回来怕打扰到你,所以昨天就在那边儿过夜了。” 贺宇帆点点头,看这人衣着整齐的样子,他多少也能猜到是这回事儿了。只是现在比起那个竞宝大会在哪举办,明显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解决一下。 眉头皱起,他向桓承之道:“你每次叫醒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嘴巴凉飕飕的。你到底用什么贴过来的啊?” 桓承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了,表情淡定没有一点儿惊讶。低头在乾坤袋里摸了摸,掏出了一颗橙黄色的果子递在了贺宇帆手中。 后者拿着果子左右看了看,又往嘴上贴了试了两下。 这东西确实是有点儿凉意,但总觉得模糊间的那东西,似乎要更软一点? 贺宇帆有点儿纠结。 但是看桓承之一副认真的表情,饶是再有怀疑,也还是打消了干净。 毕竟桓承之不会害他,就算再怎么样,贴上来的也不会是毒药的。 或者难不成还是他趁自己睡着,跑过来偷吻了一口? 贺宇帆想着,自己都被这种想法闹的笑了起来。 而此时被他信任的某人,也只是盯着那颗果子干咽了口唾沫,便错开了视线,也没再多去解释什么。 话说开了,原本有些僵硬的气氛也就再度恢复了正常。 贺宇帆低头盯着那果子看了一阵儿,又闻了两下,才重新递还给桓承之,一边问道:“这东西是有什么神奇之处吗?” 要不是因为这个,也没必要每次起床都用它来叫了吧。 桓承之接了果子后也不急着往乾坤袋放,只点点头,面不改色的扯谎道:“下品仙果,清凉提神。本来只是放在你鼻下让你闻闻便可,但控制不住距离,就总会碰到些别的地方了。” 贺宇帆了然。 这解释顿时显得可信多了。 桓承之甚至还很自然的扬了扬果子,朝他问了句:“要尝尝味儿吗?虽说有点儿凉,但味道还算凑合的。” “不要。”贺宇帆干脆的拒绝道:“吃了大半年的仙果,我现在对这玩意儿抵触度很高。一次都不想再吃了。” 桓承之闻言耸肩,也没去说什么了。 之后贺宇帆爬起来去卧房另一头的屏风后洗漱,桓承之则是目送他过去,然后慢慢将握了半天的仙果举回到嘴边儿,对着上面贺宇帆刚刚拿去贴唇的位置嗅了嗅,又带着些痴迷的神色,伸舌舔了两下。 直到那边儿的水声停下,他才深吸一口气,将思绪整理了一下,一边张嘴,对着果子“咔嚓”一口咬了下去。 不得不说,有时候就算是找到了一个绝妙的理由说服了“挚友”,也还是改变不了最后他自己用仙果静心的命运啊…… 桓承之叹了口气。 低头看了看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里的东西还在不停地疯狂跃动,就好像它平静了一时,自己就会忘了它对贺宇帆的感情有多浓烈似得。 真是无药可救了。 正想着,那个扰乱他心绪的声音就再次传了过来。 贺宇帆一边用毛巾胡乱抹着脸上的水珠,一边好奇道:“你在看什么呢?” 桓承之淡定从心口处的衣服内摸了之前拿到的那块暖玉出来,他说:“我在想,若不是因为有它帮忙压着情绪,说不定我早就已经做出什么没法挽回的事情了。” “不过它一直都在,而且很快就会有一个帮它一起护着你心境的宝物出现了。”贺宇帆咧嘴露出个阳光至极的微笑,顿了顿,又跟着问道:“我收拾好了,你给我说说那个大会是怎么回事儿吧?” 桓承之点了点头。 抬眼又扫了下贺宇帆的表情,确定对方没有识破他这一连串的谎话后,才轻咳一声回归正题道:“我原本以为你说的这个竞宝大会,规模应该是全修真界的那种。结果这两天四处打听了一下才得了消息,其实只是丹修内部举办的罢了。” “丹修?”贺宇帆重复了一遍关键词,见对方点头,才眨眼问道:“就是跟电影里的那些老道士似得,一天到晚盯着炼丹炉,弄那些长生不老的药丸的吗?” “算对了一半吧。” 桓承之有些无语的轻笑摇头,他心里明白贺宇帆口中那些他听不懂的词汇都是对方以前那个世界的东西,因此没去多问什么,只继续解答道:“丹修是指通过炼丹来修炼进阶的群体,而他们炼的丹,有的是你说的那种提升修为加强体魄的,但是也有炼毒的。不过后者数量不多,而且大都不愿露面,所以我也没太了解就是了。” 贺宇帆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 桓承之却是话锋一转,继续道:“对了,除了这个竞宝大会之外,我最近还听着了一个消息。说是番临城不远处的一个丹修世家闹了虫灾,那虫子数量多,毒也重。一夜之间全家几百口都死完了。虽说事发地点离这儿也有些距离,但是最近你出门还是小心些的好。” 贺宇帆继续点头。 只是头点了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的顿了下来。 桓承之看他一眼,随即便心领神会的抬手在人头顶揉了两下,口中安慰道:“只是个巧合而已,别想那么多。你能把狗蛋写成真是因为你我有缘,你总不能和天下人皆有缘的。” 第29章 桓承之说的认真,就算贺宇帆还有点儿心慌,也终归是在前者那副淡定至极的眼神中冷静了下来。 后面话题错开,两人又大概说了说关于竞宝大会的情况。讨论了一下,便决定还是当天下午就直接动身的好。 一来是因为那地方离得确实挺远,虽说来回都有人带着缩地,但贺宇帆终究还是不太习惯这种修真界的运输方式。在速度减慢再加上沿途休息的情况下,时间也自然会延长不少了。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两人不管是对那个地点,还是对丹修这个群体都不太熟悉。早点过去能看看情况,也总比踩点儿的强。 期间准备不提。 中午贺宇帆在拒绝了他“小徒弟”的晚餐邀约,并且说明自己要外出几日后,便跟着桓承之从番临城北门一同离开了这里。 “竞宝大会举办的地方名字叫白鸿山,位置有点儿偏北,不过现在夏天还没过去,应该也算不上太冷。” 待 行至城外的树林里,桓承之就又把贺宇帆抱在了怀里。一边闲庭信步似得往前走着,一边继续在口中介绍道:“白鸿山是明阳派的领地,虽说他们是四大门派之一,但是明阳派在修界向来低调,前世我跟他们也没接触过多少,所以过去之后,还是万事谨慎的好。” “我知道的。”贺宇帆一回生二回熟,毫无心理障碍的躺在人怀里。眼睛看着周围极速向后的景物,打着哈欠应着:“反正我只要跟着你就行了,对吧?” 桓承之闻言表情一柔,点头笑道:“没错。” 路还很长,贺宇帆打着哈欠又说了几句,便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桓承之则是目光越发柔和的继续向前。 偶尔低头看一眼怀中睡熟的某人,他突然觉得,贺宇帆不修仙其实也挺好的—— 至少在这种时候,他就可以成为这人在修真界唯一的朋友和依靠了。 虽说这只是点儿可怜的自我满足,但也足够让桓承之高兴一下了。 然而这种高兴,却仅仅持续到晚上,两人进入白鸿山下的一间灵食铺子为止。 桓承之黑着脸盯着前方对两人微笑的某人,睡饱的贺宇帆则是两步上前,愉快的打招呼道:“韩兄好久不见啊。” “是挺久了。”韩子川微微点头,他们之前虽说只有一面之缘,但贺宇帆这么独特的“普通人”,也确实不是多容易让人忘了的。 视线在贺宇帆两人身上扫了几圈,最后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表情盯上了桓承之的双眼。顿了顿,他突然将嘴角的笑容挑的更甚,一边上前一步,抬手哥俩好的揽住了贺宇帆的肩膀。 贺宇帆一愣,倒是没去拒绝。 毕竟这种行为在他看来,在穿越之前也算是朋友之间的正常举动,并没有什么需要在意的地方。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站在他身后的桓承之,脸色已经黑的可以跟墨色相提并论了。 韩子川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本来就只是犯贱,也没打算闹事儿,所以看桓承之脸色变了,就笑嘻嘻的收手后退一步,继续朝贺宇帆道:“贺道友,我可还记得你之前跟我说过,你只是个普通人而已。那怎么……” “来陪他买东西。”贺宇帆指了指站在他身后的某人,他说:“我大哥这人比较害羞,不好意思自己逛街。” 韩子川眉头一挑,倒没去揭穿这个拙劣的谎言。 由于此时灵食铺子里食客挺多,韩子川又是孤身一人。三人客套了两句后,便自然而然的坐成了一桌。 桓承之虽说对韩子川动不动亲昵一下的举动有点儿不满,但看在这人似乎对竞宝大会有些了解的份上,也就没去说什么了。 “……所以说,你们两个都不是丹修,就跑来这里瞎凑热闹啊?” 饭菜上桌后,贺宇帆两人又聊了几句,韩子川也总算是了解情况,抽着嘴角道:“这大会虽说五年举办一次也不稀奇,但外行人能摸着地方,你们还真是不容易了。” 贺宇帆闻言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能知道这个也只是因为小说里写的而已。不过按照韩子川的话来说…… 贺宇帆眨眼反问:“韩兄你是丹修?” 回答他的是韩子川哭笑不得的白眼:“你这不废话吗?如果不是丹修,谁没事儿干费劲儿的来参加这种大会啊?” 说完,他顿了顿,又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啧了两声,补充了一句道:“不,确实是有两个没事儿干的人的。” 贺宇帆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 韩子川倒也没再纠缠这个话题。只是停了两秒,便好好的给二人介绍了一下道:“竞宝大会的主办方说是明阳派,其实几个有名的丹修世家也都有参与。卖的东西也基本都是些炼丹原材料,非丹修的人就算是拿到手了,不会炼制也还是白搭。时间一共会持续三天,第一天是摆摊,第二天是上品到仙品的炼丹材料竞争,至于第三天……” 说到这儿,他拖长了声音顿了顿。等另外两人都用不解的目光看向他时,才停止了卖关子,继续道:“第三天竞价的宝物算是丹修中的秘密了,不是你我这种身份的人能触及的。” 贺宇帆闻言,表情猛的一滞,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的扯了下桓承之的衣摆,唇瓣抖了两下,在韩子川明显拒绝的表情中,倒也没再继续问什么了。 剩下的时间里,韩子川又给两人说了说摆摊的位置和竞宝的注意事项,等交代完了,一顿饭也差不多算是结束了。 此时距离竞宝大会开启还有两天的时间,贺宇帆二人便在白鸿山下找了个客栈住了进去。 韩子川似乎是在等人,跟两人道了别后,便独自先上山去了。 直到两人进了客栈房间,确定周围再没别人了,桓承之才居高临下低头看向从饭局中间开始就跑神儿一路的某人,皱眉问道:“你又怎么了?” 贺宇帆闻言,像是梦中惊醒般一怔,拧了拧眉,他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我可能知道第三天要竞拍什么了。” 第30章 桓承之闻言,瞬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脑中转过来意思了,便不以为意的摇头道:“是又跟你写的哪个情节撞上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你这本书里的竞宝大会,好像是只写了第一天的竞宝结果吧?” 贺宇帆点点头,却又在停顿后摇了摇头道:“这本没写,不代表我别的文里没提过这种事儿。” 桓承之挑眉:“什么意思?” 贺宇帆摆手道:“老祁在茶馆里读的那本里面也提到过类似的交易会,不过提的不多,也算不得什么主要情节。但愿是我想多了吧。” 话说完,他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撇嘴叹了口气。 桓承之动了动唇,最后也识趣的没再多说。只自己宽衣解带,往他自己的床铺边儿走了过去。 没错,是他自己的床铺。 因为这次两人同住是必然结果,所以在订房的时候,贺宇帆也专门要了间双人房。 房间大门正对着一张方桌两把座椅,左右各有一个屏风,屏风后面是两张单人床,既满足了桓承之不想一个人住的要求,又不会在夜里显得太挤。 贺宇帆对这种格局不是一般的满意。而桓承之就算是心里苦,也没个正当理由能改变现状就是了。 所以当天晚上,贺宇帆愉快的享受了一夜不挤的睡眠时光,桓承之则是盘腿打坐,在是否夜袭的挣扎中生生挨了一宿。 期间不提。 第二天早上,唤醒贺宇帆的还是唇上熟悉的触感。 本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心思,他倒是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眼,就自然的起身洗漱去了。 桓承之盯着人离开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最后轻啧一声又叹了口气。倒也没主动去说点儿什么。 时间还早,两人收拾好东西又用了早餐,商量了一下后,还是决定先上山看看。就算现在大会还没开启,看着周围修者越来越多的情况,估计想观察一下第一天竞宝的格局,应该也不是问题了。 就像桓承之说的,白鸿山地处偏北,饶是眼下还算夏末,山下也树木丛生,但等快到山顶的时候,冷风一吹,也还是有点儿凉意的。 贺宇帆皱了皱眉,手在胳膊上搓了两下,口中忍不住嘟囔道:“早知道山顶这么凉,过来的时候就带件外套了。” 桓承之闻言低头看他一眼,眸中流转了些许情绪,嘴唇抖了两下,却是没有出声。 贺宇帆接受到他的目光,仰头对上了前者视线,条件反射似得顺带问了句:“你冷吗?” 桓承之摇头。 贺宇帆:“……” 都怪桓承之体温偏凉,让他一时间都忘了,这神兽的属性是火啊。 贺宇帆心里想着,又撇了撇嘴,在自己胳膊上再次用力搓了两下,抬脚便打算继续往前走了。 只是这次不等他动作,肩上就揽过了一只胳膊。和昨天韩子川的动作一模一样,又比韩子川那种明显只是搭一下的程度更多了份力道。 贺宇帆一愣,转眼看向那只胳膊的主人。 后者面不改色,揽着他一边上山,一边解释道:“我属性是火,挨得近点儿总会暖和些的。” 贺宇帆听他说着,当下就想反驳两人每次肢体接触时,桓承之体温明明比他低多了。 然而话没出口,两人紧贴的地方就慢慢传来了暖意。 贺宇帆眨眨眼,有些惊奇的看向对方。 桓承之满意又略显嘚瑟的勾唇道:“体温低只是种族问题,不代表我热不起来。” 贺宇帆了然的“哦”了一声,咧嘴刚夸了一句厉害,视线就被远方山顶上的建筑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座巨大的塔。 塔身通体为白,呈八角形,层层叠叠由大到小,能看着的部分一共六层,可入云之后也不见收势,饶是贺宇帆仰头仔细看了半天,也没能数出这塔到底有几层。 “为了让等级不够的修者,觉得竞宝大会场面够大的幻术而已。” 就在他打算再数一遍的时候,桓承之淡定的声音从耳边响起。待贺宇帆视线被捞回后,他才冲着塔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继续道:“那些老不死的都爱玩儿场面事儿,就比如这塔,一共只……” “五层。” 没等他说完,贺宇帆先一步下结论道。 桓承之一噎,面上表情变了半天,最后停在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纠结上道:“你不该有看透这幻阵本质的实力吧?” 贺宇帆点点头。 他眼里这塔还确实是高的没边儿。 不过…… “我书里写了啊。”贺宇帆摊手道:“不但写它一共五层,还写这幻阵是元婴后期等级的,你应该看不透。但是因为你血脉特殊,可以看破一切幻……” 后面的话没说完,被桓承之伸过来的手全数憋回了嘴里。 两人视线一交,贺宇帆也意识到这里不是该说这话的地方。微微点了点头,桓承之便也收回了手掌。 白鸿山山顶的平台不算太大,被这么个白塔占领之后,基本也没容下什么空闲了。 因此,甚至连向导都不用,过来这里的所有人也都能直观的明白,这次的大会会场就是这座塔了。 虽说此时距离大会开始还有些时间,但等两人进入白塔之后就发现,一楼约摸两个足球场大小的会场里,已经摆了不少摊位了。 这和韩子川口中的“竞宝流程”有点儿不大一样,但是想想倒也能理解。 大多数普通修者的交易方式肯定都是摆摊,若是所有人都挤在一天的话,那东西肯定也卖不出去太多。 所以为了提升销量,提前一点儿开铺子也没什么。毕竟不光是卖家,买家也总有些会提前过来的。 会场里的温度比外面暖和许多,贺宇帆也自然的挣脱了桓承之的怀抱,往前一边走,一边四处看着道:“正好现在人少,咱们先找找,要能今天就买到,也省的过两天挤了。” 桓承之条件反射就是点头。 只是动作进行了一半,又微妙的顿了一下。 如果书里写的都会成真…… 是又要感受一次“血脉的考核”了吗? 第31章 桓承之心情有点儿复杂。 因为在感受过一次传说中的“血脉考核”后,他对这种突然脑壳刺痛到让人丧失一切能力的状况,说到底是挺抵触的。 就算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也改变不了那种刺骨的痛意和或许会在心上人面前出丑的后果。 但是这话要是说出口了,贺宇帆绝对会说他矫情。所以只是沉默了半晌,桓承之便还是将心头那点儿纠结压了下去,快走两步,跟贺宇帆并肩在大厅中逛了起来。 桓承之本人是个妖修,硬要按照修行的方向来分的话,该说是剑修也没错。所以哪怕对这些丹修的原料稍有了解,但兴趣之类的却完全谈不上一点儿。 相比之下,那个明明自称“普通人”并且扬言一辈子都不修仙的贺宇帆,反而是闪着眼睛走走停停,似乎对这些奇奇怪怪的原料颇有兴趣。 “你说这些东西都是用来炼丹的吗?” 贺宇帆转着脑袋四处看着,一只手下意识扯着桓承之的衣袖。视线在不远处摊位上摆着的一些绿油油的小怪物尸体上扫了两圈,皱眉压低了声音道:“我感觉看着就好恶心,吃下去真的不会闹肚子吗?” 桓承之嘴角微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那边儿,随即哭笑不得的解释道:“那东西叫地怪,低级魔物,长得不入眼也是正常。” 贺宇帆点点头。 桓承之继续道:“还有我也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炼丹不一定就非得是用来吃的,还有毒丹和其他的,不过具体我就不知道了。” 贺宇帆眨眨眼,这次只是轻轻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视线在周围的原材料上转悠,也没再继续说什么了。 桓承之反而是有些惊奇的低头看了看他。 许是因为习惯了这人叽叽喳喳的常态,突然安静下来,反而就有些不适应了。 赤红的眼珠转了两圈,桓承之嘴角勾起,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抓住重点了。 又观察了一下贺宇帆的目光,他开口笑问:“你是想学炼丹了吗?” 贺宇帆一愣,倒是没有多少被戳破心思的纠结。只是顿了一秒,便爽快的点头道:“确实是挺有兴趣的,因为感觉那种炼丹制药的修真者都好有气场好帅的样子。不过电视上那些炼丹的老头儿弄一锅就是好几年,短点儿的也得几个月。这周期性太长了,我耐不下性子的。” 桓承之闻言赞同的嗯了一声。 虽说真正炼丹的时间会比贺宇帆想象中短,但想来那人除了写小说之外做什么都静不下太久的样子,他便觉得这解释似乎也没什么必要去说了。 可是不论丹,剑,符,哪种修真方式都免不了千篇一律的重复和沉淀。如果都耐不住性子的话,以后该让贺宇帆走哪条路来修真呢…… 桓承之皱了皱眉。 他突然发现,这好像还真是个严重的问题。 不过倒没给他去细想一下的机会,贺宇帆这边儿看够了周围的东西,也总算是将话题扯回了他们此行的主要目的道:“这都走了快一圈了,你还没感受到什么不同吗?” “能有什么不同?” 桓承之摇头无奈道:“今天来的这些都太低级了,卖的材料里我这个外行人叫不出名字的,撑死不超过十种。就这水平,你打算让我接受什么考核?” “也是。” 贺宇帆应着,朝桓承之咧了咧嘴。 他们今天本来就是抱着认认地形顺便碰个运气的心思来的,而且小说里,也是在竞宝大会正式开场的那天,狗蛋才碰到宝贝。 这还有两天的时间,倒是没必要着急。 只是他不说了,桓承之却是主动开腔,把憋了一路的问题抛出口道:“你好像很喜欢血脉考核?” “不是我喜欢,只是剧情需要。”贺宇帆耸肩道:“狗蛋可没有一个像我这么贴心的队友,所以想让他知道那种别人都当垃圾的东西是好东西,就总得用些套路才行。” 桓承之挑眉。 虽说是这么个道理,但是为什么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果然,两人对视一秒,贺宇帆就心虚的错了视线。 轻咳了一声,他说:“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如果多次重复强调一下血脉的牛逼,会更容易让读者感受到狗蛋他不是一个普通的狗妖的。” 桓承之脚步一顿,扭头反问:“狗妖?” “不,我是说神兽,你听错了。”贺宇帆改口改的飞快。就好像刚刚那个顺嘴说出“狗妖”俩字儿的人不是他似得。 桓承之斜他一眼,也懒得计较。 这说话之间,最后剩下的几个摊位也逛的差不多了。 和想象中一样,桓承之到最后也没感受到“血脉的考核”。只是当两人并肩朝塔外走时,贺宇帆的视线却猛的被一旁两道纯白色的身影吸了过去。 桓承之见他突然停下,扭头想问他怎么了,却在顺着他的视线看到那两人后,禁不住皱眉低低啧了一声。 贺宇帆闻声回头:“怎么了?” “没。”桓承之摇了摇头,对着那两个穿着白色僧服的和尚扬了扬下巴,他说:“老一点儿的那个是青石山护崖寺的主持,虽说是个出家人,但是他这个人吧,啧,用你的话说,挺一言难尽的。” 贺宇帆没急着应声。 他抿了抿唇,视线又追着那两个和尚走了一会儿,才带着点儿颤音继续问道:“你说的一言难尽,是不是因为老和尚在整个修真界都很有名,擅长炼丹,而且主攻毒药。” “你怎么知……” 桓承之话说一半,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慢慢拧起了眉头。 这次也不需要他再去回应什么了。 贺宇帆面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深深叹了口气道:“我想去跟小和尚聊聊,但愿就像你说的,一切都是我想太多了吧。” 第32章 贺宇帆说完, 便站在原地没了下一步动作。 桓承之看他这样, 嘴唇上下磕了两下, 本来还因为二人世界有些愉悦的心思也慢慢沉了下去。 他隐隐有点儿不想让贺宇帆去搭讪。 毕竟如果两人日常的戏言成真, 他就不算是那个全天下独一号的“有缘人”了。 但说到底, 这也并不能算是个正当的理由。饶是心里波涛再大, 他也只能皱着眉抱着胳膊, 陪身边人一起等候那两个和尚分开的时机。 不过说不定这俩和尚要一直一起行动呢。 桓承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可是下一秒, 就仿佛天道都想让他冷静一下清醒点儿似得,只见那老和尚低头给小和尚说了两句, 便自己转身, 独自朝通往二楼的楼梯方向离开了。 桓承之:“……” “那个住持来这儿是为了和主办方交流人蛊的炼制方法, 这种秘密的东西可是就连他最赏识的小徒弟也不到能碰触的时机,所以自然会分开行动的。” 贺宇帆适时的解释声自耳畔响起, 桓承之低头看过去,前者耸了耸肩,继续叹道:“竞宝大会第三天卖的就是些和人蛊有关的东西,还会拍卖几个成品人蛊。这估计也会和我写的相同的。” 桓承之闻言微微皱眉, 又看了看不远处在一个摊位前蹲下身子观察材料的小和尚, 他叹了口气,用一种极度不愿意接受现实似得语气问道:“所以你是觉得, 这个和尚就是救了你主角的人吗?” “只是觉得, 不能确定。”贺宇帆耸肩:“所以才说要跟他搭话啊,如果他真的是我写的那个和尚的话,应该会很好说话才对的。” 说着, 贺宇帆也没给桓承之继续犹豫下去的机会。自己迈开步子,不多时便走到了小和尚所在的摊位跟前。 许是因为他目光太过直白热切,甚至都不用他主动开口,那和尚便先一步起了身,朝他微微鞠躬道:“阿弥陀佛,施主是找贫僧有什么事吗?” “其实也没啥的。”贺宇帆挠挠头,咧嘴傻笑着扯谎道:“我就是原本以为佛门中人应该都不会参与修真界的事儿的,所以在这儿看到两位大师稍微有点儿惊奇,要是打扰到大师的话可千万见谅啊。” 小和尚似乎是对这种理由见多不怪了,闻言只是浅笑着微微摇头,没有去多说什么。 而一旁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摆摊的店主,在听到贺宇帆的话后,却是没忍住,大笑几声开口插进讨论道:“道友这可就是你见识不够了,虽说佛修大多数都是些长期闭关不问世事的,但也总有那么几个不同寻常的不是吗?就比如这小师傅的住持,人家在整个丹修界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奇才了。” 贺宇帆一听,特别给面子的露了个惊讶的表情。 而一旁的小和尚则是微红了脸,面上也满是憧憬和崇拜。 不过好是有了店铺老板的这么一句插嘴,也总算将气氛稍带的有了那么点儿能聊下去的感觉了。 贺宇帆余光瞥了眼一旁站在他身侧但是明显是在发呆的桓承之,在心里感叹了一句关键时刻这人就会板着脸装冰块,一点儿用都没有后,才继续朝小和尚道:“这么说来,大师您也是丹修界的前辈了吧?” 小和尚一愣,脸上本来就没消褪多少的红意更甚了些。带着一丝慌乱的摆手摇头,他说:“我只是跟着书上照猫画虎的学学,也不过就是个入门的水平,施主实在是太抬举了。” 贺宇帆眨眨眼,冲小和尚露了个友好的微笑。倒是没再将话题进行下去了。 就和他想象的一样,这个小和尚果然和书里写的似得,天真善良还有点儿呆。 不过也就是因为这种性格,才会成为那道唯一照亮过主角心底的微光吧…… 脑中快速过着书中熟悉的情节,贺宇帆一边装作饶有兴致的跟小和尚一起低身听店主介绍他的材料,一边在心底不住的叹气。 直到小和尚挑了几样材料付账起身,贺宇帆才也跟着随便点了几个材料,然后转头看向被他冷落半天的布景板——桓承之。 后者接受到他的目光,眉头挑起的同时轻啧了一声,那态度就是在藐视凡人的神一样,傲娇的不得了了。 贺宇帆见他这样也不说话,就这么一脸坦然的跟他对视。 三秒过后,桓承之败下阵来。 一边在心里感叹自己真是个宠着媳妇儿败家的好相公,一边老老实实的伸手进乾坤袋,摸了几块中品灵石递在了贺宇帆手中。 贺宇帆毫不犹豫的给他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桓承之被这个突然的糖闹的心中一动,强压下了那股子马上就要冲破理智的感觉,深吸一口气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又继续装高冷去了。 对于他的这种反应,贺宇帆也算是习惯的不能更习惯了。所以只继续咧了咧嘴,便转身去跟摊主完成接下来的交易。 因为不过为了装个样子买点儿材料,所以贺宇帆在挑东西的时候也直接是选了最便宜的两种。等付完帐,桓承之递给他的灵石还剩几块。 在他要还回去的时候,桓承之却挥了挥手,一脸霸气又淡定道:“自己拿着用吧。” 贺宇帆一愣,目光在桓承之那张惯例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扫了两圈,却是“噗嗤”的笑了起来。 直到他笑的后者耳尖微红,才总算是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停止了这种神经病似的大笑。 桓承之皱眉看他一眼,抿唇不语。 贺宇帆则是有哈哈了两声,顺势将拍在人肩膀上的手向前一伸,转为揽在人肩上,一边小声笑道:“哎,你这个节奏不错。保持下去的话,绝对就是修真界未来的一号霸道仙君了。” 桓承之不知道“霸道仙君”是什么意思,但直觉这不是什么好词儿。 低头看了眼还不知死活黏在他身上跟他勾肩搭背的某人,桓承之艳红色的眸中沉淀起了些许暗意,喉结跟着动了两下,嘴唇却还是紧紧抿着,没去应声。 只是他不说话,贺宇帆反而更闹腾了。 似乎是因为桓承之身体略微僵硬的反应惹起了贺宇帆的玩心,他直接踮起脚尖,身体的重量全都压靠在桓承之身上,脑袋向上凑到人泛红的耳边,吹着热气继续道:“对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你可别忘了,应该就是这两天,你就可以邂逅……” “你再不跟上去的话,你的小和尚就要走了。” 没等贺宇帆调笑完,桓承之便先一步冷冷的开口,将剩下的话尽数堵回了对方口中。 贺宇帆一愣,赶忙朝刚刚还在旁边儿摊位看材料的小和尚看过去。 果然就像是桓承之说的那样,那边儿似乎没什么让他满意的东西,大概扫了几眼,便起身打算离开了。 贺宇帆有些可惜的轻啧了一声,为了他二号主角的未来,他还是不带半点犹豫的放开了手中刚调戏一半的桓承之,转而继续朝小和尚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次桓承之没跟着他动。 已经转为暗红的双眼盯着贺宇帆背影看了半晌,桓承之慢慢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下一刻,身形一闪,整个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此时,已经走到小和尚身边的贺宇帆猛地回头。 盯着桓承之消失的位置看了两眼,最后眉头一挑,好奇是有点儿,但面上表情也没什么太大的波动。 反而是那边儿已经感受到他接近,并且主动转身的小和尚,在看了看他周围后,有些奇怪道:“那位施主……” “哦,他说有点事儿要先去处理一下。”贺宇帆一脸无所谓的摆摆手,给小和尚解释了一下刚刚那人在他心底传过来的话。等对方了然点头后,才咧嘴一笑继续道:“我对这儿不太熟悉,一个人的话总觉得有点儿怕。大师你介意我跟你一起逛一会儿吗?” 小和尚双手合十摇了摇头:“施主叫我安竹就好。” “安竹大师。”贺宇帆保持着笑意顺着叫道,也跟着做了下自我介绍。 到此,两人也总算是达成了初识的关系了。 而相比于这边儿贺宇帆的欣慰,那边儿飞快冲回山下客栈房间里的桓承之,则是盯着自己下半身某个挺直了身子宣誓存在感的部位,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天知道他刚刚听到贺宇帆二次提及那些所谓的“□□”时,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差点儿就忍不住要做出些什么了。 但好在理智尚存,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既然能毫无障碍的说出那种话,就证明那人对他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现在急着出手,怕结果也只会变成他最担心的那种……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再次长叹而出。 贺宇帆口中温热的呼吸似乎还停留在耳畔,带着笑意的嗓音,还有那张完美到挑不出一丝瑕疵的脸…… 桓承之呆呆的微仰着头,脑中被压下太久的幻想终于冲破禁锢,随着心头的震颤愈加爆发了出来。 抓着身下被褥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过度的用力让关节处也带起了些许痛意。 另一只手上的速度越来越快,桓承之脑中旖旎之景也越来越重。 直到白浊喷出的瞬间,他紧咬的牙关才终于放松,盯着天花板的那双暗沉的红眸也渐渐恢复了焦距。 粗重的呼吸恢复平稳,理智也被掌中转凉的粘液扯了回来。 桓承之低头看了看被他下意识化出的利爪抓破的被褥,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狼藉的现状。最后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起来。 这点儿小事儿就能让他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看来想要继续藏着那点儿龌龊的心思待在贺宇帆身边,那个传说中的静心神器还真是必不可少了啊。 话分两头,放下那边儿还沉浸在单恋悲痛中的桓承之不提,单说这边儿跟安竹逛了一路的贺宇帆。 如果说原本对于小和尚的了解都是来自于他的小说,具体对错也无从考证的话,在两人一同走了七八个摊位后,贺宇帆便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小和尚是真和他书里写的一样,温柔善良的无可挑剔了。 对于他这种上赶着搭讪又明显啥都不懂的人,安竹还耐着性子给他一一讲解了各个摊位上材料的用法和用途。或许是因为他跟着师父专门研究这方面的缘故,比起桓承之那种只能粗略叫个名字的介绍,这次可谓是详尽之至了。 贺宇帆一开始也只是一副好学生的样子听安竹讲解,直到安竹又在第九个摊位上买了些材料,他才终于开口,看似无意的将憋了一路的问题抛出口道:“安竹大师,我看你一路上都在买各种补药和清润的东西,冒昧问一句,是寺里的师傅们受伤了吗?” 安竹听他这么一问,倒是没去多想什么。只微微摇头,坦然解释道:“只是前些日子在山路上捡到了一个可怜人,他受伤很重,还多半是毒。虽说师父有说交给他就好,但我总觉得既然是我捡回去的,也该负起点责任,不能全推给师父才是。” 贺宇帆闻言立刻赞同的点头。 那个号称丹修界数一数二的师父,其实就是想把男主弄成他自己的人蛊才一直不让安竹插手治疗的。 只是这种情况不能说破,安竹的性子又向来不好劝说,才会让被蛊毒折磨的几乎快要彻底丧失理智的男主有了一丝缓和的机会。 贺宇帆心里清楚,如果男主不丧失理智,最后倒霉的肯定是护崖寺。但是一旦男主被住持炼化成功,估计那时候,倒霉的就是整个修真界了。 况且就因果报应来说,男主也确实拥有毁灭护崖寺的理由,只是…… “大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救的这个人是个混世魔王该怎么办?” 贺宇帆没忍住,还是将他最纠结的问题道出了口。 安竹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有点儿诧异,只是愣了一秒,便坚定的摇头笑道:“所见皆缘,所遇皆缘。不论他在尘世中身份如何,佛门以慈悲为怀。他进了寺,我就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就这么看着他就这么死了的。” 贺宇帆点头。 安竹这话说的还真符合他的性格。 沉默了半晌,这次不用贺宇帆开腔。安竹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一般,叹了口气继续道:“我确实是想帮他,但是他现在情况很不好,那些毒又太猛,我是真的有点儿不知道该从何下手了。” 贺宇帆皱眉:“怎么了?” 安竹摇了摇头:“前段时间他好不容易醒了一次,后来没过多久就又昏过去了。那时候师父说交给他来治疗,我实在没办法,便也只能同意了。后来他确实也醒过来了,可是他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听不清了。声音的话……好像我从来也没听他说过什么。” 那是因为你师父马上就要炼制成功了啊。 贺宇帆在心里应着,面上却顺着他的话,皱眉沉思道:“其实我觉得,他或许是可以听到的。” “什么?”安竹不解:“你的意思是……” 贺宇帆点头:“我觉得会伤成那样肯定是有原因的,而且如果是我的话,就算被人救了,我也不会贸然去相信别人。装聋作哑有时候也算是一种保护自己的良策的。” 安竹眨眨眼,下意识抬手在下巴上摸了两下。眉眼间也慢慢带起了些许了然之色。 贺宇帆见他明白了,便又继续道:“还有就是,我觉得能中那么奇怪的毒,他自己对毒方面应该也略有研究。所以你再给他弄什么药材的话,或许可以给他说说配方,就算为自己考量,他也应该不会再憋着话了。” 安竹听他说着,越听越觉得格外的有理。 脸上的激动之意来不及隐藏,光是那双黑眸中透出的情绪,就好像是要随时忍不住告辞回寺里尝试一下了。 贺宇帆看他这样,心底也是喜忧参半。 在小说里,男主好不容易放松了一点儿的戒心因为安竹被师父误导而增致最强,而这也是导致最后在他恢复后强行屠寺时,连安竹也没放过的直接原因。 贺宇帆不知道他写出来的东西能成真多少,也不知道他这种干预能有多少作用。但就现在这种情况来看,能做点儿什么也总比干看着强。 或许是因为贺宇帆的这两句提议的作用,安竹对他的态度也比之前更温和了不少。 甚至在又逛了一会儿后,盯着一家摊位上的一块黑乎乎的木头,拧着眉,主动朝贺宇帆询问道:“贺施主,你怎么看待以毒攻毒的疗法?” 贺宇帆皱眉:“这个……” “以毒攻毒,不过是让体内多了种毒。攻不攻的了另说,至少对精神或肉体的损伤是免不了的。” 一道熟悉却满是冰冷的声音传来,两人皆扭头朝声源处看了过去。只见不知何时出现的桓承之,正借着身高的优势,居高临下并带着点儿不悦的看着他们。 安竹似乎被他的答案给怔了一下,眉头拧的更紧,半天也没回过神儿来。 贺宇帆则是在最初的一秒愣神后便主动站起身子,朝桓承之扯了扯嘴角,开口笑道:“你好慢啊,干什么去了?” “没什么。”桓承之撇嘴,错了视线,明显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直白的隐藏事情,饶是贺宇帆原本没太大的兴趣,也忍不住多了些好奇。 不过作为一个合格的朋友,他倒也没打算跟桓承之玩儿什么“零距离”毫无欲望的关系,所以好奇归好奇,也就是又扬了扬眉,这事情便成功被抛去了脑后。 不过经过这么一个打断,那边儿安竹也想通了似得站起了身子。 师父一直在说那人身上的毒太烈也太难处理,除了以毒攻毒外别无他法。他确实也质疑过这种安排,但是师父一直说没问题,他也找不到什么能说服对方的理由。 现在想想,就像是这个白衣人所说,以毒攻毒必然伤身,如果再听师父的弄下去,就怕到时候毒解了,人也撑不住了吧…… 安竹越想越紧张,就算以前也有这种感觉,但是碍于对师父的崇拜和敬佩,那种全然的信服度也不允许他去多想什么。 他找贺宇帆问这个问题,也不过是想有人能站在他这边儿,让他对师父的愚信能消停一下。 既然目的达到了,那接下来…… “二位施主,我思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把他交给师兄照看,这出来大半天也该回去了。咱们缘分不尽,日后……” “你等一下。”贺宇帆见他急着要走,赶忙打断道:“跟我们出去一下,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安竹疑惑。 只是贺宇帆不再细说,他也没再追问。 见人转身,也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抬脚跟了出去。 三人倒是没走太远,只是到了白鸿山后山的半山腰上,确定周围没人,桓承之便抬手布了个隔音的结界,然后给贺宇帆使了个眼色道:“有话说吧。” 贺宇帆点点头,却是没把视线往安竹身上放,而是继续盯着桓承之的双眼,笑眯眯的问道:“你现在还差五级就可以成神了对吧?” 桓承之挑眉,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是在明白之后,他反而没去回答贺宇帆的问题。眉眼间也充满了不赞同的意味。 贺宇帆朝他伸手:“就一个。” 桓承之摇头:“你说了都给我的。” “你还说了一个都不要,全给我留着呢。”贺宇帆撇嘴嘀咕了一句,也不等桓承之说什么,他又继续道:“咱们好好说,我就要一个,反正你也只需要五个就够不是吗。或者你想要什么,我跟你交换也可以啊。” 桓承之眸光一暗:“我想要什么都可以?” 贺宇帆毫不犹豫点头承诺:“什么都可以。” 甚至像是为了让桓承之相信他有多诚恳似得,还竖起三指朝天补充了一句道:“我发誓什么都可以,而且不管你要什么我都不会生气。当然你别要我哪个器官之类的啊,我还想多活几年的。” 他闭着双眼认真的说着,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话语间桓承之周身的气息越来越危险了。 其实对于他们二人的关系来说,这种指天发誓还交换东西的情况确实是有点儿见外。但这也是头一次,桓承之不但不因为这种见外而生气,反而还发自内心感激起了贺宇帆大大咧咧的性子。 毕竟对修者而言,言灵还是具有一定的力量的。就算贺宇帆不把自己当修者,也改变不了他现在这幅身子是金丹期的事实。所以指天发誓这种事,一旦做出,可就不是那么好违背的了。 什么都可以吗…… 桓承之舔了舔唇角。 他觉得自己真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了。 在桓承之思考的时候,贺宇帆的保证也说完了。等他睁眼重新将视线对上那双红眸时,桓承之眼底早已恢复了惯常的淡然。 贺宇帆眨眨眼,明知故问道:“这样行吗?” 桓承之不语。 只是低头从乾坤袋里摸了摸,最后掏出了一个鸡蛋大小,通体纯白却泛着金光的果子,递在了贺宇帆手里。 贺宇帆咧嘴道了声谢,转身把果子给了一旁呆愣着看两人打了半天哑谜的安竹。 后者接过果子在手里看了看,虽说这东西看着就贵重的不得了,但饶是他这种程度的修者,也完全说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 至于那种传说级别的仙果,安竹则是根本连想都没想了。 “这是我们家祖传的救命果。”贺宇帆随口胡扯道:“你拿着这个,如果他的情况严重到无法解决的时候,你相信我,这东西绝对会比以毒攻毒要有用多了。” 安竹一愣,赶忙摇着头要把果子递还给贺宇帆,口中也不住道:“这不行,这东西太贵重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能收下它的。” “又不是给你的。”贺宇帆笑道,并没有伸手去接安竹还来的果子,只继续补充了一句:“你说见面皆缘,我觉得咱俩就挺有缘的,说不定我我跟你说的那个可怜人也挺有缘的。所以这东西你拿着,大不了等他缓过劲儿来再还给我就行了啊。我住在番临城里,很好找的。” 他话说到这份上了,饶是安竹还觉得有些不妥,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什么拒绝的话了。 贺宇帆见人收下,又补充了一句因为是传家宝,所以为了不必要的灾祸,希望安竹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他师父后,便又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袖。 后者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将贺宇帆打横抱在怀里,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瞬间便带着人消失在了原地。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安竹才终于从呆愣中回过神儿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还在泛着金光的果子,最后将它放在了乾坤袋里,自己也脚尖点地,朝着护崖寺的方向离开了…… — 其实在贺宇帆的想法中,他只是单纯的需要一个帅气的离场,至于离场之后要去哪儿的问题,他倒是没有多考虑什么。所以当桓承之抱着他一路冲回客栈时,他多少还是有点儿意外的。 待桓承之停下步子,贺宇帆也习以为常的迅速下地,顺便问道:“你不逛了吗?” “没什么好逛的。”桓承之摇头:“既然你说了书上写的是后天,那这两天去折腾也没意义。” “也是。” 贺宇帆点了点头,在房间里转了两圈,视线就被那张属于他的床上崭新的被褥吸引了过去。 “这家店好人性化啊,住一夜还管换新被褥。比我现在在番临城住的那个五天换一次的强多了。” 贺宇帆认真的评价道。 桓承之则是默默的错开视线,也不去评论什么。 毕竟上一床被褥已经阵亡在他利爪之下这种话…… 还真不是怎么好说出口的。 好在贺宇帆也没多在意这种小事儿,他只是看了看床,就又把视线放在了窗外已经渐渐暗下去的天空上。 顿了两秒,他说:“其实我刚刚问你要归心果,是因为我在书里写了,男主在最难熬的那关,只有归心果能救他。” 说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跟着解释道:“那时候有点儿词穷,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好听又牛逼的名字了,所以就直接套用了一下。不过现在想想,这要是用安竹的话来说,估计也是天道专门设定的缘分了。” 回应他猜测的是桓承之的一声冷哼。 毕竟在他看来,全天下就只有他才是和贺宇帆最有缘的人。但是现在又多出来了个有缘人,这实在不是什么能让人高兴的事儿了。 然而傲娇归傲娇,桓承之在表达了一下愤怒之后,还是给面子的反问了一句道:“如果是归心果,那个小破寺里也不会有吧?” “是没有。”贺宇帆点头:“所以安竹听了他师父的话,用他师父在竞宝大会上学到的蛊毒去治疗男主。男主被剧毒刺激的直接进入癫狂状态,等回过神儿的时候,整个寺庙里只剩下住持和安竹两个人了。” “然后他杀了住持。”桓承之肯定道,待接受到贺宇帆肯定的视线后,又转而问道:“那安竹呢?不说你写的,就现实来看,安竹怕也是唯一真心关心过他的人吧?” 贺宇帆继续点头,口中却叹了口气:“我之前跟你说了,有的人在黑暗里行久了,会害怕光明的。” 桓承之一愣,原本淡定的表情也总算是多了些凝重的味道。 贺宇帆摆了摆手,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自我安慰的说:“不过也说不准,你想我做了这么多小说里没出现的事儿,那结局十有八九也会变点儿的,不是吗?” 桓承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揉了揉他脑袋道:“他们的人生操控者是他们自己,不是你几笔描述就能左右的。” “我现在就觉得我好像写了他们的人生啊。”贺宇帆说:“如果我不写的话,他们会不会过的稍微好点儿?” “你想多了。” 桓承之摇头嗤笑一声:“我也是被你写过的,但是不说别的,就时间来看,你的意思是你三个月的努力,造成了我过去三十年的经历?” 贺宇帆皱眉:“可是……” “没什么可是。”桓承之说:“我早就与你说了,天机门有一件可以通古今看未来的秘宝,你也不过就相当于那个秘宝而已,大体上说是能知晓过去看到未来,但是往细了说,你真以为你能左右每一个细节了?” 贺宇帆一愣:“什么意思?” “我给你举个例子,你以为我是为什么会焦躁成现在这样的?” 桓承之微微眯了眼睛,带着点儿意味不明的神色朝他反问道。 贺宇帆不解:“难道不是因为你那个万灵仙境……” “你想多了。”桓承之笑道:“那场大战对我来说确实是不容易忘记,但是再强烈的感受,也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了。你总不会觉得我经历过了一次生死,心智还会像个小孩儿似得容易被煽动吧?” 他这话说的无比认真,贺宇帆听在耳朵里,也觉得该是这么个理儿。 毕竟桓承之不是他笔下的狗蛋,不管是资历还是心智,都比狗蛋要成熟太多了。所以就当初他在有这种猜测的时候,就已经自己否定过一次了。现在被桓承之说出来,也不过是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而已。 可话说回来——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在焦躁啊?”贺宇帆越说越纠结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们是朋友,你偶尔相信我一下依赖我一下,也没什么的啊。” 桓承之垂眸,逆着光的脸也看不清个神色。 他微微勾了勾嘴角,用一种听着就像是在叹息一般的语气颤着声道:“我从上辈子灭族到现在,从未再像信任你一样的去信任过任何人了。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害怕。你明白吗?” “我当然不明白啊。”贺宇帆略显烦躁的挠了挠头:“我又不会跑,也不会消失,你哪来的那么多心理戏?老老实实的有话直说不就行了吗?” 这次桓承之没去回应了。 沉默半晌,他突然抬头,用近乎狂热的语调确认道:“你之前说的,我想要什么都行,对吗?” 第33章 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已经收褪了光芒, 也正因如此, 贺宇帆才清楚的看到, 桓承之在抬头的瞬间, 那双艳红的眸中明显闪出了一道他看不懂的寒光。 就像是在黑夜里蛰伏等待时机的凶兽, 贺宇帆甚至毫不夸张的觉得, 如果他此时敢点头, 这人立马就能冲过来, 毫不留情的将他拆食入腹。 这种感觉从相遇到相处至今,他从未感受过一次。 而这样的桓承之, 也陌生的让人感觉不是一般的可怕。 贺宇帆干咽了一口唾沫, 理智告诉他, 他这时候应该快速逃离才对。 但是还不等他有所动作,桓承之就逼近一步, 微微低头死死盯着他双眼,又开口追问了一句道:“怎么,不是你说的有话直说吗?” 贺宇帆嘴角一抽。 在这一刻,他有点儿明白他小说里主角掉进自己给自己挖出的巨坑时的心情了。 按照往常的接触来看, 到了这种时候, 只要他示弱,桓承之哪怕火气再大, 也会努力压制回去继续陪他闹腾。 然而这次和以往不同, 桓承之就好像一定要问出个结果似得,那双艳红的眸子别说是要错开了,就连里面那种吓人的寒光也根本没有减少半分。 两人对视半晌。 贺宇帆觉得他有点儿腿软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让原本就已经紧张至极的气氛更是多了丝一触即发的感觉。 直到贺宇帆觉得自己再不说点儿什么就要被吓得坐地上的时候,桓承之才终于大发慈悲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嘴角向上扬起一抹苦笑,口中问道:“你害怕了?” 是个人被这么盯着都会害怕的好吗! 贺宇帆在心里愤怒的咆哮了一句。 只是鉴于现在对方精神状态明显不够稳定,所以哪怕他特想把这句话吼出口,也还是强行憋住,转而用委屈的声调控诉道:“你刚那样子忒吓人,我还以为你想杀了我来着。” “你想太多了。” 桓承之面上笑意增大了些许,待情绪略微平定下去,便也放下了那只挡在眼前的手。薄唇轻颤了两下,他用虔诚到宛如朝圣般的语气认真道:“只是情绪有些失控而已,如果真的有一天我控制不住自己了,就算自爆金丹,我也不会伤你分毫的。” 似乎是因为他说的太过诚恳,饶是贺宇帆之前被吓得提到嗓子眼的心脏还没彻底回去胸腔,但那种被当做猎食对象的恐惧也总算少了大半。 所以本着不作不死努力给自己挖坑的原则,他只是深吸一口气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就不知死活的笑道:“瞧你这话说的,我要是个姑娘的话,简直就以为你是在跟我表白了。” 桓承之闻言目色一沉,刚刚压下去的那股子危险劲儿又再度有了要爆发的趋势。 贺宇帆顿时也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在对方还没想好要不要就坡下驴直接承认之前,他就先一步摆手解释道:“我就开个玩笑,你别生气啊。我知道咱们是挚友,我取向特正常,对你也没那方面想法,绝对不是占你便宜。真的!” 贺宇帆一边慌忙的乱七八糟的解释着,一边生怕桓承之不相信似得,还用力点了点头。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他这种解释让原本打算直接表白来个直球的桓承之顿时心口一闷,再多的话也憋着说不出口了。 世界上最让人痛心的永远不是你表白的时候被无情的拒绝,而是你还没开始表白,对方就先一步堵死了你所有的后路。 这滋味儿真是…… 啧。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心底翻滚不停地恼怒和憋屈平复下来。 视线落在贺宇帆那张写满了担忧的脸上,他又觉得自己这副困恼的样子有些可笑了。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说了,他只想默默陪伴守护着这道属于他的光,让他所处的黑暗能永远有一丝明亮。 可现在这种妄图独占的情绪,反而是彻底违背初衷了啊…… 思至此。 桓承之长叹一声。 像往常那样伸手过去牵住贺宇帆的手,将人带到桌边儿坐下,他才转身朝屋外走去,一边嘱咐道:“我去冷静一下,顺便给你叫些晚饭。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贺宇帆闻言皱眉。 桓承之的状态很不对劲儿,作为朋友来说,他其实宁可再饿一会儿,也不太愿意让人现在出去散心的。 只是阻止的话还没出口,那人就已经闪身离开了房间。 贺宇帆看着他消失的位置,又拧了拧眉,轻轻啧了一声。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有点儿想学法术了。 至少下次桓承之甩下他自己跑掉的时候,他也不至于只能这样干坐着等人回来。 不过那边儿桓承之虽说是去散心,但点好了晚餐后思索了片刻,最后也只是站在原地等饭,并没有再去别的地方了。 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等他端着餐盘回去房间的时候,贺宇帆正趴在桌上盯着眼前跳动的烛光默默发呆。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桓承之很明白贺宇帆喜欢什么。所以当他把餐盘放在桌上,那人原本死气沉沉的眼中便像是变魔术一般,重新亮起了一片精光。 因为桓承之不怎么吃东西,所以餐盘上端来的食物也不过只是两个馒头,外加了一只烧鸡一条糖醋鱼。 “你先吃肉,我给你挑鱼刺。” 像往常一样撂下这话,桓承之很自然的把烧鸡放在了贺宇帆眼前,自己拿了筷子夹起一小块鱼肉,把里面的刺都挑了,再沾好汤汁。 却没等他将成品放入对方碗里,唇上就猛的一热,抵上了一个散发着浓浓香气的东西。 桓承之垂眸。 顺着那个贴在他嘴上的鸡腿往前看去,最后视线落在贺宇帆脸上,他无奈道:“你知道我不怎么吃的。” “偶尔吃点也没大事。”贺宇帆说:“不高兴的时候多吃点东西,心情立刻就会好起来了。” 桓承之笑了:“也只有你会这样吧。” 贺宇帆撇嘴,只是面上的坚持却分毫不少。 好在这次桓承之也没再拒绝,但同样也没伸手去接。只是就着贺宇帆塞过来的位置做样子的啃了一口,便咀嚼着道:“好了,吃过了。” “啧。”贺宇帆撇他一眼,又看了看手里被对方咬了一口就抛弃的鸡腿,最后干脆收回胳膊,自己啃着道:“我都忍痛割爱给你吃我最喜欢的东西了,你还这么事儿多。老子不伺候了,我自己吃。” 桓承之点点头。 虽说是被训斥了一下,但看着那个残了一块的鸡腿在对方口中越吃越少,他就觉得心里的愉悦感满满的似乎要溢出来了。 感受到他的目光,贺宇帆犹豫了一下,还是好心道:“你是不是还想吃?” 桓承之不置可否,只伸手过去将人啃了一半的馒头抢过来,自己咬了两口,才缓声道:“这个就够了。” 贺宇帆觉得他有点儿理解不了桓承之这种非要跟他抢食的行为。 不过想想幼儿园和小朋友抢大锅饭吃比较香的情况,他又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理解了。 一顿饭下来,气氛终于恢复到了以前的状态,直到小二过来收了餐具打扫完房间,屋里再次只剩下他俩时,贺宇帆才揉着微胀的肚子,将话题重新扯回道:“你还没跟我说你想要什么呢。” 桓承之微笑摇头,带着些玩笑滋味儿道:“没想好,这么好的机会,你总得多给我点儿时间考虑才是。” 贺宇帆挑眉不屑的嘁了一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坐直身子,朝桓承之道:“我刚刚考虑了半天,终于想到你焦虑的理由了。我猜一下,要是猜错了你别生气行吗?” 桓承之一脸无所谓的点头。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是发情期到了啊?我想起来我以前看过小说,有的怪……不,我是说神兽男主化成人之后都有发情期的。” 然后就可以理所当然的和女主啪啪啪了。 桓承之:“……” 那股窝心的憋闷感再度袭来。 他咬了咬牙,干脆微笑点头道:“没错,既然你猜到了我就不隐瞒了。我们种族到了这个阶段都会发情。而且程度不一,血脉越纯的越严重,最严重的时候可能会丧失理智见人就上,所以你最近小心一点,我是认真的。” 贺宇帆:“……” 他觉得自己身后某处有点儿紧张。 话分两头。 放下这边儿暂时相安无事的贺宇帆二人不提。 远在青石山的护崖寺里,已经赶回去的安竹按照贺宇帆的提议,抱着一堆材料坐在被他救下的那个可怜人的床边儿,低头数着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你的毒,所以只能想办法帮你试试。今天晚上的药里成分有露凝草,护心花蕊,黄狐骨……” 说了半天,那人还是保持原状一言不发。安竹叹了口气,继续道:“还有师父说应该加些血棘草根,我……” “不要血棘草。” 沙哑的声音突然打断了安竹的描述。 后者猛的一顿,看向床上那人的表情也燃起了一片傻乎乎的喜悦。他快速点头,口中应道:“好,我这就去给你煎药。” 作者有话要说: 贺宇帆:我以为我跳出了一个坑,没想到秒挖了另一个,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望天沉思.jpg] 第34章 贺宇帆原本以为桓承之跟他坦白了原因之后, 两人的交流也会变的稍微容易一点儿。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 对方反而像是在那次话题之后彻底放飞自我了似得, 不论做了什么, 都能一脸淡定的告诉他, 这只是发情期脑子不正常, 希望他能谅解一下。 就比如现在。 贺宇帆面无表情的睁眼, 看着刚刚在他脸上光明正大烙下一吻的桓承之, 微笑着提醒道:“这已经是你两天之内第八次亲我脸了。” “发情期,我也控制不住自己。”桓承之应的特别无辜, 还有模有样的叹了口气道:“而且相比之下, 其实我对你的嘴更感兴趣。但是你看我明显还是有理智的, 你觉得呢?” 贺宇帆:“……” 这还真的没法反驳。 毕竟就算桓承之放飞自我,也不过就是偶尔摸摸他, 再亲亲他脸颊。剩下的接触不说别的,根本就连他嘴唇也碰也没碰过一次。 可是话虽如此,长此以往这么下去,好像也不是个事儿啊…… 贺宇帆皱眉。 拍了拍坐在他床边儿赖着不走的某人, 他不解道:“你上辈子是怎么度过这段时期的?” “修炼, 杀人。”桓承之面不改色的应着他早就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末了还反问了一句道:“我这辈子也可以这样, 不过你愿意看我变成人人喊打的杀人狂吗?” 这问题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贺宇帆撇嘴。 有些烦躁的摆摆手, 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提议道:“你知道吗,你们这个世界里有那种服务的场合, 番临城里就有。我上次去……” “你去过?” 桓承之脸上笑意猛的一收,厉声打断道。 贺宇帆没意识到他的情绪,只当这货是惯性爆炸的摇头干笑:“没敢进去。不过你这种情况的话,我觉得……” “不去。”桓承之摇头拒绝的干脆,甚至连再劝说一下的机会都没给贺宇帆,就直接定论道:“脏。” 贺宇帆:“……” 好吧,他就猜到结果会是这样。 衣服穿好,贺宇帆挠挠头,继续想着他不靠谱的解决方式道:“或者你找个道侣?” 桓承之撇嘴不言。 贺宇帆急:“那你不能整天抱着我啃啊,就算咱俩关系再好我不介意,你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啊,你这样下去会断袖的!” 回应他的是桓承之傲娇至极的一声冷哼。 然后不等他再说什么,对方就直接用行动表达了一下不愿意听他絮叨的心情—— 桓承之就起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贺宇帆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嘿嘿笑了两声,也赶忙起身收拾好自己,跟着跑了出去。 今天是竞宝大会正式开始的日子,就算是为了桓承之早点儿告别这种状态,他们也得积极一点儿才是。 也正因此,为了缩短爬山时间,两人讨论了一下后,桓承之便用惯常的动作将贺宇帆抱了起来。 贺宇帆躺在他怀里勾着他脖子,闲来无事左右打量了一会儿,口中啧声道:“话说我到现在都还是觉得有点儿神奇,居然真的会有发情期这种设定啊。” 桓承之眉头一挑,脚下步子也跟着顿了顿。反问道:“什么意思?” 贺宇帆说:“就是我以前看小说的时候,有的里面写兽人写过类似的东西,不过他们的发情期都特别强烈无法抗拒,但是你这个,不是我说,就亲这么两下能顶用吗?” “你是嫌我意志太坚定,没直接强要了你,是吗?”桓承之冷声问道。 红眸中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碴子了。 贺宇帆赶忙摆手摇头:“我就是有点儿好奇,嘴贱胡说而已,你可千万忍住。你看我……” “你闭嘴吧。” 桓承之也不知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了,撂下这句话的同时,两人也成功登上了白鸿山顶。 贺宇帆在他停下之后,就像是生怕他忍不住了似得,一个挣扎就跳到了地上。然后快步往会场里走着,口中招呼道:“咱们先买东西去,剩下的事儿忙完了再说啊。” 桓承之看着他明显逃跑的样子,微微勾了嘴角,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许多。脚下快走几步,便到了和贺宇帆并肩的位置。 两人进入会场的时候,才刚刚天亮不久。 不过或许是因为第一天正式开场的缘故,就算只是这个点儿,会场一楼大厅里也已经是人挤人了。 贺宇帆在进入大厅之后便伸手扯住了桓承之的衣袖,两人靠在一起往前走着,他小声道:“一会儿你要是感觉有什么不对,就靠着我点儿。这人太多了,你突然昏过去,我怕太引人注意。” “我有分寸。” 桓承之淡定的应着,脸上完全看不出一点儿担忧的神色。他反手将贺宇帆抓着他袖子的那只手攥在掌心,才继续向前一个个摊位的绕了起来。 其实不用贺宇帆说,他自己也有点儿担心这个问题。 但是想想已经经历过一次所谓血脉的考核了,桓承之就又觉得,相同的情况下,似乎只要自己多注意一下,应该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本着这种想法,两人一路绕过大半个会场,桓承之也还是和前两天一样,不见有一点儿反应。 直到贺宇帆都开始怀疑,这次写的东西是不是要成真失败了的时候,距离两人不远处的一个摊位边儿上,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明显的嘈乱声。 贺宇帆眼睛一亮。 桓承之却脚步一顿,有些不爽的拧起了眉头。 在小说里,一个贺宇帆想提,却屡次被桓承之打断的话题,就是关于那个传说中“一号后宫”的事情。 而哪怕桓承之不愿意听,他也还是在贺宇帆强行逼他补习剧情的情况下,知道了这个人会和在他接受血脉考核的摊位前相遇。 只是小说里写的相遇时间是下午,而现在明显还是清晨。 他提早过来就是为了避免相遇,现在看来,果然还是改变不了了吗…… 桓承之眉间的皱痕顿时更深了不少。 “往好里想点儿,说不定就是命运的指引呢。”贺宇帆见他又开始黑着脸散发冷气了,便直接反被动为主动的扯着桓承之往人群中走去,口中继续道:“而且我跟你说,那真的是个美人儿。你想想你现在的情况,你……” 后面的话没说完,贺宇帆就被对方猛的一扯拽回了原位。 他不满的皱眉扭头,却在对上那双写满委屈的红眸时,瞬间消了气焰。 身后嘈杂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贺宇帆却像是被点了定身似得,只静静盯着桓承之的双眼,半点儿没有要回头去凑个热闹的意思。 沉默在对视中加长。 许久,贺宇帆才噗嗤一声轻笑道:“你干什么?别委屈的跟我欺负你了似得。” 桓承之撇嘴,错开视线道:“我不想找道侣。” “我知道。”贺宇帆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我不逼着你去找,但咱们也得过去买东西啊。” 桓承之低头不语。 半晌,他坚定道:“等那边儿闹完再说。” 贺宇帆耸耸肩,反正不是他后宫,不去邂逅吃亏得也不是他就是了。 就小说里的情节来看,这里狗蛋和一号后宫的相遇其实很简单。 那姑娘是五大家族之一,甲家的二小姐。 事情是因为她先看中的炼丹材料,被另一个修士抢着付了灵石。店主说要卖给后者,二小姐却带着手底下的随从不依不饶的跟修士争执了起来。 当两人马上就快要动手的时候,狗蛋用他血脉的优势,给姑娘指了旁边儿一个看起来很糟,确实真正好的材料。 然后因为狗蛋的颜值和处事不惊的气场,姑娘就对他一见钟情了。 “我现在想了想,大小姐这种人设好像也不太适合你。” 两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停下后,贺宇帆若有所思道:“这个剧情也写的实在是太肤浅了,要真是因为你的颜值对方就要跟你过一辈子,那也有点太随便了。” 桓承之憋屈了一路,此时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赶忙点头道:“况且她是五大家族的人,我们没好结果的。” “也是。” 贺宇帆点点头。 不多时,那边儿的骚动也慢慢平息了下来。 又等了一会儿,贺宇帆伸着脖子看了几眼,确定了事儿了,才拉着桓承之,重新朝人群已经散开的店铺走了过去。 可是没走两步,贺宇帆就突然被迎面过来的一人撞了个满怀。 对方走路带上了道法,过快的速度撞得人肋骨都疼。 贺宇帆捂着胸口深呼吸着缓劲儿。 而那个原本一脸愤怒随时打算动手的少女,却在抬头看到他面容时,突然羞红的脸颊。 这人…… 真的是好帅啊。 第35章 因为这个预料之外又过于猛烈的冲撞, 两人一个当即按着胸口大喘气, 一个却春心暗动, 红着脸直勾勾的盯着对方。 如果换个角度来看的话, 贺宇帆或许会顿时大发灵感, 觉得这是个言情小说男女主初遇的大好桥段。 可是没有如果。 所以他现在除了胸口闷疼的喘不过气的外, 真的再没一点儿别的感觉了。 而且更让他绝望的是, 原本就已经难受成这样了, 那个被他牵着、向来很顾及他感受的人,还特别不合时宜的狠扯了他一把, 将他猛拽过去, 绕了个弯儿挡在了身后。 贺宇帆:“……” 他低头看着痛意未消的胸口, 还有那只被扯的生疼的胳膊,心里默默啐了一声。 狗男女第一次见面就差点儿联手要了老子小命, 这特么以后还得了啊。 他控诉的目光过于强烈,而比起那边儿因为美景被遮不悦皱眉的姑娘,桓承之的心思也主要还是放在他身上的。 所以只是这一个动作后,桓承之就马上意识到了力度的问题, 赶忙低头道歉:“对不起, 我刚急了点儿没控制住自己,你胳膊……” “行了行了, 我又不是个玩具, 还能给你扯散架了不成?”已经缓过来点儿的贺宇帆摆了摆手,大度的原谅了桓承之这种神经病似得行为。 后者闻言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到,对方在停顿一秒后, 又啧了两声压低了嗓音自言自语似得补充了一句道:“刚还说对人姑娘没兴趣,现在我撞她一下你就着急了,这脸打的……” 桓承之听的心口一闷。 正想解释一下,就听对面被两人无视了半天的少女先一步开口道:“这位道友,能否麻烦你让一下?小女子之前不小心撞到了你身后那位,如此失礼,还想当面道个歉的。” 这话内容说的特别到位,字句间也满是大家闺秀应有的涵养。只是虽说如此,语气却冷的带起了冰碴,似乎只要桓承之敢拒绝一句,她就能立马招呼人开始动手了。 然而她想象中对方秒怂让步的场面并没出现。 桓承之就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似得,只继续盯着贺宇帆的方向,连个眼神儿也没给她递过去。 少女顿时有些怒了。 不过也没给她发飙的机会。 虽说桓承之还是臭着脸挡在中间,但贺宇帆却叹了口气,主动甩了牵握在一起的手,一边揉了胳膊一边从他身后绕出脑袋,冲小姑娘微笑了一下道:“我没事儿,不过这儿人多,你以后走路可还看着点儿吧。” 他这一笑,少女脸上的红晕再度爆炸开来。甚至连眼睛都像是被太过耀眼的东西晃住了一般,只是悄悄瞄了瞄贺宇帆,就立刻低头小猫哼唧似得磕巴道:“我、我叫李沐柔,道友、你,你叫我柔儿就好。” 话音落下,跟在少女旁边儿的一个书生扮相的男子立刻皱眉,小声提醒道:“小姐,咱们这才刚见面就告诉这男修闺名,怕是略有不妥……” “我就是想跟他交个朋友而已,又不是要做什么。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这么烦人?有本事长得和他一样好看啊!” 那人话没说完,李沐柔就皱眉打断道。 语气和态度别说没了之前的娇羞,跟面对贺宇帆的时候简直是天壤之别。 她似乎是被对方絮叨久了,好不容易逮着个爆发的机会,声调儿就自然跟着气势一同提了起来,顿时让那书生停了说下去的念头。 只是因此,距离她们并不远的贺宇帆二人,也算是被迫把她这一声怒斥听了个全面。 两人对视一眼。 桓承之挑眉小声道:“这就是你说的命定佳人。” 贺宇帆低头抹了把脸,还是深吸一口气反驳了一句:“至少她挺美。” 桓承之轻嗤一声没有回应。 目光又在少女身上扫了两圈,顺带着也更加巩固了一下心头的想法—— 确实挺美,但不及他心上人万分之一。 这两句话的功夫,李沐柔的目光就又锁回了贺宇帆身上。 后者虽说不太愿意回应她,但作为一个自认的绅士,也不好让一姑娘主动开口还尴尬太久的。 所以只是犹豫了一秒,贺宇帆便彻底从桓承之身后绕了出来,按照记忆里这个世界打招呼的方式,给李沐柔抱了个拳,微笑应道:“李姑娘好,在下贺宇帆。” “这名字真好听。” 李沐柔发自内心的夸道,那张小巧又精致的脸上挂起一个微笑,连带着柳眉的下那双杏眼里,也多了些明亮的光辉。 然而贺宇帆被她盯的心底直直发毛。 他甚至在心里不止一次的觉得,如果能给这个场景加一个五毛钱特效的话,李沐柔的双眼里绝对已经跳动起来两颗桃心了。 贺宇帆想着,他觉得自己有点紧张。 倒不是说他社交恐惧症或是对女人不感兴趣,只是因为这姑娘的目光太过灼热,灼热到总让他控制不住的想起前天夜里的桓承之。 那种像是被饿狼盯上的绵羊,随时可能拆食入腹的恐惧感再度笼罩全身,贺宇帆干咽了一口唾沫,又回了声“你也是”后,便纠结的不知还能再说点儿什么了。 贺宇帆有些无措的下意识扯了扯桓承之的衣摆。 后者被他这小动作扰的心头一动,脸上黑压压的那片霎时云散了大半,抿了许久的嘴角也向上勾起。 他微微上前一步,再次将贺宇帆挡在身后。也不等几人说什么,便冲李沐柔点了点头,语气平缓道:“毕竟今天是竞宝大会开场的日子,大家都是修者,都明白好材料有多抢手。既然姑娘已经道过歉了,我们也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桓承之说的很客气,内容也确实很对。饶是李沐柔还想再说几句,也终还是在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就像桓承之说的,她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为了去跟一个美人搭讪。就算之前那个摊位的材料竞争失败,也不能再继续失败下去了才是。 想到这儿,李沐柔深吸一口气,扬头看向半躲在桓承之身后的贺宇帆。她努力勾起嘴角,让自己绽放出一个自认为最棒的微笑,一边直白道:“我很喜欢你,想和你交朋友。我家在湖牧山,你呢?” “番临。” 贺宇帆应了这两个字,就被桓承之皱眉拉着离开了原地。 李沐柔有些不满桓承之这种粗鲁的行为,但是目光在贺宇帆略显单薄的背影上盯了一会儿,嘴角的笑意也更甜了些许。 番临吗…… 看来有机会可以去转一圈了。 放下那边儿又去挑看材料的李沐柔不提,单说这边儿拉扯着朝不远处的摊位行去的两人。 贺宇帆原本还很给面子的任由对方拽着自己,结果都快到跟前也不见人慢点儿速度,才终于忍不住,用力扯了扯胳膊,将桓承之几乎要完全丧失的理智及时扯了回来。 “你干什么?不是说小心点吗?急着过去是生怕没出事儿吗?” 贺宇帆停下步子后,便开口噼里啪啦的说了起来。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浓浓的关切砸向桓承之,让后者在懵神的同时,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些许。 他微微摇头,不答反问道:“你觉得刚刚那女人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贺宇帆纳闷儿,口中倒是如实回应道:“就是个长得不错的颜控而已,没什么特殊的吧?你是突然觉得人特对味儿,想发展一下了?” 桓承之继续摇头:“你呢?” “我?”贺宇帆轻嗤一声:“那又不是我后宫,而且她修真呢,人活个几百上千年的,我几十年就死了,没好结果的。” 他这话说的特别自然,也更为自然的直接戳中了桓承之最不想面对的一个问题。 后者表情有点儿僵硬,皱眉思索着该如何趁热打铁再跟对方讨论一下修真的益处。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贺宇帆就继续感叹道:“不过话说回来啊,我发现还真不是事事都对。不是我自恋,我刚真有那么一瞬间觉得,那姑娘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她就是看上你了。 桓承之咬牙在心里应着。 抬头对上贺宇帆略带嘚瑟的目光,他心头一动,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手掌按在了对方脸上。 直到那人熟悉的哼声响起,桓承之才满意的收了手,继续朝摊位的方向走了过去。 按照书里写的,狗蛋是在解决了李沐柔的问题之后,摊主从乾坤袋里掏出剩下材料填补摊位空缺的时候,才感受到血脉考核的。所以如果没想错的话,他们现在过去,摊主应该也该把东西掏出来了才是。 桓承之想着,又行了两步后,突然感觉心头猛的一紧。 熟悉的刺痛感自头顶一路冲向丹田,桓承之牙关紧咬,握成拳的手心里只瞬间便满是冷汗。 只是几秒的时间,却像是几个世纪一般漫长。 在他眼前发黑双腿打颤,马上就要栽倒过去的时候,却突然被一旁伸过的胳膊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中。 就像是在雪山中迷途太久,终于看到救援的旅人。桓承之在下巴抵上贺宇帆肩头的瞬间,口中长长的吁出了一口浊气。 “你好点儿了吗?”贺宇帆一边轻轻拍着他后背,一边关心道:“哪不舒服就跟我讲,实在撑不住的话就我一个人去买东西也行。你……” “嘘——” 桓承之带着轻浅笑意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贺宇帆听话的噤声,对方没什么多余的动作,只顿了顿,就继续笑道:“既然是对我的考核,那我若是不扛过去,怕是你买了药回去,也只是再接受第二次考核罢了。” 贺宇帆沉默。 也确实有这种可能。 “可是……” “没事了。”桓承之不等他说完,便撑着身子主动退出了这个来之不易的怀抱。 在跟上去的时候,贺宇帆听到桓承之的声音响起,他说:“你以后还是少写点儿血脉考核吧。” 贺宇帆脚步一顿,随即笑了起来。 努力回想了一下剩下的剧情,贺宇帆摸了摸下巴。就他能想起来的来说,好像也确实没有血脉考核了。 不过至于剩下副本里更为难的各种问题…… 贺宇帆思考片刻,还是决定等到时候再跟桓承之说吧。 — 就像是上次在东海秘境时一样,所谓的血脉考核,其实就只要过去了最难熬的那一瞬间,再往后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因此,桓承之一路走到那个摊位边儿上的过程也就顺利多了。 直到两人一前一后的站定步子,还不等桓承之低头去指,贺宇帆就先蹲下身,单手指了指放在角落的一块巴掌大的灰扑扑的木头,抬头朝卖家问道:“大哥,这个多少钱?” 被他称为“大哥”的摊铺主人长相很普通,外表看起来是约摸三十上下。不过对于修者这种动辄千百年寿命的存在,贺宇帆也清楚这人绝对不是三十的年纪就是了。 听到贺宇帆的问题,他先是抬头看了眼人,在略微的震惊后,脸上原本懒散的表情也认真了不少。 只是当顺着贺宇帆所指看过去时,他却忍不住皱眉道:“你想要这个?” “嗯。”贺宇帆点点头:“我觉得我跟它特有眼缘。” 他这种说法逗得摊位老板笑了起来,他微微摇了摇头,反问了一句道:“道友看来对炼丹这方面的事儿,是不太了解吧?” “是啊。”贺宇帆毫无顾虑的承认道:“我从小就对炼丹特感兴趣,但是苦于没这方面的天赋,所以也一直都是在门外晃悠。这不是听说开竞宝大会嘛,想着开开眼界,就过来凑热闹来了。” 他这谎说的信手拈来,字里行间那股子淡定劲儿再配上那张近乎完美又人畜无害的脸,根本无法让人怀疑有他。 理所当然的,那店主也是又笑了两声便应道:“我想也是。” 贺宇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不过你说你跟它有缘,我觉得我看你也挺有眼缘的。”店主只顿了顿,就继续道:“所以我也不坑你了,就你点的这东西,它名字叫深海冰晶树。” 贺宇帆一副好学的样子用力点头。 “这种树的材质好坏就像它名字一样,越显透亮材质越好。”店主说着,拿起那块被贺宇帆指过的材料,握在掌中搓了两下,他叹了口气道:“一般的材料就算有杂,也只是黑上一小块。但你看看这块,还哪有点儿透亮的意思啊。我原本只打算把它放着给我压个摊角,你要是特想要的话,白送也无妨。” 他说着,作势就要将树干直接递给贺宇帆了。 后者一听,赶忙摇头道:“这不太好吧?毕竟上摊就是货,我白拿的话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的啊。” 贺宇帆态度十分诚恳,老板想了想,最后决定道:“那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就在小摊上再挑点别的。这块东西就当是附赠的送给你罢了。” 这条件倒是不错。 贺宇帆当即便咧嘴笑道:“那就先谢谢大哥了。” 摊铺老板微微点头。 贺宇帆则是扭头看向了桓承之。 后者摸了摸下巴,双眼眯成两道细线,在摊位上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最后伸手过去,抓了距离两人不远的一个淡黄偏白的石头。 老板见状嘴角一抽,脸上多了点儿哭笑不得的味道。 贺宇帆接过石头,继续笑眯眯的问价。 老板说:“又是眼缘?” 贺宇帆点头。 老板摆摆手:“罢了罢了,一个中品灵石就行。不过看在你把我这儿最卖不出去的都拿走了的份上,我还是好心劝你一句,别再去其他店铺里撞眼缘了。” 贺宇帆知道这是店主在提醒他,他这种挑选方式太容易受骗。于是也给对方留了个善意的微笑,一边点头应道:“我们就打算走了来着。对了大哥,既然有缘咱们也认识一下,以后你来番临城的话我可以请你转转。我叫贺宇帆,你呢?” “楚行远。” 男人应了一声,便抿唇不再言语。 贺宇帆二人目的达成,也没继续逗留下去了。 下山的时候还是桓承之用的缩地,不过几息的时间,两人就回到了山脚下的客栈房里。 “这比我想象中真是轻巧太多了。”贺宇帆随手将椅子拉过,一屁股坐下后,摆弄了手里那两件收获,最后举了那块黄石头,朝桓承之问道:“这个是不是小说里写的那个,狗蛋推荐给李沐柔的东西?” “不知道,但是应该没错。” 桓承之说:“这东西叫金甲石,炼制护体丹药的时候加入一些会很有效果。” “但是颜色越深越有用,咱们这颗太白了,是吗?” 贺宇帆一脸了然的抢答道。 桓承之顿了顿,也点了点头。 “那我们剩下的问题就是该怎么让你吃下去这个树干了。”贺宇帆把金甲石抛给桓承之,自己垫着手里那块分量十足的树干,他纠结道:“你说这东西能直接吃吗?” “这不得问你吗?”桓承之反问道:“我早就说了我不会炼丹,你在小说里写的狗蛋是怎么吃的?我照做就行。” 贺宇帆一脸尴尬:“可是狗蛋会炼丹啊。” 桓承之:“……” 终于和狗蛋拉开差距了,但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怎么破?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相似的尴尬。 半晌,贺宇帆却突然眼睛一亮,咧嘴笑道:“我想到能帮咱们炼丹的人了!” 第36章 距离竞宝大会结束的时间还有两天半, 可两人目的已经达成, 在贺宇帆不好奇另外两天安排的情况下, 桓承之也自然同意了回程的提议。 不过在回去番临之前, 他们还是稍微绕了下路, 在距离番临城不算太远的青石山边儿停了下来。 “如果我写的没问题的话, 老和尚得等竞宝大会彻底结束了才会回来。” 两人顺着石阶往山顶走着, 贺宇帆一边四处看着周围的山色风光, 一边给桓承之说:“咱们趁他不在,来这边儿找安竹帮你炼一下丹。我觉得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桓承之低头, 不知是在想什么想的出神儿, 半天也没去回应贺宇帆的话。 两人又往上走了一会儿, 还没等来回应的贺宇帆扭头,看到对方那副呆愣的表情, 便直接伸手在人眼前摆了两下道:“你又在想什么啊?” “没。”桓承之条件反射僵了下身子,随即摇头道:“我就是在想,是不是等我吃完了丹药之后,我的发情期就过去了?” 贺宇帆一愣, 摸着下巴认真考虑片刻, 他说:“我觉得过不过去不好说,但是你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躁动了。” “哦。” 桓承之低头轻轻应了一声。 残阳在身后照着, 将他脸上的表情尽数隐在一片阴影之下, 也看不出到底是喜事忧。 贺宇帆盯着他眨了眨眼,正欲转身继续爬山,桓承之却突然上前一步, 一手扯着他胳膊将人固定,在他愣神儿的瞬间,低头正对着那两瓣薄唇吻了下去。 贺宇帆被他吓了一跳。 等回过神儿的时候,桓承之那张俊脸已经在眼前越放越大。 也不知是紧张过度还是什么,心脏蹦跳的幅度大到甚至让贺宇帆开始觉得,似乎再这么下去,它就能直接跃出胸腔去了。 好在桓承之虽然气势到位,但最后印下来的唇瓣终究还是在触碰前微微挪了挪地方,落在了他嘴角边儿上。 只是单纯的碰触,又贴着慢慢磨蹭了两下,桓承之便侧过头,伸手将人搂进了怀中。 耳畔错乱的呼吸伴随着透过胸膛传来的心跳越发的明显,两人紧贴在一起,却又没有一人去说些什么。 许久,还是贺宇帆先一步开口,声调中带着微弱的颤音,他说:“你下次能别这样突然袭击了吗?吓我一跳啊。” “我知道了。” 桓承之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或许也没下次了。 毕竟发情期这个借口,用到丹药进肚的时候也就结束了。再想亲近一下,就得继续去思考别的理由才行了啊…… 之后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虽说贺宇帆还会偶尔说两句,最后却也总是在桓承之的跑神儿中聊两句就结束了话题。 约摸一炷香后,两人抬头便能远远看见山顶上的寺庙外墙了。 赤红的瓦,暖黄的墙,以阶梯尽头的朱红色大门为中,向两侧铺展开来,拐角隐于周围的树丛之间,也看不出具体有多大就是了。 两人走到跟前,贺宇帆透过大敞的门向里看了两眼,见周围也没一个能搭话的人,便抬脚,带着桓承之一同走了进去。 寺庙不大,和想象中僧侣颇多进门就能听着佛谒的情况完全不同,两人顺着脚下的石子小路进了主殿,才终于看到了一个端坐于蒲团上的黄衣和尚。 那和尚不是安竹,他对着佛像闭着眼,口中轻诵着贺宇帆听不懂的梵语。直到一段经文结束,他才慢慢睁眼,又缓缓起身冲两人微微鞠了一躬道:“二位施主,来小庙是有何事吗?” “大师您好。”贺宇帆赶忙点头道:“我们想找安竹大师,请问您能带我们去见见他吗?” 和尚不置可否。 只是抬头,让那双沉淀着一片墨色的凤眼在贺宇帆脸上扫了几圈,似乎是这么看着,就能透过表面看出他心中所想似得。许久,才转身离去,口中应道:“跟我来吧。” 贺宇帆对他这行为有点儿不解,但还是听话的跟了上去。 不过下一秒,心底就响起了桓承之恰到好处的解释。他说:“佛修在看人好坏方面有他们独到的方法,虽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刚刚他应该就是用那种方法判断了一下,觉得你是好人才同意带路的。” 贺宇帆听完,忍不住回头朝他眨眨眼,用目光表达了一下内心的赞叹。 桓承之耸肩,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两人跟着和尚从主殿侧后方的门出去,又顺着一条周围种满了各种绿草的林荫路走了一会儿。最后在到达一个类似于菜园的地方时,还不等贺宇帆抬眼看看,安竹惊喜的声音就先一步响了起来—— “贺施主?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见到所想之人,贺宇帆笑眯眯道:“有点儿事儿想拜托你一下。” 安竹连帮忙内容是什么都没听,就立刻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力而为。而那个将他们两人带到这里的和尚,也在点头示意后离开了菜园。 直到周围只剩下三人,贺宇帆才示意桓承之将树干掏出,递在了安竹手里。 后者不解,将东西结果反复看了两遍,面上疑惑更甚的朝贺宇帆确认道:“贺施主,你给我的这个是……深海冰晶树?” 贺宇帆点头。 安竹沉默。 半晌,他将材料递还到贺宇帆手中,一边摇头道:“恕贫僧直言,虽然不知这块材料你是从何而得,但是如果一定要用深海冰晶树做引,贫僧可以给你些更好的。你这个实在是……” “不是做引,是把它当主料。”贺宇帆说:“我需要一个安神丹,但是我和我朋友都不会炼丹。所以……” 贺宇帆话说最后,也不再开口。只是眨眼看着安竹,用眼神儿传达心中所想。 后者了然:“所以想让我帮你炼丹是吗?” 贺宇帆点头:“但是得用我给你的这个材料,你相信我,它就是长得糟心,效果绝对会远远超出你想象的。” 安竹挑眉,显然对他这种解释疑多于信。只是又掂了两下被重新递来的材料,他还是点头应道:“试试也可以,不过贺施主你放心,就算失败了,我也会帮你再炼一个能用的安神丹的。” “大师放心,一定不会失败的!” 贺宇帆见他应下,立刻兴奋的牟定道。安竹也懒得再去给他解释什么了,又看了看材料,他说:“我现在还要去给我的病人弄点儿药,等他吃完之后我开始帮你炼丹,最快也得要明天早上才能做好。你看……” “没关系,你先紧着你的事儿忙,有空的时候帮我们弄一下就感激不尽了。” 贺宇帆说着,又朝桓承之摊了手。 后者心领神会的把那块偏白的金甲石也掏了出来,贺宇帆将石头递给安竹,继续道:“这个就当是谢礼行吗?金甲石,我想你或许能用的到。” 安竹闻言低头看向被强塞进手中的石头。 他那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和昨天贺宇帆买东西时,那摊位老板的表情一模一样。 或许是觉得这东西实在不值几个钱,当做是贺宇帆的心意,安竹便犹豫了两秒,就直接点头收下了。 现在主要问题解决了,剩下的就是…… “对了,我前些天给你说的那种方法有效吗?”贺宇帆看似随意的朝安竹道:“我是说你那个病人,他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这事儿,安竹脸上比之上次,也明显多了许多轻松之意。 他点了点头,笑的温柔:“果然就和贺施主说的一样,他只是不愿与我交流罢了。不过这几天我跟他讲了配方之后,他慢慢也愿意和我说句话了。” 虽然这个所谓的说话,不过只是在教他如何帮自己疗伤而已。其他别说是聊个天了,那人到现在,也就连名字也没对他说过。 后面的半句话安竹含在口中没有道出,不过贺宇帆也不傻,联想一下小说里他二号男主的性子,也能猜到那家伙在戒备仍存的时候会说几个字儿了。 不过即使如此,现在老和尚不在,也算是个很好的机会了。 贺宇帆想着,深吸一口气,朝安竹继续问道:“那个,虽然这个请求有些奇怪,但是大师,我可以去见见你的病人吗?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的。” 安竹一愣,显然没想到他会有这么个提议。 只是在回神儿之后,却有些犹豫不决道:“贫僧很放心贺施主的为人,只是我那病人,他现在的情况,他人怕是不易靠近的。” 贺宇帆不解:“怎么了?” 安竹叹了口气:“昨天早上我师兄进去那屋,还没靠近他五步,就被一只毒虫咬了一口。好在那毒不烈,不然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贺宇帆闻言嘴角微抽,努力安慰自己也安慰安竹道:“这说不定只是个意外吧?您那病人现在不是还未痊愈?这毒……” “是他做的。”安竹笑容里带上了些许无奈,他又叹了声道:“晚上我去给他喂药的时候,他告诉我他不喜欢陌生人接近,所以除了我之外谁敢踏入那屋一步,具体会发生什么,他就不敢保证了。” 这还真有点儿麻烦了啊…… 贺宇帆皱了皱眉。 只是还没等他纠结完到底要不要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时,一旁的桓承之却冷笑一声道:“怕什么?我与你同去。” “你?”贺宇帆略带不信的撇他一眼,小声提醒道:“你打得过人家吗?” 要知道那个二号男主可是在毒虫堆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就算防御力和身体素质弱了点儿,攻击力可绝对是一出手毁一个城的存在啊。 只是没想到,他好心的提醒并没有起到一点儿作用。 桓承之一脸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只发出了一声极度不屑的“嘁”来。 下一秒,贺宇帆心底就响起了他霸气又嘚瑟的声音。 他说:“打不过他无所谓,打得过虫子就行。你写了那么多血脉考核,不会连我是纯血神兽的事儿都忘了吧?” 贺宇帆一愣,认真品味了一下他这话的意思,才忍笑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是人形驱虫剂?” 桓承之愤怒摇头,也不再去解释什么。 不过有他这一个保证,贺宇帆倒也放下心来了。当即跟安竹说了没问题后,便再次提出了去看看那个病人的请求。 “你们非要去的话也行吧。”安竹应着,面上明显还有些犹豫。他拧了拧眉,还是提醒了一句:“不过一旦觉得不对你们就出来,他应该不会做太过的。” “大师放心,我有分寸的。” 贺宇帆咧嘴笑的一脸淡定。 安竹唇瓣抖了两下,最后却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转身带两人朝菜园后面的禅房中走了过去。 不用贺宇帆去提醒什么,只远远能看见禅房的时候,安竹就主动停下步子,指了指远方那间算不上多大的方形小屋,解释道:“他就在那里,你们直接过去就行。我在这儿等着,如果半炷香内你们还没出来,我会进去寻你们的。” 贺宇帆点头笑道:“那就谢谢大师了。” 安竹双手合十应了声“阿弥陀佛”,就直立在原地闭上了眼睛,那挺直的身子和虔诚的表情,皆透着股佛门中人所独有的气质。 贺宇帆冲他鞠了一躬,便带着桓承之一同向小屋走去。 不出几息,两人就停在了那扇有些单薄的木门前面。 贺宇帆深吸口气,实诚道:“我有点紧张。” 桓承之揉揉他脑袋,却是单手在胸前掐诀,口中念了句咒法。还不等贺宇帆有所反应,他身体就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贺宇帆一惊,赶忙回头寻找。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唤人,小腿上就传来了一阵拉扯的感觉。 然后那阵拉扯和束缚的感觉一路从小腿上升到大腿,直到顺利冲进他怀里时,贺宇帆才收手低头,对上了那个安稳窝在他怀里白毛小怪物的红眼。 “你不会是被吓得打回原形了吧?” 贺宇帆眨眨眼,伸手在桓承之牌小怪物黑黢黢的鼻头点了两下。 后者被他扰的哼了一声,收起利爪用软乎乎的肉垫在那只作乱的手背上拍了两下以示愤怒,才开口解释道:“妖界会因为等级之分造成血脉压制,化形的效果没有原型明显,如果我保持这个形态,就算他动用蛊王,也没法动你分毫的。” 贺宇帆被他这股子自信的言论逗得笑了起来,又胡乱搓了一把桓承之那身软乎乎的白毛,他咧嘴笑道:“你不是说修真者耳朵都特好使吗?那我们现在这样说话,他肯定能听到对吧?” “你不就是想让他听到吗?” 桓承之一语拆穿贺宇帆的心思。 后者脸上笑意更甚,不过也没再耽误事儿了,只抬手在门上轻扣了两下,便自觉推开走了进去。 房间和外面所见相同,原本就没有多大的空间里只摆了一套桌椅一个立柜,剩下的就是靠近床边儿的单人床,还有床头放着的一把木头靠椅。 床上躺着一个人,当两人进门的时候,那人已经强撑着身子,半坐了起来。 乌黑的长发随着动作披散在床上,从宽大的里衣中露出的是过于消瘦的身子。 他剑眉横飞入鬓,虽说人面朝着门的方向,那双长长的眼睛却紧紧闭在一起。高挺的鼻梁下面薄唇微抿,如果不是因为太过干瘦,这肯定也是个很帅的人了。 贺宇帆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身将门带上,才缓步朝床铺的方向走去。 他本以为先开口的会是他,没想到才走没几步,床上坐着的那人就先拧了眉,带着些错愕与愤怒并存的情绪,用嘶哑的音调问道:“你怀里抱着什么?” “我以为你看不到来着。”贺宇帆开口答非所问。 顿了两秒,见对方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他才继续解释道:“这是我朋友,他是纯血脉的神兽,所以会对你的虫子有所压制。” 男人闻言一愣,面上表情狰狞一瞬,却是突然睁开了那双闭了太久的眼睛。 一对儿只剩下无尽苍白的凤眼对向贺宇帆的方向,他咧嘴,露出一个宛如地狱恶鬼般的邪笑:“你有什么条件可以直说,不过在我听你说之前,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是不是那个叫安竹的秃驴卖的我。” “安竹是真心想治好你的。” 听到他对安竹的称呼,贺宇帆有些不爽的撇了撇嘴。赶在对方开口前,他先一步说:“我不是你的敌人,或者用佛家的话来说,咱们其实还是挺有缘的。” 说着,他一步步朝床边儿走去,最后在那把明显是小和尚的“专座”上坐下,在男人明显不满的神色中,他缓声道:“我叫贺宇帆,虽说身上可能有点儿修为,不过其实是个啥都不会的普通人,你不用这么戒备我的。” 男人不语,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似乎是在嘲讽贺宇帆这个谎言的拙劣。 不过后者倒也不在意,只是又揉了揉怀里的白毛小怪物,纠结着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继续道:“其实我想跟你说的话挺多的,我不知道你能信多少,所以咱们先从最简单的开始。你叫叶无荒,对吗?” 第37章 很显然, 贺宇帆这个开场白踩对点儿了。 叶无荒脸上那副“大不了鱼死网破天下皆灭”的破罐子破摔样儿, 在听到这话的瞬间, 顿时破了功。脸间霎时燃起了一丝道不出的慌乱, 他微微紧了紧眉, 那双瞪大的白眼也重新闭了回去。 天知道这个名字他已经多久没用过了。 更直白的说, 从他最初自那个散修家里逃出后, 他基本就一直在装哑巴。要不是偶尔会和那些虫子说上些话, 他甚至怀疑到了现在,他估计已经忘了该怎么开口了才是。 他从未向这个寺里的任何一个和尚提起过他的名字, 甚至包括安竹在内, 也只是每天“施主、施主”的唤他。至于这世上唯一该知道他姓名的那个散修, 在叫了他几十年的“人蛊”后的今天,怕是也早将“叶无荒”这三个字抛在了记忆深处, 那个永远也想不起来的位置吧。 所以,这个自称是“普通人”的修者,到底是怎么知道他姓名的? 叶无荒有点儿紧张。 这种感觉是他在彻底自甘脱胎换骨变人为“虫”后,所从未体会过一次的。 从贺宇帆进屋, 他的所有虫子都像是被定身了似得停在原地开始, 到现在这人自然的叫出他名字为止。一切的一切都太过奇怪,奇怪到完全脱出了他的掌控, 而向来可以冷静寻找反杀机会的他却发现, 这次别说机会了,他根本无从下手。 恐惧随着沉默慢慢笼罩全身,叶无荒放在身侧的手掌也慢慢收拢, 最后紧紧在身侧攥了起来。 “我说,都跟你说了几次了,我真的对你一点儿敌意也没有,你都感受不到吗?” 还不等他再有什么动作,将一切看在眼里的贺宇帆便忍不住开口叹道:“不是都说修真者察觉人感情特别容易吗?那你倒是察觉一下啊,我像是要逼你做什么事儿的人吗?” 叶无荒闻言怔了一瞬,随即也不去听话察觉,只摇头冷笑道:“你不是说你有很多话要说吗?反正有你那个神宠我也伤不了你,你随便说就是了。” 言下之意,说完赶紧滚蛋。 贺宇帆撇嘴。 这人真是比想象中要难交流多了。 不过难交流归难交流,他既然过来这里了,该说的话就不会省下了。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纠结半晌道:“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咱俩之间缘分之类的事情,被你发现也只是个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就想的还不如趁着事情到无法挽回之前,我自己来找你,这样不管你相信多少,等到时候真发生什么,你也多少会有个准备。” 叶无荒不置可否,只不屑的嘁了声道:“有话直说。” “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贺宇帆挠挠头,又略带紧张的伸手去抓了两下桓承之的长耳朵,在对方开始炸毛时,才总算定下神道:“我是个写小说的,一个月前我写过一本小说,主角也叫叶无荒……” 就像是拧开了水源处的阀门一般,在第一句话顺利吐出后,后面跟着的内容再说出来,便会容易太多了。 贺宇帆几乎没有一点儿停顿,一口气将他那本小说在竞宝大会前的所有情节全都道了出来。 不知从哪句开始,叶无荒脸上那种不屑便掩去了大半。直到贺宇帆最后一个字出口,他面上也只剩下了挥之不去的沉重和严肃。 过去几十年的惨痛经历被人从话本间得知,叶无荒一时间也不知他到底是该怒还是该笑。 这个自称“作者”的男人所说的话题过于玄幻,这事情又神奇的像是个玩笑似得。然而即使如此,叶无荒也不得不去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确实是真的—— 毕竟他在散修那里的几十年煎熬无人知晓,而出来之后他又奉行斩草除根。 贺宇帆口中的每件事都很详细,详细到他仿佛一直站在一旁围观了几十年一般。 可他的一生,从来不可能有人旁观。 沉默就像是一团过于厚重的灵压,压在房间里,让两人一兽都憋闷的不行,却又没有一个去主动开口应些什么。 许久,叶无荒才深吸一口气,将身子向后仰过,缓缓躺回了床上。 他这个举动着实是有些出乎贺宇帆的预料,后者等了半天,见他确实是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才忍不住问道:“你不想打我一顿吗?” “打你做什么?”叶无荒面无表情的反问:“是因为你不经我允许,就将我仇人的丑恶面目揭露于世。还是因为你帮我回忆了一下,原来我已经在这种环境里撑了几十年了?” 贺宇帆嘴唇抖了两下,却没能去应句什么。 他原本以为对方会愤怒的指责质问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的人生写的这么凄惨。甚至为了防止叶无荒突然暴起杀人,他抱着桓承之的手臂都紧了许多。 但是现在看来,好像现实和自己想象的相差略大? 叶无荒是个瞎子,对他此时的沉默自然也没有太多的感触。 而被人捏在手里动不动扯两下毛的桓承之,却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明白了人心中所想。他开口,语气里全是无可奈何:“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因为你说的这个原因,就认为是你在操控他人生的。” 贺宇帆抿唇。 桓承之那双红眼又对在叶无荒身上看了两圈。一边继续道:“还是说,你认为这个能把自己从地狱尽头里拯救出来的人,会是个控制不住自己情绪,连基本的分析也做不到的蠢货吗?” 不说贺宇帆听到这话是什么反应,至少就叶无荒来说,明显是挺乐意听的。 也不知是被贺宇帆的愚蠢逗乐了,还是终于感受到他口中“是友非敌”的情绪了。 总之叶无荒嘴角上挑扬起一个浅淡的微笑,像是彻底放松了一般,长吁一口气问:“既然你觉得我会打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这件事?” “也可以不告诉你的,只是我觉得告诉你了,你或许就会引起重视了。”贺宇帆挠挠头,有些纠结道:“因为其实在这之后我还写了很多剧情,我害怕它们会成真,所以想试试,如果我们一起努力,会不会抵住我的情节操控。”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我觉得你没做错过什么,不该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 叶无荒脸上笑意更甚,语气也又缓了些,他说:“你叫贺宇帆是吗?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这个故事?” “三个月前。”贺宇帆如实回答,应声之后他思考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道:“也有可能是四个月前,具体的我记不太清了。” “那就当是五个月。”叶无荒表情不变,继续问道:“你觉得我今年多少岁了?” 贺宇帆皱眉:“七十?” “可能吧。”叶无荒点头:“在云静道人那里的日子过得太可怕,你也知道,我常年生活在见不到光的蛊坑里,要说具体过了多少年,我还真不知道。” 贺宇帆点点头,又轻轻“嗯”了一声。 类似的感觉他也不是没体会过,只是比之他只是单纯孤独的那三个月来说,叶无荒明显要难熬太多就是了。 话说到这儿,叶无荒也停了下来。 他似乎是为了给对方一点儿思考的时间,扭头对着贺宇帆的方向过了许久,才继续笑道:“你觉得你用现在往前五个月的时间,操控了我七十年前的人生。就时间而言,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不觉得很好笑吗?” 贺宇帆听着,有些尴尬的抽了抽嘴角。叶无荒重点抓的很对,他真的是没法反驳。 似乎是将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叶无荒顿了顿就又笑道:“我即使现在不算是正常的人类了,也不至于变成蝼蚁那般愚昧。这事儿确实是有些稀奇,但是我的人生主导权在我手里,你只是个记录者,根本没有左右我未来的权利。” 他这话说的语气坚定,内容又满是傲气。 贺宇帆听着,也顿时觉得自己之前那些弯弯绕绕的想法真是太多余了。 “不过说起来,我到这里的日子还不足三月。”叶无荒又说:“或许你有能力看过去,而未来,也只是能看到一种情况罢了。就比如我相信在你笔下,我的未来里肯定不会有咱们今天的相遇。” 贺宇帆笑了:“你的意思是,我写出的只是三千世界里可能性最大的情况,而具体会发展成什么样就是不定数了,是吗。” 叶无荒点头,倒是很能接受似得继续问道:“你刚才说要来给我提个醒,意思就是后面肯定还会发生什么变动吧?让我猜猜,是晦宁秃驴折腾出来的吗?” 这次贺宇帆就立刻应的毫无压力了。 叶无荒口中的“晦宁秃驴”说的就是护崖寺的住持,虽说和之前形容安竹的时候用了同样的词语,但贺宇帆总觉得,这次的“秃驴”明显叫到他心坎里去了。 “这两天晦宁在白鸿山和那群丹修一起研究炼制人蛊的方法,如果我写的没错,等他回来之后就会立刻开始在你身上实验了。”贺宇帆说:“安竹虽说他对他师父的敬佩挺深,但我之前也跟他说了,给你的药物都得提前和你商量材料。所以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 “那老秃驴想弄死我的方法太多了,小和尚又蠢能力又差,他保护不了我的。” 还不等贺宇帆说完,叶无荒便啧声摇头道:“我刚刚来这里的时候,明明小和尚的治疗不错,正等着毒发一次后慢慢恢复,老和尚就打着治疗的旗号把我要去了。你看看我这双眼睛,你觉得他不敢重来第二次吗?” “所以说这也是我来寻你的一个原因。”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认真邀请道:“我家就在番临,离这不远。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一会儿就跟我一起回去番临吧。” 叶无荒不置可否,只一脸平静的反问道:“你会炼丹?” 贺宇帆摇头:“不会。” 叶无荒继续问:“那是你有奇药?” 贺宇帆一顿,还是认真的重复了上一个的答案。 这似乎也在叶无荒的预料之中。 所以他面上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有丝毫改变,口中却下着极度残酷的结论道:“我现在身体状态很差,那秃驴为了让我变成他的人蛊,把我作为人的部分和蛊毒之间的平衡打破了。如果没有那小和尚的药撑着,最多不过一周,我要么彻底变成人蛊,要么暴毙而亡。你觉得我能跟你走的了吗?” 他说着,贺宇帆面上表情也凝了下来。 还不等他应声什么,木门就又传来了“咚咚”的两声轻扣。 随着“吱呀”的轻响,安竹的身影也出现在了贺宇帆眼前。他表情有些慌乱,在看到贺宇帆安然的瞬间,才总算松了口气道:“贺施主你没事就好,我们约定的半柱香时间到了,我还以为……” “你以为我把他杀了?” 嘶哑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丝丝冷意。 安竹立刻看向叶无荒的方向,几乎条件反射的摇头道:“我只是怕你不愿意被人接近,而且贺施主……” “明明是出家人,这谎话说的还真顺溜。”叶无荒冷笑着“嘁”了一声,却也没再管那边儿羞的满脸通红的小和尚,只又对向贺宇帆的方向,他说:“你住在番临?” 贺宇帆“嗯”了一声。 叶无荒点头:“如果有机会我会去看看你的,还有你说的茶馆。我倒也想听听,那说书人把这故事讲的如何。” 这句话说完,叶无荒便朝里侧了身子,明显一副不愿继续说下去的样子。 而贺宇帆也识趣的跟安竹一同离开了房间。 等两人出门,后者才略带惊奇的看向贺宇帆怀里那团白毛,犹豫着问道:“这是……” “是我朋友。”贺宇帆笑的自然:“他是妖修,法力不够了就变回原型休息了。” 安竹了然点头。 桓承之愤怒的轻咬了一口贺宇帆的手指。 不过因为它力度太轻,这动作就好像是撒娇似得,所以后者也直接无视,继续对安竹道:“我和你的病人确实挺有缘的,不过虽说这种事儿作为外人我不好参合,但有的事情我还是觉得告诉你为好。” 安竹说:“施主但说无妨。” 贺宇帆点头:“就是刚刚他对我说,其实他的眼睛不需要瞎的。你在最初那几天的治疗都很有效,他本来是快好了,可后来……” 贺宇帆的话没说完,只是说到这儿也足够让安竹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两人对视一眼,后者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情绪。 贺宇帆挠挠头:“最后再说一句,千万不要以毒攻毒,如果万不得已,别忘了我给你的果子。” 安竹呆愣着点了点头,那样子一看就是还没成功消化刚刚的讯息。 贺宇帆倒也不再多说,怀中小怪物适时落地,在恢复人形的瞬间,也抱着他离开了原地。 直到两人离去许久,安竹才紧捏着手中佛珠,低头轻轻低叹了声:“师父……” — 放下那边儿各怀心思的安竹二人不提,单说这边儿一路赶回番临城的贺宇帆两人。 原本客栈的房间就又续了一个月的租金,所以哪怕两人出去绕了这么多天,还是可以继续回去原本的住所的。 只是让贺宇帆没想到的是,在他正欲推门而入的时候,却被桓承之突然从身后一把扯了过去。 连给他问句缘由的机会都没有,房间木门就被从里打了开来。 一个身穿白衣,面容略显妖媚的男人自里面踏出,挑眉在他两人身上扫了几圈,最后那双狐眼固定在贺宇帆身上。他勾唇笑道:“贺先生是吗?咱们聊聊?” 第38章 这人的出现着实有些出乎预料, 让桓承之戒备的同时, 也把贺宇帆吓了一跳。 只是前者皱眉看了一会儿就放松了绷紧的身子, 而后者则是依旧慌张的后退一步, 开口认真道:“这位先生, 我想你应该是认错人了, 我姓桓, 不姓贺。” 那人眉头一挑, 明显猜破了他这个拙劣的谎言。 只是目光在贺宇帆二人身上转了几圈,他开口笑道:“桓贺氏是吗?” 贺宇帆一梗。 他刚刚真的是随口胡说而已。 只是万万没想到, 一旁惯性沉默的桓承之, 却在此时生怕被他抢先似得, 飞速点头开口道:“没错,桓贺氏。” 贺宇帆:“……” 他用略带控诉的目光看向桓承之。 后者却头一次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反应一般, 继续平视前方,面不改色。 贺宇帆盯他一会儿,发现人确实是没有要理他的意思后,便也懒得去计较这种口头上占便宜的小事儿, 直接将视线放回到了那个倚着门框的男人身上。 男人似乎也没多着急, 迎着他的视线,眉头微微一挑还启唇开玩笑道:“怎么?内讧了?” 贺宇帆本来就没多好看的表情又是一僵。 伸手在脸上搓了一把, 他深吸一口气不答反问道:“你还是直说找我有什么事吧。” 男人勾了勾嘴角, 又摸了摸下巴,最后侧身让步,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招呼道:“进门说吧。” 贺宇帆没有动作。 他只是戒备不减的盯着男人看了看, 又扭头再次对上桓承之心有灵犀一般转过的双眼。 好在这次对方总算也不闹了,在对视一秒后,就点头大方的笑道:“进去吧,他不会伤害到你的。” “你还真有信心。”那狐狸眼男人闻言轻轻嘁了一声,却也转身带头进了小屋。 贺宇帆对着他背影眨了眨眼,犹豫了一秒,还是扯着桓承之一同走了过去。 当两人进到房间中央,身后突然“砰”的一声闷响,那扇原本半敞的木门在没人触碰的情况下自动合了起来。 这种鬼片常见的场面让贺宇帆顿时就慌了神了。 只是他才刚刚扯着桓承之袖口抖了下身子,那个狐眼男就又带着些无语的情绪道:“你别总一惊一乍的,这让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贺宇帆撇嘴,口中反问着那个根本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如果我说你确实找错了,你信吗?” 狐眼男笑而不语。 房间中原本就没多暖的气氛再次冷了下去,也让向来喜欢直来直往的贺宇帆有些烦躁。他拧了拧眉,再次问道:“你到底什么事儿?我……” 话没说完,那男人突然从袖口里摸出了一份印在泛黄的宣纸上的小报。 似乎是早就将版面熟记于心,他快速翻了两下,就指着其中一个版块朝贺宇帆问道:“这个是你写的吗?” 话是在提问,只是语气却是完全的肯定。 贺宇帆伸着脑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最后抽着嘴角收回脑袋,再次将男人上下打量两圈,口中用猜测的语气唤道:“你是……白望元?” 男人摇头轻笑:“我不是他。” 贺宇帆松了口气。 桓承之在一旁补充道:“他只是一抹念魂,算不上那个人的。” 贺宇帆:“……” 他扭头看向桓承之,微笑问道:“你觉不觉得,你应该稍微给我解释一下名词?” 桓承之说:“就是……” “我的问题还没问完,你们能等会儿再聊吗?” 话未说完,男人再度开口。指着报纸的手没有挪开,他又问道:“我想知道,你是从哪知道的这个故事?” “这个……” 或许是因为有了叶无荒那边儿的经历,再次解释这种情况的时候,贺宇帆心底的恐惧也纠结也基本消失的没剩多少了。 他挠头干笑:“我说出来怕你不信,我好像稍微有点儿预言的能力,总之我写出来的东西,或许会和真实发生的事情对上号。但是你相信我,我确实是自己的脑洞,没听任何人说过,也没……” “她在哪?” 男人没有再继续听下去他繁琐的解释,只是垂眸看着手中的宣纸,像是急于求个答案似得,又带着些淡淡哀伤的问了一遍:“或者说,她埋在哪儿?” “城南花田。” 贺宇帆将之前想好却没写的位置脱口而出。 只觉眼前一阵清风扬起,等他再看的时候,男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半敞的窗外月色正明,惨白的光芒绕过窗框照在屋里,让屋内景象也多了丝梦境般的朦胧之意。 许久。 贺宇帆才将思绪由窗框边儿收了回来,转眼看向桓承之,他说:“我们刚刚确实是遇到了一个长得像狐狸的人,对吧?” “不是长得像狐狸,他就是狐狸精。”桓承之点头道:“看那样子还是个纯种的雪狐,这种族可是不怎么多见。不过就他现在这模样,也是可惜了啊。” “什么意思?”贺宇帆不解道:“对了,你之前说的那个念魂是什么意思?” 桓承之摇头,答非所问:“我觉得你应该先告诉我一下,那份报纸里到底写了什么,你说呢?” 贺宇帆尴尬一笑,好像也是该如此。 “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我跟一个出版社签了合同,要在他们的报纸上连载小说?” 桓承之点头:“可他刚刚指的那篇……” 贺宇帆说:“那是个短篇,因为我觉得我写的长篇大多只有男性读者,然后和出版社的公子聊了几次,听说你们这个时代的普通女性文化也不低后,我就觉得可以试试,能不能用一些爱情题材的短篇,来开拓一下女性市场。” 桓承之配合的继续点头,不过还是提醒道:“所以你这个短篇写了什么?” “就是人和妖的虐恋情深。”贺宇帆说:“女主角是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男主是一只刚学会化形的狐妖。因为大小姐活泼好动,在一次上山迷路后遇到了狐妖。” 桓承之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呢?” 贺宇帆挠挠头:“后来狐妖带大小姐离开了山里,并且把她送回城边儿了。可是大小姐还是经常去山上玩儿,两人也渐渐熟悉了起来。但是因为狐妖本来修为就不稳定,长期化形又使灵力透支,在两人相识一年之后,狐妖被路过的道士所伤,不得不回深山去修炼。” “他回去之后,两人还是会通过书信交流。但是妖怪的寿命相对于人而言,实在是太长久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姑娘再也没有回过狐妖的信件了。狐妖也慢慢开始专注修炼,等他终于稳定下来并且突破晋级之后,再去寻找姑娘,却发现已经过去百年了。” 贺宇帆说完,深吸一口气,又补充了结论道:“这故事很俗对吧?” “确实挺俗。”桓承之一点儿没给他面子的直言道。然后不给对方炸毛的机会,他就再度开口,轻轻叹了一声道:“但是不俗的,是刚刚来找你的那个念魂。” 贺宇帆皱眉猜道:“那是狐妖死了之后,还一直心心念着姑娘的魂魄?” 桓承之摇头:“狐妖死没死我不知道,但是你说过,他们在百年中一直会有书信往来。文字向来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们会承载很多的情感,而当这种情感到达一定程度的时候,便会多出自我意识,成为‘念魂’这种跳出三界之外的存在。” 贺宇帆被这解释说的一愣。 又在脑子里将桓承之的话转了几圈,细细揉碎理解了半天,他才皱眉道:“你的意思是,狐妖可能早就不喜欢姑娘了。但是这个念魂会一直记着书信里承载的感情,永远对那个姑娘保持着最深的爱意?” 桓承之微微点头:“只是我没想到,这种传说中的东西居然真的存在。我……” 贺宇帆没给他感叹的机会,只是在得到确认的答复后,就赶忙继续问道:“那你说他跳出三界外是什么意思?” “无生则无死。他会保持着这种明明不该属于他的感情,以是人非人的状态永远的活在世上,直到天地毁灭。”桓承之说着,也不知是同情还是在叹惋的摇了摇头,一边问道:“其实也挺可悲的,对吗?” 贺宇帆没有回答。 只是转身将刚刚脱去的外衣再次套上,抬脚直接朝门外走了出去。 桓承之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弄得一愣,在下意识追过去的时候,也跟着问道:“你做什么?” “我去找他。”贺宇帆说:“我不会打扰他对那个姑娘的任何感情,但是我总觉得,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的话,他就会永远守在那个花田里,直到天地毁灭的。” 第39章 对于贺宇帆这种瞎操心的做法, 桓承之明显是不怎么认同。只是对方去意已决, 饶是他不高兴, 也只能跟着一同离开了客栈。 贺宇帆走的很急, 只是这速度终究赶不过桓承之。 基本上是刚刚离开客栈, 原本一前一后的两人就重新回到了以往并肩的状态。 “你就打算这样出去?”桓承之抬头看了眼已经半上中天的圆月, 有些无语的朝贺宇帆道:“虽说番临城里面不会宵禁, 但是入夜之后出入城门还是很麻烦的。” 贺宇帆闻言脚下一顿。 他刚刚确实是有点急了, 脑子一热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也给忘了。 不过话虽如此,倒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他想着, 抬头对上了桓承之的红眸。 或许是因为种族的原因, 贺宇帆早就发现这人的眼睛会在晚上不经意间透出光泽。 就比如现在—— 那人微眯的鹰眼趁着月色, 里面写满了让人不敢去懂的危险情绪。 贺宇帆错开视线,撇嘴问道:“所以你是打算让我求个抱抱吗?” “倒也不错。”桓承之笑道。 不过这也就是个玩笑, 他并没去坐等贺宇帆将问题转化为实际行动,就主动倾身过去,将人用熟悉的姿势横抱入怀。 几息之后。 桓承之在花田边儿上停了步子。 贺宇帆从他怀里下来,抬头看向这片尽头一直淹没在远方山脚的花海, 也不知是被震撼还是什么, 一时间也没了动静。 他刚刚在被念魂问起的时候,随口所说的“花海”其实也就只是他心中所想那个城市的格局设置而已, 不过既然番临这里会有花海, 而念魂能通过那个发行量算不上太大的报纸在几天内找上门来,就说明在小说里被他随便取了名的城市,估计就是指的番临了。 城外的这片花海很大, 在一望无际的碧色间,红黄点缀的繁多,却并不会让人觉得杂乱难看。 尤其是当月色倾泻而下时,更让这里多了些仙境般的意境。 不过现在也不是欣赏美景的时机。 贺宇帆皱了皱眉,将思绪从花上挪开后。便开始搜寻起了念魂略显单薄的身影。 桓承之在他旁边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将注意力扯回到正事儿了,便也没耽误时间。直接抬手指了一个方向牟定道:“他在那边。” 贺宇帆一听,立刻收回目光,毫不疑惑的朝那边走了过去。 果然不过多久,他就在半人高的野草丛中看到了那个刚刚才见了一面的身影。 那人抱着膝盖蜷坐在地上,白衣似雪,趁着月光,少了桓承之那种意气风发的凛冽,却多了些许和周围这一片生机格格不入的寂寞和萧条之感。 感受到有人接近,他也转头看了过来。乌黑的狐眼中没了之前的戏谑,只看了眼来人,他便错开视线道:“我没有想问你的事情了。” “我知道。”贺宇帆点点头,一点儿不见外的跟着在他身旁坐下,双手撑地抬头看着圆月,他说:“可是我想问你的话还没说完。” 那人一愣,随即不解的扭过头来。 贺宇帆动作不变,只继续道:“你是想永远坐在这里,守着她不知被埋在何处的尸骨吗?” “不然呢?”念魂反问道:“我的世界只有她,如果不能守护她,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去找她啊。”贺宇帆说:“你们修真界不都流行个什么轮回转世的吗?这都过去几百年了,她也该轮回了吧?你与其在这里看着个无人知晓的骸骨,不如去找找她灵魂的位置,那才是真正的守护,不是吗?” 念魂听他说着,眉目间的神情也慢慢明朗了一点儿。只是过了一会儿,他却还是摇头道:“就算我想,也行不通的。” 贺宇帆挑眉:“什么意思?” “我刚就对你说了,念魂这种东西是人非人,说是鬼也不算鬼。” 不等念魂解释,一旁桓承之已经自然的开了口。他说:“他们因念而生,虽然外表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不用吃喝也不用休息,最重要的是,他们离不开诞生的地方。” 贺宇帆听着,眉头也跟着慢慢皱起:“这不就跟地缚灵一样了吗?” “还是有所不同的。”这次开口的是念魂自己,他苦笑道:“我不会畏惧阳光,也不是人人都不可见。只要有人怀有和使我诞生的念相同的念意时,他就可以看到我的身影。” “等一下。”贺宇帆不解:“可我没跟谁相思啊……” 念魂笑道:“你是修者,看不见我才奇怪。” 贺宇帆了然,应该是他夺舍的这个身子的修为原因了。想着,他点头道:“你继续,还有呢?” 念魂说:“还有就是,我不能离开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是情感寄托最深的地方。可如果我能和她见面,她回应我的情感,我就可以随她行往各处,如果反之的话……” “灰飞烟灭。” 桓承之面无表情的帮他说完了最后这四个他自己没敢说出口的字来。 贺宇帆仰头看了看身旁臭着脸抱着胳膊站的笔直的桓承之,又回头看了看坐在身侧的念魂,纠结半晌,他还是朝后者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但是我总觉得,就在这儿干坐着好像也不是个事儿。” 念魂轻叹一声,微微点头。 他本来还觉得自己找到了那人的尸骨,就相当于完成了一生的夙愿,可以守在这里直到天荒地老了。 可是刚刚听了贺宇帆的话后,他又开始觉得自己这种行为好蠢,不但蠢,还像个没本事又胆小的懦夫。 感觉有点儿奇妙。 明明是否定了自己坚持百年的事情,却又理所当然到让他感觉心底一片云开月明。 念魂抿着唇,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过也不用他去应声,那边儿贺宇帆顿了顿,就又继续道:“这样吧,如果你需要我帮忙的话,可以去今天你见我的那个地方找我。我虽说现在没什么能耐,但比你而言,我至少是能离开番临这片的。” 念魂沉默。 半晌,他点头道:“那就先谢谢贺先生了。不过就算只是尸骨,我也想再在这里再陪陪她,等我冷静一点儿自然会去寻您,等到那时候,还请您别觉得我烦啊。” “当然不会。”贺宇帆咧嘴笑道:“我明天早上要去一趟青石山,你如果没见到我的话……” 念魂道:“我会像今天这样,在房里等着你的。” 贺宇帆嘴角一抽。 他也不知道是该夸一句对方适应力真强,还是该吐槽下这人的不见外了。 不过既然目的达成,也就没必要再就在这里打扰别人散心了。 贺宇帆想着,抬头看向桓承之。 后者在接受到目光之后,直接弯腰下来将人打横抱起。只是往回走的时候,却没急着用缩地了。 好在这次贺宇帆似乎在思考问题,所以对他这种浪费时间的行走模式也没在第一时间提出异议,只是皱着眉,若有所思道:“我以前一直觉得,能有一个喜欢的人,应该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才对。” “你想多了。”桓承之摇头:“这种事只可能是一件很累的事情。” 贺宇帆问:“为什么这么说?” 桓承之目视前方一脸认真道:“因为喜欢的时候会每天想看他,爱上的时候会时刻想得到他。得到之后,估计就得开始考虑,怎么做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一直留在自己身边了。” 贺宇帆听着,完全没放在心上的拖长声“哦——”了一句,一边挑眉一副八卦的样子笑道:“你这话说的,你好像很有经验啊。” 桓承之不语, 前两者他确实是有经验到不能更有了,至于第三条…… 首先他的心上人,得给他个有经验的机会才行啊。 桓承之在心底叹了口气。 谁知怀里抱着的某人见他这模样,反而更是不怕死的追问了起来:“哎,你这反应绝对有问题。说实话,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桓承之停下步子,垂眸看向贺宇帆。 艳红的眼中再次透出些危险的气息,只是不等贺宇帆害怕,他就突然笑的一脸温柔道:“我确实有心仪对象了。” 贺宇帆点点头。 他被盯的后背有点儿发凉,不是很敢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 然而桓承之却没遂他意,眼底沉淀的红色更深了不少,口中追问道:“你想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贺宇帆立刻摇头。 那速度就跟小孩子玩儿拨浪鼓的时候一样,动作大的就好像桓承之敢再说一个字,他立马就能就能撒腿跑了。 这反应实在是让人有点儿受伤。 桓承之叹了口气,薄唇抖了两下,却收回视线,缓步继续朝番临的方向走了起来。 然而没走几步,他清楚的听到,怀中人用几乎含在嘴里的声音小声道:“我挺喜欢你的,但没到那种喜欢。所以你别逼我太紧,再给我点时间,行吗?” 第40章 话音落下, 桓承之在狂喜之余, 紧跟着就是一阵免不去的慌张。他立刻停下低头, 只是躺在他怀里的人早已经闭上眼睛装死去了, 不管他目光多炽热, 对方都是岿然不动。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秒, 最后还是桓承之深呼吸了两下, 先一步开口, 带着轻微的颤声问道:“刚刚不是我执念太深闹了个幻觉吧?要不你再说一遍?我……” “你这不废话吗?”贺宇帆皱着眉睁眼,也不知道是恼多还是羞多的怒道:“你抖m啊?让人拒绝了一次嫌没听够, 还要让我再说第二遍啊?” 桓承之没听明白“抖m”是个什么意思, 但是贺宇帆的这个语气, 他却是听了个通透。 于是在略微的沉默后,他便扬着发自内心的笑容摇头道:“我不急, 也不会逼你做什么的。” 贺宇帆挑眉:“那如果我一辈子都看不上你呢?” “还有下辈子。”桓承之自信道:“这可是你刚刚告诉那个念魂的话,你放心,我总比他更会学以致用的。” 贺宇帆:“……” 他突然发现,自己给自己挖的坑还真是一个接一个啊。 桓承之头一次没有注意到他的情绪, 只是再次向前走着, 口中继续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原本以为你从未察觉的。” “我又不是傻子, 而且我这么多年专注研究套路写小说, 男频女频阅文无数,懂的套路比你多多了行吗?”贺宇帆撇嘴道:“只不过是因为你演技超群,我又太相信你是个直男, 所以才一直安慰自己只是脑洞大想太多,谁能想到你这么不给面子啊!” 他说到最后,似乎是有些恼了,声音也控制不住放大了起来。 只是这种行为让桓承之看在眼里,却是在抿唇点头之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贺宇帆无语。 他确实是在拒绝吧?为什么现在对方这反应,感觉他好像接受了一样? 他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看着用行动演示“喜极若狂”的桓承之。许久,才伸手张开五指,一巴掌盖在了那张俊脸上。贺宇帆说:“你还走不走了?明天早上还要去找安竹,你打算让我这个普通人彻夜不眠吗?” 桓承之闻言立刻摇头,努力将控制不住的笑容收回到嘴角上扬的一个小弧上,同时脚尖在地上一点,只瞬间就带着贺宇帆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待两人回去客栈的时候,街道上的打更人一慢两快的敲着手中铜锣,用有些尖利的嗓音拖着声儿唤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贺宇帆站在窗边儿看着,等人走了,才关了窗户,转头看向已经自觉躺上床的桓承之道:“我想了一路,突然发现,如果我以前安慰自己想多的事情,都不是想多的话,你好像骗了我很多事儿啊。” 桓承之闻言身体一僵,慢慢翻身向内,用背影回答了贺宇帆的话题。 这个心虚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明显,饶是贺宇帆再气,此时也被他弄得没脾气了。 “我跟你讲,就我能猜到的,你的发情期,还有你晚上不敢一个人睡的事儿。”贺宇帆一边脱衣服一边啧声道:“你千万别给我承认这是骗我的。反正你不说我就当真,然后我就能继续装傻充愣,我觉得这样挺好,你觉得呢?” 桓承之被他说的忍不住笑了起来,转回身子低笑着问道:“你都说的这么清楚了,还有继续装傻的必要吗?” 贺宇帆用看弱智的目光看他一眼,撇嘴道:“不然你需要我再正式拒绝你一次,并且连夜把你赶去别的房间吗?” 桓承之立刻摇头。 反正装傻就装吧,就现在这种相处模式,他倒也没什么不满意就是了。 这几句话的功夫,贺宇帆也像往常一样脱了个干净。 三两步走到床边儿,熟门熟路的爬过桓承之,挤在他和墙之间留下的那片空地儿上,打了个哈欠,舒展好姿势,又开始忍不住嘴贱道:“哎说起来,你要是喜欢我的话,我每天在你旁边裸睡,你怎么就没点儿反应?你不会是不举吧?” 桓承之:“……” 原本瞌上的红眸再度睁开,其间翻腾的欲望似乎已经绷到了边缘,一触即发。 他一言不发,就这么盯着贺宇帆。直到后者犹豫着把被子往上扯了两下,才突然松了气势,皱眉抬手按了按眉心道:“我忍的不容易,就当为了你自己,以后可别再惹我了。” 贺宇帆也不傻,知道这时候再继续扯这话题有点儿危险,便点点头,将憋在嘴里没吐出来的那句“不是阳痿忍得住吗”,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两人不说话了,屋里也重新安静了下来。 只是此时不管是桓承之还是贺宇帆,却是都没多少睡意。 许久,桓承之的声音才再度响起,温柔中带着些祈求道:“跟我一起修仙吧。” “我再考虑考虑行吗?”贺宇帆皱眉:“我是真不想修仙,而且我本来就不是个能静下来好好打坐悟道的性子,这你也不是不知道啊,所以就算非得修仙,你也给我点儿时间,让我做个心理准备,行吗?” “可以。” 桓承之轻叹了一声:“你夺舍这身子主人名叫玉玄,他本就是金丹期的修者,我也探过你的修为,是金丹无误。” 贺宇帆点头:“意思是我不修炼也能活很久咯?” “算不上太久。”桓承之说:“玉玄金丹之后修炼进了瓶颈,现在最多可能还剩下百余年的寿命。上辈子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开始了歪门邪道的修炼之法。这辈子……” “你放心好了,对我来说一百年已经很符合我的愿望了。” 贺宇帆笑的有些尴尬,顿了顿,又补充着问道:“我这样说是不是显得特没追求?” “你本就如此,从未变过。”桓承之用一种早就猜到结局的语气无悲无喜的应着,也不用贺宇帆再说什么,他便兀自继续下了结论道:“不过你放心,这辈子实在不愿意也就算了,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如果我不死,我总会寻到你的。” 桓承之说着,那双半闭的红眸中满是要将人溺死其中的温柔。 贺宇帆偷着眼看了看,抿了抿唇,倒是第一次很有眼色的没把破坏气氛的吐槽说出口去—— 如果守到下辈子,甚至下下辈子,他们的故事就变成狗血又老套的言情剧了。而作为一个行走在时代前沿的作者。他坚决不会允许自己的人生比小说还狗血的。 不过修真这种事儿…… 真的就没有什么睡一觉就修为大增的方法了吗? 贺宇帆觉得自己似乎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大难题。 不过纠结归纠结,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他不知道自己夜里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等再次睁眼的时候,晨光已经透过窗户照亮了小屋,而桓承之也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浅笑着等他了。 贺宇帆伸着懒腰从床上爬起来,打了个哈欠,一边往身上套衣服,一边对桓承之道:“我觉得你这种行为不太好。” 桓承之挑眉:“有何不妥?” “你昨天刚跟我表白,今天就盯着我穿衣服。”贺宇帆说:“要不是因为我觉得你看了这么多次了也不差再来一次,我可就真就要喊非礼了。” 桓承之笑了:“你若想喊也无妨。” 贺宇帆不解,带着点儿挑衅的“哦”了一声。那架势活像是要准备准备就开始放生高呼了。 只是没等他叫出声,桓承之就再度开了口,他说:“反正番临城里都是普通人,就算我修为再低,在人来之前把你抢走也不是件困难事儿的。” 贺宇帆:“……” 所以说修仙的人真烦。 两人这几句话的功夫,让气氛似乎也又回到了说开一切之前的样子。 剩下一路去找安竹不提,等两人再次回到番临客栈的时候,桓承之拿着那颗练好的丹药研究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回一趟玉玄的那座山头。 毕竟这丹药再怎么说也是个仙丹,万一吃下去后要修炼才能消化,番临城里的这点儿灵气可就是完全不够用了。 他和贺宇帆说他消化了仙丹就回来,后者倒是也没什么感觉。 点头目送人离开后,便伸手从一旁包袱里摸出了之前递给出版社的另一份长篇原稿。 按照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来看,他写出来的每本书,哪怕主角不是狗蛋也一样都会成真。所以还不如在时间线接轨之前,先稍微有点儿心理准备的好。 这样想着,他低头看向宣纸上那堆密密麻麻的小字,一边梳理着大纲,一边慢慢思考着剧情。 许久,将拧的有些生疼的眉头更紧了紧,贺宇帆口中轻声喃道:“这就有点儿难办了啊……” 第41章 贺宇帆盯着手里的稿子, 又皱眉沉默了一会儿, 最后还是向椅背上靠了靠身子, 纠结的长吁了一声。 只是他这口气还没吐完, 身后就响起了一个还算熟悉, 并且带着些玩味的声音:“今天那只狗不在?” 循声看过去, 念魂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 正勾着那双狐狸眼, 笑眯眯的看着他。 “你就不能走一次正门。”贺宇帆吐槽了一句,见对方咧嘴直笑, 没半点儿悔过的意思, 才摇头解释道:“他回去修炼了。不过人可是神兽, 你叫他狗,你就不怕他咬死你吗?” “看来你还没懂, 昨天跟你说的我不死不灭的具体意思。”念魂笑道:“只要不是她,就算来的是天王老子,也没法伤我一丝一毫的。” 贺宇帆目瞪口呆:“你这能力真是……” “厉害极了,不是吗?”念魂嘚瑟的帮他说完, 然后话锋一转, 又抛了个问题回来道:“说起来,你刚在愁什么呢?看这脸皱的, 啧。” 贺宇帆闻言, 也将心思重新落回了手中的稿子上。他微微抿唇,不答反问了一句道:“之前那份写了白望元和唐青婉故事的报纸,里面其他的文章你看过吗?” “你是说‘人蛊’和‘灭魔’?”念魂问道, 见对方点头,他才继续道:“我当然看了,要知道我在这个城里徘徊几百年了,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就比如你那本人蛊,我可是从它在茶馆里讲的第一天就在听了,不是我说,你这故事写的真好,我……” “先等一下,夸我的话咱们说完了正事儿你再继续。”贺宇帆不要脸的叫停道:“我愁的不是人蛊的事儿,是那个灭魔。” “这个啊……” 念魂挠挠头,回忆了一下这期报刊上连载出来的剧情,有些不解道:“这没什么问题吧?一个励志除尽天下一切邪魔的剑修,这不挺好的吗?”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后面的剧情。”贺宇帆一脸痛苦的按了按自己额角,叹了口气道:“大概三章之后,主角就会被他同门师兄弟联手弄死了。死相极其难看,身负剧毒浑身经脉尽断不说,他的金丹还会被他最信任的师弟一剑戳爆。” 念魂:“……” 他一脸欲言又止的看着贺宇帆,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还能有这种发展。 许久,才从强行被剧透中回神儿,抹了把脸不解道:“他不是一直在除魔卫道匡扶正义吗?而且他的师兄弟不也都是好人吗?为什么……” “因为嫉妒。”贺宇帆一脸平静道:“第一章 就说了,主角所在的门派千年没有一个成功登仙的。可是因为主角多年除魔,以罡气外加他那把灭魔剑的剑魂,就已经让他隐隐有了要登仙的趋势了。人这种东西向来是很奇怪的,可以共苦,但是在共苦的阶段如果有一个人不苦了,他就会直接变成人人嫉妒甚至仇恨的对象。” 念魂听着,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虽说他算不上是人类,但是这么多年在人群中的生活,也让他多少看到了些人性的污点。至少就他的记忆里来看,贺宇帆这话说的还真是没错。 不过…… “这又有什么可发愁的吗?”念魂说:“是因为你把主角写死了,不知道后面该让谁当主角了?” “当然不是。”贺宇帆摇头:“有种设定叫重生,因为主角命不该绝,所以阎王允许他重生回了三百年前,他刚刚炼成灭魔剑的时候。” 念魂眨眼:“然后?” “然后主角在铸剑台上看着同门那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思一乱,直接带着灭魔剑一同入魔,誓要登上万魔之首,屠尽天下修道之人。” 念魂这次是真的不知该应什么了,他嘴唇上下磕了半天,最后也只是带着些憋闷的轻轻“啧”了一声。 一个拿着“灭魔剑”的魔尊,还真不是一般的讽刺啊…… 不过也不需要他去接什么,贺宇帆只顿了顿,就继续抽着嘴角略显尴尬道:“当然如果这只是个小说的话我当然不紧张,毕竟我内容发展全都想好了。只是问题就是,这个‘灭魔剑’……他十有八九会成真啊……” 念魂:“……” 他这次看向贺宇帆的表情里多了些犹豫,似乎是在思考该怎么安慰对方一般,半晌,才摇头道:“我觉得你应该是想多了,我最多只能算是个特例,毕竟这种事情已经跟窥探天机没区别了,要是真动不动就成真的话,那你……” “你可别诅咒我了。”贺宇帆摆手苦笑道:“你就没想过,为什么我听说你是我小说人物的念魂的时候,能这么淡定吗?” 念魂一愣,随即脸上浮起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情绪,他说:“你别告诉我,我之前还有别人。” 贺宇帆点头,含蓄道:“其实也不多,就两个而已。” “那只狗,还有……”念魂皱眉:“人蛊?” 贺宇帆继续点头。 回应他的事念魂长久的沉默。 直到贺宇帆觉得自己要不再说点儿什么暖暖场时,念魂才终于找回舌头,带着点儿语重心长道:“我说,为了这个世界着想,你要不还是停载吧?” “没用的。”贺宇帆摇头,一脸绝望道:“按照经验来看,会不会成真,跟我发不发表完全无关,只要写出来,或者我有这个脑洞,基本就没跑了。比如桓承之那本,除了我和他,可没别人再看过了啊。” 念魂再度沉默。 许久,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贺宇帆的肩膀道:“我只能祝你这种没有不死之身的修道者平安度过一劫了。” 贺宇帆叹了口气,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两人相顾无言半晌,念魂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再次开口道:“对了,你知道自己有这能力的话,还继续写,就不怕写出什么事儿吗?” “怕能怎么样?”贺宇帆欲哭无泪的伸手扯过一旁的包袱,将里面满当当的一整包宣纸露出,一边叹息道:“你不知道,我可是用了半年与世隔绝的生活,每天都在不停的挖坑写小说啊。” 念魂表情一僵,已经彻底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了。 贺宇帆则是继续盯着天花板发呆。一边在心里努力的自我安慰,说不定这次不会成真了,再说不定…… 可能那个灭魔剑百年前就已经来一次修真界大清剿,现在早已回去魔界修身养性了,不是吗? — 时间一晃,转眼又是三天。 放下这边儿终于决定暂时不去担心灭魔剑,开始重新回归每天和念魂逛逛番临,或者和李书一同讨论情节研究写作的贺宇帆不提。单说不远处的青石山上,这几天终究还是迎来了一次众人皆意想不到的变故—— 向来温和的晦宁住持,在回寺的当天大发雷霆,把他最宠爱的小徒弟狠狠训了一顿。 理由和内容无人知晓,而结果就是,安竹从那天开始,已经被罚在思过堂内不吃不喝的跪了几天了。 此时正值深夜。 过于安静的思过堂中只有一尊佛像一个蒲团,跳动的火苗映照在那个跪的笔挺的身影上,在照明之余,不但带不来温暖,还拉着斜长的影子,带起了一丝孤寂之意。 安竹衣衫如旧,眉头舒展双眼微瞌。 一只手并齐五指竖在胸前,另一手随着口中轻诵的佛经,慢慢的拨着一串佛珠。 直到一段诵完,他才缓缓睁眼,依旧微低着头,轻声唤道:“师父。”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父?”略显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知何时出现的红衣和尚居高临下看着安竹,眼中失去了平日常见的温柔和和蔼,只余的一片冰霜道:“我再问你一句,你是打算为了那个根本算不得人的东西,和为师对抗到底了吗?” “他是人。”安竹摇头,似乎是因为对方提起了他心中所念,原本无悲无喜的脸上也带起了些许温柔。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安竹从未想过要与师父作对,只是师父偏了正道,我只能这样等您回来。” “正道?”晦宁冷笑一声:“什么是正道?” “一念心清静,莲花处处开。”安竹浅笑:“这是我入门之时,师父您教我的话。修佛者本就应该清心寡欲万事皆空,这我都记着,您又怎么会忘了呢?” “我怎么会忘了?” 晦宁像是被踩住痛处了一般,蓦的提了声调道:“你信你的佛,他带给你什么了?他说慈悲为怀,我清心寡欲又慈悲了近千年了,我成佛了吗?你遵守了,你现在不也还是在这儿跪着?他救你了吗?” 安竹不语。 晦宁冷笑道:“我寿命将尽,佛救不了我,我总得自救。这是我最后一次突破的机会,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给他吃了什么?” 第42章 安竹沉默。 这种单方面不依不饶的质问, 在这两天的时间里已经不知重复多少次了。 晦宁还是竖着眉瞪着眼, 气息不平的怒视着他。似乎如果今天再不给出个让他满意的答复, 他就要一直站着不走了。 从他进来到现在, 安竹自始至终也没有回过一次头。只是微微垂眸盯着他手中的念珠, 直到晦宁粗重的呼吸都平稳了不少, 他才再次将念珠一颗颗向后拨动了起来。 背诵佛经的声音很小, 在这个过于空荡的房间里又显得太过明显。 原本应该是让人平心静气的低谒, 听在晦宁耳中,却像是在嘲笑他坚持不住的“道”似得, 尤为刺耳。 刚刚平复下去的呼吸再度在不经意间变的急促起来, 晦宁皱眉, 忍不住在原地踱了两步,最后干脆一跺脚, 怒斥道:“闭嘴。” 安竹低诵的声音一停,低了太久的脑袋也终于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此时烛光正明,映着小和尚那双乌黑的眼睛,却只透得一片满含绝望的哀伤。 他想回头去看看那个被他叫了十几年“师父”的人, 却又在动作开始前, 在心里一遍遍的告诉自己,那个人不是师父。 他的师父, 应该是最初相遇时, 那个立于菩提树下,笑的温和,眼底也澄澈一片的令人敬仰的大师才对。 现在…… 安竹抿了抿唇, 终还是没忍住,开口轻轻叹了一声。 只是没想,他这声惋惜的轻叹,在晦宁看来,就好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就已经绷到太紧的那根名为理智的神经在瞬间断裂,晦宁双眼充血,目眦尽裂道:“我知道你有佛缘,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可笑?觉得我很丢人?你这种本来就有天赋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付出了多少!永远也理解不了……” “我确实不知道!”安竹突然的一声大吼,让近乎疯癫的晦宁也愣了下来。他扭头,双眼对上老和尚已经混浊一片的眸子,咬牙继续道:“我不知道您有多努力,可佛会知道。您说过,我们走过的每一段路,每一个行为举动,每一次怜悯和慈悲都是在为自己积攒功德,如果……” 安竹话没说完,晦宁已经抡起一旁的烛台向他狠狠砸了过来。 他原本以为自己这个不孝徒要说什么,没想到转来转去,还是在围着个佛说。 这种行为或许在安竹看来是佛门中人的正常对话,可是让晦宁看来,这可就跟在一遍遍的揭露他背弃佛门没两样了…… “咚”的一声闷响自思过堂中传出,紧接着,是老和尚疯狂的叫声。 然而没等周围弟子去探个究竟。只一道红光闪过,火光骤起,不多时,整个思过堂便笼罩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第二日下午。 闲来无事的贺宇帆带着念魂一起坐在茶馆里听评书。 刚吃了两口点心,方桌另一边儿的凳子就被拉开。抬头,是孔武那张熟悉的脸,两人打了个招呼,他就毫不见外的坐了下去。 “孔大哥今天来的挺晚的啊。”贺宇帆拿了一块点心递给孔武,又帮他倒了杯茶,才继续道:“这第二节 都讲了一半了,大哥这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儿吗?” “可不是啊。” 孔武似乎是刚赶了路的样子,先放下那块桂花糕猛灌了三杯清茶,才撇嘴咋舌道:“说起来都怕你不信,昨天晚上的时候,青石山上面的那个寺庙起火了。我这一大早就帮着去救火,结果那火就像是有什么妖术似得,怎么都扑不灭不说,到了下午我们都放弃的时候,它反而自己灭了。你说这……” 孔武后面那堆感叹的话贺宇帆是一个字都听不下进了,他只是微微侧头看了眼一旁基本没人能看见的念魂,后者叹了口气,心有灵犀的点了点头,示意他猜想确实没错—— 能做到孔武口中那个效果的,只有一种生活在炼狱火海,名为“火甲虫”的毒虫。 而普天之下能操控的了这虫子的人,怕是也只有叶无荒一人了。 “……不过啊,老弟这不是我说。那火邪门儿归邪门儿,里面的情况可就更邪门儿了。”孔武的性子一贯有些粗糙,尤其是讲到点儿的时候,也会沉浸在自己的描述之中。因此他倒是也没发现在他说到一半的时候,对方已经开始发呆了。 不过话题扯回到寺庙里的情况了,原本就对这极度关心的贺宇帆也立刻回过神儿来。抬头看了眼面色糟糕的孔武,贺宇帆努力压着心底不好的预感,开口问道:“里面的和尚还有活着的吗?大哥您要是进去的话,有看到一个大概比我稍微矮点儿的小和尚吗?他长得挺俊,应该挺好辨认的。” “里面没有一个幸存的,不过比你矮一点儿的……” 孔武摸了摸下巴,废了半天的脑子思考许久,他才带着些不确定道:“好像有,但是到底有没有我也记不清了。要说脸的话,那里的和尚都被烧的黑黑的,谁能看出来原本是个什么长相啊。” “这倒也是。” 贺宇帆点点头,一边在心里更加努力着祈祷安竹平安无事。一边将话题扯回去道:“大哥您刚说那个寺里的情况邪门儿,那是怎么个邪门儿法?” 孔武闻言“啧”了一声。 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他面色难看的摆了摆手,又缓了会儿才道:“犯人好像是跟那住持有仇,其他的和尚都是被一把火烧成了灰,只有住持一个人,被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线绳倒吊在寺庙门后,他身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虫子,把他的肉吃的差不多了,但是那张脸却一点儿也没伤着。还能直接透过血看到他那副惊恐痛苦的表情,那场面真是,我现在想想,都觉得这真是恶心的不行了。” 贺宇帆听着他的描述,在脑中描画了一下场面,也终于坐不住道:“大哥你先吃着,我得去护崖寺里看看。” “看什么?”孔武不解:“我们在回来之前已经把尸体都埋了,你就算现在过去,也只能看到个被烧坏的寺庙了。” “那总归也还是去一趟的好。” 贺宇帆应着,没有再给孔武说话的机会,直接起身几步就从茶馆里跑了出去。 念魂一直紧随他的步伐,见他离开,自然也是跟着出门。顺带问道:“刚刚那个人说的,就是人蛊里面的情节了吧?” “没错。”贺宇帆点头:“但是他做的比小说里过火多了。” 小说里只不过是让虫子钻空了晦宁的心,然而刚刚听孔武的那个描述,叶无荒对晦宁的仇恨可是比小说里要严重太多了。 念魂不知道贺宇帆在想什么,听到这个尚在预料中的答案后,也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是要去护崖寺找人蛊?” “不。”贺宇帆说:“我去找我的朋友,一个叫安竹的小和尚。叶无荒是个城府很深又特别能忍的人,如果是他自己的事儿,他绝对不可能会提前这么久就屠干净个护崖寺的。所以我想到的,可能会让叶无荒失控的存在,应该也只有安竹了。” 念魂了然。 他毕竟算是贺宇帆的真爱粉,尤其是在对人蛊这篇停了遍评书又看了遍原作的小说上,他就算没有现实接触过几人,也多少还是能分得清人物关系的。 两人脚下步子都很快,只是说话的功夫,也回到了客栈的位置。 念魂不能离开番临城太远,而贺宇帆又担心一旦贸然前去,万一遇到正在发狂的叶无荒,他还有可能凶多吉少。 好在桓承之临走的时候给他留了个符咒,说是只要他这边儿撕了符,桓承之就能感应到消息,并且在第一时间赶过来这里。贺宇帆原本以为那玩意儿在下次相遇之前自己是用不到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这才不过三四天的时间,他就到了必须要把桓承之叫回来的地步了。 心下思绪越理越乱,眉头也跟着越皱越紧。贺宇帆几步冲上客栈二楼,却在正欲推门的瞬间,被一旁挡过的念魂撞了一下,代替他作为首位,打开了那扇属于贺宇帆的客房木门。 对于这种行为,被强行推开的贺宇帆有点儿不解。 然而当他回过头,看清那个正坐在方桌边儿上自斟自酌的人时,又瞬间理解了念魂这种明显在保护他的动作。 桌边那人一头黑发披散至腰间,剑眉下双眼还是如初见时那般微微瞌着。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扭头对向贺宇帆这边儿,双眼不睁,嘴角却勾了抹不带情绪的弧度,用熟悉的嗓音道:“今天你的友人不在啊。” “他回家去修炼了。”贺宇帆略带戒备的看向叶无荒,僵持两秒,他皱眉问道:“你在这儿,那安竹在哪?” 第43章 听到这个问题, 叶无荒脸上神色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微微侧了侧头, 扬着下巴示意了一下旁边儿的床铺。 贺宇帆顺着看过去, 小和尚正安稳的平躺在他床上。 只是还没给他舒口气的机会, 叶无荒就又开口道:“晦宁秃驴想杀了他, 我放在他心口的保命蛊帮他挡了最致命的一下, 但是伤还是免不了的。” 贺宇帆皱眉:“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如你所见。”叶无荒说:“他自昨夜昏迷过后就再没睁眼, 我带着他逃是逃出来了, 可就凭我一个瞎子,终归还是太危险了。思来想去, 我能信得过的, 也就只有你了。” 贺宇帆嘴角一抽, 心道他这时候是不是还应该说个倍感荣幸。不过时机不允许玩笑,所以只是顿了一秒, 他便一边向安竹走去,一边继续问道:“我能做什么?” “帮我看着他就好。” 叶无荒还是那操着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如平湖的淡定劲儿道:“这蠢和尚的伤带着老秃驴的毒,就凭你这种门外汉想解开实在是太难了。” 他说着,没拿杯子的手掌向贺宇帆摊开, 里面安静的躺着三只暗红色的小虫。 贺宇帆和一旁全程围观的念魂一起凑头看了看, 叶无荒继续道:“这虫子以毒为食,越烈的毒它们越喜欢。先让它们去试试, 等蠢和尚身体里的毒素除的差不多了, 也基本算是脱离危险了。” 贺宇帆点头。 眼前这人说是修真界第一的用毒大师也毫不为过,如果他能这么淡定,那安竹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儿了。 不过…… “你说让我帮你看着他, 那你呢?我回来的时候听说护崖寺里的人已经被你杀光了,你还打算去哪啊?” “我哪儿也不去。”叶无荒笑的云淡风轻,顿了几秒,却反问道:“你不是会预言吗?晦宁秃驴归寺之后会对我做什么,我现在是什么状态,你应该比我自己还清楚才是吧?” 贺宇帆正欲摇头,却猛的顿了下来。 凤眼瞪大看向椅子上那个面带微笑的男人,嘴唇上下磕颤了许久,他才赶忙上前一步,控制不住声调的怒道:“你知道自己什么情况就赶紧休息啊!我去再给你要间客房,你……” “犯不着费事儿了。”叶无荒摇头打断道:“人蛊的炼制就是把人彻底炼化为虫,先把筋脉打断,再用毒液重新拼接,就算蠢和尚用你给他的那个金甲石给我吊着,那老秃驴也还是成功大半了。” 他说着,又伸手过去给自己倒了杯酒,微微扬手对贺宇帆做了个举杯的动作,开口,带着种解脱般的语气道:“都说人生难得一知己,这小和尚太蠢,知己太难。所以他算挚友,也算半个知己,你勉强是半个知己。这样一来,我这辈子也是值了吧。” 话音落下,贺宇帆赶忙开口想要再劝两句。对方却仰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继续缓缓道:“他若是醒了,你就和他说是我控制不住体内毒素,发疯的时候杀他师门所有人。这蠢和尚心太软,不这么说,怕他还要为我挂念——” 话还没说完,叶无荒突然一梗。基本上已经只见乌黑的血直接从口中喷出。 呼吸起伏间,那本来就过度单薄的身子更是多了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贺宇帆此时已经冲去床头撕碎了桓承之给他的符咒。 只是他动作再快,叶无荒也终究在接连的几口毒血后,摇晃着身子靠倒在了椅背上。 手中酒杯随着指尖的松动滑落地面,瓷和木板接触的瞬间发出一声轻响。 贺宇帆瞳孔猛的一缩,伸手想去抓一下叶无荒的身子,却在指尖触碰到那人肩膀的瞬间,再次不由自主的停下了动作。 叶无荒的身子真的太单薄了,如果说外表看起来只是瘦弱而已,在接触到的时候,才会清楚的感觉到,他那种只剩下皮包骨头的惨状。 贺宇帆甚至在想,只要自己手底下稍微用上点儿力,这人怕是就能被他直接扯散架了吧…… 然而没给思考的机会,还不等他做出下一步的动作,那边儿安静了许久的念魂却突然上前一步,抓着贺宇帆的手将人从叶无荒身边扯了开来。 贺宇帆不解,但是这种熟悉的场面也足够让他明白发生什么了。 抬眼看过去,果然叶无荒肩头,他刚刚抓过的地方多了几只黑红相间的小虫子。它们忽扇着身后透明的翅膀,像是一个个忠诚的守卫般徘徊在叶无荒身边,哪怕后者早已生死不明,也丝毫没有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 “你自己没点儿自保能力就别凑热闹,就去那边儿照看一下小和尚就行了。”念魂低头瞥了眼身旁一脸忧虑的贺宇帆,他拧眉啧声,用下巴示意了一下昏死过去的叶无荒,口中继续道:“这家伙应该还没死透,不过他身上虫子太多了,你贸然接近绝对会被伤到。” 贺宇帆皱眉:“那你呢?” 念魂勾唇,露出一个自信至极的笑容道:“虫子算个屁啊。” 他说着,在贺宇帆答话前就直接上前一步,伸手朝叶无荒鼻下探了过去。 手指还没到位,叶无荒的衣袖间已经飞出了七八只毒虫,目标一致又毫不犹豫的对着念魂手指攻了过去。 贺宇帆看的心惊。 当事人却像是什么都没看着似得,任凭那些虫子在他指尖啃咬撕扯,淡定的叹完鼻息,还摸了摸动脉和胸腔,最后摇头甩手晃掉那些虫子,对贺宇帆道:“虽说没咽气,但看这架势,估计也撑不了一个时辰了。” “那怎么办?” 贺宇帆有些慌了,死死拧着眉,朝念魂焦急的问着。 后者却继续摇头,用一种基本放弃的语气道:“我不会医术,现在这种情况,除非你会医术,或者他自救,不然的话,咱们还不如先去考虑一下怎么安置那个小和尚好了。” 贺宇帆:“……” 在这一刻,他头一次觉得,关键时刻不会医术也不会炼丹,真的是一件让人绝望至极的事儿了。 可是就算现在去找别的丹修,怕是也来不及了啊…… 他这正发愁,突然窗边一阵清风扬起。 白影闪过,桓承之熟悉的身影已经立在了身旁。 贺宇帆在看到他的瞬间,就好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赶忙伸手扯着他衣袖,指着那边儿歪靠在椅背上的叶无荒道:“他……” “我知道。” 不用贺宇帆解释什么,桓承之就先一步开口打断道:“这几日我翻了翻玉玄的藏书,虽说不算太过详细,但对于丹修人蛊方面的事情,也多少还是有些记载的。就他现在这情况来看,怕是身子太弱,扛不住他这一身烈毒了。” 贺宇帆闻言一顿,略带沉重道:“那还有救吗?” “这得看他自己想不想活了。” 桓承之说着,抬脚朝叶无荒身旁走去。 只是和上次那种所有虫子被他压制着不敢动弹的情况不同,这次明显还有几只个头略大的从叶无荒衣内飞出,似乎顶着巨大的压力,却哪怕已经摇摇欲坠的掌握不住方向,也坚守在它们主人身前不离不弃。 “啧,所以我就说人形的效果差太远了。”桓承之撇嘴不满的哼了一声。 盯着那几只散着淡淡绿光的蛊王看了一眼,倒也没再过去硬扛。 他转身走到一旁的方桌边儿上,拿过另一个酒杯后,又从丹田里抽出了那把本命短剑。在贺宇帆不解的目光中,用剑刃划破掌心,往小酒杯中捏了半杯血,又从乾坤袋里摸了一颗红果捏碎了进去,才一边将短剑收回丹田,一边扭头朝念魂道:“给他灌进去。” 念魂立刻点头照做。 而桓承之则是甩了甩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缓步又回到了贺宇帆身旁。 贺宇帆紧张看他:“你的手……” “没什么大事。”桓承之说着,将完好的手臂搭在贺宇帆肩头,又侧了侧身子,把重量压在对方身上,才眯着眼道:“不过伤口好疼啊,说不定你给我舔舔就不疼了。” 贺宇帆:“……” 他心情复杂的看着桓承之伸到他面前的那只血淋淋的手,不说别的,就光这情况也让人难以下嘴啊。 想当初电视剧里男女主受伤舔手,也最多就是个血滴,他这个…… 贺宇帆艰难的抖了抖唇,开口挣扎道:“我觉得舔一下没用,我可以帮你包扎,你等我一下,我……” “那就不用了。”桓承之失望的叹了口气,又甩了两下手掌,等再次摊开到贺宇帆眼前的时候,别说是那一手鲜血了,就连原本的伤口也跟着一同消失了踪影。 贺宇帆惊。 桓承之笑了:“血脉继承过来的超强自愈能力,怎么样?” 贺宇帆点点头,发自内心道:“厉害的不得了。” 桓承之脸上笑意顿时更浓了。 然而没等他再炫耀什么,那边儿被按着强行灌了一杯混合物的叶无荒却猛的抽搐了一下身子。 在念魂后退一步的瞬间,数不清的虫子从叶无荒袖口涌出,像是在拥护他们的帝王一般,在人周围绕出了一个暗色的圆圈。 屋里三人都紧盯着叶无荒的反应。 许久,他那双闭了太久的眼睛才慢慢睁开。和上次的纯白不同,这次只见一片血红,映衬着苍白的肌肤,就仿佛地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恐怖。 贺宇帆干吞了一口唾沫,朝桓承之低声道:“你不会把他弄入魔了吧……” 第44章 “这个……” 桓承之欲言又止面色尴尬的挠了挠头。 玉玄的书上有说神兽之血可以帮忙安抚毒气重塑筋脉, 但也没说人蛊的反应会这么剧烈。 眼看那边儿叶无荒身体也像是抽搐的停不下来了似得, 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血红的眸中开始向外涌出鲜血, 薄唇轻颤的同时, 口中也跟着发出些意味不明的嘶吼。 桓承之皱眉, 这根本不像是在治愈的样子吧? 显然一旁贺宇帆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他薄唇轻启, 还没发出声响, 旁边儿倚在他身上的那人就突然动作,用最快的速度搂上他腰间, 脚尖点地逃离了房间。 贺宇帆注意力全在叶无荒身上, 被扯过的瞬间也只是感觉腰间传来一阵拉力, 随即眼前景物猛的一晃。 等过神儿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客栈外面儿了。 扭头看向一旁仰着脑袋盯着窗户的桓承之, 他皱眉抗议道:“你怎么就直接带着我跑了?叶无荒他……” “我们目前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我也跟你说了,情况如此,他到底能不能活, 这得看他自己求生的欲望有多强的。” 桓承之面色不变仰头看天, 用一种天桥上面摆摊算命的神棍语气道:“你刚刚也自己看到了,他周围的那些虫子都在保护他, 咱们硬要待在里面也只会碍事。况且不论他能不能撑过这一劫, 万一虫子失控了,我倒还好,你可是根本没有一点儿自保能力啊。” 桓承之说的句句在理, 到最后的时候,也收回了视线,认真的看向了贺宇帆的双眼。 后者接受到他的目光,纠结了两秒,最后撇嘴错开了视线,没再继续去争论什么了。 桓承之喜欢他,所以在危险的时候,也肯定会把他的安危放在首位。 这很正常,他也没办法去说对方的不是。 但是就算他明白这得叶无荒自己熬,可把人放在客栈里自生自灭,是不是也有点儿…… 这边儿贺宇帆正纠结着,一道熟悉的声音特别不合时宜的插了进来—— “你知道危险,好歹倒是把这小和尚顺手捎一把啊。” 视线转过,只见念魂将安竹抱在怀里,一边啧声摇头一边将人立起来,改为斜靠在他身上道:“那屋子可是被虫子彻底占领了,我出来的时候把门锁了,不过会不会被人发现我就说不清了。” 贺宇帆紧张:“那叶无荒……” “可别提了。”念魂摆摆手,一副不想回忆的样子啧声道:“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七窍流血了,那虫子跟疯了一样的趴在他身上,满满的到处都是。还好我心理素质好,要不然这画面,就算是不吐也得恶心死我了。” 他说着,将安竹也顺手推给了桓承之。后者虽说不太乐意,但看在念魂这种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的体质上,还是顺从的将人接了过来。 “这小和尚身上也有虫子,不过我刚刚把他带出来的一路上,这虫子也没什么要攻击我的意思,应该只是单纯的治疗而已吧。”念魂解释道,然后顿了两秒,又继续问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贺宇帆看向桓承之。 后者单手摸了摸下巴,最后决定道:“我带小和尚回去修炼的地方,你在这儿再要一间房看着叶无荒,如果一旦觉得情况不对……” “就找你。”贺宇帆顺从的接道,为表听话还眨着眼补充了一句:“我知道该怎么用你给我的符咒,不会出问题的。”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桓承之闻言却满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说:“我是想告诉你,如果情况不对,在通知我的时候,顺便让念魂带着你用最快的速度,逃到你能逃的最远处。你相信我,就叶无荒的那个虫子,想毁了番临城,也只不过是弹指间的事儿罢了。” 贺宇帆:“……” 他沉默一秒,还是继续点了点头。 桓承之满意的笑了笑,又交代了几句,便带着安竹消失在了原地。 — 叶无荒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境里的一切很假,却又很真。 假的是他睁眼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云雾,而真的则是他那副单薄到几乎一阵风就能吹散的身子,和筋脉处疯狂啃噬他生命的剧毒。 不知道是曾在哪听过,似乎有人说,当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慢慢减轻,最后麻木,也就习惯了这种痛意。 然而叶无荒活了这么多年,不论是最初在云静道人手下煎熬的时候,还是后来他与蛊融合,亦或是动用虫袭,每次在被蛊毒反噬的时候,他只会永远感受着似乎永远不会停止的痛意,没有麻痹,也没有希望。 就好比现在。 叶无荒呆呆的注视着眼前的浓雾,许久,却慢慢蹲下身子,蜷起双腿,将身子紧紧缩了起来。 痛意从丹田开始,随着筋脉分布弥散全身,就连最末端的指尖,也一直不停地抽痛着。 或许是因为环境的缘故,原本强撑不放的心理也慢慢开始坍塌了起来。一个早就翻滚又被压下无数次的声音,再次从脑海深处响起,敲击着叶无荒早就已经快奔溃的神经—— “为什么还要坚持?” “为什么还要活着?” “只要死了就可以解脱了。” “只要死了,就永远不用再承受这种痛了……” “只要死了……” 叶无荒那双狭长的凤眼慢慢眯了起来,口中像是着魔了一般,低低重复着脑中催命的句子。 乌黑的瞳孔中光泽渐暗,连带着本来就只是苟延残喘般的呼吸也变得更加轻微了起来。 似乎是身体也感知到了生命的消亡,原本那一阵阵刺骨的痛,也随着意识的涣散慢慢减轻了下来。 叶无荒在无意识中嘴角向上,勾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原来放弃之后,一切可以变得这么轻松。 原来…… 正想着,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清晰的佛偈。 叶无荒猛的一怔,在意识回归的瞬间,身上的痛意也跟着席卷而来。 只是这次,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反而加大了不少—— 那佛偈他很熟悉,是蠢和尚的声音。 叶无荒想着,也带着这种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微笑,慢慢从地上重新站了起来。 蠢和尚不怎么会说话,有时候说急了还会脸红磕巴。可是每当诵经的时候,又会像变了个人似得,不光咬字变得清晰顺畅,就连身上的气质,也会从一贯的温柔中,带起些许刚意。 就好像一尊真佛。 叶无荒在心里下着结论。 而随着他步步靠近,那听了无数遍的诵经的声音也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在不远处的浓雾间隐约看着了人影,叶无荒才顶着身上丝毫不减的刺骨剧痛,加快脚步,朝小和尚的位置跑了过去。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撞入视线,叶无荒终于咧嘴笑了起来。表情就像是得了糖的孩子,带着点儿幼稚的愚蠢。 半晌,佛经停下。 小和尚慢慢睁眼,抬头看向居高临下抱臂看他的男人,愣了半天,才像是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般忙着收回视线,低头念了声“阿弥陀佛”道:“所视皆空,所闻皆空,所念——” “别扯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叶无荒用一贯霸道强势的语气打断了。 安竹再次抬头,只见那瘦弱却高挑的男人嘴角一扬,用不容怀疑的态度继续道:“你这蠢和尚,合着是把我当成幻像了是吗?” 安竹再次愣住。 那双黑黑的圆眼看着叶无荒,许久也没想好,自己到底是该点头还是摇头。 只是对方似乎也没多需要他的回应,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番,叶无荒略带满意的舔了舔唇,眯眼笑道:“上次能看着你的时候我没仔细看,现在看来,小和尚蠢归蠢,长得倒挺俊的。” 这话说的满带调戏之意,第一次被人如此对待的安竹只瞬间便羞红了脸,脑袋向下几乎要埋进胸口,嘴里却断续着问道:“你、你的眼睛……” “突然就能看到了。”叶无荒说:“估计是因为在幻境的缘故吧,谁知道呢。” 安竹点点头,又突然抓着重点的抬头道:“你说这是幻境,那这……” “亡蛊幻境。”叶无荒笑着,脑子里的思绪也在见到安竹后慢慢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顿了顿,又继续解释:“我在你身体里下了蛊,我这儿也有只相同的。这虫子护主,能在你快不行的时候,强行用毒带你进来这里。如果出去了,就生。如果没能出去……” 叶无荒拖长了尾音,也将最后半句话留在了口中。 安竹闻言,却突然目光坚定道:“你放心!我佛会指引我们去正确的路的!” 然而话音刚落,光溜的脑袋就被人“啪”的轻拍了一下。 安竹不满抬头。 叶无荒笑的肆意。 他说:“都这时候了还信什么佛?信我就行了,你乖乖跟着,我绝对可以带你出去。” 第45章 时间过得很快, 转眼就又是一个月。 期间桓承之在玉玄的结界里把安竹安顿了下来, 而躺在客栈里的叶无荒, 情况也似乎慢慢有所好转了。 当然, 就外表来看, 他还是那副面无血色似乎死了很久的样子。 然而那堆守在他身边, 不允许他人接近分毫的虫子, 却在一个月间将守护范围缩小了许多, 而对于贺宇帆三人,敌意也似乎减退了不少。 最明显的表现, 就是在念魂强行进屋去把叶无荒搬去床上时, 那群虫子没有再疯狂的追着他咬。 而到了现在, 贺宇帆也安然的可以走到床边儿,去近距离观察叶无荒的情况了。 这天中午, 贺宇帆在旁边儿的客房里啃着鸡腿,皱眉对跑来找他的桓承之道:“你说都这么久了,他们为什么还没醒过来啊?” “我又不是医者,你问我这个我哪知道?”桓承之挑眉, 顺带抓紧机会道:“你要是实在对这事儿太操心的话, 也可以自己学学。比如就我知道的,南桦派在医术方面就很有造诣, 他们……” “你得了吧。” 眼看着话题又要跑偏, 贺宇帆赶忙抬手制止道:“我就是关心一下朋友伤势,完全没打算修真,你真的不用每次过来都给我推销一遍搞医术的门派的。” 心中所想被毫不留情的拆穿, 桓承之略带不满的轻啧了一声,却还是忍不住撇嘴挣扎了一句道:“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 “我觉得咱们还是说点儿别的,不然你有点儿影响我吃饭。”贺宇帆微笑着下结论道。 然后丝毫不顾桓承之愤怒的目光,他直接换了话题道:“我之前跟你说,让你帮我打听一下的事儿,你打听好了吗?” 桓承之点头。 贺宇帆挑眉:“那倒是说啊。” 桓承之面露纠结,看着坐在自己身侧的那人,深吸一口气,带着点儿小紧张道:“说是可以,但是我打听了这么多地方,这么费劲儿了,你都不打算给我点儿奖励吗?” 贺宇帆嘴角一抽,用探寻的目光盯着桓承之那双红眸看了许久,才低头从对方以前给他的那个乾坤袋里摸了摸,最后掏出一块银锭拍在桌上道:“拿着吧,爷赏的。” 桓承之:“……” 两人对视一眼。 贺宇帆皱眉:“这么多你还嫌不够?” 桓承之不语。 在前者再度开口前,他突然侧了身子朝贺宇帆压了过去。微凉的嘴唇在对方脸颊印上一吻,又趁着人僵直身子懵神的机会,顺着一路细吻下去,最后在光滑的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 没有过多的留恋,只又舔了一下,桓承之便快速向后撤了身子,主动结束了这次单方面的缠绵。 贺宇帆被他吻的发懵,许久,才抹了把脖子上已经干了的地方,一脸认真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可以让我一直装傻下去吗?” “当然可以。” 桓承之见人没半点儿生气的意思,便勾了勾嘴角,意犹未尽的舔着唇道:“我这是只发情期没过,控制不住自己。” “哦。”贺宇帆面无表情,破罐子破摔的把银锭装回乾坤袋里,一边再次问道:“那你现在可以给我说一下打听的结果了吗?” “当然可以。” 桓承之顺从的笑道:“我觉得就你说的那个场面,如果以前发生过,就算是门派再想隐瞒,也绝对会在修真界传开的。” 贺宇帆点头:“但是你去打听了这么多天,整个修真界都没人听说过剑修成魔是吗?” “那倒不是。”桓承之摇头:“剑修成魔不在少数,只是在铸剑台上当着所有修道者的面儿堕魔,这可就让人闻所未闻了。” 贺宇帆松了口气。 这应该就是故事还没开始。 只要他能在灭魔剑堕魔之前,和对方坐下来好好谈谈,说不定也就能把最后修真界毁灭在灭魔剑下的结局改动一下了。 想到这儿,贺宇帆再次放下手中馒头,抬眼对上了桓承之的眸子。 后者就像是跟他有心灵感应似得,只这一个眼神儿,就了然的继续道:“我就猜到你想问我最近哪儿有剑修要锻炼了,说起来倒是还真挺巧的,再过半个月,冰火门里的就要开启百年一次的铸剑比赛了。” “铸剑比赛?”贺宇帆不解:“那是什么?” “就是一群剑修或者练器大师,一人一个炉子的煅四十九天。不管什么时候出炉,也不管最后那个剑是卖还是自用。总之只要剑的品阶最好,就可以直接获得冰火门掌门亲赐的一道天火。” 桓承之说着,顿了顿,心想贺宇帆听不懂这个奖励的意思,便又细说了一下道:“天火这种东西你可以理解为创世神火的火种。冰火门的初代掌门因为机缘找到了它,并且把它当做镇派之火留在了门派里……” “这个火只要加一小束在火属性的剑上,就算是仙品中的极品,也能硬生生再往上提一个等级。”贺宇帆面色诡异的开口,帮桓承之说完了后半句话,才一脸震惊的反问道:“我说的对吗?”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对错,这……” 桓承之笑到一半,也突然反应了过来。剩下的话卡在嘴里绕了两圈,吐出去时,却变成了比贺宇帆更为吃惊的语调道:“应该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贺宇帆笑而不语。 又把手伸进乾坤袋里探了探,最后摸出来了一大塌宣纸,他翻了好一会儿,才拿出其中一叠,递到了桓承之手里。一边解释道:“这个是狗蛋的第三个副本,第一个副本是强身,第二个是健体。所以第三个副本,也就该提升一下武器等级了。” 桓承之嘴角一抽,面上多了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贺宇帆见状挑眉,用丝毫不加掩饰的语气嫌弃道:“你别告诉我你不光不会炼丹,连煅剑都不会?” “还是会的。”桓承之好忙摇头,努力挽救自己在心上人心里越来越差的映像。 只是话说出口,贺宇帆看他的眼神儿却还是在审视中充满了怀疑。 桓承之沉默半晌。最后咬牙撇嘴道:“我只是说会,但至于会到什么地步……” “我懂。”贺宇帆叹了口气:“你果然是比狗蛋差多了。” 桓承之:“……” 所以说,这个主角为什么这么全能啊? 不论再一次被狗蛋比下去的桓承之有多悲愤,两人在商量片刻后,贺宇帆还是直接拍板决定了之后的行程。 毕竟机缘这种东西都是很奇怪的,况且有了他小说的加持,说不定就算桓承之煅剑的手艺再差,也能拿到煅剑比赛的冠军呢? 虽然这种信心在刚刚冒出的瞬间,就被桓承之直白否定了。但贺宇帆倒也没被打击多少,只给了桓承之一肘子,就擦嘴跑去隔壁,观察叶无荒的情况去了。 念魂因为体质的原因不怕蛊虫,所以在一般的情况下,他都会在贺宇帆有事儿的时候帮忙照看叶无荒的状态。虽说放在平时还挺省事儿,但同时,他体质方面也还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你们要是都去那个什么比赛了,那叶无荒和安竹怎么办?”念魂听完了贺宇帆的决定后,有些纠结的皱眉道:“我没办法离开番临,所以去不了你说的那个秘境里。但如果让我在这儿盯着他们,万一出什么事儿了,我可没有攻击力啊。” “这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安竹现在的情况也离不开灵气的滋养。所以我们是打算,如果等临走前他们还没醒来的话,就把叶无荒也一起搬去那边儿的秘境里待着。” 贺宇帆说:“桓承之那里有监视用的符咒,给那边儿屋里贴一张,再给你一张,你就能每天通过符咒来看看那边儿情况怎么样了。” “这倒是可以。” 念魂点头,却在看向叶无荒的时候,再度忍不住纠结道:“但是,他身上这虫子……” 桓承之扬着下巴骄傲道:“伤不了我。” 念魂略带鄙夷的撇他一眼,却是冲贺宇帆点了点头,一边嘱咐道:“那你自己注意安全,如果有危险,记得让这只狗上,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 贺宇帆咧嘴傻笑:“我知道的。” 桓承之则是在一旁冷哼一声,也没去反驳什么。 毕竟他们的想法一样,贺宇帆的安全第一,这就没毛病了。 这边儿安排到此,也算是圆满结束了。 再说那边儿远在亡蛊幻境中的两人。 安竹格外听话的一步步紧跟在叶无荒身后,两人一同在那片虚无中寻找着出路。 不知过了多久,前者才终于没忍住,伸手戳了戳带路人的后背,小声提醒道:“叶施主,贫僧已经跟着您走了许多天了,您若实在不行的话,我佛……” “谁说我不行了?”叶无荒冷笑一声,坚持嘴硬道:“绝对是因为我们伤的太重还不够醒来,不然这幻境跟我家后院似得,我怎么可能迷路?” 安竹眨眼,然后低头默默拨佛珠不语。 他很想告诉叶无荒,他们是真的在“他家后院”迷失很久了啊…… 第46章 冰火门位于北海边儿不远处的一片群山上, 由于它本身就是四大门派之一, 所以不论是占地面积还是门内弟子数量, 都比一般的门派世家要多的太多了。 “这门派是以剑修为主, 但是一般像他们这种大门派里面儿, 就算是有个主攻方向, 也同样会去涉及别的方向的。”桓承之搂着贺宇帆往北海的方向走着, 一边给他解释道:“就比如冰火门里也有学习卜卦炼丹的, 天机门也会有剑修,不过这些方向的弟子肯定没有他们主峰弟子能力强就是了。” 贺宇帆点头。 此时距离他们上次提这话题已经过去半个月了, 叶无荒和安竹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所以到最后, 也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让桓承之把人带去了玉玄的修炼之地。 而因为铸剑比赛即将开始, 两人也不得不收拾东西赶往冰火门了。 从番临城到北海的这段路算不得多近,所以一路上为了防止无趣,桓承之就一直在体贴的寻着话题,和怀中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不过说起来, 你应该也差不多算是个剑修吧?”贺宇帆听桓承之给他讲着门派分布, 有些困乏的打了个哈欠,扯了话题开口问道。 桓承之闻言点头:“算, 但是跟人类的剑修还是有点儿区别。” 贺宇帆纳闷儿:“什么区别?” 桓承之表情有点儿纠结:“人类的剑修基础功课就是煅剑, 在煅出本命剑之前,他们会少则几十上百,多则上千的不断重复着煅剑的工作, 以提升自己的熟练度,让自己能用最好的手法来锻造本命剑。” 贺宇帆了然的点了点头,拖长音“哦”了一声后,毫不留情的嘲讽道:“但是因为你的本命剑不用这么麻烦就能煅出来,所以这就成为你不会煅剑的理由了,对吧?”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桓承之嘴角微抽,低头看了眼在自己怀里笑的打颤的某人,微微扬了扬眉,却也跟着轻笑了一声点头道:“不过也确实是这个原因。我们一族的剑都是父母用子女出生时的壳作为材料,以先辈们的骨头为型煅出来的。” 贺宇帆眨眼:“所以你是从鸡……不,是神蛋里孵出来的?” 桓承之:“……” 这话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奇怪? 然而不管有多奇怪,心上人开口了,他也只能在沉默后慢慢点头道:“我们一族都是如此,但因为一个蛋需要孵化百年之久,所以基本每家每代也都是单传。” 贺宇帆继续了然点头,半晌,才突然抓到了关键点似得问道:“可是按你这么说,你们家族不是应该很会煅剑才是吗?那怎么到了你这儿……” “天赋不济,学不会。而且我娘擅长卜卦之术,小时候我爹教我煅剑的时候,她算了一卦,就告诉我爹不用再教了。” 桓承之说着,又忍不住感叹道:“我以前还不懂为什么这样,现在想了想,我娘还真是神算,肯定是因为她算到我这一代必定绝后,才不让我继续浪费时间了。” 贺宇帆无语。 为什么他感觉,桓承之这话说的特别骄傲? 努力将这种奇怪的想法压回心底,为了不让桓承之的形象继续坍塌下去,贺宇帆赶忙扯了话题道:“对了,我都没仔细看过你的本命剑呢。那东西能让别人看吗?” “当然不行。”桓承之面色严肃道:“本命剑相当于一个剑修的根基,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虽然我不算纯的,犯不着亡,但剑出事儿,我也好不到哪儿去的。” 贺宇帆闻言一愣,赶忙打算收回前言,表示自己不看剑了。 只是话还没出口,指尖就触上了一个温热的东西。下意识低头看去,是一把泛着红光的短剑。 桓承之带着笑意的声音适时响起,他说:“确实不能给别人看,但你可是我未来的道侣,自然可以随便看,怎么看都行,你要喜欢的话放你那里天天让你看都没问题。” 贺宇帆抽了抽嘴角,已经冲到嘴边儿的话打了个转,又被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他捏了捏手中短剑的剑把。 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骂对方一句没原则。 所以最后憋了半晌,他便低头看剑,也不跟桓承之继续废话下去了。 这柄短剑只比小臂长了一点儿,剑把乌黑,剑刃亮白。暗红色的剑身上则刻着细密的金色小字,贺宇帆盯着仔细看了半天,发现那文字和他平时熟悉的不大一样,也看不明白是和什么意思。 “这是神兽们共用的语言。”桓承之见他研究那字,便开口解释道:“是一种禁咒,放在剑身上,一道这剑捅着人了,越是关键的部位,能封印的修为就越多。” 贺宇帆问:“意思是如果你捅到对方丹田,那人一身修为就都会让你废了?” “根本用不着丹田。”桓承之挑唇一笑:“丹田周围三寸之地,只要能碰着,哪怕只是一个很小的伤口,都必须让我亲自解咒,否则对手永远也别想动用灵力了。” 桓承之说的特别骄傲,那语气也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是内容过度残暴,听的贺宇帆都觉得手里短剑一阵发烫,不是一般的吓人。 又翻来覆去的看着剑研究了一会儿,贺宇帆忍不住感叹道:“这东西简直就是个大杀器啊。” “上等仙品。”桓承之说:“所以你觉得我拥有了它,还犯得着去像人类剑修那般跟块破石头死磕吗?” 贺宇帆挠挠头。 好像也是这么个理儿。 但是…… “我觉得咱们还是多少试一下。”贺宇帆说:“我是真的挺想让你拿到奖励的。” “我知道。” 桓承之点头微笑。 他一直都知道,在对方眼里,似乎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该是他的。 这种想法虽说有点儿贪,但是不得不说,真的是太可爱了…… 桓承之想着,眼底的艳红又暗了不少。 就算贺宇帆自己没意识到,他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刚刚在他提到道侣的时候,对方没有丝毫要反驳的意思。而在他这短时间打着那个已经被戳穿的发情期的谎话去接近时,对方也没有一点儿要拒绝的意思。 这样想来,想等来贺宇帆最终的点头,估摸也不用拖到下辈子去了。 保持着这种愉快的心情,不过半个时辰,桓承之就在一座山下停住了步子。 贺宇帆从他怀里下来,仰头看了看前方高入云端,怎么也摸不清峰顶具体在何处的大山。过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朝桓承之问道:“你别告诉我那个叫什么冰火门的,要在这个山山顶搞比赛。” “这地方叫万剑峰,是冰火门四主峰之首,据说也是此方世界最高的山。”桓承之同他一起仰望着高山,口中带满满的期待道:“我早些年曾听过传闻,说这地方山下草木繁盛,山顶万年冰封,苦于一直寻不到个时机来开开眼界,没想到重活一世,反而逮着机会了。” 贺宇帆:“……” 他在这一瞬间,清楚的感觉到了古代运动派,和现代宅男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 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贺宇帆说:“那个,这地方这么高,我们爬上去真的不会缺氧吗?” 桓承之没听懂话的意思,有些不解的挑眉看向贺宇帆。 后者摆摆手。 现在他都已经变成“修真者”这种超乎常理的存在了,应该也不会出现因为海拔过高缺氧的问题了吧…… 贺宇帆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然后被桓承之按着往身上套了两层棉衣,又带了帽子围脖,几乎包成球后,才又被人抱了起来。 贺宇帆想说桓承之小题大做,结果话还没说出口,一阵冷风就随着后者过快的步速扑面而来。那句憋在嘴里的话别说往外吐了,贺宇帆直接在把它吞进肚的瞬间,将脑袋也埋进了桓承之怀中。 再一想他二人要在这种冻死人的地方待一个多月,贺宇帆顿时就觉得,火种也好灭魔剑也罢,全都自生自灭去吧。 他真的好想回家啊…… 不过这种事儿充其量也只是想想。 在桓承之将他放回到地上的时候,贺宇帆还是认命的搓了搓脸颊,打了个哆嗦,跟着周围三五成群的几波人,一同朝远方那扇上面挂了块儿写有“剑”字牌匾的纯白色大门走去。 就像桓承之说的那样,万剑峰顶真的和山下的那片盎然绿意截然不同—— 脚下的汉白玉石板铺在一层厚重的积雪之上,就连那扇巨大的白色方门上,也累了不少的冰雪。 贺宇帆抖了抖身子,主动伸手去牵住了桓承之的手。 后者一愣,随即也了然的笑了,指尖一动将那只修长的手反扣在掌中,然后慢慢发力,将自己的灵气从掌中渡去了贺宇帆体内。 不一会儿,后者便暖和了不少,抬头毫不吝啬的给人露了个大大的傻笑。 桓承之回他一个微笑,又看了看那边儿大门后不远处的一座小楼,他扬了扬下巴,朝贺宇帆道:“那边儿应该是登记收费的地方,可能会需要检测一下灵力,所以一会儿我去登记,你乖乖等我就好,行吗?” 贺宇帆眨眨眼。 其实在这种冰天雪地的情况下,他还是不太愿意放开手里这么个火源的。不过为了大局着想,他还是点头道:“这个比赛参赛还需要掏钱?” “不然你以为冰火门无偿回馈大众?”桓承之嗤笑一声:“本来就是为了赚钱才举办的比赛,怎么可能无门槛啊。” “也是。” 贺宇帆撇嘴:“那你快一点儿,这地方好冷。” 桓承之点头。 这两句话的功夫,两人也走到了小楼边儿上。 进门的地方是一个小型结界,把灵力注入一旁的石块才能通过一人。两人研究了一下这东西,最后贺宇帆还是绝望的摆了摆手,示意桓承之自己进门,他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桓承之虽说不太愿意,但这时候交贺宇帆去渡灵力也不太现实,挣扎一瞬,他又从乾坤袋里摸了几个火属性法宝递给对方,留了句“马上就回”后,便快速进了小楼。 等人身影消失在了原地,贺宇帆才抱着那堆法器蹲下了身子。 这东西虽说没有桓承之的体温有效,但保证他在这里不会冻得发抖还是可以做到的。 要说不好的话,可能就是这寒风还是有点儿太强,吹的脸疼。 贺宇帆想着,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看着呼吸在眼前化作一片白雾,又忍不住让原本就缩成一团的身体挤的更紧了一些。 不一会儿,打在脸上的风突然停了不少,而眼前的地面上,也多了一道遮挡了光线的影子。 贺宇帆立刻高兴的抬头。 却在看到身前人影的瞬间,又免不了失望了不少。 那是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男人。 就外表来看,约摸二十五六的样子。一头长及腰背的黑发被青色的细带束在脑后,浓眉下一双溜圆的大眼,配上高挺的鼻梁和那张略显宽厚的嘴,让整个人上下都不免透着股正派大侠的气场。 在看到贺宇帆面容的瞬间,男人猛的一怔。下一秒,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他赶忙低头道:“这位道友您好,在下是冰火门弟子风慕良,也是今日负责接待各位大师的人。刚刚我见道友一人在这蹲了许久,所以就想问问,道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当然如果有所打扰还请见谅,我……” “你说你叫风慕良?” 贺宇帆突然开口,答非所问道。 男人被他这突然一问闹得一愣,只是停了一秒,却还是很有一个称职接待职业素养的点头道:“没错,道友您……” “我叫贺宇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道友道友的称呼听着蛮奇怪的。”贺宇帆起身,嘴角一咧,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后,抬手抱拳道:“我觉得你挺合我眼缘的,就当拓宽一下交际面,咱们交个朋友好吗?” 风慕良:“……”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这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碧蓝色的苍穹。 师父说最近他怕是有劫。 难道…… 是桃花劫? 第47章 风慕良有点紧张, 还有点儿激动的无措。 他五岁拜入师门, 而今百年已去。 在着百年之中, 他除了潜心修道, 就是不停煅剑除魔, 匡扶正义。 想当初, 师弟成亲的时候, 他在修炼。师妹结道侣的时候, 他在煅剑。就连被门内师兄弟戏称“冰火门最找不到伴侣”的二人之一,他的小师叔结道侣的时候, 他也还在除魔…… 风慕良回首往事, 不禁一阵心酸。 不过当他抬头重新看向贺宇帆那张近乎完美的脸时, 心中又不免多了一片安慰。 看看他的桃花劫,明显比那些道侣要强多了。就算他现在已经被称为“冰火门最找不到道侣”的独一人, 也改变不了他未来的无限光明。 风慕良想着,心底的紧张和无措也慢慢转为了一种名为幸福的情绪。 他微微点头,略带羞涩道;“那个,我……” “这里面真是人太多了, 墨迹了半天才给我弄好。我之前就跟你说这破比赛一百年弄一次, 肯定人多,没想到这……” 一道极具磁性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强行打断了风慕良的话。 后者扭头看过去, 只见一身着白衣个头高挑的男子也在挑眉打量着他。 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风慕良戒备的皱起了眉,而桓承之则是敌意大起的直接扬眉, 朝贺宇帆道;“这人谁啊?” “他是我新交的朋友,叫风慕良。” 贺宇帆咧嘴乐呵的介绍道,一边抱着那堆法器两步跑到桓承之身边,顺带指了指人,给风慕良介绍道:“他叫桓承之,是……” “是他道侣。” 桓承之抢答。 贺宇帆:“……” 他扭头看向桓承之。 后者面色坦然理都不理他。 只是对向风慕良的那双眼里,却写满了骄傲和势在必得。 风慕良沉默。 他觉得自己心底最脆弱的地方好像塌陷了。 美梦还没来得及开始,就碎成了渣滓。这感觉真的…… 不是一般的痛心。 深吸一口气,再看向贺宇帆的目光里,也多了丝梦想破灭的心痛。 后者被他盯的心里发毛,嘴角抽了两下,最后忍不住抬起胳膊撞了撞旁边儿一动不动的桓承之。 后者扬眉,总算是收回视线,接收了一下他的目光。然后用更加嘚瑟的语调反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 贺宇帆笑而不语。 桓承之嘁了一声,伸手揽过他肩膀,又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继续道:“反正就算现在不是,以后也绝对是。” 贺宇帆低头捂脸。 好像还确实是这回事儿。 然而在二人对面的风慕良,此时却觉得他那颗已经碎裂的心,被万剑峰顶的狂风一吹,现在连渣都不剩了。 虽然从这两人的对话和态度来看,他们现在应该还没确定道侣关系。但是…… 这确不确定真的有区别吗? 风慕良只觉一口老血梗在心口,他需要冷静一下了。 在神情恍惚中,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跟贺宇帆道的别。只是在回神儿之后,风慕良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回了万剑峰顶的铸剑台上。 那人的笑脸和澄澈到不该出现在修真界的双眼在脑中不停闪过。 风慕良深吸一口气,抬头再次看向天空。 贺宇帆是吗…… 就算当不了道侣,当个朋友应该也不错吧? 放下那边儿纠结不已的风慕良不提,再说这边儿还在原地的贺宇帆二人。 等人走了,桓承之才惯例指了指怀中人脸上被他亲过的地方,口中敷衍的解释道:“发情期。” 贺宇帆:“……” 他深吸一口气,懒得去跟对方计较这个已经被两人默认为通行证一般的理由了,只顿了顿,便看着风慕良离开的方向道:“刚刚那个人就是灭魔剑。” “我知道。” 桓承之点头,语气里没有一丝惊讶:“但是就算他是灭魔剑,也不能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 贺宇帆嘴角一抽:“我觉得你真的想太多了,前几天你还说念魂对我有非分之想,但人家明明满心满眼只有唐青婉一个人。” “那次是个失误,这次绝对没错。”桓承之听到这个例子之后,面上严肃的表情瞬间一塌,却又立刻正了回去道:“反正看风慕良这样子应该还没重生,你现在跟他接触再多,等他重生之后估计也记不得了。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别浪费时间,咱们好好参加比赛就行了。” 贺宇帆挑眉,对这个提议不置可否。 桓承之也不在多说,只是瞪着眼死死看着他。似乎只要他不表态,对方就能一直这样委屈又不满的永远盯下去了。 两人僵持半晌,最后贺宇帆抬手按住了桓承之的俊脸,口中下结论道:“不管他重生之后记不记得,这两天先刷着好感度再说。不然等风慕良真的堕魔开始屠杀修真者的时候,你确定你有能力在灭魔剑下自保成功吗?” 桓承之闻言,当即便挑眉露出副极为不屑的表情,口中还跟着发出了一声轻“呵”。 只是在他点头说能前,被心上人歧视过后所剩无几的理智还是在关键时刻发动了一下,等他重新回忆了一遍《灭魔》中的描述后,脸上势在必得的表情也少了大半。 沉默半晌,桓承之撇嘴:“就算打不过,我也能跟他同归于尽。” “但是我不想让你同归于尽,所以老老实实别闹事儿,让我先把他劝住再说吧。” 贺宇帆用不容拒绝的语气下了结论。 桓承之虽说仍然有点儿不满,但纠结半晌,最后也还是顺从的越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将一直拿在手里的一块玉牌递到了贺宇帆手中。 不知是不是环境的问题,在玉牌落入掌中的时候,贺宇帆就发现,这东西就像是被冰雪冻住了一般,带着股刺骨的寒意。 低头看过去,十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长方形白玉。 玉身细腻柔滑通体洁白,如果只是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说,质地还算不错。而正对着他的那面儿上,用朱砂刻着“肆壹玖”三个大字。 贺宇帆心情略微复杂的盯着这三个血染一般的数字看了一会儿,便将玉牌还回到桓承之那边儿道:“这数字还挺吉利,是咱们的编号吗?” 桓承之点头。 “是煅剑炉的编号。”他说:“从今天开始,往后的四十九天里,只要有这个玉牌,咱们就可以使用那个煅剑炉和门派里这个编号的客房。材料可以自备也可以在附近山上自取,想煅多少把剑也都无所谓,反正四十九天后,随便挑一把来参加比赛就行了。” 贺宇帆听着,点头的同时忍不住道:“我怎么觉得,按你这么说的话,就算是我们掏了报名费,好像冰火门也亏大发了啊?” 毕竟他俩都没什么灵石存货,既然报名费是他们出的起的话,那应该也没多贵才是。 贺宇帆觉得自己思考的完全没毛病。 然而桓承之却嘁了一声,摇头笑道:“一个炉子一百个上品灵石,这个价格,别说是四十九天了,就让我在这儿炼两个月,冰火门也是稳赚不赔。” “这么贵?”贺宇帆惊,随即脸上又多了些难以言喻的纠结,他看向桓承之道:“你不会是去抢劫了吧?”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品?”桓承之撇嘴:“只不过是前两日在山里寻着玉玄藏起来的乾坤袋了。不得不说,这老不死的还真有钱。” 他这一解释,贺宇帆也放下了心来。 两人又说了几句,最后见天色尚早,便决定先去铸剑台看看情况。 此时这为期四十九天的比赛已经开始了大半天了,所以两人跟着周围用灵气做成的路标,一路走上铸剑台时,一排排十米一隔的煅剑炉边儿上,已经站满了人了。 炉子一共有十几排多,列数又是一望无边。要想从这里找到一个编号也实在是有些困难。 好在桓承之手里那块玉牌也带走指路的功效,注入灵气之后,桓承之就像是有了谱似得向前走了起来。贺宇帆跟在他身后,不多时,两人便到达了煅剑炉的位置。 和想象中高端大气又有修真界该有档次的金银炉子不同,眼前这个灰砖垒起的肚煅剑炉,看起来倒更像是普通人世界里铁匠用的炉子。 趁着还没点火的功夫,贺宇帆在炉子周围仔细绕着看了一圈,最后摇头皱眉道:“我怎么感觉这个配置,一点儿都不值一百个上品灵石啊?” “因为主要贵的不是炉子,是炉子里的火,还有山上的材料。”桓承之说:“我包里正好带了些材料,你要有兴趣的话,今天可以教你学学煅剑。等明天的时候,咱们再去周围山上看看,说不定会找着你说的材料的。” 贺宇帆闻言立刻点头。 只是在点头的同时,又忍不住将眉头拧的更紧了些。 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他们找到好材料确实应该算不上难。 但是以桓承之的煅剑天赋来看…… 他们真的不是打算在这儿连续浪费四十九天的上等材料吗? 第48章 为了不让桓承之的受到打击, 就算贺宇帆这念头起了一路, 却也没直白的说出来过一次。 所以当第一天下午, 他面无表情看着那人打着教他煅剑的旗号, 成功炸毁了第一锅材料时, 内心别说没有一丝惊讶, 那简直就是平静的毫无波澜。 不想桓承之反而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他盯着那堆废料皱眉研究了半晌, 口中极为严肃的下结论道:“好久没试过煅剑, 有点儿手生。你让我再来一次,绝对不会再出错了。” 他语气十分认真, 就好像下次真的能成功了似得。 贺宇帆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 也只是继续点头, 没有去揭穿什么。 一炷香后。 随着熟悉的第二声“轰隆”响起,桓承之抹了把脸上被溅了不少的黑灰。 贺宇帆打了个哈欠道:“还来吗?” “来啊。”桓承之摊手道:“我说了我还是会的, 只是不太熟练。多来几次找到感觉就好了。” 贺宇帆点点头。 反正这炉子在点火之后,会把周围一小片温度都带的暖洋洋的。他们来这儿本来就是为了煅剑参赛,既然如此,只要不冷了, 那桓承之随便玩儿多少次无所谓了。 抱着这种心态, 贺宇帆又在预料之中的接连听了爆炸,直到第九次炸炉时。桓承之终于自己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他抹了把脸, 略显委屈的看向一旁坐在地上打瞌睡的贺宇帆道:“你都不打算阻止我一下吗?” “阻止你做什么?”贺宇帆眯着眼睛缩了缩身子,舒服的叹了口气道:“咱们现在的行为,就是用一百个上品灵石玩儿四十九天的炮仗。那这个炮仗要是炸不出个千八百响来, 我们岂不是会很亏?” 桓承之:“……” 他觉得自己似乎被鄙视了,但是又不得不承认,贺宇帆这话真说的太对了。 两人对视一眼。 贺宇帆体贴道:“继续吧,才十来次。今天炸够了二十次咱们就回去睡觉。” 桓承之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我……” “二位可还是悠着点儿吧。” 不等桓承之说完,一个还算熟悉的声音便横插了过来。 两人循声回头,只见风慕良立在不远处,正面露苦笑的看着他俩。 贺宇帆眨眨眼。 果然是做的有点儿过了吗? 风慕良见两人看过来了,便也没再继续客套下去,直接忽略了煅剑炉旁的桓承之。上前几步,走到贺宇帆面前,他柔声道:“贺兄,我刚刚在旁的观察了一会儿,你们这是,在教这位道友煅剑?” 贺宇帆摇头,一边站起身,一边诚实的打碎了风慕良心中幻想道:“是他在教我煅剑。” 风慕良:“……” 他艰难的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嘴角马上要抽搐的表情稳了下来。 回头看了眼那边儿白衣已经被炸成灰衣的桓承之,又想了想刚刚那群带他来看热闹的师兄弟们嘲讽的表情,最后定了定神,再次将视线对上贺宇帆道:“贺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在下可以教你煅剑。” 桓承之眉头一挑,立刻就想拒绝道:“他……” “我当然求之不得!”贺宇帆快速上前一步,双手一伸将风慕良的手握在了掌心,就像是生怕桓承之一言不合就来坏事儿似得飞快诚恳道:“实在是太谢谢慕良兄了。” 风慕良被他突然的这么一个动作闹的一惊。 心跳加速的同时,脸上也快速泛起了一片通红。 那红意从脸颊一路冲上脖颈,饶是万剑峰顶的冰雪吹在脸上,也没有一点儿要冷下去的意思。 似乎是担心贺宇帆看出什么,风慕良快速将脑袋埋了下去,口中断续着坑吧道:“那、那贺兄,明早我、我去找你,咱们一起去寻些材料,我……我、明天不见不散。” 风慕良语无伦次的快速说完最后一句,脚尖猛的点地,在手掌从贺宇帆手中抽出的瞬间,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贺宇帆低头看了眼余温尚存的掌心,有些纳闷儿的挑了挑眉。然后转眼,朝桓承之道:“他刚刚,好像是很紧张?” 桓承之耸肩不语。 紧不紧张他才不管,而且就凭风慕良那个胆小纯情的样子,他倒也不怕对方有本事跟他抢道侣就是了。 既然冰火门目前除了掌门之外的第一剑修主动要求当导师,两人商量了一下,便也决定暂时先放这个煅剑炉一马,让它稍微休息休息,等明天找回来材料跟着风慕良学好了,再慢慢折腾也不迟。 此时才刚下午,直接回房休息有些为时过早。 按照贺宇帆的建议,两人闲来无事,便顺着煅剑炉之间的小路把整个铸剑台绕了一圈。 结果发现,虽说也不是只有他们那一个炉子爆炸,但是能炸到他们那个频率和数量的,这整个铸剑台上几百个炉子,都实在是找不出下一个了。 “我突然觉得,咱们能遇到风慕良,其实是一件挺幸运的事儿的。” 在绕到最后一个炉子时,贺宇帆微微仰头,发自内心的感叹道:“我简直都怀疑,要是让咱俩真在这儿连放四十九天的炮仗,说不定等比赛结束,咱就能在修真界小火一把了。” “根本不用那么久。”桓承之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口中却淡定的说出了让人倍感绝望的事实道:“风慕良是管大门那边儿接待的,他能过来,就说明咱们的表现已经在冰火门里传开了。” 贺宇帆捂脸。 他突然无比的感谢自己,当初写的是竞宝大会,而不是炼丹大赛。 不然的话…… 贺宇帆用一种三分同情七分怒其不争的表情看向桓承之,许久,憋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后者被他叹的心底发毛,忍不住抖了抖身子,一边问道:“又怎么了?” “没。”贺宇帆微微摇头:“我就是突然觉得,真的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你说我跟风慕良?”桓承之立刻就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似得,拧着眉道:“他不就是会煅个剑吗?我……” “不。”贺宇帆继续摇头,一脸平静的打断道:“我是说你和狗蛋。” 桓承之:“……” 所有没来得及吐出口的话被尽数憋回了肚子里。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好气。 但是又没法反驳。 只是这种气没有持续太久,他就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咧嘴笑了起来。 贺宇帆不解:“你又在想什么?” 桓承之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把人揽在怀里。然后将脑袋凑上对方耳边,吐着热气轻声笑道:“我只是突然想到,我明明比狗蛋要强多了。” 贺宇帆挑眉。 桓承之说:“他拥有一切,却连个道侣都没有。我就算不会炼丹不会煅剑,但我爱的人爱我。大道漫漫,得一人携手,还有谁能比得过我?” 低沉的嗓音伴着温柔的语调,一字一顿的缓缓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禁不住沉溺其中的情话。 桓承之慢慢将手臂紧了紧,看着怀中人近在眼前的耳垂染上一抹红意,才侧头过去,在对方白皙的脖颈上轻轻烙了一吻。 然而想象中佳人软倒在怀的场面并未出现。 只下一秒,他就被贺宇帆直接推了开来。 桓承之脸上的委屈立马明显的就要溢出来了。 贺宇帆却尴尬的抽了抽嘴角,摆手道:“咱们还在铸剑台上呢,刚炸了十次炉子,就要当着修真界这一群万年单身秀恩爱,你真的是生怕别人没把咱俩记住是吗?” 桓承之:“……” 虽然他很想霸道的说句“记住又能怎样”,但好歹理智还在。就凭他们现在这情况,能低调一点儿也总是没坏处的。 被这么一个打断,原本起来一点儿的气氛也散了个干净。两人又去冰火门里卖灵食的地方吃了些东西,等时间差不多,便一同回去了住宿的地方。 或许是多少得对得起一下一百个上品灵石的价格,冰火门给参赛者准备的住宿环境倒是挺良心的。 桌椅柜子样样齐全,洗漱沐浴的地方被隔在屏风之后。最重要的则是,放在一角的那张足以躺下两人的大床。 因为同床共枕习惯的缘故,两人对这环境还都挺满意。 一夜不提。 等第二日早上的时候,贺宇帆才刚刚起床收拾好自己,屋外就传来了三声不紧不慢的扣门声。 风慕良还是昨天那身打扮,看向贺宇帆的眼神儿也还是那副温柔似水的样子。 见二人出来,他便点头主动解释道:“二位既然是来参赛了,那比赛的规矩我也就不再重复了。是说所有的参赛者都可以随便在附近山上寻找材料,但我给你们直说,大多数人能寻着的,也是些普通的石材。” 贺宇帆点头,直觉他们好像抱上了一条金大腿。 果然,只顿了一秒,风慕良就继续道:“南边山峰上有处结界,除了门内弟子之外,很少有人知道,就算知道,目前为止,也只有一人破除成功。看在贺兄的面子上,我今天可以带你二人过去。如果你们成功破了结界,里面材料随你挑选。破不了的话……” “慕良兄大可放心。”贺宇帆点头道:“我二人本就不是贪图之人。如果破不了结界,我们就当不知这事儿,绝对不会向外人提及一句的。” 风慕良微笑点头,毫不犹豫道:“我信你。” 第49章 桓承之在听到风慕良话的瞬间, 就条件反射的扭头向贺宇帆看了过去。虽然就只是一闪而过的功夫, 但他能确定, 他确实是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种名为“势在必得”的情绪。 这表情他并不是第一次在对方脸上看见, 从当初东海秘境, 到之前的竞宝大会。基本上每次贺宇帆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 都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即将发生的事情又要和狗蛋的经历接轨了。 或许是因为这种情况已经发生太多次了, 桓承之倒也没什么太多的想法。 直到贺宇帆趁着被他抱在怀里缩地的机会, 小声告诉他,这次狗蛋在秘境里会被魔兽打到吐血昏厥时。桓承之才猛的顿了下步子, 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贺宇帆, 几乎就差怒吼出声道:“你就不能把情节安排的简单一点儿吗?” “这个……”贺宇帆一脸讨好的干笑道:“这不是当时不知道会成真, 只想的得稍微让读者感受一下,明白狗蛋的机缘都是他用血泪换来的, 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嘛。” 桓承之沉默。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现在这份血泪都要让他来出。 还是在明知剧情的情况下,强行出血流泪。这滋味儿可就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接受的了。 贺宇帆说完之后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人脸上表情越来越难看, 赶忙又补充着安慰了一句道:“你往好里想点儿啊, 我这次可没写血脉考核了,这难道不是说明我进步了吗?” 桓承之觉得胸口有点儿发闷。 他低头深深地看了怀中人几秒, 最后还是在对方真诚的目光中败下阵来, 轻叹了声道:“回去之后,我觉得你有必要让我提前了解一下,以后得机缘还会有什么考核, 你觉得呢?” 贺宇帆立刻点头如捣蒜。 虽然他很想说,他一直不愿意让桓承之提前剧透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担心考核方式太过沉重,对方撑不住吗…… 风慕良口中的那个山头距离万剑峰不算太远。所以不管桓承之内心是拒绝还是什么,这说话的功夫,前面带路的人也已经停下了步子。 或许是因为海拔降低不少的缘故。这山头上的积雪明显比万剑峰少了很多。然而贺宇帆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感觉这里的温度,似乎比万剑峰上又低了许多。 不过也不用他发问,在他从桓承之怀里退出来后,风慕良就已经过来一步,对他摊手示出了一块橙红色的小石头。 贺宇帆不知对方用意,但看他这动作,犹豫了一下,便接了过来。 下一秒,暖意从掌心一路蔓延到全身。风慕良的解释声也跟着响起道:“这块石头是我门镇派火石上掉下来的一小块,因为这里的温度过低,修为不够,或是灵根非火属性的弟子很可能顶不住这温度发生意外,因此都会让一人带上一块,以防万一。” 贺宇帆点头道谢。 虽然他不知道那个什么镇派火石是什么,但从风慕良的话里来看,这人的温柔和对他的好意,还是不容忽视的。 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被逼的堕魔了呢。 贺宇帆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更加加强了一些,要努力拯救风慕良的决心。 只是他的这些想法,当事人自然是无从可知。所以只是顿了一下,风慕良就继续转身朝山顶带路,一边给二人讲解道:“结界在山顶,我会告诉你们具体的位置,但是不会出手帮忙。给一天的时间,不管怎么尝试都好。如果到日落都没成功的话,我明天也会带你们去其他山峰上寻些不错的材料的。” 贺宇帆听的不住感动,再次道谢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而问道:“对了慕良兄,你自己也需要寻些锻剑的材料吧?我听说这个大赛冰火门内弟子都可以参与其中,又见你似乎并无佩剑,所以就猜着,你是不是也会参赛啊?” “我当然会参赛。所以我说是要带你们来找材料,其实也只是顺道罢了。”风慕良含笑点头,又带着点儿开玩笑的味道补充了一句道:“到时候你我二人可就是竞争对手了,贺兄可别有压力啊。” 贺宇帆闻言嘿嘿笑了两声,又扭头看了眼沉默着跟在一旁的桓承之,他有些无奈却又是实话实说道:“说来也不怕慕良兄笑话,其实我现在觉得,等比赛开始的时候,我们递上去的东西能不是一炉子灰,我就能满足了。” 风慕良听他说着,一个没忍住轻笑了起来。 而桓承之则是抬头看天,沉默不语。 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被心上人嫌弃了,但是就昨天那十次炸炉子,也实在是让他没什么去帮自己辩解的底气。 结界的地点距离几人落下的位置并不太远,又走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风慕良便抬手,示意跟在他身后的二人可以停下来了。 “结界就在这附近了。”风慕良说着,随便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然后保持着那种温柔的微笑,朝两人提醒道:“二位在寻找阵眼的时候小心点儿,毕竟这山上不比平地,脚下踩空就容易出事儿。不过你们放心,如果真有事儿,我也不会看着你们出什么意外的。” 贺宇帆听着点了点头,只是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却完全没有要去探测一下的意思。 风慕良也不催他,只是好奇的盯着他那双凤眼看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勾唇笑道:“看贺兄这样子,莫不是已经窥出玄机了?” 贺宇帆一脸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口中含糊应着:“算是吧。” 风慕良挑眉。 贺宇帆踌躇一秒,还是对上风慕良的双眼,开口认真道:“慕良兄,如果我跟你说,我其实预知的能力特别强,你相信吗?” 风慕良一愣,表情一时有点儿奇怪。 毕竟贺宇帆这一路上过来的表现,不论是不会缩地,还是不会用灵气暖身,都无一不在展示他是个不折不扣修真新手的事实。 那么问题来了,一个新手的预知能力能有多强? 天机门掌门会直白的告诉你,再强的掐算之术也得由灵力和功法撑起。如果连最基本的功法都不会,那就算再有天赋,也不过只是说十对一罢了。 其实不需要风慕良去回答什么,贺宇帆在看到他这表情的瞬间,也就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不过这倒也是正常的反应,他微微勾唇,在风慕良身旁和他并排坐下,才继续笑道:“果然这样说来有些唐突了,不如我们换个说法。慕良兄可知,这结界里是否会出现妖物魔兽吗?” 风慕良闻言一怔,这次愣的更厉害了。 许久,他才缓缓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不知贺兄你是从哪得知的这个秘密,但是我以我人格保证,结界里的妖物早在百年前就被封印了。那封印可是我派祖师爷设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贺宇帆轻轻“嗯”了一声,没对他这话做什么评价,而是扭头将视线对上了一旁抱着胳膊皱眉等他的桓承之。 后者接受到他的目光,只撇了撇嘴,眉间皱痕加大道:“你直说什么情况,我有点心理准备。” “它的弱点在腹部,是一块很明显的白。”贺宇帆说:“一会儿我来破结界,你记得抓紧时间去找弱点,但是在你攻击它的时候,它会施展血脉的功法对你造成精神攻击,至于会造成的结果……” “结果就不用说了。” 桓承之头疼的打断道。 又看了看那边儿一脸茫然听着两人打哑谜的风慕良,他伸手一指道:“剑修的攻击都不低,这家伙能帮我一起吗?” “当然不行。”贺宇帆笑的尴尬:“那个怪物会用血脉之力防守,慕良兄的血脉可不足以跟它对抗,所以……” “你这不还是在一直围绕着血脉写吗?”桓承之被他说的都有点儿没脾气了,皱着眉低笑了一声,他说:“以后再写东西的时候,脑子多转转,别一个情节安排到底。” 贺宇帆干笑:“这不是为了突出单挑怪兽的狗蛋有多厉害吗?”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伸手在贺宇帆脑袋上揉了两下,最后还是柔声提醒道:“破阵去吧。一会儿记得跟在这剑修身边儿别离开,万一我制不住那怪物,让他带你逃就是了。” “别老说这种不吉利话。”贺宇帆不满道:“你要是打不过它你就跑,又不是让你死命拼。我相信你就算实力不如狗蛋,脑子总比他机灵才对。” 桓承之闻言一顿,随即咬牙撂下了一句“我实力也比他强多了”后,便兀自转身,先一步踏出几步,走到前方的结界边儿上去了。 贺宇帆在他身后忍不住勾了嘴角。 而一旁憋了许久的风慕良,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他轻轻扯了扯贺宇帆的衣袖,小声问道:“贺兄,恕在下多问一句,狗蛋是谁啊?” 第50章 其余二人听到这个问题皆是一愣, 桓承之回头狠狠瞪了贺宇帆一眼。 后者则是挠头笑的一脸高深莫测, 双眼回视着风慕良, 半晌, 缓缓道:“狗蛋是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大神, 因为当实力达到一定境界的时候, 真实的名讳就不能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知晓了, 而大神又是一个很接地气的神, 于是给自己了一个代号,就是狗蛋。” 他这话内容说的天马行空各种不切实际, 但是配上那副认真至极的表情和那张极具加分效果的脸时, 又让风慕良心中不由多了那么点儿动摇的意思。 两人对视三秒。 风慕良低头抹脸, 用自己都觉得有些蠢的语调问道:“贺兄讲真?” “当然是开玩笑的啊。”贺宇帆笑着摇头。 通过这两天的接触,他越来越发现, 风慕良这个人单纯起来简直就跟张白纸似得,让人忍不住想逗一下,但又忍不住去逗的太狠。 所以抱着最后的一点儿良知,贺宇帆还是实话实说道:“狗蛋只是在我心目中桓承之该有的样子而已, 可是他和狗蛋差距太远了, 所以我才会总忍不住对比一下。” 风慕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半晌,他又忍不住道:“那在贺兄心里, 我该是什么样的?” “你?”贺宇帆闻言一顿, 脸上那股子吊儿郎当的笑意也收了不少。直到嘴角彻底抹平,他才轻叹一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永远都是现在这样。” 不至于有多强, 但过得快乐就够了。 风慕良眨眨眼。 他问出这问题的时候,确实只是有点儿小孩心性的不想被桓承之比过太多而已。但让他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明明是个能一笑而过的话题,贺宇帆这次看起来,却认真的完全没有一点儿玩笑之意了。 目光交错。 贺宇帆长叹一声。 他说:“慕良兄,我昨日对你说的,你我二人是很有缘,这话我是认真的。” 风慕良点头,他也是认真的啊。 贺宇帆面上带起了一丝让人读不懂的苦笑,口中却是换了个话题问道:“如果可以的话,在你开始煅本命剑的时候,我想在离你最近的地方,陪你一起见证开炉的瞬间,慕良兄你同意吗?” 风慕良沉默半晌。 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虽说锻造本命剑的时候应该让师父护法确保四周无人,好让剑和人都不会出现危险。但如果对方是贺宇帆的话…… 风慕良觉得,他是能信过这个人的。 闲话到此,贺宇帆也总算是起身拍了拍衣服,打算去研究一下阵眼在哪了。 桓承之抱臂站在一旁目视前方,肌肉紧绷,随时准备着在破阵的瞬间发动攻击。 在小说里,狗蛋找到秘境纯属是因为意外。他本来只是想来这座山峰上试试运气,不料在行到山顶悬崖边儿上时,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儿从山坡上滑落下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一块隐藏在积雪和深蓝色的寒冰草中,那块过于隐秘的透明石块。 知道这一点,贺宇帆自然也不会傻到去尝试一下落崖。 只是弯腰低头,在悬崖边儿的那片地上认认真真找了许久,才勾着嘴角满意的直起身,朝风慕良笑道:“慕良兄,我好像寻着阵眼了。” 风慕良点头不语。 从贺宇帆径直过去那边儿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场面。然而就算是找对了阵眼,也并不代表这就能破阵了。 他想着,一边微笑道:“贺兄果然是比我想象中要厉害多了,只是光寻着阵眼,可还是远远不够的啊。” 贺宇帆咧嘴一笑:“我当然知道。” 却不等人应声,一旁桓承之反而先一步回头,朝风慕良道:“风道友若是无事可做,希望你能换个地方,去宇帆身边儿待着。” 风慕良挑眉,也想到了他二人刚刚关于“狗蛋”的对话。 犹豫一秒,本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的想法,他还是抿了抿唇,按照桓承之的要求,缓步走去了贺宇帆身侧。 后者这次倒是没有拒绝两人的好意,毕竟就像桓承之说的那样。如果危险来的太快,也用需要人带他逃命才是。 这样想着,又冲风慕良道了声谢。贺宇帆才弯下身去,单手抓着那块被固定在地上的石头抓了过去。 左右各三圈的旋动,又猛的将石头向下一按。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炸起,随之而来的是一声震耳欲聋几乎震碎心肺的巨大兽吼,和桓承之同时扯着嗓子吼出的“快跑”二字。 风慕良虽说性子柔和的不行,但从不代表他能力不行。 而且身为冰火门的最强弟子,他的反应能力,也丝毫不比桓承之差多少的。 贺宇帆甚至连看清一下结界内景象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觉衣服一紧。下一秒,他就被风慕良提着后背的衣物拽飞到了半空之中。 贺宇帆:“……” 虽然很清楚风慕良这只是突发情况下的顺手举动,单不得不说,有了这个做对比,他顿时觉得每次桓承之带他御剑的时候,真是人性化到让人忍不住想感动哭了。 不过和现在的情况比起来,这暂时就是后话了。 从最初那一瞬的惊吓缓过神后,贺宇帆便将目光放回到了身下刚被破开的结界上面。 因为少了结界的幻术,原本已经到头的山峰又被硬生生拔高了一截。而此时,那多出来的半截山峰上,却凭空出现了一只通体披着纯黑色硬甲的巨大怪物。 怪物长得身形似虎,后面却拖着一条长长的蛇尾。头顶的牛角弯曲向上,张嘴是一口尖利的牙齿。 此时,他正微弓着身子,利爪一下下的刨着地面上的积雪,和站在他身前十步远处的桓承之对峙。 空气似乎在对峙中凝固,气氛也随着时间的拉长,变得就像是一根被崩到极致的细绳—— 一触即发。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 正欲仔细观察一下自己能否趁机帮忙,就见桓承之身形一闪。下一刻,兽吼声伴随着利爪破碎石块的巨响在空荡又寂静的山林中炸裂开来,而那一抹属于桓承之的白,也在攻击间如灵蛇般跃动,不出半晌,便消失在了怪物腹下。 到了这个时候,风慕良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中回过了神儿来。 虽说他现在特别想问问贺宇帆,到底是如何得知,这怪物已经破了封印了。但是现在这情况明显不太允许,所以他只能拼了命的提速跃出那一人一兽的攻击圈,将贺宇帆尽可能的带去安全的地方。 风慕良一边缩地狂奔,一边对被他提溜着吹风吹的头晕的贺宇帆道:“贺兄,一会儿你在下方山谷中等我,我上去帮桓道友一同……” “咱们没有血脉压制,过去只会添乱的。”贺宇帆不等他说完,就艰难的顶着狂风开口阻止道:“不过也不用跑太远,差不多就停下。放我下去就行。” 风慕良眉头一皱,条件反射就想拒绝。 只是思及现在的情况,和贺宇帆之前与他说的那种神奇的组织能力后,他又踌躇的慢下了步子。 身后怪物的吼叫声越来越刺耳,就像是遭受了什么巨大的创击般,原本只是带着强烈威慑的吼声中又多了些显而易见的痛苦。 风慕良听着,也终于算是彻底放心,直接就近落在了山腰上。 贺宇帆赶忙抬头,伸着脖子朝远方那巨大的黑影看过去。 风慕良以安全为上,选择的落地位置还是距战斗中心远了许多。 所以就算贺宇帆视力很好,在这种地方也是很难看清远方动向的。 眉头在不自觉中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贺宇帆屡次想冲去前方帮忙,却又因为担心自己成为累赘,而没把想法化作现实。 如果说度日如年是种煎熬,在这一瞬间,贺宇帆觉得自己似乎体会到了“度秒如年”。 饶是他在看到这怪物和他描写中一模一样相貌的时候就明白桓承之不会失败,但此时,却也仍然没办法说服自己不去担忧。 他不说动,风慕良同样也害怕自己帮了倒忙。所以就算担忧,也只得负手皱眉,等待对方的指令。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贺宇帆终于忍不住,想要扯着风慕良上前帮忙的时候,心底才终于一阵微动,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找到死穴了。” 声音响起的瞬间,贺宇帆心底的担忧立刻消散一空。 他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才意识到垂在身侧的双手早已在不直觉中捏的生疼了。 贺宇帆深呼吸了两下,朝风慕良道:“他快赢了。” 后者抿唇不语。 他不想打击贺宇帆,但就现在那怪物的情况来看,还真没有一点儿撑不住的样子啊…… 风慕良想着,却怎么也没料到,一切会在刹那间发生巨变—— 接连的几声兽吼突然不断响起,嘶哑中又带着股濒死的悲怆和痛苦。 还不及他去看清具体情况,就只听“轰隆”一声仿佛高楼坍塌一般的巨响传来,飞雪四溅之中,整个山林也再度恢复了宁静。 不用贺宇帆说什么,风慕良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再次提起他后背上的衣服,用丝毫不比刚才慢的速度朝怪物身旁冲去。 不过几息的功夫,当两人落地之后,贺宇帆立刻伸手抓住怪物尾巴,妄图将他翻挪一下,救出像狗蛋一样,被压在下面的桓承之来。 好在就算是血脉方面扛不住这怪物,在体力方面,风慕良作为个剑修,还是比一般人要强太多了。 所以当他出手之后,原本还死磕着连尾巴都挪不动分毫的贺宇帆,只觉手下一轻。下一秒,就又是一声“轰隆”,原本趴在地上的怪物尸体也转为了仰躺。 一切还算顺利。 贺宇帆微微松了口气。 只是当他视线在地上扫过一圈,只见鲜血不见人影时,那颗刚刚回到胸腔的心脏则又被提拽了起来。 桓承之不会给压扁了吧? 这种想法在冒出的瞬间,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就疯狂的充斥了脑海。 贺宇帆瞪大眼睛,正欲大喊一声桓承之的名字,就感觉腿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拉力。 片刻,红眼睛的白毛小怪物再次占据了贺宇帆怀中的位置。 贺宇帆低头,将心中疑惑直白吐出道:“我还以为你被血脉之力搞昏过去了。” “怎么可能。”桓承之不屑的嘁了一声:“我可是上古神兽的血脉,像刚刚这种低等魔物,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根本没问题的。” 贺宇帆顿时面露崇拜。 桓承之低头舔爪。 他绝对不会告诉贺宇帆,其实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血脉之力”。 天知道当他在认真做准备抵抗心理攻击的时候,想象中的一切都没出现,反而是那怪物的尸体直挺挺的砸过来,硬生生把他拍出了一口血来。 这滋味儿…… 真是一言难尽了。 第51章 不管桓承之本人有多不想承认, 但现实就是, 那怪物在他防备不当时砸在他身上的重量, 是足够让他头晕眼花到撑不住人形了。 也正因此, 才会出现现在这种白毛小怪物趴在贺宇帆怀里打滚的情况。 或许是因为神兽真的和一般走兽不一样的缘故, 桓承之那一身没有一丝杂色的白毛, 触感也比其他动物要柔顺许多。 贺宇帆随手揉了揉桓承之的脑袋, 又捏了捏爪子上的肉垫。直到被两只小肉爪子愤怒反扒, 才咧嘴笑道:“你没办法化形了吗?” 桓承之点头:“有点儿晕,等缓过来再说吧。” 贺宇帆眨眨眼, 又安慰似得揉了揉他脖子上的白毛。 桓承之舒服的在他手掌上蹭了两下, 也眯着眼睛休息去了。 至于为什么这次和小说里写的不一样, 怪物不但没有血脉之力,他也并没有像狗蛋一样晕过去的问题, 他倒也没再多想。 毕竟打都打完了,怪物也死了,有没有成真就不重要了,不是吗? 桓承之觉得自己想的完全没毛病。 所以在他听到贺宇帆给风慕良解释完他是妖修, 又继续说结界里还有一个怪物的时候, 桓承之顿时觉得,自己心脏好像有点儿承受不住了。 “你不是说只有一只怪物吗?”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 努力让自己不要表现得太过失态, 但还是忍不住咬牙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只有一只了?只是门口只有一只而已。”贺宇帆一脸莫名其妙的说:“因为其实在我们破结界的时候,这两只怪物还没彻底从封印里跑出来。所以先跑出来的那只来应战了,咱们进去之后才能见着第二只的。” 说完, 似乎也感受到了桓承之的崩溃。贺宇帆还赶忙补充了一句安慰道:“不过你不要担心,两只里只有一只有血脉之力。所以里面那只弱了很多不说,弱点和刚刚这只也是一样的,就算我没能力,慕良兄也可以帮你一起打的。” 许是因为之前的所见所闻太有说服力,风慕良在听到这番解释后,也赶忙点头表态道:“贺兄说的没错,这怪物本就是我冰火门内的问题,全让桓道友出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既然如此,下一个怪物,就由我来……” “不用了。” 桓承之没等他慷慨激昂完,就用一副生无可恋的绝望语气打断道:“我自己来就好,不过得让我稍微缓缓。” 风慕良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原因,愣了一秒,只觉得自己似乎被嫌弃了。 于是他微微皱眉,语气不满道:“或许我实力确实不如桓道友这么强,但是我自以为也算不得太弱。如果……” “我不是这个意思。”桓承之烦躁的啧了一声,撇嘴实话实说道:“刚刚我杀的那只根本就没有血脉之力,所以里面那只肯定有,这样的话,你这一凡人根本帮不了我的。” 风慕良:“……” 剩下的话全被堵回腹中,看向桓承之的眼中也带上了一丝纠结之意。 而安静了半天的贺宇帆,此时则是一脸复杂的看着怀里的白毛怪物。半晌,抬手在对方拳头大的脑袋上戳了两下。 桓承之就像是被戳了开关,几乎条件反射的逃避现实道:“别说话,我不想听。” 贺宇帆闻言一愣,随即也明白过来了意思,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桓承之原本就缩成一团的身子顿时缩的更小了。 贺宇帆伸手在那一团白毛上揉了两下,轻笑着把小怪物捧到嘴边儿,在它长长的耳朵边儿上轻声问道:“你说,这个怪物出现的顺序变了,是不是正明灭魔的情节已经被咱们改变一点儿了?” 桓承之眨眨眼,扭头对上贺宇帆的双眼。 后者笑意不变,只勾着嘴角等待答案。 半晌,桓承之微微摇头。 改变确实是改变了,然而他们改变的也只不过是风慕良重生之前的剧情。至于重生之后的那个灭世魔王…… 桓承之表示,还是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吧。 闲话到此,贺宇帆也总算是正了神色。 抬头看了眼上方没入云中不知尽头是何处的山顶,他微微皱眉,朝风慕良问道:“如果我们现在跑去找帮手,冰火门里能找到敌得过它的人吗。” 后者原本在一旁调查那只怪物的尸体,闻言回头,又想了想贺宇帆之前说过的几句描述。最后抿唇摇头道:“悬,而且在我们离开的时候,它若是破了结界逃跑了,怕是得酿成修真界的一大祸事了。” 贺宇帆皱眉,果然是这样吗? 风慕良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怪物其实在我门派典籍里的描述也没有太多,只知道它性极凶,最初的封印是我派创派祖师下的,但祖师爷拥有冰凤和火麒麟的血脉。可是从那之后,别说是弟子了,就连我师父,也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的神兽血脉了。” “不用想了,肯定还是得我来。” 听他说着,桓承之摇了摇头,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从贺宇帆怀中跳了下来。 下一秒,黑发白衣的英俊男子替代了小怪物。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又皱眉看了眼不远处的怪物尸体,转头对风慕良道:“风道友带我道侣先走吧,我就是稍微有点头晕,一会儿……” “说了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动手了。”风慕良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用一种不可拒绝的语气下结论道:“我知道我打不过那怪物,但至少能吸引着它的注意。趁着这机会,你去杀它就好。” 风慕良说完,那双大眼睛死盯着桓承之,大有一副后者胆敢摇头,他立马就能冲上去单干的架势。 桓承之动了动唇,犹豫一秒,正欲拒绝,却被一声比刚刚那兽的吼声更大了数倍的嘶吼堵了回去。 三人目光在同一时间对过。 下一秒,风慕良和桓承之同时动作。 前者单手掐诀脚尖点地,只瞬间便腾空而起,冲着远方黑影冲了过去。而后者则是拦腰抱住贺宇帆,飞快的带人朝山下跑了出去。 仿佛能撼动天地的巨吼在耳畔不住的回荡。 贺宇帆只觉眼前一晃,等再次落地站稳的时候,还不及开口,身旁一阵风过。桓承之再次消失在了原地。 贺宇帆:“……” 扭头看了眼周围平坦的地面,合着桓承之在一息之内已经把他送到山下了。 不过他也确实帮不上忙,为了不在二人打斗的时候当累赘,远距离的等就等吧。 — 放下这边儿已经盘腿坐下的贺宇帆不提,单说山上一同对战第二只怪物的桓承之二人。 在贺宇帆的描述之中,这两只怪物的差别只有“血脉之力”而已,但是当真正对上的时候,便能明显的察觉到,这个血脉之力,真的全是种能让各方面都生生拔高一个档次的神奇力量。 在对战第一个怪物的时候,要说有多费力,确实也不至于。但是由于最后那一下实打实的砸击,桓承之现在多多少少也还算是负了伤了。 不过好在风慕良的拉仇恨技巧十分到位,他单手掐诀一手捏为指剑,身体在天空中不断移动变换位置的攻击着怪物的头顶,就算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也确实能让那怪物烦躁不已,引开了它大半的注意。 这么一来一回的配合,虽说不算特别默契,但多多少少也弥补了一下桓承之的劣势,让这原本有些勉强的一战也变得势均力敌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在同样的怪物身上寻找同一位置的弱点,实在是降低了太多的难度。总之这次用了还不到上一战一半的时间,桓承之就成功在风慕良的帮助下,找到了位于那怪物腹下的一撮白毛。 之后的动作和想象中一般顺利—— 拔剑,刺出。 当一股温热的鲜血迸溅在脸上的时候,熟悉的头痛感再次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只是在意识消失于过强的痛感之前,桓承之却悲伤的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一丝的惊讶不说,反倒还多了种“就该如此”的坦然…… 难道贺宇帆一语成谶,自己真的在不知不觉间受虐倾向越来越重了吗? 桓承之迷迷糊糊的想着。 只是想象中第二次被怪物尸体砸晕的场面并没出现。 那庞然大物只是原地错了两步,还没等倒下,就被一阵骤起的魔气直接掀飞了出去。 桓承之瞳孔猛的一缩,快速站起身,抬眼朝魔气源头看了过去。 只见风慕良立于半空之中。 狂风迎面,将他长发吹的宛如条条利刺般散在身后。 那双乌黑的眼睛不知在何时染成了通红,眼底的温柔也尽数敛去,只余得一片漠视万物的冰冷。 桓承之心底忍不住就是“咯噔”一声,原本被刺骨的痛意闹的晕乎起来的大脑也瞬间变得格外清明。 情况有些不好。 看风慕良这幅样子,基本是已经入魔成功了。 可就算他们参入剧情导致时间线错乱,就算刚刚风慕良被那怪物的血脉之力震慑到了,也总不能这么简单就换了个芯子吧? 桓承之想着,正在犹豫要不要先去把贺宇帆找来时。就见风慕良突然对着他抬起手掌。 下一秒,魔气穿胸而过。 桓承之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脚下错了两步,最后两眼一黑,还是一头栽倒在了雪地上。 第52章 不说桓承之那边儿的情况是多紧张多危险, 就贺宇帆这边儿看来, 他只能听到远方山顶上, 原本久久不断的兽吼声突然顿了一下。 随后还不等一切陷入沉寂, 天空中那积了厚厚一层的白云, 就在转瞬间染成了一片如墨的深黑。 贺宇帆抬头看着天上的云, 直觉就多了些极为不好的预感。 只是他现在在山下, 桓承之和他熟悉的“心灵交流”也并未出现, 想要了解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实在是有些难了。 贺宇帆皱眉。 在这一刻, 他突然不是一般的想去跟桓承之修真。 不说要到什么修为, 但至少缩地传音之类的小伎俩, 似乎也总该学习了一下了。 然而没给他想太多的机会。 眼前只是一阵狂风吹过,下一秒, 青衣黑发的男子便迎风出现在了他不远处的半空之中。 贺宇帆抬头看去,在看到那人衣着打扮的瞬间松了口气,只是那声“慕良兄”还未及出口,就被映入眼中的那双红眸硬生生堵了回去。 贺宇帆皱眉。 那人却微微扬了扬下巴, 用一种神看凡人的, 带着些蔑视的眼神儿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会儿,最后嘁了一声, 跟着鄙夷道:“没想到还有剩下的杂碎。” 贺宇帆立刻摇头:“我不修真, 大哥你认错人了。” 风慕良闻言眉头一挑,反而是带上了些好奇,勾起嘴角, 露出一个让人看着遍体发寒的微笑道:“你不修真,又如何知道我在寻修者?” “说来有点儿话长。”贺宇帆见对方没有把他一剑封喉的打算,也微微松了口气道:“如果长话短说的话,就是我跟你是同样的人。现在的时间灭魔剑还未煅好,我这样说的话,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风慕良眯了眯眼,半晌也没个应答。 贺宇帆等了一会儿,正欲再说什么,却终于等来对方的一阵轻笑带着反问道:“你知道我是从何而来?” “已经重生了第一次,然后堕魔成功。”贺宇帆低头细数,又忍不住拧了拧眉,突然一脸诧异道:“难道你已经……” “屠尽三界修真之人,以五行灵血煅魂祭剑。”风慕良说着,面上的笑容也带起了些许疯狂嗜血的味道。他说:“我本以为那九天玄雷就是天道为了夺我性命而生,现在看来,怕是连苍天都站在我这边儿,想让我再去感受一次杀戮之乐了。” 他说完,似乎是喜到极致,忍不住仰天大笑了起来。 贺宇帆眉头拧的生疼,却还是连退也没敢退上一步。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有了他和桓承之的干扰,风慕良的人生应该稍有错位。如果还能在煅剑炉那帮风慕良躲开那道代表重生的天雷的话,说不定风慕良这辈子就可以在他和桓承之的帮衬下,好好当他的大侠,一直除魔卫道的活下去了。 然而事不随人意。 毫不夸张的说,贺宇帆甚至觉得,就算是刚死第一次的风慕良重生,他也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是这个杀完了天下所有修者,又被天道所下雷劫了却一生的魔尊重生过来,就实在是让人头疼又无计可施的最坏情况了。 贺宇帆抓了抓后脑,他感觉自己愁的头发都要白了。 只是比起此时接下来的情况如何,他更担心的则是桓承之的安危。 毕竟人可是到现在,也完全是没有一点儿要联络他的意思啊…… 只是也没给他纠结的时间,风慕良再度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便勾唇继续道:“你说你与我相同,具体说说,你是也活了第二次吗?” 贺宇帆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是夺舍的。上辈子死没死成也不知道,但是睁眼的时候,就已经进到这副壳子里了。” “倒挺实诚。” 风慕良盯着他双眼看了一阵儿,似乎是确定他没在撒谎。于是也便没有继续为难什么。只启唇笑道:“我觉得你这人还挺合我眼缘。你说你不修仙,那我给你两条路来选择。要么现在死在这里,要么跟我一起修魔。” 说完,他稍稍顿了一秒,又跟着补充了一句道:“正好闲来无事,我给你半柱香的时间,你跟我说说现在的具体年月。等说完了再告诉我你的答案就行。” 贺宇帆嘴角微抽。 但是实力的差距,还是让他不得不点头应下。 只是在所谓的讲解开始之前,他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前辈,如果你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意味着,之前与我相熟的那个风慕良他……” “他即是我,我即是他。”风慕良挑眉道:“我与他所见相同所闻相同,只是换了个时间而已,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哪来的他我之分?” 贺宇帆微微点头。 迎着风慕良那双红的有些妖艳的眸子,他一咬牙,还是继续问道:“可是,前辈您认识我吗?” 一句话出口,似乎是戳中了风慕良最不想面对的问题。瞳孔紧缩的瞬间,眸色也猛的闪成了一片漆黑。 风慕良抬手按住额角,眉目间多了不少愤怒之色。只是不等他再去开口说什么,身后突然横过了一个黑色的石块。 只听“啪”的一声闷响,被击中后脑的风慕良一脸难以置信的在原地错了两步,甚至没能回头看上一眼,便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他身后,手持石块的桓承之嘴角带血,表情略微有点儿复杂。 “你总算是来了。”确定风慕良是真的晕过去了,贺宇帆才长舒一口气,往桓承之身旁走了两步道:“你知道吗,他刚突然冲到我跟前来,聊了一会儿就问我想修魔还是想死,你要再晚来两分钟,我就得被迫修魔去了。” 桓承之闻言,冲他露出了一个安慰式的微笑。又上前揉了揉贺宇帆的脑袋,才低头一边从乾坤袋里摸捆仙绳给风慕良绑上,一边道:“往好里想些,你可至少还有两个选项。这厮刚过来的时候,可是二话不说就直接帮我选择去死了。” 话音落下,还不及他再去补充什么,贺宇帆立刻慌忙询问道:“你被他打了?打哪儿了?现在伤势……” “无碍。” 不等这一连串的关切尽数出口,桓承之就先一步打断道:“他虽说功法尚在,但这个身体的修为终归还是太低。所以那些攻击也只是看着厉害,打着身上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宇帆点点头。 只是鉴于桓承之的一贯表现,他看向对方的目光里还是充满了关切和紧张。 桓承之咬牙:“我这次没硬撑。你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原因,就我现在的修为,哪怕是偷袭,怎么可能会得手?” 贺宇帆眨眨眼。 好像也不无道理。 这两句话的功夫,桓承之已经把风慕良身上捆了三四根绳索了。 这绳子上留有他的灵力以及血脉的压制,虽说挡住那个灭世魔王有些天方夜谭,但挡住一个低配版的小魔王,也实在是绰绰有余了。 这样想着,两人也不约而同都放松了不少。 桓承之又检查了一遍风慕良的状态,确定人好像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了,就直接随地一坐,朝贺宇帆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理他?要杀的话,现在可是最好的机会。” 贺宇帆抿唇皱眉。 他也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可是这人明明上一刻还在与他说笑带他逃亡,现在就突然换了个芯子,还是那种疯狂太久已经根本没法拯救的芯子。这转变不说别的,心理上也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了。 桓承之知他是把风慕良当了朋友,所以这话也只是点了一下,倒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反正他相信贺宇帆虽说重情义,但也不至于蠢,到了关键的问题上,他总能分出个对错的。 空气中的沉默慢慢弥散开来。 贺宇帆抬头看着重新转晴的天空,许久,才深吸一口气道:“其实刚刚在你打他之前,我看到他眼睛变成黑色了。所以我在想,会不会那疯子来是来了,但其实他也没走?” “这我不知道。”桓承之摇头:“但是我知道的是,就我自己来说,我也没出现过什么一体两魂的情况。” 贺宇帆抿唇不语。 桓承之叹了口气:“这样,等他醒来。如果是你我认识的那个风慕良,就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如果是那个疯子……” “你直接动手,不用顾虑我什么。” 贺宇帆咬牙道。 那语气和语速,就像是生怕是慢了一步,他就要忍不住开始犹豫后悔了。 然而不光桓承之,就连晕过去的风慕良似乎都感知到了他的决心。 不出片刻,他便回过神的猛咳了几声,又在五花大绑的情况下艰难的转过脸。 那双写满震惊的黑眸在对上贺宇帆的瞬间愣了一秒,随即不解道:“贺兄,这是……” 第53章 风慕良问的一脸迷茫, 就好像刚刚那个红着眼睛问是要死还是要修魔的人, 完全不是他一样。 不过好像也确实不是他。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 又眯着眼跟风慕良对视了许久, 才微微摇头, 转而看向桓承之道:“你怎么看?” 桓承之耸肩:“管他真的假的, 杀了再说。” 风慕良:“……” 虽然他确实时常听不懂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但是为什么这次他觉得, 似乎再听不懂的话,他的生命就有点儿危险了…… 三人相顾沉默一秒。 风慕良深吸一口气, 艰难道:“贺兄, 能给我稍微解释一下,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吗?” 贺宇帆不语。 思索半晌,他不答反问道:“你可知现在是何年何月, 我们在此是要做什么?” “眼下是铸剑比赛开始的第二天。”风慕良不知他突然问这些干什么,但一贯的实诚劲儿还是驱使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昨日我说要带你二人一同来寻材料,但是在结界里遇着妖兽,所以现在应该是在我派冰峰的山脚下才是。” 他答的坦然顺畅, 丝毫没有一点儿犹豫和忘词儿的情况。 贺宇帆看在眼里, 在点头之后,也转身对桓承之说:“那个魔头没有承载记忆, 所以你看……” “也保不准会记忆共享。”桓承之挑眉撇嘴。 但是在贺宇帆略带不满的目光中, 他还是轻啧一声,又划破自己手指,在风慕良额头上画了个有些繁复的图案, 待那血上亮起金光,又慢慢渗入风慕良体内,桓承之才继续道:“虽说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他实力没起来的话,我血脉终归还是可以压制一下的。” 他说着,也转身帮人把捆着身子的绳索解了开来。 风慕良坐在原地没有动。 显然被人画了个禁咒,他是比刚刚更懵了不少。 贺宇帆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又撑着脑袋跟他对视了半晌。直到风慕良眼中焦距恢复,才叹了口气道:“慕良兄,对于刚刚你们和那怪物交战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这个……”风慕良皱眉。似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才略带羞愧道:“说来有些惭愧,原本明明是应了要帮桓道友一起灭那怪物的。可后来不知怎的,桓道友冲去怪物腹下的时候,它突然吼了一声,和之前的声响都不大一样,我实力还是太差,没扛得住,就直接晕过去了。” 血脉之力。 贺宇帆在点头,一边在心里给风慕良的这种情况做着解释。 就像是他在小说里写的那样,这怪物虽说弱点明显,但只有桓承之可以与之一战的原因,便是因为这个护体的血脉之力。 这能量可以让普通人直接昏迷不醒,至于昏迷之后会怎么样,他文里没写,具体也就不得而知了。 贺宇帆想着,抿了抿唇,倒也没卖关子,直接对风慕良解释道:“在你昏迷过去之后,你先攻击了桓承之,又冲到这里让我选择入魔还是去死。周旋之际,桓承之把你打晕了,然后你再醒过来就是现在这样了。” 他这话说的简洁无比,又确实是把事情都说的差不多清楚了。 只是就当事人而言,这个“清楚”和“接受”之间,就实在是有些差的远了。 作为一个穿越者,其实就风慕良现在的心情,贺宇帆觉得自己也挺能理解的。 所以在解释完缘由后,他顿了顿片刻,才又继续道:“桓承之的血脉可以镇压邪物,我们现在不确定那魔头还在不在你体内,所以他给你画的那个禁咒,也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说到此,目前为止他和桓承之的所有诡异行为也算是解释清楚了。 风慕良坐在原地怔愣半晌,最后抿唇摇头,一边起身道:“贺兄对不起,在下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儿发生的实在是有些跃出在下的理解范围。我想回去师门找师父问问,顺便把妖兽的事情给师父通知一下,二位这……” “你回去作甚?” 还不等风慕良说完,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就自他心底响了起来。 这声音不属于贺宇帆,和桓承之也相去甚远,只是饶是声线再怎么冰冷,风慕良也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哪听过这种声调? 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那声音只是顿了一瞬,便又继续响起道:“你的剑还未铸,材料还未寻够。不趁着现在去结界里取材,你还打算这事儿闹大,等师门封了结界,再去用那些不入流的垃圾材料来铸剑吗?” 风慕良原本想开的口在听到这话的瞬间抖了两下,最后又沉默的闭了回去。 他不知道在说话的这人到底是谁,但说出来的内容,却是完全戳中了他目前关注的问题。 风慕良有点儿纠结,在被说服的同时,也更好奇这发声之人到底是谁了。 他拧了拧眉,下意识环视四周,妄图找到那个给他传声之人。 只是动作才刚开始,就被一旁一直关注他举动的贺宇帆打断道:“慕良兄,你可是有什么问题?” 风慕良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有人给我传音,要我先与你们一同去找煅剑的材料。可是……” 贺宇帆顿时了然,直接打断道:“可是你并不知道给你传音的人是谁,对吗?” 风慕良点头。 这次都不用贺宇帆去解释了,一旁桓承之反而是先一步笑开道:“你看,我就说那魔头未死,还不如趁这机会,让我一绝后患得了。” 风慕良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胸口。只是别说他肉眼了,就连精神也探测不到一点儿魔气的存在。 可刚刚那声音也确实不是幻觉啊…… “他就算还在,但有你血脉压制,这暂时也出不来不是吗?” 贺宇帆不知道风慕良在纠结什么,只按了按额角道:“虽说我也没什么可靠的依据,但是慕良兄,我也认为他说的没错。毕竟万一贵派掌门知道这妖兽闹事儿,估摸是会把结界封起,彻底盘查一遍里面还有什么问题的。不是说这举动有什么问题,但我就怕,等结界再开的时候,你煅剑的材料……” “先去找材料,日落前回去。” 风慕良说道。 反正就像贺宇帆说的,他体内说话的那人现在安稳的紧。只是几个时辰的耽误,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 — 下了这个决定,之后的一切就变得顺利多了。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结界里的材料确实比外面好冷许多。 至于那个从他改变主意之后就再没开口过的“魔尊”,贺宇帆一脸牟定的说他不会做出什么伤害宿主的事情,所以风慕良就算还有些担忧,但多少也还是放心了大半。 因为有贺宇帆这个作弊一样的“宝物导航仪”的存在,三人在进入结界之后只是稍微绕了一会儿,就在一颗老松树下寻到了两块大小相似却一糟一精的扁长青石。 在看到那块质地明显精良太多的石头时,风慕良的眼睛也跟着猛的亮了一下。 只是这青石本就不好寻的,就算同行人铸剑技术太差,也总不能直接自己选那块好石头的。 风慕良有点儿纠结。 只是比起他的纠结,贺宇帆也丝毫没好到哪儿去。 他盯着两块石头看了半晌,又征求意见似得转头看向一旁的桓承之。 后者接受到他视线,顿了一秒,便耸肩摇头心领神会道:“我有本命剑,这石头对我而言本来就不重要的。” 贺宇帆一听便点头笑了。 回身对上风慕良的双眼,他指了指那块明显糟太多的青石,对面前人道:“慕良兄,这块你拿着。我保证它绝对比你所见过的任何材料都好,也保证它一定可以变成你想象中那样的。” 风慕良低头顺着贺宇帆的手看过去,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了不少。 只是还不等他那种“我朋友为了要好材料不惜撒谎骗我”的悲伤涌出,心底沉默许久的魔尊就再次抢先一步感叹道:“你这朋友眼光还真不错。不过有这眼光,还能毫不犹豫的把最好的东西直接让给你。你倒是比我当年要幸运太多了啊……” 风慕良不知道这魔尊在感叹什么,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那块糟粕…… 贺宇帆似乎猜到了他心中所想,只看了一眼,便又笑道:“我二人这水平你也知道。本来就是浪费材料的事情,如果慕良兄你不放心的话,这两块青石……” 话没说完,风慕良长袖一挥,那块卖相太差的石头便消失了踪影。 迎着贺宇帆略微惊讶的视线,风慕良含笑应道:“贺兄不必这样,刚刚怀疑太多是在下失礼,我说过我信你,这次也一样。” 贺宇帆闻言,笑眯眯的点头道:“你太客气了。” 风慕良微微摇头:“今日明明说是我带你们寻材料,到头来却是你二人帮我太多,我仔细想来也不知该用何回报。这样行吗?等比赛结果出来,若是我得了第一,那天火就给你,当做我的谢礼了。” 这话说到了贺宇帆心中所念,他便也是也没客气,直接点头道谢顺带保证道:“慕良兄大可放心,你的剑绝对是最好的那把。” 风慕良勾唇:“那便承你吉言了。” 大头的问题这便算解决了,剩下的细碎材料也不是多难找。 总之夕阳还未没下山边,三人就已经回到了冰火门中。 贺宇帆一天没吃饭,沾地就拉着桓承之去餐馆了。 而风慕良则是找了掌门师父,说了结界的情况,又讲了他自身的情况。 和想象中一样的是,掌门果然在第一时间就让大长老带人去封了结界。然而和想象中不同的是,他师父在将灵力渡入他体内探测了三个周期后,还是摇头说着相同的结论道:“并无魔气。” 风慕良皱眉。 虽说还是坚信贺宇帆没有骗他,但师父这么说,他便也只得听话的回去打坐静心了。 然而这次的静心似乎并没有那么顺利。 当入定之后,风慕良突然感到了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双眼在瞬间张开,却还不及注意周围景象,就先一看到了一个身着玄衣,黑发红眸面容熟悉的,直立在他眼前的人。 再看周围,他盘腿坐在一片平湖之上,而那人也是立于水面。 世界仿佛在此时失去了光泽,四下漆黑湖面无光,只有他和那人在进行着这场不知持续了多久的对视。 风慕良沉默。 许久,他缓缓开口,用确定的语气问道:“你是……我的邪念?” 第54章 那人原本只是背着手, 居高临下的低头审视着风慕良。等后者提出这么个问题, 他才发出一个略带鄙夷的哼声道:“我不是邪念, 我就是你。” 说完, 连反驳的机会也没给对方留下, 他就继续补充道:“未来的你。” 风慕良:“……” 自他出生以来的所有知识告诉他, 这人所言情况是闻所未闻, 也不该发生的。 但是不知为何, 看到那人和他相似度超高的面容,还有这和他完全相反的气场时, 他又莫名觉得, 似乎这人所说也有些可能了。 两人对视半晌。 那黑衣男子突然轻笑了一声, 学着风慕良的样子盘腿坐上了湖面。 赤红的眸中不知自何时染出了一抹越陷越深的悲伤。他就这么定定的看着风慕良的双眼,许久, 才长长叹出了一口浊气。 原来他的目光,也曾是这么的澄澈吗? 澄澈到,看着有些刺眼了…… 他缓缓闭上双眼,等再度睁开的时候, 那边儿风慕良也总算是回过神儿来, 皱眉纠结道:“如果你就是我的话,你为什么……” “成魔是吗?”魔尊笑了笑, 却摇头道:“你不需要知道原因, 只要好好过你的人生就行了。” 风慕良不解:“我……” 话未出口,他浑身一个激灵。 等回神儿之时,周围的景致已经变回了冰火门的房间之内。 那种千言万语哽在喉头没机会道出的感觉并不好受。然而不管他怎么叫, 心底那个魔头也再没回过他一句话了。 风慕良拧在一起的眉头又紧了紧。 直到他终于打算放弃,那个盼了半天的声音才又响了起来,他说—— “你放心,我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根本没有能力取代你来操控你的身体。但是我不会害你,一旦出事,听我的总没错的。” 风慕良:“……” 这话说的看起来似乎是挺诚恳,但是结合他们现在的情况,可信度到底有多少,还就真的不得而知了。 一夜不提。 按照之前的约定,第二天一早,风慕良就来到了贺宇帆二人的煅剑炉旁。 “说好了要教你们煅剑,但这活其实也多是在天赋和练习。前者入门,后者补足。我只能尽我所能把过程交给你们,至于结果……” “结果不行我们就天天练,说不定哪天机遇到了就开窍了。”贺宇帆咧嘴笑的一脸自信,胳膊肘在一旁桓承之身上撞了两下,他确认道:“你说对吧?” 桓承之抬头看天。 其实根据他从小学习煅剑的经历来看,他不是特想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心上人都问出口了,作为一个自认为可以撑起家庭值得信任的男人,他此时也只能把否定和丧气话一同咽回肚里,咬牙点头,从鼻子里闷闷的应了个“嗯”。 风慕良见状微微一笑,倒也没再多言。 上前一步给两人认认真真演示了一下煅剑炉的用法,又说了说煅剑过程中的具体注意事项,才在等待成品出炉的时间里,和贺宇帆说了一下昨天与那个魔头相见的场面。 “我昨夜想了一夜,他这话虽是认真,但可信度怕是不及五分。”风慕良说完,忍不住皱眉叹了句道:“他说他就是我,可我当年拜入师门的时候,师父曾说我心思最为纯正,哪怕天下皆魔,我也能独守道心。” 风慕良这话虽说是解释,但语气里却也带着种不容否定的自信。再配上他这张原本就刚毅正直的脸,也让人没法去说些不是了。 贺宇帆抿唇。 风慕良并没说错。 就书中所说,他也确实是全天下心思最纯正的人。只是这样一个人都被逼到入魔了,怕是书里对于入魔原因那寥寥几笔的描述,根本没能写尽当初风慕良的绝望和痛苦有多深重罢…… 许是因为贺宇帆想的太过认真,一时间也使身旁等待回应的风慕良看出了端倪。 只是顿了半晌,后者便不解道:“贺兄为何做这幅表情?难道那魔头所言……” “都是真的。”贺宇帆叹道:“我之前便与你说了,我有些特殊的天赋。所以不管慕良兄你是如何考量,我只能告诉你,他确实是你,还是来回过了两世的你。” 如果说前半句话还在风慕良的理解范围内,最后这半句,他是怎么想也想不透了。 皱眉思考许久,却不等他发问,贺宇帆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他说他不会抢壳子的话,其实我也不知道可信度有多高。我昨天也和桓承之聊了一下,他现在很虚弱这一点倒是真的,所以应该稍微注意一点就够,不用太担心什么的。” 风慕良微微点头:“可是……” “可是他为什么会入魔,又为什么会来到你这里。前者你还是问他自己比较好,后者的话……”贺宇帆苦笑摊手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次他倒是没有说谎。 毕竟在小说里,风慕良也只是重生过一次罢了。至于现在这种一体双魂又重生两次的情况,他能想到的理由只有因为他的参与而改变剧情和那个所谓的“血脉之力”这两种情况了。 不过这么说来,那只拥有血脉之力怪物应该只出现在过狗蛋的副本里。所以风慕良会遇到那个怪物,就是超出剧情的最大改变了…… 贺宇帆摸着下巴思考半晌,突然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道:“慕良兄,我仔细想了一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问题应该出在那个妖兽身上。但是具体的我不知道,你可以去打听一下那个怪物的血脉之力究竟为何,说不定我们就能解释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风慕良闻言挑眉,似乎也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再看看那边儿基本快要煅好的煅剑炉,他朝贺宇帆鞠了一躬,说要去问问掌门这事儿,便急匆匆的先一步扭头离开了原地。 直到人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视野之中,桓承之才转身一边启炉,一边冲贺宇帆道:“他刚刚给你说的那些话,你的答案和你应的怕是不同吧?” “哪有?”贺宇帆咧嘴笑了起来,却是点头道:“其实也不算是跟他说谎,毕竟就算我相信那个魔头不会夺舍,可万一人家丧心病狂呢,你说是吧?” “我不懂。”桓承之摇头道:“如果有可能继续活着,他怎么会放弃这个机会?” “所以说你们古代的素质教育普及太差呢。”贺宇帆啧了两声道:“我记得我上学的时候,我们老师就让我们写过作文,题目是如果遇到多少年前的自己,我会做什么。这个作文我从初中一路写到高考,但是内容其实多少年也没变过。” 桓承之不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管什么年岁,我看到这个题目的时候,只会想,如果我有机会见到几年前的自己,我会帮他避开我经历过的所有苦难,然后让他活成我当年所希望的样子。毕竟他和我当年的思想是一样的,他也拥有我现在无法再追求,但是又一直不想放下的梦想。” 贺宇帆笑道:“虽然我不知道那个魔尊会不会这样想,但是总觉得,他应该也不喜欢看到现在的风慕良走他的老路吧。” 桓承之皱眉。 他认真思考了一下贺宇帆的话,沉默了许久,也点头道:“似乎也没错,如果是我的话,我怕也只会想着该如何避免那场屠杀罢了。” 他说完,顿了顿,又朝贺宇帆道:“你说你现在无法追求的梦想,那是什么?” “我想当科学家,可是我学习不好。”贺宇帆叹了口气:“不过说起来,还是有现在可以追求一下的梦想的。” 桓承之问:“什么?” 贺宇帆笑:“我想修仙了。” 桓承之:“……” 没有想象中的激动,也没有预料中的欢呼。他只是静静的盯着贺宇帆看了许久,才颤抖着指尖,抬手抚上了后者的额头。 贺宇帆一脸不解。 桓承之顿时更惊了。 赶在他继续做什么奇怪举动之前,贺宇帆一把抓住他手腕,皱眉问道:“你干什么?” “检查一下你是不是被夺舍了。”桓承之认真道:“如果不是的话……” “我就不能终于想通了是吗?”贺宇帆愤怒的瞪着眼睛道:“而且我也没特想通,你听我说完啊。” 桓承之点头闭嘴。 贺宇帆说:“就是想学点儿小法术,比如传音缩地之类的,这样你去哪我也能找得到你。” 他这么一说,桓承之也了然了。 确实最近的事儿有点儿多,会让贺宇帆有这种欲望也不是什么接受不了的改变。但是就这些法术,金丹期的修为也完全足够去撑起来了。 刚刚燃起的喜悦重新归于平静,桓承之叹了口气道:“修为呢?就没想过要跟着我一起修炼?” “其实也想过。”贺宇帆挠头:“但是我觉得我真的没办法盘腿一坐几个月的修炼,你说就没有那种能睡一觉就提升修为的方法吗?” 贺宇帆这话说的很随意,然而让他不解的是,他话音落下的瞬间,桓承之那双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红眸立刻亮了起来。 都不用发问,他就自觉先一步勾唇,笑的一脸意味深长道:“当然有啊!” 第55章 桓承之应的一脸兴奋, 要不是因为还略有理智的控制了一下面部表情, 他简直随时就能直接冲贺宇帆扑上来了。 这反应有点儿吓人。 贺宇帆呆愣一秒, 在脑子里那根弦搭上的瞬间, 他快速抬手, 赶在桓承之继续解释前捂住对方的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闭嘴不要说出来, 我不想听。” 桓承之无辜的眨眨眼。 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溜溜转着, 活像是在说“你想太多了”。 贺宇帆狐疑的眯眼不语。 桓承之不做解答。只伸手上去, 抓着面前人的手腕,把那只虚按在他唇上, 其实没有一点儿作用的手扯了下来。 手上紧扣着的力度没有减轻分毫, 两人对视一眼, 他开口笑道:“真不想知道?绝对符合你要求的。” 贺宇帆脑袋一时间摇出了拨浪鼓的速度。 见他这样,桓承之忍不住笑了起来, 最后伸手在他头上搓了一把,带着三分认真七分宠溺的说:“修仙本就是逆天道而行,想要不付出一点儿努力的提升修为,就肯定得想些歪门邪道。许多修者会在漫长又无止尽的修炼中慢慢堕魔, 也是因为魔修那条路, 从修炼的难度角度来说,实在是比正道要快捷的多。” “可魔修不是在渡劫的时候也会更危险吗?”贺宇帆问道, 又跟着补充了句:“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但是我觉得现实应该也没什么差别吧?” 桓承之嗯了一声:“所以我不会让你去修魔,你也千万别为了图个方便快捷,自己走什么退不出来的邪道。” “我又不傻, 这种事儿还是知道的。”贺宇帆有点儿不满的撇嘴:“我只是懒得很,况且就你说的,修魔就算是速度快了点儿,不也还是得打坐修炼吗?” “是啊。”桓承之点头,居高临下的看了贺宇帆一眼,最后用一种可惜的语调叹息道:“但是你不接受双修,想方便快捷的话,也就只能修魔去了。” 贺宇帆:“……” 不是都说了不要把这个词儿说出来了吗! 桓承之说完之后又摇头啧了两声。看对方通红了脸憋得说不出话了,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又深深的看了贺宇帆一眼,他转身去煅剑炉里拿风慕良刚刚给他们示范做的匕首。 而少了那两道过于灼热的目光,贺宇帆也总算是从之前那种仿佛被野兽盯上,随时要被扑倒的紧张中缓和了下来。 他跟在桓承之身后凑头看着不远处的炉子,视线被火光充斥,脑中却摇摇晃晃的还在不受控制的思考着刚刚的话题。 直到桓承之将那匕首放入一旁的冰水池中发出“刺啦”的一声轻响,贺宇帆才猛地回神儿,摸了摸鼻子,继续忍不住问道:“那个,就是你们这儿的双修,和我想的双修,那是一个意思吗?” 前者闻言回头,剑眉向上挑起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弧度,原本已经拉平的嘴角也重新扬起吗,他不答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意思?” 贺宇帆低头捂脸,在他这种连谈恋爱都是第一次,并且现在还不知道到底算不算确认情侣关系的情况下,双休修这种话题,果然还是有点儿太破廉耻了。 只是问题是他问出来的,现在要是再支支吾吾的,反而就有些太矫情了。 思至此。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狠搓了一把脸,才抬起双手,一手拇指和四指圈起做环,一手伸出食指,对着那环中猛地一捅,而后神色坚定道:“就是这个意思。” 他这个动作做的无比顺畅自然,但是桓承之毕竟还是个纯洁的古代人,对现代这种乱七八糟的黄腔也没多了解。 所以还是在迷茫的盯了贺宇帆许久,直到看出对方表情越发纠结尴尬,才终于无师自通的了然点头,拖长音节的哦了一声道:“你要是喜欢这种,我自然也不会拒绝的啊。” 贺宇帆嘴角一抽,他突然觉得自己身为一个套路王,好像被人反套路了。 不过好在桓承之也不过只是点到为止,见他面上原本就染了一片的红意更浓,便主动放弃了玩笑,转而认真道:“双修也是分等次的,你想的那种自然是最好的方法,但是除此以外,只要四肢相抵心意相通,也可以进行简单的双修的。” 桓承之解释的很认真,表情淡定温和,倒也没有在说谎的意思。 然而联想到他们刚刚聊到这个话题时桓承之的反应,贺宇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确认了一句道:“你说真的?” “自然是真的。”桓承之笑道:“不过你若是答应与我双修,为了保证中途不会出现什么差错,咱们就有必要在精神上结缔一下道侣契约,这个挺简单的,我恰好会。你要是想的话,咱们今天就能开始试试了。” 他这话说的特别轻巧,再配上那个随意的样子,似乎还真就是这么回事儿了。 然而贺宇帆也不蠢,只皱眉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其中的深意:“所以说只要我跟你双修,以后你就能名正言顺的给别人介绍我是你道侣了,是吗?” 桓承之含笑点头。 下一刻,他突然弯了身子,凑头在贺宇帆耳边轻吹着气道:“可就算不双修,你不也是我道侣吗?” 贺宇帆眨眨眼。 虽说他到现在也没正面回应过桓承之的心思,但是根据最近的发展来看,似乎也没必要再去口头回应了吧? 这样想着,贺宇帆顿时也觉得,只是个双修而已,倒也没什么不妥了。 然而想是想通了,饶是桓承之再迫不及待,贺宇帆也还是觉得这种事儿适合晚上再说。 所以前者也只能按捺住心思,跟着风慕良指导的方式又炸了一天炉子。 直到夕阳开始微沉,桓承之才总算是一脸迫不及待的拉贺宇帆回去了卧房。 卧房门口挂着门派。 贺宇帆在被扯进门的时候,下意识就抬头看了眼那牌子。然而不看还好,在视线对上那个明晃晃的“419”时,他心底本来就有点儿微妙的情绪顿时就更微妙了。 察觉到他一瞬间的僵硬,桓承之回头问道:“怎么了?” “没。”贺宇帆摇头:“就是有点儿紧张。” 他说完,顿了顿,又忍不住再次道:“说好了咱们双修真的不用那什么啊?” 桓承之含笑不语,只似有若无的嗯了一声,便拉着人直直朝床边儿走了过去。 此时已经是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在这张床上,也同床共枕了三天了。 按理说就算不熟,应该也不会陌生。但贺宇帆在视线对上床铺的瞬间,还是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了起来。 只是这次他没有收到桓承之关切的询问了。 后者在盘腿上床的瞬间,面上急切的情绪就已经数倍递增,似乎是贺宇帆再不过去,他都要急着站起来抓人了。 好在贺宇帆也没让他等太久。 踌躇一秒,他便抬腿跨上床铺,按照白天说好的姿势,学着桓承之的动作,盘腿用膝盖顶上了对方的双膝。 桓承之双手摊开,掌心向上搭放在腿上。贺宇帆抿了抿唇,也伸手将自己双手送进了对方掌中。 在肌肤相接的瞬间,贺宇帆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对方过热的体温给融化了。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努力让心底想要抽手逃跑的情绪平复下来,才咽了咽唾沫道:“然后呢?” “然后你闭上眼睛,放松身体。”桓承之笑的还是那副既淡定又温柔的样子,声调平缓道:“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贺宇帆眨眨眼,心底的慌乱并没有因为桓承之的温和减弱多少。 只是对方都已经这么说了,再去怀疑什么倒也没意思了。 按照早上的讲解,四肢相抵之后,只要他平复心境,让桓承之带着他运转一次灵气,就能找到修炼的感觉,顺便签订那个什么精神契约了。 听起来似乎是挺简单的。 贺宇帆又深呼吸了两下,便也听话的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 他只觉唇上一凉。 熟悉的温度和熟悉的柔软同时袭来,就像是每天早上提醒他起床的那一下接触一样,让贺宇帆条件反射就张开了双眼。 然后他就看见了桓承之那张放大的俊脸。 贺宇帆:“……” 之前说好的环节里好像没有接吻吧? 不过也没给他思考一下是应该顺水推舟还是该把人推开,只是这么轻贴了一下,桓承之便撤回了身子。那双红眸中满是笑意,目光也愈发柔和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捏了捏贺宇帆的手,缓声问道:“讨厌吗?” 贺宇帆耿直摇头:“但是我们不是要双修吗?” “当然。”桓承之舔了舔唇角,眼底危险的味道也越来越浓烈。 直到贺宇帆开始汗毛倒立,开始怀疑今天说不定要直接被强行进行“最好”的那种双修时,桓承之却突然竖眉起身,拔剑对向了窗户的位置。 不知何时,原本空无一物的窗台上已经多了道人影。 见桓承之看过来,那人笑着摆了摆手,一脸友好道:“你们继续,做完了再说也行,我不介意的。” 第56章 由于实力之间差距过于悬殊的问题, 一直到窗台上坐着的那人发出声音, 贺宇帆才恍然惊醒般, 快速将视线对向了声源处。 不提挡在他身前, 已经紧着短剑随时打算开始动手的桓承之。 那边儿被两人盯着的那人, 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空气中尴尬又紧张的气氛似的, 还保持微笑朝贺宇帆招了招手道:“又见面了啊, 不修仙的小道友。” “我叫贺宇帆。”贺宇帆略带无奈的按了按额角, 一边翻身下床,一边叹了口气问道:“我该叫你什么?魔尊大人?还是风慕良?” 那人勾唇一笑, 不答反问道:“不是慕良兄吗?” “你又不是他。”贺宇帆撇嘴, 也没跟他继续废话, 直切主题道:“况且你大晚上的过来我们这儿,不会就是为了看看我们睡的怎么样吧?” “我倒是想看看你睡觉的样子, 可你们貌似也不打算睡,不是吗?” 风慕良牌魔尊大人略带深意的将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两圈,才继续说道:“不过来找你也确实是有事儿,那天与你没说几句, 我就被这厮打晕了。现在趁着我还能出来, 有几个问题需要问问你。” 他说着,视线轻飘飘的在桓承之身上扫了一圈。 后者接收到这目光, 皱眉轻嘁了一声, 倒是让紧绷了半天的身子略微松了不少,还顺便拉着贺宇帆在一旁的靠椅上坐了下来。 风慕良见他这样,忍不住挑了挑眉:“你不怕我对你们出手?” “前提是你有那个能力。”桓承之瞥了他一眼, 而后用明显嘲讽的语气道:“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抓紧时间说完回去。不然再废话下去,就凭你现在这点儿灵力,怕是撑不到你说完正事儿吧?” 这次的话明显是说到点儿上去了。 风慕良不满的拧了下眉,却也顺从的重新看向贺宇帆,直言问道:“我记得你与我说过,你是夺舍而来?” 贺宇帆诚实点头。 风慕良眯了眯眼,用审视的目光盯在他脸上,继续问道:“那夺舍之前,你是何人?” “就是贺宇帆啊。”贺宇帆摊手道:“一个无名小卒,我就算给你说了,你也没见过我的。” “那你怎么会知道我是谁?” 风慕良问道。 那双和桓承之相同,却比后者颜色更艳的红眸,在屋里烛光的映衬下显得越发妖艳。然而这种妖艳却满带着抹不去的寒意,似乎下一秒,他就能突然动手,去杀了目光所及之人。 贺宇帆被他盯的有点儿心底发毛,不及开口,肩上就揽过了一直熟悉的手臂,桓承之的声音也跟着响起,他说:“直说即可,他伤不了你。” 贺宇帆闻言松了口气,又皱眉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抬头朝风慕良道:“如果我说,是因为我预言能力超强,在我们相见之前,我就已经预见了你的一生,这你信吗?” 风慕良微笑不语。 然而从目光来说,贺宇帆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当成神经病了。 沉默在对视中拉长。 三人表情各异又同样按兵不动。 许久,风慕良才纵身跃下窗台,用快到贺宇帆根本没能看清的速度瞬移到他面前,在桓承之横剑拦上的同时止了步子,嘴角一扬声音冰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不然就你这样子,即使打不过你道侣,我也能弄死你的。” 这话出口,桓承之一瞬间有点儿纠结,不知自己到底是该喜被说成道侣了,还是该怒他威胁贺宇帆。 不过没等他想好,当事人就已经在第一时间就拧了眉,略带不爽道:“可事实就是如此啊,我知道你的所有事情,知道你第一世杀了哪些妖魔,知道你第二世杀了多少修者,我还知道你那把叫灭魔的剑,在你被天道攻击的时候,因为主动帮你挡雷断成了三截。” 贺宇帆说完,顿了顿,又继续道:“我这样说你还不信的话,你也可以去番临城里买份报纸,如果我没计算错的话,你的故事到这两期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他这几句话说的语速很快,等一口气讲完之后。刚刚还端着气势吓人的风慕良,也终于在茫然和不解中慢慢消去了气焰。 他静静地看着贺宇帆。 直到脸上那种惯例似的冷笑抹平,脸上的表情也终于尽数收去,才缓声继续道:“你的意思是,你记录了我的人生?” “这么说应该也没错吧……”贺宇帆挠挠头,又赶忙摆手道:“但是你相信我,在我写的时候,我是真不知道这东西会和你人生切合的。” 风慕良换换点头,也看不出是怒是笑,只又问道:“那他呢?” “他?” 贺宇帆有点儿没懂他在问什么,疑惑的重复了一句,直到看着风慕良抬手指向自己,才恍然摇头道:“这我不知道。我原本以为你只会重生一次,所以来这里的目的,就只是单纯的想阻止你重生,然后再想办法干预一下慕良兄的人生,避免他出现你第一世的情况。可是现在吧……” 贺宇帆说着,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一边抽着嘴角哭笑不得道:“情况有点儿超纲,我也解释不清楚了。” 许是因为他态度十分诚恳,又或者是魔尊大人经历了一次重生一次穿越,已经没什么能撼动他的事情了。总之只是又一次对视,风慕良便很快点头道:“这次我信你,但是作为未经我允许记录我人生的代价,等这几日他醒来的时候,我需要你能帮我告诉他句话。” 贺宇帆嘴角一抽,也没去纠正他的措辞,只点头问道:“什么?” “告诉他,剑修以剑为本,以剑为基。他的那把剑叫灭魔,而不是灭道。” 风慕良说着,视线也慢慢垂了下去。 他看着眼前的桌面,就好像隔过这个桌面,能看到远方那把为他生为他而断的灭魔剑一般,许久,才长叹一声道:“剑有灵,也有自己的意愿。但是同样,剑修的剑也太傻了,它们不管主人是何心思,都只会永远的陪伴。我这辈子为了一己私仇让它失望太久,而今想弥补也没机会了。但是他还有机会,别再让灭魔陪他堕魔了。” 说完,甚至没给贺宇帆回应一声的机会,只一阵清风划过,风慕良就像是他出现的那样,轻巧又无声的消失在了原处。 贺宇帆盯着人消失的地方愣了半晌,才摇头撇嘴,朝桓承之道:“我发现你们修真的都是这样,进屋不走门,离开的时候也生怕我能逮着你们似得,看那速度快的。” “他再不回去,你的慕良兄今天晚上怕是就得躺在路上了。”桓承之摇头道:“不过就他这状况来看,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夺舍的问题。他能保证自己不消失就是极限,不会再有能力去跟风慕良抢什么操控权的。” 要说前半句还在预料之中,那后半句就着实有些出乎预料了。 贺宇帆不解道:“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不是还厉害的不得了呢么?” 桓承之却继续摇头,轻叹一声说:“你以为天道想让谁死,是重生一下就能逃开的吗?” 贺宇帆一愣:“那你的意思是……” “说不准。”桓承之心领神会,不用对方问完,便主动解释道:“我只知道他现在虚弱到几乎察觉不出灵力,但到底什么时候会消失,这就得看天道是什么意思了。” 贺宇帆皱眉。 抿唇点了点头。 虽说对于那个傻白甜的风慕良来说,这个魔尊不管是言行还是心理都让人不怎么喜欢的起来。但是贺宇帆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要一想到那人随时就会消失,还是忍不住多了点儿憋闷的感觉。 桓承之看他一眼:“你又在想什么?” “没。”贺宇帆微微摇头:“只是觉得,这魔尊也挺可怜的。” 前世不得善终,重生一世也未必在复仇中有过喜悦。最后逃不过天道的责罚,断了剑不说,还要魂飞魄散…… 贺宇帆越想越觉得压抑。 然而也没给他再多的时间,脑袋就被那只熟悉的手掌再次揉了两下。 转眼看过去,便对上了桓承之那双写满温柔的红眸。 贺宇帆动了动唇,犹豫半晌,还是认真道:“我心情有点儿压抑,那什么,咱们双修的事儿……” “嘘——” 桓承之竖起一根手指立在唇上,带着些暧昧的轻轻吐了口气。 贺宇帆愣了一下,正欲开口,对方却先他一步,将那两瓣薄唇再次贴了过来。 不过比起上次的吻,这次却只是贴上之后,便没了下一步动作。 贺宇帆眨眨眼。 桓承之笑道:“你想再多,也没办法去改变那个魔头的人生了。所以有些时间,不如考虑考虑我。我忍了很久了,你再不给我点儿甜头尝尝,我可就没办法保证能说服自己,继续忍下去了啊。” 第57章 桓承之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温柔, 但是不管从语气还是表情来看, 却皆是隐隐按着些即将抑制不住的疯狂。 相贴的唇瓣并未因为说话的动作而分开, 反而是字句间的轻微颤动, 也让这个称不上是吻的接触, 更多了一丝羽毛挠心似得暧昧。 贺宇帆瞪大眼睛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红眸, 那副受惊的小动物似得模样, 让桓承之眼底的红又更深了不少。 只是没给他再进一步的机会。 原本还在发呆的“小动物”突然眉头一挑, 用桓承之都没来得及反应的速度猛的伸手。在掌心扣住他后脑的同时,嘴唇向前送出, 舌尖一卷, 主动让这个暧昧的接触变成了一个真实的吻。 也不知是该说贺宇帆理论知识过强, 即使实战经验为零也能傲视群雄,还是该说桓承之虽然看着欲求不满, 但总归还是个纯洁天真的小怪兽了。 总之当贺宇帆舌尖卷入他口中,又随着步步深入横扫千军时,桓承之立刻就僵着身子瞪着眼,慌张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空气在瞬间凝固, 原本还留存的呼吸声, 也在舌尖搅起的水渍间抹去了踪影。桓承之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嘴里那根兀自闯入又不断舔舐的灵舌上。 不知过了多久。 等桓承之回神儿的时候, 他那张略显苍白的俊脸已经在害羞和缺氧的双重效果下涨的通红。 相比之下贺宇帆虽说也有些害羞, 但至少表面上装的还是一脸淡定。 他主动撤身,在唇瓣分离的同时又伸舌舔了舔他唇上的晶莹。最后眉毛一扬,露了个得意又嚣张的笑容, 勾着桓承之的下巴挑衅道:“怎么样?够甜吗?” 桓承之觉得脑子里面“轰隆”一声,原本收回来的神智也在这声轻笑中再次消失殆尽。 他抖着唇瓣开口,却半天也没能发个完整的音节出来。 贺宇帆见状,忍不住笑的更欢了。 在他的笑声中,桓承之本就通红的脸是越来越红,到最后整个人都红到像被煮熟一般。 两人对视一眼,贺宇帆又舔了舔唇。 桓承之瞳孔猛的一缩,在慌乱中抿唇掐诀。只一秒,就逃也似的消失在了原地。 在他消失的瞬间,贺宇帆收笑皱眉。 这都大半夜了还往外跑什么跑? 不过正想从乾坤袋里摸出符咒召唤一下消失不见的桓承之时,就感觉到裤脚上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拉力。 低头—— 白毛小怪物在他脚边儿缩成一团。 白中透粉的大耳朵拖在眼前挡着脸,两只爪子却依依不舍的扒着他裤脚,尾巴在身后扫了两圈,最后还是绕着勾起,讨好似得在空中摇了两下。 不得不说,桓承之的原型实在是太可爱,就算是对贺宇帆这种糙汉来说,他卖个萌也还是很有效果的。 也正因此,只是低头看了两秒,贺宇帆就没忍住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而那只明显就害羞不行的小怪物听到这声儿,顿时把圈成一团的身子缩的更小了。 贺宇帆嘴角上挑的弧度继续加大。 他弯腰过去双手架在小怪物腋下,正想把人提溜起来,就见桓承之猛的抬头,瞪着他那双圆溜溜的红眼睛道:“不要——” 但由于他的体格和重量终究太小的缘故,这话音还没落下,就已经被贺宇帆提到了眼前。 贺宇帆咧嘴笑道:“害什么羞啊,又不是第一次抱你……” 话没说完。在目光触及到小怪物粉嫩肚子下方明显挺起的某物时,贺宇帆立刻像是被掐了嗓子一般,怎么也没法吐出一个字儿了。 原本单方面欢乐的气氛在瞬间凝固,贺宇帆还没来得及收去的笑意也全然僵在了脸上,那双凤眼对着桓承之不可描述的地方,半晌也没能开始下一步动作。 他这边儿是愣神了,桓承之那边儿却拼命挣扎着四肢,想脱离禁锢重新。 奈何贺宇帆抓的太牢,饶是他再怎么努力,还是没能改变眼下这个尴尬的场面。 要知道,他会在那一吻结束时下意识变回原型,其实就是本能的为了掩饰自己的状况。 然而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这一刻,桓承之觉得自己似乎领略到了“度秒如年”的真实含义。 好在贺宇帆也没懵太久。 在桓承之忍不住想轻咬他一口之前,就已经重新把小怪物放了下去。不过倒是没有扔回地上。他犹豫了两秒,还是让那一团像平时那样趴在了自己腿上。 桓承之落下的瞬间,立刻又缩回了一团。 贺宇帆伸手扯了扯他耷拉下去的尾巴,有些尴尬的抽着嘴角道:“喂,生气了?” 桓承之甩甩尾巴躲开他的“蹂躏”,脑袋却诚实的摇了两下,并未出声。 贺宇帆挠挠头。 又盯着小怪物看了看,确定人似乎真的没有生气的意思,才手贱的开始一边摸毛捏爪,一边继续道:“你要是不舒服的话也不用憋着啊,不然你万一憋坏了,不管对你还是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闻言,小怪物把脑袋埋的更深了点儿。 又这样许久,才闷闷的提议道:“那你出去,我解决完叫你。” “这都半夜了,你也舍得让你道侣出去。” 贺宇帆轻啧一声。 这话说的似乎是在不满,可脸上表情却是即将猥亵良家少女的变态痴汉一般,带着几乎快要咧上耳根的笑容,顿了顿,又低声道:“其实我可以帮你的。” 桓承之一愣,立刻抬头。 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情绪。 贺宇帆用手指在他额上点了两下:“怎么?你可是我道侣,就是帮你撸一发而已,现在不做以后也肯定会做,这有啥可害羞的啊。” 桓承之抬起爪子揉了揉脑袋。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不过也根本没给他思考回应的机会,桓承之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等画面稳定时,他已经被翻了个身,肚皮朝上的躺在了贺宇帆腿上。 后者再次视奸了他一眼,随即抬起魔爪就要开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桓承之突然喊道:“你等一下!” 贺宇帆皱眉:“你又怎么了?”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略带绝望和生无可恋道:“我觉得你现在这个状态,不像是在帮你道侣解决问题。” 贺宇帆一愣,似乎是思索了一阵儿,然后收手摸了摸下巴。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 但是他刚刚的心态,好像确实是好奇心大发在撸狗而已…… 一人一兽对视一眼。 桓承之在读懂他眼底情绪的瞬间,觉得自己似乎更绝望了。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陈恳补救道:“要不你变回来我帮你撸?” 桓承之摆摆爪子,纵身落地变回人形,带着一股子浓浓的绝望缓步走到床边儿,最后仰面躺了下去。 贺宇帆眨眨眼,从来没出现过几次的良心,终于觉得有点儿痛了。 他上前两步走到床边儿,蹲下身将脑袋凑在桓承之边儿上。伸手戳了戳对方脸颊,带着点儿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劲儿小声道:“主要是你太可爱了,我真不是故意的啊。” 桓承之撇他一眼,在对上人目光的同时,原本还带了点儿冷意的眼神儿也终归还是柔和了下来。 嘴角向上挑起一个略显无奈的弧度,他伸手过去揉了揉贺宇帆的脑袋,又凑过去落了一吻,才轻叹一声道:“今天先这样吧。来日方长,也不急一时。” 贺宇帆还想说点儿什么,然而情况确实也挺尴尬。所以他唇瓣抖了半晌,最后也还是低低嗯了一声,便跨上床去,跟着躺在了桓承之身侧。 一夜不提。 虽说昨天夜里来那么一出,让两人心底都有点儿说不出的纠结。但一觉醒来,贺宇帆见桓承之恢复了原样,自己便也没再矫情下去,只调整好心态,就继续拉着人炸煅剑炉玩儿去了。 就像是风慕良说的那样,在锻剑这方面,理论知识固然重要,但天赋也确实还是占了一定的比例。 就比如桓承之这种没天赋的人,饶是辛辛苦苦弄了三天,结果也只是在这天下午,才终于弄出了第一把灰扑扑的短剑。 不说他本人对这个情况有多不满意,贺宇帆倒是很给面子的拍了拍手道:“还不错,至少不是匕首。” 围观全程的风慕良,则是看着这把下品灵器,无奈的摇头笑道:“桓道友下次再少渡些灵力,你本身带火,这普通材料可经不住你灵力热度的。” 桓承之抿唇点头。 看在风慕良确实是认真在教的份上,他倒也是摒除成见,在认真跟着学了。 话至此,桓承之转身继续锻剑。 贺宇帆看向风慕良,好奇道:“对了慕良兄,昨日说那怪物血脉之事,你有打听到什么吗?” 风慕良微微皱眉:“师父说那怪物似乎可以混乱时间,具体的就……” 话没说完。 只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鸟鸣。 几人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纯白色的凤影,随着这声鸣叫直冲天际,最后消散在了茫茫云端。 风慕良瞪大眼睛看着远方。 而贺宇帆则是愣了愣,唇瓣一磕,不由自主的喃道:“悲凤长鸣……怎么会在这儿啊……” 第58章 贺宇帆这一声说的很轻, 然而在大家耳朵都很好的修真界, 这一声也足够让他身旁的两人听清楚了。 桓承之最先转过身来, 风慕良也紧随其后, 在视线对过的瞬间, 跟着重复的问道:“悲凤长鸣?” 贺宇帆愣愣的点了点头。 视线对向远方天空凤影消失的地方, 一片碧蓝中只剩下缕缕白云, 隐约的诉说着那凤影曾经的存在。 直到桓承之两步走到跟前, 抬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贺宇帆才恍然回神儿,揉了揉眼睛道:“你还记得念魂在找的那个人吗?” “你说那个唐……”桓承之皱眉:“唐什么来着?” “唐青婉。”贺宇帆道:“狐妖在爱上她之后, 送了一把叫鸣凤的剑给她防身。刚刚你看到的那招, 是鸣凤剑最厉害的招式。” 说完, 顿了顿,像是怕桓承之不信似得, 他又补充了一句道:“这个在书里我做过详细的描写,我写的时候想到的场面,也和刚刚那一幕一模一样。所以不该错的。” 桓承之说:“所以你的意思是……” “唐青婉的转世就在这里。” 贺宇帆牟定道。 视线再次对上刚刚白凤出现的地方,这次反倒是风慕良先一步心领神会的微笑道:“贺兄你若是感兴趣, 咱们过去看看也无妨的。” 贺宇帆立刻点头, 顺带问道:“刚刚那招应该是在试剑?” “没错。”风慕良一边转身领人往那边儿走着,一边解释道:“虽然听你们说的意思, 这剑应该是早就出现了。不过咱们这毕竟是铸剑比赛, 能试的,估摸就只有刚煅好的剑了。” 贺宇帆脚步一顿,有些纠结道:“如果这把剑曾经出现过, 还有可能再被煅出来一次吗?” “剑魂不灭,人心不死,如果人和剑的感情足够深,那不管发生什么轮回几次,它都会一直追随你走下去的。” 风慕良轻笑道:“不过这话只是入派时听师父说的,可目前为止,能达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剑修,但也没听说谁断过本命剑,所以这说法到底是真是假,也就不得而知了。” 他话说完,贺宇帆自然也就默认了这话的准确性。 然而让几人都没想到的是,风慕良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毫无预兆猛的抬手按住胸口。甚至没给旁人一个询问的机会,就双眼一翻,直接昏倒在了地上。 “这……” 贺宇帆嘴角一抽,赶忙想上前扶人起来。 只是动作还没到位,就被桓承之先一步扯了胳膊阻止道:“别过去。” 贺宇帆不解。 倒是不需要他问什么,那边儿风慕良就像是倒下的时候那般,又干脆利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背对着贺宇帆,也看不到脸上是个什么情绪。 可是就从起身的动作和掸灰时的那股子淡定来看,简直从容的就仿佛刚刚无端摔过去的人不是他似的。 不对…… 可能还真的不是他。 贺宇帆盯着那人的背影看了几眼,然后面无表情的转头对向桓承之道:“你昨天晚上可告诉我,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夺舍的啊。” “从理论上来说,他确实是没能力的。”桓承之嘴角一抽,看向风慕良的表情也有些诡异。 就从灵力角度而言,刚刚这人在倒下去的瞬间,身上确实是爆发了一小撮只能让周围几人察觉到的魔气。可这站起来之后,别说是魔气了,就连风慕良本人带着的灵气也消散了干净。 桓承之沉吟片刻,一脸认真道:“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能再把他打晕了。” “我没打算做什么,用不着你动手。” 风慕良似乎还有些发晕,摇晃着身子缓缓扭头看了看贺宇帆,他说:“就是被他一提醒,我突然想到些事儿。如果现在再不去做,我怕是没机会再做了。”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欲离开原处。 贺宇帆眼珠转了两下,在错身的瞬间,一把扯住风慕良的衣袖,拧眉问道:“你要重铸灭魔?” “它是我的本命剑,我心不死,它魂不灭。”风慕良平静的点头道:“它帮我挡了天雷,我却这么久都忘了再唤它回来。这次错的是我,也不该让它再继续等下去了。” 风慕良说着,已经燃起红意的眼底也多了些深沉的味道。平日的邪气在此刻敛去,代成了一片似水的温柔。 这样子…… 就像是在回忆自己相伴多年的爱人似的。 贺宇帆想着,扯着对方衣袖的手也还是没有松开。 不过没等风慕良主动要求,他便向桓承之伸了另一手道:“青石给我。” 这次不只是桓承之,就连风慕良闻言也怔了一瞬。 而后前者顺从的低头掏石头,后者则略显疑惑的称述道:“你没必要这样的。” “我当然没必要了。”贺宇帆将接过来的那块青石扔进风慕良怀中,他说:“不过我俩天赋有限,这材料用来当炮仗玩儿就太可惜了。况且这块材料虽说不及慕良兄的那块,其实也还是不错的。你用了它,就别动慕良兄的拿把灭魔了。” 贺宇帆说完,也没再跟他继续浪费时间。 伸手在风慕良肩上拍了两下,又加了一句“加油”,就转身扯着桓承之继续向鸣凤剑那边儿冲了出去。 风慕良一人抱着青石立在原地。 那双向来情绪张扬的红眸,此时却只留的一片茫然和呆愣。 贺宇帆说的没错。 刚刚他只是听风慕良说了那句早被他遗忘在脑海深处的话后,一时间有些没控制住情绪,才疯狂的夺了身体的操控权。 现在冷静下来想想,连煅剑最基本的材料都没有,他就算抢来了身体,又能怎么样? 风慕良垂眸。 在这一刻,他觉得他其实是挺幸运的。 因为这个时空的他,可以拥有贺宇帆这种朋友,来随时在旁边帮衬指点。也因为他自己,能在这一片绝望中,重新看到照亮前路的微光。 思至此。 风慕良嘴角一勾,面上的表情多了丝轻松,脚下继续刚刚的步子,朝属于他的那个煅剑炉走了过去。 话分两头。 放下那边儿一心一意重塑旧友的风慕良不提,单说这边儿携手去找唐青婉的两人。 由于刚刚那只白凤实在是太过震撼又太过惹人注目,理所当然的,等两人走到跟前的时候,那个煅剑炉早已被看热闹的修真们里三层外三层堵的严严实实的了。 贺宇帆在人群外围踮着脚尖伸着脖子看了看里面,最后却只能在一片黑压压的脑袋中绝望的收回视线,撇嘴摇头道:“我觉得咱们基本可以放弃围观了。” 桓承之对唐青婉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听道侣这么一说,便还是很给面子的提议了一句道:“要不你骑我脖子上,我举着你看看?” 贺宇帆嘴角一抽,摆手拒绝:“还是算了。” 毕竟为了保证这个大赛的纪律,冰火门在铸剑台周围都布了无法让人腾云驾雾的结界。人家主办方在这方面已经考虑的这么周全了,他们两个炸炉子的坑货,要是再做出点儿什么奇怪的举动,那未免就有些太过引人注目了。 贺宇帆在修真界向来奉行低调处事的原则。 所以只是摸着下巴犹豫了一秒,他便上前一步,拍了拍挡在他们前方一玄衣修者的肩膀,一边询问道:“道友你好,我刚看到这边儿有只白凤冲天,想近距离看看,结果没挤上位置。想问一下,您知道弄出那凤凰的人是谁吗?我第一次见到这种招式,好厉害啊。” 贺宇帆语气中带着三分感叹七分崇拜。 那被他拍了肩膀的修者②在回头时,原本略显不耐的表情只瞬间就被他那张写满期待的俊脸打了个散碎。 对视一眼。 那个玄衣大汉的标准路人甲脸有些泛红,乌黑溜圆的眼睛也瞪得老大,嘴唇磕了几次也没能说出句连贯的来。 许是有了前几次经验,贺宇帆对于这种反应倒也见多不怪。 直到他等的有些不耐的又唤了声道友,那人才赶忙挠头道:“不好意思,在下刚刚有些失态,还望道友多多体谅。” 贺宇帆微微点头。 那人轻咳一声,又看了眼远方人群正中的方向,才开口说:“道友怕是有所不知,那白凤是刚刚试剑的效果罢了。煅剑的人是天机门掌门的小徒弟,名唤覃婉,虽听说她在灵物妖兽那边儿有些特殊的造诣,但煅剑这个……” 那人说着,眉头也拧了起来。又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摇头下结论道:“估摸这只是个巧合罢了。” 贺宇帆闻言,冲大汉道过谢,便转头看向了桓承之。 后者瞬间心领神会的摊手道:“要做什么你自己决定,我跟着你就行了。” 贺宇帆轻笑点头。 他现在已经基本认定那个覃婉的身份了,剩下的问题就是这群围了太多的人什么时候能散开,而他又该怎么接触覃婉。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 天机门吗…… 实在不行就登门拜访,反正不管覃婉去哪,她师门总不会挪位置就是了。 第59章 和贺宇帆想的一样, 这边儿密密麻麻的人群也没围多久, 便三三两两的散了开去。 只是等他好不容易挤到煅剑炉前时, 别说是覃婉了, 那正冒着热气的炉子边儿上根本就连个女修都没有。 一个身穿黑白相间道袍的小修者正在往煅剑炉里渡灵力。似乎是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 他头都不回就烦躁的甩了一声道:“师妹已经说了那剑不卖, 你们能不问了吗?” 贺宇帆嘴角一抽, 刚刚酝酿了半天的台词也尽数卡在了口中。 不过听这个小道士这种语气, 他也基本想象到之前人群中心是个什么场面就是了。 现在这情况有点儿尴尬,但说实话却也不全是太过出乎预料。 可事已至此, 还想要和覃婉强行接触, 就有些太没眼色了。 贺宇帆在心底叹了口气。 低头小声道了句抱歉, 饶是还有些遗憾,但也没再多说, 只拉着桓承之重新回去了他们的地盘。 倒不知是不是因为把青石给了风慕良,桓承之本人失去最终追求,所以煅剑的过程也顿时豪放了许多。 总之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不管他怎么尝试, 两人这炉子里也再没能成功出炉任何一把铁器了。 贺宇帆像平常一样坐在一旁, 低头玩儿着那个好不容易煅出来的下品匕首。 直到耳朵里听着又一次的“轰隆”声,他才终于打了个哈欠起身道:“你继续玩儿你的炮仗, 我去看看风慕良怎么样了。” 桓承之闻言立刻停手。 却没等他说句要一同前往的话, 就被贺宇帆摆手拒绝道:“我知道他的煅剑炉在哪,离咱们这儿也没多远的路。而且冰火门的防护措施做的这么好,我又不出铸剑台, 能有什么事儿?” 桓承之皱眉。 半晌,才略带不悦道:“快去快回。” 贺宇帆再次挥了挥手,便头也不回的往风慕良那边儿离开了。 铸剑比赛虽说是面向整个修真界,但对于冰火门内部弟子而言,参加比赛还是会有些优待的。 贺宇帆是听不懂桓承之口中的那个什么风水格局之说,不过就他看来,在内部弟子的锻造区摆着的这些煅剑炉,单说外表,也比外面所用的那些要大了许多。 此时基本每个炉子前都有人在煅剑,贺宇帆一路左右看着,一边往前走着。 他越来越觉得,比起他们那种一炷香炸一声的“煅剑”来说,人家这些才是真正煅剑该有的样子吧…… 风慕良虽说实力很强,但按辈分来排,也只是个入派百余年的普通弟子罢了。 所以他的煅剑炉也只是位于这片小区域的一个角落里。 位置挺偏,但也不算难寻。 只是当贺宇帆找到他的时候,却奇怪的发现这人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煅剑。 只见风慕良就像是入定了似得,面朝青石盘腿坐在地上,用一种朝圣一般虔诚的表情,瞌着双眼不知在做些什么。 贺宇帆好奇的绕着人转了两圈,确定对方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睁眼了,便学着风慕良的姿势,在他旁边儿对着他一起坐了下来。 毕竟风慕良现在这个状态十有八九是跟那个魔尊有关,他在边儿上看着的话,万一真的有个什么事儿,至少还能有人在第一时间发现的。 贺宇帆觉得自己这想法没错,又许是因为下意识觉得魔尊不会伤了风慕良的缘故,他虽说是在盯着看了,却也没多少紧张的意思。 果然,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风慕良便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似乎是对眼前景象有些意外,他先是略带慌乱的缩了瞳孔四下张望了一遍,又在视线触及到贺宇帆的瞬间,让紧绷的身体缓和了下来。 抿成一线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风慕良开口柔声打趣道:“怎么,贺兄是要在这儿修炼了吗?” “是啊,我看了看这边儿觉得风水特别好,又见慕良兄你也在修炼,所以一时兴起就也随你一起了。” 贺宇帆咧嘴胡扯着接道。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既然人醒过来了,就总该说点儿正事儿了。 贺宇帆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又等风慕良一同站起来后,才收了笑意,略带担忧道:“慕良兄,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不是很全,但大概也明白。”风慕良似乎是已经习惯这种情况,面上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只继续带着浅笑道:“他今天是情绪太过激动,没控制住自己罢了。不过刚刚在灵海里他有与我道歉,我就决定原谅他了。” 贺宇帆纳闷儿的挑眉,重复了一下那个在他理解范围外的词儿道:“灵海?” 风慕良点头,笑意加深,又抬手指了指自己心口的位置:“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该怎么称呼那个地方,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我灵识所在的位置。那里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水,还有水面上的我和他。” 他这么一解释,贺宇帆也便明白了意思。点头表示自己了然之后,他犹豫一秒,还是问道:“那现在……他怎么样了?我记得刚刚他还与我说要煅剑来着。” “他倒是想。”提到这话,风慕良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随着话音落下,他又满是忧愁的叹了口气,才继续道:“他说是因为天道的惩罚,从见面开始,他的状态其实是一天比一天差了。今天若不是我反应的及时,怕是他连走回这里都不可能了。” 风慕良说着,又低头看了眼那块被放于煅剑炉前的青石。 按理说,他和那个魔尊应该是双魂夺一体的关系。但在这段时间的交流中,他不但对那人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反而每当想起他会魂飞魄散时,还忍不住又燃起一腔难以忽略的不舍。 毕竟这百年时光,再没有一人能同他一样,自己的一个眼神儿就能读出心思。也没人能如他一样,总能在自己迷茫的时候,用简单的几句话来将他扯回初心。 风慕良想着,眼底的光泽又暗了些许。 双拳在身侧无意识的收紧,捏到生疼,才猛的松开,也不知是在提问,还是在自言自语道:“你说,他是不是快要消失了啊……” “我不知道。”贺宇帆诚实摇头,顺带提议:“其实我觉得,你说不定可以直接问问他?” 毕竟不管是从修为角度还是什么,魔尊他自己对自己的情况绝对是最了解的才是。 然而让贺宇帆没想到的是,风慕良听到他的提议,却是露出一抹苦笑道:“其实我今天问了。但他与我说,我是剑修,只要一心一意看着我的剑就够了,余下不论是人是物皆为过客,没必要去留意太多。” 这话意思基本是在默认问题的答案了。 贺宇帆在心底翻译着,而嘴巴张合了几次,也终还是没能说出句安慰的话来。 好在风慕良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安慰。 只又吁了一口长气,他仰头看了看万里无云的碧空。 等收回目光的时候,那招牌式的温柔浅笑也回到了脸上。他说:“从明日起,我就要开始煅剑了,这对我来说是一生一把的本命剑,怕是得用心煅些日子。” 贺宇帆闻言点头,也赶忙道:“慕良兄放心,我们那边儿也没大事儿。不过你若是有事儿的话记得叫我,我……” “我当然会唤你过来的。”风慕良笑道:“我们不是说好了,待我剑成之日,会叫你一同前来见证的吗?” 那是因为我怕你被天雷劈的重生了。 贺宇帆在心里答了一句。 虽说现在是没这种顾虑了,但看着风慕良这幅样子,他心头微动,直接点头应道:“那我就先期待着了啊。” 风慕良含笑点头,用自信又坚定的语气道:“它不会负了你的期望的。” — 从这天起,就像风慕良说的那样,他就像是闭关了似得,全身心投入了煅剑过程中。 贺宇帆偶尔去看过他几次,但远远看着人在忙着,便也没过去打扰什么了。 时间一晃,转眼又去了一个多月。 眼看着铸剑比赛接近尾声,类似于那天覃婉的试剑景象也多了起来。只唯独贺宇帆他们这边儿,除了三长一短的下品灵剑和一把中品匕首之外,就只剩下一坨坨的黑灰了。 而风慕良那边儿却也像是遇到了瓶颈一般,这么久也没传来一声消息。 就这样又过了几天。 直到铸剑比赛的最后一天,贺宇帆才收到了冰火门弟子的传讯,说风慕良邀请他去看剑。 带着桓承之一起赶到的时候,煅剑炉还是如往日一般,用铸剑师的灵气燃着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烈火。 炉前只有风慕良一人迎风对火的站着,黑发在风中荡起,青衣也一如初见。 贺宇帆快走几步赶到跟前,正欲开口道声恭喜,却在看清面前人时,瞳孔猛的一缩,惊讶道:“怎么是你?” 第60章 听到贺宇帆的问题, 那人微微抬眼。嘴角上扬的弧度加大不少, 笑容也是那副惯常的邪肆。他答非所问道:“许久不见, 贺兄你怎生这般无情?” “谁跟你称兄道弟了?”贺宇帆拧着眉, 紧张的再次问道:“慕良兄呢?” “他在休息呢。” 魔尊牌风慕良又笑了笑, 抬手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 也不知是喜事怒的继续道:“我现在才想明白, 他确实不是我。当年我煅这剑时煅了整整四十九天, 最后剑成之日才力竭倒下。你再看看他,这才几日, 剑还未成, 他就先撑不住了。” “什么意思?”贺宇帆闻言眉头拧的更紧了些许, 心底的担忧也更甚一层,口中忍不住追问道:“慕良兄现在怎么样了?你说他撑不住了是……” “别这么紧张, 他没什么大碍。” 魔尊牌风慕良没等他说完,便摆手打断了这一串串炮仗似接连不断的问题。然后用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继续解释道:“他只是没日没夜的煅剑导致灵力快要耗尽罢了,不过这剑倒也快煅好了,剩下的事情我代他做即可。你放心, 我技术比他可强太多了。” “你确实是剑修里的天才, 但现在也得有能力煅剑才行。” 这次都不需要贺宇帆说话,一旁抱着胳膊看了半晌的桓承之就冷冷的抛了一句道:“风慕良只是灵力将要耗尽, 可你还有灵力可用吗?” “这就不劳你担心了。”那魔尊笑道:“他想让你道侣看着这剑出炉, 我便叫你们过来来满足一下他的愿望。至于看到什么想到什么,我希望你们看在他当你们是朋友的份上,能憋着不说就够了。” 贺宇帆眉头一挑。 直觉这话味道有些不对。 然而根本没给他提问的机会。风慕良就抬头看了看天色, 开口将他所有的问题堵回道:“时候不早了,我先煅好剑。有什么事儿的话,等他醒来你再慢慢和他说吧。” 话音落下,他也将视线收回到了煅剑炉上,用难得温柔一般的神色,带着笑意将手掌前推,对向了熊熊燃烧的烈火。 贺宇帆还想再说什么,却在开口前被桓承之拉了一把。 耳旁跟着响起了后者的声音,他说:“他心思已定,不是你劝的回来的。” 贺宇帆动作一顿,扭头看向桓承之道:“可你不是说他没能力煅剑了吗?那他现在……” “他打算触碰铸剑师的最大禁忌。”桓承之叹了口气,双手从身后将贺宇帆揽入怀中,下巴抵在他肩头,用叹息似得语调轻声道:“以魂煅剑,传说这种方式会煅出最好的剑。但同样的,也会煅出最疯狂的剑。” “以魂煅剑?” 贺宇帆关注点完全砸在这句话上,甚至没听清桓承之后面说了些什么,只喃喃着重复了一遍这词儿,就急着想要挣脱后者的禁锢,去阻止那边儿对着煅剑炉脸色越发惨白的某人。 “你冷静一点。”桓承之第一次没有顺着他的意思来。在加大胳膊上力度的同时,剑眉也拧起道:“这剑本来就只煅了一半,如果他不续着继续煅下去的话,你慕良兄的本命剑怕是等不到出炉就会直接断了。况且就他现在这状态,也随时会魂飞魄散。估摸是觉得与其不明不白的消失,还不如成就这把剑,才做出现在这举动的。” 桓承之解释完,像是要给他一点儿消化的空间似得,也慢慢松了松手臂。 其实他所说的这些,贺宇帆也不是不懂。 但是懂归懂,要说接受,就着实是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这对话结束,两人也不约沉默了下来。 铸剑台上几乎万年不停的狂风还在耳畔吹袭,而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不远处的煅剑炉里,那团用灵魂作为燃料,熊熊燃着的烈火还在宣告着铸剑师的存在般,时不时“噼啪”作响。 此时,风慕良眼中早已是一片火红,衬着炉子里的火光,又多了些生命最后狂舞般的妖艳和绚烂。 贺宇帆双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捏到生疼,才忍不住再度问道:“现在是不是只缺一人继续煅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去替他一下?我不是金丹期的修为吗,只是替到慕良兄缓过来的话……” “不行的。”桓承之摇头,无情打断道:“煅剑可从不是往炉子里放点儿灵力就能成功的简单活儿。尤其是剑修,他们在铸本命剑的时候,除了技巧之外,更重要的是让剑感受到他们的心意。风慕良不管轮回了几世,都改变不了他还是他的前提,所以这魔头可以帮他继续下去,别人敢插手,那就是在毁剑了。” 贺宇帆闻言,原本已经冲入口里的话也在纠结中尽数咽回了肚中。 又攥了下拳头,他终究还是在一声长叹中放弃似得松了五指,一边悲伤道:“我说真的,我虽然明白这是他们追求的道,但是用命去换‘道’,我果然还是理解不了。” “你不需要去理解,反正你也不会成为剑修的。”桓承之说:“况且现在修真界里这么多剑修,能疯魔到这种程度的,除他之外,怕是也无二人了。” “所以他才能成为最强啊。” 贺宇帆说着,视线一直紧紧锁在不远处的那道青影上。 而让人心酸又无话可说的是,比起他这边儿的紧张和纠结,那边儿明知耗命却不愿停手的风慕良却是一脸平静和淡然。 就好像现在这一幕已经在他脑海中上演了千遍万遍,就好像…… 他只是打算去回归一个他早就该去的地方。 无悲,还带了些淡淡的喜悦。 似乎是被这种情绪所感染,贺宇帆燥乱的心情也在寒风中慢慢归于平静。 他向后靠了靠身子,将自己完全嵌在桓承之温暖的怀里,才总算是想了起之前被他忽略的那句解释。于是问道:“你刚说这禁忌会煅出最疯狂的剑,是什么意思?” “因为这些剑修都相信剑有魂,而且他们煅出来的剑,可能还真的是有魂吧。”桓承之说:“不过以魂煅剑的话,你所使用的魂魄的情绪,就会影响到剑魂。” 说着,他顿了顿又继续道:“比如我前段时间在打听灭魔剑的时候,也听说了一个剑修这边儿的传说。说是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很厉害的铸剑师,他为了煅出世界上最好的剑,就用自己的妻儿为火,引生魂煅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剑。” 贺宇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泽,却顺着问道:“那结果呢?” “结果那确实是三界最强的剑,但是也是三界最邪的剑。每一个拥有过它的人,最后不是丧失理智自杀,就是……” “就是性格大变修为猛增,正道也能秒变邪道,一言不合就能杀人全家。” 不等桓承之说完,贺宇帆就先开口接道。然后顿了两秒,又在前者疑惑的目光中抹了把脸,面无表情的继续补充道:“后来为了防止再次出现这种情况,修真界在又一次杀了被这把剑闹疯的人后,也把剑回炉化水了。是吗?” 他这话是在提问,但更多的却又像是在称述一个大家都明白的事实。 不论是语气还是表情,这画面都有些太过似曾相识了。桓承之薄唇颤了两下,终还是无奈的按了按有些生疼的额角道:“等回去你跟我好好说说情节,这次不管会再遇到什么考核,你提前跟我说清楚,也省的再来个措手不及了。” 贺宇帆心知对方是在说这次那两个怪物的事情,不过他也确实是占不到理儿,便只得尴尬的扯了扯嘴角,点头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这话题到此告一段落,而在两人交谈的时间里,那边儿风慕良的表情也终于带上了些许疲累。 对向煅剑炉的手掌微微颤抖,额角的汗珠也顺着失了血色的面颊一路流下打湿了衣襟。那副原本看起来还算是结实的身子,此时却像是风中残叶一般,摇晃着似乎随时能直接倒下。 贺宇帆看在眼里,只觉得他的心都跟着剑一起入炉了似得,期盼着出炉。又担心着铸剑师的性命。 然而该来的事情,永远不会因为你的担心就不来了。 在贺宇帆这么盯着那人看了一炷香后,煅剑炉里的烈火如小说中那般,猛的发出一道过于刺眼的紫光。 而当光线收尽之时,原本立在炉前的青衣人已经昏倒在了地上…… 熟悉的湖面,熟悉的寂静。 风慕良缓缓睁眼,在看清周围的同时,便开始下意识寻找不远处那片熟悉的光芒。 所幸光芒还在,光芒中那个红眸的黑衣人也还在。 只是与往日不同的是,他脸上虽还挂着邪肆的笑意,眼底却染满了挥之不去的疲累,和一丝名为解脱的放松。 他看着风慕良,抬手挥了两下,扬声笑道:“剑煅好了,你可要好好待它啊。” 第61章 对于剑修而言, 本命剑成之时, 该是比他们自己生辰还更让他们高兴的时刻才对。 然而风慕良此时此刻, 却发现他得到了他盼了百年的本命剑, 可别说是没有半点喜悦了, 就连那颗根本没有雀跃之意的心底, 也只余得一片深沉的悲伤和孤寂。 他垂眸, 将视线从那双即将熄灭的烟火般深红色的眼中错开。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次, 才带着些抑制不住的哽咽道:“你会去哪?” “当然是去我该去的地方啊。” 魔尊略显轻快的应着,只是面上的笑容, 在风慕良低头的瞬间, 便像是撑到极限了似得, 直接被疲惫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又抬手在有些酸疼的额角按了按, 才继续说着那句被他重复了太多遍的话道:“你是剑修,只需要看着你的剑就够了,别的……” “可你又不是别的东西。”风慕良猛的抬头,眼中带着三分怒气七分悲痛, 第一次直接反驳了这句话道:“剑固然重要, 但是你让我用此生唯一的知己之魂去换这把剑,我……” “闭嘴。” 风慕良话没说完, 就被魔尊厉声呵断。 那双本来快要熄灭的红眸也重新燃起了烈焰, 眉头皱起,他不悦道:“我是什么状况你又不是不清楚,就算我不帮你煅剑, 消失也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这把剑是要陪你一生的,你要再说些伤它的话,我……” “你怎么?你还能打我吗?” 风慕良面色平静的反问道。 他声音很轻,比起之前的那种撕心裂肺,反而更多了丝悲痛至深后沉淀出的寂静。 抬眼对上魔尊那双染起惊讶的红眸,风慕良缓缓起身。第一次步步向那个和他对坐了一月之久的男人走去。 然而行出几步,他却发现,别说是走到跟前,两人之间的距离就像是被法则固定了一般,不论他如何向前,也没有改变分毫。 风慕良略带急躁的皱了皱眉,脚下向前的速度也不觉加快了起来。 许是他这种执着的行为太过幼稚,让空气中原本已经将要剑拔弩张似得气氛也缓和了不少。 魔尊拧起的眉头重新舒展,那副标准化的笑意也爬回了眼底。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他无奈道:“喂,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你就不能给我留下个好印象吗?” 风慕良闻言脚步一顿。终于放弃了跟那段永远也走不完的路较量,转而重新将注意力放到了魔尊脸上。 踌躇一秒,他问:“你什么时候消失?” “那得看你什么时候醒来。”魔尊道:“如果我们两个的意识都脱离身体的话,你的肉身就会死亡。可现在你不愿意清醒,就只有我来帮你撑下去了啊。” 他说着,嘴角挑起的弧度又加大了不少。没给风慕良回应的时间,便又用些日常谈天般的语气道:“我这样也很累的,你那个不修仙的小朋友也着急很久了。不管是为了谁,你也该睁眼了吧?” “可你……” 风慕良话没说完,眼前的景象就被越来越亮的光线所取代。 直到光芒彻底照亮黑暗,世界也从那片平湖转为了熟悉的房顶。 “慕良兄?你可终于醒了。” 贺宇帆满是关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风慕良才晃动了两下眼珠,将目光从他看了百年的房顶上挪到了身侧。 半晌,他抬手按了按额头,嘴角慢慢向上扯出一个略显柔和的弧度,一边问道:“我这是昏过去了多久?” “你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我不知道,我见到你的时候已经是那个人了。”贺宇帆说:“然后从剑成之后你又睡了将近一天的时间,现在是正式比赛的中午,还没决出来谁是冠军,慕良兄你……” “我这就起来。” 风慕良似乎是知道对方想要劝他再休息休息,于是也没等人说完,便掀了被子打断道:“之前本来就是他在代我撑着,我休息的已经够久了,总不能撑了这么多年,输在最后一下。” 他说着,人也起身开始往身上套起了外衣。 贺宇帆见状有些纠结的抿了抿唇,倒也没再去劝说什么了。 风慕良穿衣速度很快,不过是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三人便一同回到了那个用于评剑的高台上。 其实要说这个评剑的过程倒是是也挺简单,无非就是在几个修真界元老级的人物面前试剑,能达到那天覃婉的程度,便基本是能取得个不错的成绩了。 由于风慕良在剑成之后就昏过去了,碍于剑修有个本命剑的第一握必须是本人的规矩,所以其实贺宇帆也是在今天风慕良取剑之后,才第一次见到了这把传说中屠尽天下无敌手的长剑。 然而…… 这个剑似乎和小说里写的不大一样啊? 排队试剑的人还挺多,三人跟在队伍最后面时不时仰头看看别人的效果,倒是也不着急。 许是因为贺宇帆探寻的目光太过直白,在看了两个试剑过程后,风慕良便转头朝他笑道:“贺兄总盯着我这剑看,是有何不妥吗?” “没。” 贺宇帆摇头。 视线又不受控制的对了下那把紫黑色的长剑,才扯着嘴角实话实说道:“就是,我本来以为它会是把银白色的长剑来着。” 剑身似雪,刃若寒光。 这才是“灭魔剑”该有的样子啊…… 贺宇帆在心里补充着。 风慕良却用一种早知如此的表情低头看了看剑,而后轻声叹道:“其实在这次比赛开始之前,它在我心里也该是你说的那般。” 贺宇帆一愣:“那现在……” “从煅剑的时候开始,我的心思就没全部放在剑上过一瞬。就连最后的收尾也是他帮我做的,这剑还如何会回应我?”风慕良说着,笑容里也带上了一丝苦涩,捏着剑把的手紧了紧,他说:“贺兄,之前我们允好的承诺,我怕是要失约了。” 贺宇帆闻言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顺着反问:“什么承诺?” 风慕良摇头:“此剑无魂,我得不了第一了。” 他说完,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在眼神放空的同时,嘴角的微笑也慢慢扯平了下来。整个人透着一股悲伤又绝望的气息,让人也不敢再去打扰些什么了。 贺宇帆看他这状态有些担忧,下意识回头看了桓承之。 后者微微摇头,在心底对他答道:“那魔头消失了。” 贺宇帆双眼猛的一睁,嘴唇轻颤,最后还是抿回一条细线,继续沉默的陪风慕良排队去了。 这一路排的有些时间,直到下午夕阳将沉,风慕良才持剑缓缓上了高台。 贺宇帆憋了一路的话也终于在此时得以吐出,他撞了撞桓承之的胳膊,小声道:“风慕良的剑和我小说里写的灭魔剑长得完全不一样啊。” “我看出来了。”桓承之点头:“而且他说的没错,那确实是一把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剑了。” 贺宇帆惊讶回头:“你还会看剑?” “我当然不会。”桓承之实诚道:“但如果是好剑的话,我的本命剑会产生共鸣。就类似于找到对手的感觉吧,就覃婉那把剑我都感受到了一点儿微弱的共鸣,但风慕良这把……啧。” 他话没说完,但不需要再说什么,贺宇帆也明白这其中之意了。 原本就没松开过的眉头又向着中间拧了两下,眼看着前方台上风慕良抬起长剑,他才忍不住撇嘴道:“我觉得这样魔尊消失的好不……” “值得”两字卡在口中没有发出。 在风慕良长剑挥下的瞬间,贺宇帆只觉心头猛的一怔,腿肚子哆嗦的同时身体也跟着摇晃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旁边儿还有桓承之扶着,他此时怕已经跪倒在地了。 随着周围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和感叹声响起,贺宇帆赶忙回头看向四周。 只见整个高台之上,大多数修者已经跪伏在地。而那少数还强撑着身子的,也基本就是刚刚在试剑时出色的那几个了。 贺宇帆怔愣片刻,转头看向抱着他的桓承之,略带惊恐道:“你不是说这是把普通的剑吗?” “我怎么会知道它突然就不普通了呢?”桓承之脸上的惊讶丝毫不亚于贺宇帆,他抬眼看向风慕良的位置,半晌,才突然勾唇道:“臣服之力。除了一界尊者,别人可没这实力了。” 贺宇帆懵了一瞬,转而也咧嘴跟着傻笑道:“你是说……” “以魂煅剑,魂剑合一。”桓承之笑:“这把剑可是比那什么灭魔要强多了啊。” 贺宇帆点头,心里压抑了一路的乌云也终于彻底散了开去。他顿了顿,又问道:“那我以后是不是还能见到魔尊?” “这就说不准了。”桓承之摇头道:“剑灵这东西神奇的很,就连剑修本人也不一定能感知到他,更别提外人了。” — 此时,评剑台上。 风慕良看着手中长剑,脸上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台下众人。 握剑的双手不住的颤抖,在他激动的几乎要握不住剑时,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蠢货。我煅出来的剑,怎么可能不是第一?” 第62章 风慕良那一剑出去, 甚至都不用再多说一句, 这次铸剑比赛第一的位置他就算是直接坐稳了。 而那把出炉时便被取名为“无魂”的长剑, 也从这一下试剑开始, 在整个修真界红了起来。 只是和桓承之说的相同, 就连风慕良本人也只是在挥剑时听到了魔尊的声音, 从那之后, 不论他怎么想办法, 也再没能和那人交流一次了。 不过这倒是无所谓,按照后者的话来说, 就是来日方长, 不急一时。 那道约定好的天火, 在比赛结束时,被风慕良亲自送到了贺宇帆手上。 至此, 剑魔的事情基本也算是解决完毕了。 贺宇帆一来担心被他们扔在结界里一个多月的小和尚和叶无荒,二来他发在报刊上的连载稿子也快用完了。 所以在比赛结束的第二天,他就带着桓承之一起向风慕良告别,离开了这个待了一月之久的地方。 路途尚远, 离开冰火门的时候, 贺宇帆就用桓承之留的符咒给念魂发了个消息,报了平安说了情况。又在讨论之后决定, 还是先回去玉玄的那个结界里看看。 “五天前念魂就给我传讯说叶无荒他们醒了, 你说会不会等咱们回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自己破了结界走人了啊?” 贺宇帆还是被桓承之抱在怀里,一路闲得无聊, 他便捏着后者脸颊扯着话题随口聊道。 “昏迷数月,就算是修者的身子也吃不消的。”桓承之摇头:“不过那个人蛊还好说,更难熬的时候他也挨过,这点儿事儿对他而言应该算不得什么。但那小和尚怕是没经历过这种生死关,就算醒成功过来了,后面也有的熬的。” 在对待贺宇帆之外人的事情上,桓承之向来都是有话直说。这也使得很了解这一点的前者在听完这段言论后,不由将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不过这种担忧也没坚持太久。 由于他的催促,桓承之也听话的加快了脚底下的速度。于是当天下午太阳还未落山,两人便成功回到了那座山上。 结界里的景象还是一如当初离开时那般,青山碧水花木繁荫。 然而贺宇帆并没有什么欣赏一下的心思,从进去之后,就开始马不停蹄的寻找起了小和尚的身影。 只是寻找的过程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 当他在后院那颗巨大的归心树下,看到如常诵佛念经的安竹时,紧张了一路的是平稳下来了,但与之而来的,是一种不知道到底是该庆幸一下小和尚的生命力的顽强,还是该鄙视一下桓承之的判断力不靠谱的纠结。 不过没给他多想的机会,在他走近的过程中,安竹便睁眼朝这边儿看了过来。 目光触及到贺宇帆,他立刻起身,点头阿弥陀佛了一声道:“贺施主,好久不见。事情叶无荒都与我说了,这实在是太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有的事儿。”贺宇帆摆摆手,说话间也走到了安竹面前。低头打量了一会儿面色红润精神正常小和尚,他关切道:“大师你……身体没事儿了?” “早就没事了。” 安竹笑道,只是提到了这里,原本淡然的脸上却染起了些许一言难尽的纠结。 贺宇帆不解。 安竹低头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给叶无荒留了些面子,含含糊糊道:“就是醒来的过程里发生了些意外,在等待精神恢复的时候,身体上的伤也早就被那些虫子调理好了。” 贺宇帆点点头。 直觉告诉他,安竹似乎是不太想提那个“意外”具体是什么。不过看人恢复的挺好,他也识相的没去揪着问了。 两人正说着,旁边有传来了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叶无荒白衣如旧,单薄的身子在微风中还是带着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他怀里抱着一堆灵果,瞌着双眼,却好像能清楚的看清一切般,散步似得朝这边走了过来。 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的配合已成习惯。安竹看到他后,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就赶忙迎了过去。 接了果子又反手牵上了那只细瘦的手,才略带不满道:“都说你几次了?眼睛不好就老老实实的屋里待着别乱跑,你知道你每天跑出去的时候我有多担心吗?” “虫子会给我指路的。” 叶无荒面色平静,眼皮都懒得动一下的回道。 安竹不满的拧眉,却不及开口,就被人抓了个果子塞了一嘴。 贺宇帆在一旁看着叶无荒又稳又准的动作,忍不住感叹着问道:“你眼睛真没恢复?” 叶无荒不语。 只缓缓抬了眼皮,将下面那双只留一片惨白的眼仁露出,口中反问道:“你觉得呢?” 贺宇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低头道了声抱歉。 “无所谓的。” 叶无荒倒是没在意什么,摆手应了一声,就又将眼睛重新藏了起来。 他顿了顿,将那张仍旧消瘦的脸对向贺宇帆,终于说了正题道:“这蠢和尚非说要当面给你们道声谢。那现在既然你们回来了,我们也就该走了。” 话音落下,根本没给贺宇帆劝上一句的机会,叶无荒就抬手,自袖中掏了三个小匣子,强行递到了贺宇帆手里。 “蓝色的救命,红色的杀人。虽说都是一次性的,但绝对好用。”叶无荒说:“至于那个白色的,如果日后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把里面的虫子放出来即可。天涯海角,不出三日,我总会赶到的。” 这三个小匣子做工算不得精良,就是拇指大小的木头盒子,上面用颜料涂着叶无荒口中的颜色,装带起来还算方便。 只是外观虽说如此,贺宇帆也不懂这虫蛊具体的能力,但就听叶无荒的解释来说,这估计也是他手里最强的蛊类了。 就算是作为谢礼来说,这似乎也有些太过贵重。 贺宇帆本是觉得不好接下,但叶无荒板着脸,一副敢拒绝就强塞的表情,也终究还是让他把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最后道谢收下了。 叶无荒见状十分满意。冲他点了点头,却是又破天荒的将脸转而对上了一旁他向来不怎么喜欢的桓承之。 后者挑眉:“什么事?” 叶无荒微微摇头,用不耐的语气道:“借一步说话?” 桓承之不解。但见贺宇帆似乎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便抿唇嗯了一声,跟着人一起去了前院。 那两人走了,贺宇帆看向安竹,认真问道:“他们不会打起来吧?” “不会的。”安竹牟定的摇头道:“叶施主说了,他要放下屠刀享受人生。就算不成佛,也不会再太多牵挂什么红尘之事了。” 贺宇帆一愣,这答案着实是有点儿出乎预料。 只是安竹向来不是个开玩笑的性子,所以他能说出口,就说明这事儿已经是十拿十稳了。 不过这该是叶无荒的事情,安竹为什么能这么确定? 贺宇帆眼珠转了两下,随即面上震惊更甚道:“大师你今后是打算一直和叶兄在一起了?” “缘尽之日,自当分离。”安竹笑着默认道:“不过现在寺毁了,他的身子也还需要丹药调养。就当是好人做到底,我也总该跟着他才是。” 贺宇帆了然,又跟着问了一句:“那你们以后打算去哪?” “他说想转转人间山水,我也想试试游历四方。所以在找到一个愿意停下来的地方之前,怕是也没个具体的位置了。”安竹说着,又自己从腰间的乾坤代里摸了两下,掏了一块玉牌递放在了贺宇帆手中。 玉牌呈方,和叶无荒给的匣子差不多大小。虽说这玉通体纯白手感柔顺,但从修真者的角度考虑,贺宇帆也没把它想成装饰品就是了。 果然,安竹接收到他的视线,便微笑解释道:“等贺施主你什么时候会使用灵力了,把这个玉牌放在额上,就能通读里面记载的所有东西。这是我入门时学的炼丹之术,如果贺施主对这方面感兴趣的话,说不定能帮到一二。” 要说叶无荒的礼物太过贵重,安竹的这个则是正合心意。 放下这边儿继续讨论用法的贺宇帆二人不提,那边儿叶无荒带着桓承之行至前院,便停了步子转身直切主题道:“你和他双修了?” 句式是在提问,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桓承之点头:“怎么,不行?” “倒不是不行。”叶无荒说:“但你不会是打算让他永远只跟着你双修下去吧?这有什么问题,你需要我说吗?” 桓承之抿唇,没去回应。 他们走的双修本就是最浅的那层,而贺宇帆也不是可以靠人精气提升修为的妖魔。这样以来,怕是修炼千年,也不及人百年的功夫。 但问题是,他是妖修,人类这边儿的功法他也只知入门。贺宇帆底子已经是金丹了,要再往上的话…… 桓承之皱眉。 似乎是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叶无荒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只顿了顿,便继续道:“作为对你救我一命的回礼,我送你一对儿情人蛊,喂他吃下去,以后双修可以事半功倍,行房事的时候也会更有情致。但是作为他的朋友,我也劝你一句,比起双修,他更适合天机门。” 第63章 天机门, 当今修真界的四大门派之一。也是自有记录以来, 传承最久, 飞升人数最多的人类修真门派。 比起明阳的丹药, 冰火门的剑, 天机门的功法传承则是如这派名一般, 主推算之术, 窥探天机。 其实就算叶无荒不提这么一句, 桓承之自己心里也早有掂量。 就贺宇帆这种写什么什么成真的情况来看,放眼整个修真界, 好像还真的没有一个比天机门更适合他的地方了。 叶无荒二人交代着差不多了, 便拒绝了贺宇帆的留宿邀请, 像安竹之前说的那样,并肩离开了结界。 余下两人见天色不早, 商量了一下后,就又回到了那间他们同住数月的屋里。 桓承之倒是没去隐瞒什么。 在桌前对坐下来,就直接给贺宇帆将之前和叶无荒的对话尽数重复了一遍。顺带着把那个应该悄悄给人喂下去的情人蛊也跟着掏了出来,才继续道:“这虫子是叶无荒给的, 他说道侣之间一人服下一个, 以后其中一方有什么事,不论天涯海角, 另一方都会在第一时间感知清楚。但是这东西也是一辈子的, 服下去之后,若是日后变心……” “肝肠寸断是吗?”贺宇帆反问的一脸平静。 待接收到桓承之略微复杂却已经不带惊诧的目光时,他才摆手又补充了一句道:“这个我是真没写过, 但是一般什么情人蛊啊爱人蛊的都是这个套路,所以顺口说了一下而已。” 桓承之这才哦了一声收了表情。 但那双艳红的眸子在两人中间桌上的那个装着情人蛊的方盒上转了两圈,最后却强行压下了其中的期待,转而扯了扯嘴角,带出一抹略显苦涩的微笑道:“我不太相信叶无荒这人,所以这种得吃进去的虫子还是别弄了。万一他图谋……” “万一到时候我变心了,你宁可自己可怜兮兮的放手退出,也不愿意看我肝肠寸断是吗?”贺宇帆撇嘴,毫不留情的打断了桓承之的解释。 后者震愣一瞬,眼底也终于染起了些许惊讶。 贺宇帆却是伸手夺过方盒,低头打量着盒子,口中不悦道:“我再给你说一遍,你玩儿的套路我都明白。所以以后找理由的时候,也别说这么蹩脚的谎话了。” 桓承之沉默。 贺宇帆说的没错,他目前为止最担心的,也最不愿意去面对的,就只有这个问题了。 原本想着找个理由大家都不尴尬的把这情人蛊空过去算了,但贺宇帆现在既然主动挑明,是不是意味着…… 桓承之抿唇。 眼底那道名为“希望”的精光又重新亮了起来。 贺宇帆研究了半天盒子,抬头就看到他那副期待又不敢明说的模样。忍不住勾起嘴角又伸手揉乱了面前色魔的发顶,他才笑着抬手扬了扬盒子道:“这东西怎么吃,直接咽?” “入口即可。” 似乎是因为喜悦的感情太过充溢,桓承之回应的时候,声音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他双眼紧紧锁在贺宇帆身上,看着人从盒子里取出一只小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小虫,又看着人皱眉把虫子放进嘴里。 直到另一只一模一样的虫子被递到眼前,桓承之才猛的回神儿,生怕动作慢了就表达不了心意似得,一抓一吃,在贺宇帆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跟着把那只蛊虫咽了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 贺宇帆又低头摸了摸肚子。 和想象中不大一样,那虫子入口时没有什么恶心的感觉。无气无味,吞咽之后反而还觉得丹田处多了丝温润之意。可见这蛊虫怕也不会是什么普通凡品的。 相对于桓承之的激动,贺宇帆倒是只单纯觉得,他们现在吞虫子的行为硬要比喻,那就像是个领结婚证似得流程。 要说喜悦那肯定是有,但也不至于欣喜若狂就是了。 所以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贺宇帆便再次将话题扯回了另一个重点问题上。他说:“如果我去天机门拜师的话,他们会不会因为我已经是金丹期,就不收我了?而且如果他们收了我,不会让我天天留在门派里打坐修炼,除了出任务外不许离开天机门吧?” 桓承之闻言一愣,随即摸了摸下巴,脸上笑意淡去的同时也代为了一层忧虑。 这好像还确实是个大问题。 刚刚还沉溺在旖旎中的思绪全数扯回,又犹豫了一下,而后他有些不确定道:“应该不会,不过具体的还是得看他们怎么说。毕竟我们妖修大多是家族血脉的传承,人类这边儿的门派怎么搞,我也不太清楚。” 贺宇帆点点头。 这问题抛给桓承之也确实是有些难为他了。 他皱眉思考了片刻,还是放弃道:“这事儿也没个能问的人,就先这样吧,等什么时候去了天机门再说。” 桓承之立刻赞同的嗯了一声。 贺宇帆继续道:“还有一个事儿,我想在番临买房。” 桓承之动作一顿,这次倒是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微微勾了勾嘴角,柔声笑道:“当初选番临不就是为了在那里长期住下吗?我见你之前一直没动作,还以为你打算去皇城安家呢。” “皇城终归是天子脚下,就算没去过,但按照套路来说,我还是觉得那里不管做什么,估计都不会有番临这么随意。”贺宇帆说:“其实之前就有在考虑买房了,但是那阵儿叶无荒的事儿完了又要去冰火门,忙来忙去买房的事儿也就搁浅了一下。” 桓承之点头:“那你就不想,等你入了天机门,开始修仙之后,或许就不会再回去人类那边儿了呢?” “这个啊……” 贺宇帆挠挠头,干笑了两声,实话实说道:“其实短时间内,我还是不咋想修仙的。我想学的小法术你都能教,如果天机门非要让我留下修炼,我大不了另寻高师,干嘛非吊死在他们一棵树上啊。”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话也说回来了,他们愿不愿意收我还是个问题。你说是吧?” 桓承之轻笑不语。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他总有种抑制不住的预感—— 怕是哪天天机门知道他家道侣的本事,不用他们去求着拜师,人家就会先来抢着收徒了吧…… 不过就像贺宇帆说的,这个问题他们在这儿思考再多也没用,所以还不如顺其自然,先去考虑一下他们在凡人世界的第一个家吧。 两人在结界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便回去了番临城。 贺宇帆先去出版社谈他的几篇连载和单行本的发表问题,桓承之则是和念魂一起去寻找这边儿适合居住的房子。 按照贺宇帆的意思,现在买个地皮建房,需要的时间太久,而他在建筑装修方面也没什么造诣,还不如直接买个成品,等住下之后有不满意的地方再另行修建就好。 对于这个想法,桓承之倒是也挺支持的。 所以当贺宇帆从出版社里出来,跟着迎接他的念魂一路走到城南,便看见了和一个微胖的矮个子中年大叔一同站在一座宅院门口的桓承之。 贺宇帆到的时候,那大叔正在噼里啪啦说相声似得夸着这宅院有多好。 然而他旁边儿桓承之却是板着脸抱着胳膊,一副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对那些称赞之词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 贺宇帆先是打量了一遍那个中年人,又顺着他的话将视线挪去了宅院围墙上。半天也没看出点儿端倪,他只得打断那人没完没了的介绍道:“大叔,您光说我们也听不出来个什么,咱能进去看看吗?” 按理说他这要求算不得过分,买房不看看内置也有些说不过去。但那中年人在听到他这问题时,却好像被掐了脖子一般猛的哽了一下,又仰头看了看万里晴空和那轮圆日,才支吾着点头道:“那几位里边请吧。一会儿进去之后跟紧着我点儿,要是……嗯,也没什么。” 他说着,转身打开门锁,带头跨进了院中。 贺宇帆跟在后面没急着往里,待拉开了距离,才小声问道:“选这里?” 桓承之点头:“番临城里的灵气本就不多,我今天跟这狐狸绕了一大圈,这里约摸算得上是风水最好的地方了。” 贺宇帆哦了一声。 桓承之毕竟算是个修道之人,就看风水这点儿小事儿,还是绝对能信得过的。只是…… “房子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贺宇帆肯定的问道。 不说桓承之刚刚就差嗤笑出声的表情,就那个卖房人的反应来看,也有些太过奇怪了。 果然,这次都用不着桓承之,念魂便先一步点头道:“几年前这城里出过点事儿,简单点儿说,这院里闹厉鬼。” 第64章 念魂一句话出口, 原本还算是挺好的气氛在瞬间冰冻到了至极点。 贺宇帆面上的浅笑飞速消失, 脚下不觉向后退出两步, 身体僵硬的再度确认道:“你说那里面有什么?” “厉鬼。”念魂打了个哈欠, 一脸不以为意道:“就是你想象中那个索命的玩意儿, 大凶。” 贺宇帆:“……” 为什么这么可怕的人在这人嘴里, 说的就好像里面只是个普通的路人甲似得。 然而下一秒, 其余就用行动证明了一下, 他们还真没把那个“厉鬼”放在过眼里—— 两人大步跟着中年人进了小院。 桓承之还在进门前伸手一捞,硬生生抓着打算扭头开溜的贺宇帆胳膊, 也不顾人反对, 就这么强行把人一同扯了进去。 贺宇帆被他抓的一脸生无可恋。 他觉得自己有点崩溃。 在前进的过程中, 他脑中风暴似得闪过无数当年看过的鬼片boss。却在进门后猛的发现,除了一瞬间的刺骨冷风, 等缓过神儿再看过去,这小院里阳光明媚,完全是没有一点儿在闹鬼的感觉…… 那个中年男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原本畏畏缩缩的样子也转了个弯儿, 挺直腰背, 脸上的表情也恢复了在门后介绍时的那副样子。 他扬手比划了一下院子里的那几间木屋,一个个介绍了一下用途, 又将视线放回到了正当中的主屋上, 眉飞色舞的下结论道:“几位小兄弟,不是我自夸,我们这房子要说风水格局, 那可是早些时候请大师来布置的。再说这屋也不过是去年建的,里面的家具也都是九成九新的高档红木,这……” “光说没用,进去屋里看看就是了。” 桓承之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解说,这次甚至懒得再等人带路,他长腿一迈,三两步就走到了主屋门口。 那中年人脸色一变,立刻慌乱的没控制住音量,瞪着眼高声叫道:“别……” 话没出口,朱红色的房门已经被由外推了开来。 这次贺宇帆没被抓着过去,但就算站在院中,他也清楚的感觉到了门开的瞬间,那股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他整个人从骨子里冻起来的寒意。 不过也没给他细细体味的机会,这寒风过来的瞬间,念魂就毫不犹豫的一个错身,用身体隔断了那阵阴风的吹袭。 贺宇帆抖了抖身子,不及探头看一眼情况,耳旁就先传来“噗通”一声闷响。 循声看过去,那个中年人已经瘫坐在了地上,颤着身子喉咙里咯咯的发不出一个字儿来了。 那边儿站在门口的桓承之也听着了这边儿的声响,扭头先看了眼中年人,又在视线对上贺宇帆这边儿时,对念魂露出了一个满是赞赏的微笑。 后者对他的眼神儿只回以一声轻啧,随即扬了扬下巴,满不耐烦道:“你能不能让他先收收阴气?就算我能挡着些许,但这寒意太重,终究还是会伤着阿帆的。” 桓承之闻言唇线抹平,眉头微皱,却也没去反驳什么。 他抬腿走进前方那个宛如巨兽喉口般黑漆漆的屋里,在几声不轻不重的咒语后,那阵刺骨的寒风明显就弱了大半。 又过片刻,桓承之便从房里重新走回了院中。 这次倒是没有再去废话什么,他走回到中年大叔身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了一眼那个还瘫坐在地上打哆嗦的人,就直接伸手比出五个指头道:“你这院里闹鬼,只能这个价,你自己考虑接不接受吧。” “五……五百两?”中年大叔颤着身子念叨了一句,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这价格气的,原本就已经粗重的呼吸一时间变得更沉了不少。那张发福的脸上肉抖了两下,似乎是想到了刚刚的寒风,他终还是叹了口气道:“行吧,五百两就五百两吧。但是我这院地方这么大,屋子又多,里面家具也……” “包括地契一百五十两。” 桓承之面无表情道:“就是看在你这儿地方大,家具全才给这个价位,不然你觉得就你那屋里的厉鬼,哪怕五十两,会有人愿意买吗?” 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道:“当然你说过这地契是你的,上一任住户只是买房而已。所以你如果有办法拆了这屋重建一个,倒也无所谓的。” 中年人表情一滞,这最不愿意提的话题也总算是给直说出来了。 中年人低头沉默。 桓承之又看他一眼,转身拉着贺宇帆便作势要走。 只是还未走到院门,身后就传来了中年人妥协的声音。 他说:“成交。但是既然话说清楚了,那日后你们若是出什么事儿了,可别找我啊。” 对于他这句提醒,在场三人也只有贺宇帆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只不过面对两个高防御高输出的队友,他的意见在此时此刻,也没人关注就是了。 之后中年人表示自己要去取地契和房契,贺宇帆几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在原地等着,顺便和屋里那个“原住民”,进行一下深入的二次交流。 其实要单纯的从交易角度来说,在他们所在的这个世界里,用一百五十两买一个自带七间房屋的小院,实在能算是便宜的不得了了。 但是自古便宜没好货。 贺宇帆纠结的盯着主屋半开的木门看了半晌,便扭头冲桓承之诚恳道:“如果主屋里有鬼的话,我可以住旁边儿的客房吗?” 桓承之揉了揉他脑袋,一脸温柔打碎他的幻想道:“那厉鬼不只是能在主屋活动,这整个院里都是他的地盘。你住哪不一样的?” “可是我怕鬼。”贺宇帆认真道:“尤其怕厉鬼。” 桓承之毫不犹豫道:“那我去除了他,你在这儿等着就好。” “你等一下。” 这次不及贺宇帆开口,反而是念魂先一步阻止道:“这屋里的鬼有点儿……啧,要不然我先给你们说一下情况吧?” 贺宇帆知他是要说之前一语带过的那个“几年前的事儿”。 虽说这环境似乎有点儿不适,但扭头看看那主屋里也没什么动静,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贺宇帆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念魂长话短说,把事情大概讲一下吧。 和贺宇帆想象中的略有不同,现在屋里的这个厉鬼并不是什么披头散发长獠牙红指甲的女鬼,反而是一个生前被称光明磊落一身正气的男人。 “这人活着的时候也见过几次,不过那时候他应该也看不见我。” 念魂说:“其实要说的话,这人活的也是也挺传奇的。生于至阴之时,反倒还活的比大多数人都有阳刚之气。要不是后来发生那事儿,我还真以为那传言是开玩笑了。” 贺宇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眼中多了些欲言又止的味道。不过顿了顿,他还是点头道:“你继续说,什么事儿?” “英雄难过美人关呗。”念魂摊手,略带可惜道:“听说他早年从军,还立过不少战功。不过后来战事平稳了,他就卸甲归田,来番临这儿开了个武馆。平时见义勇为的事儿没少做,结果有一次帮忙去山里剿匪回来,他身边儿就多了个女人。” “那女的喜好一身红衣,从头到脚都是一片通红,人长得也妖艳的过分,城里人都说有问题,但他就像是着了魔似得,别说时时刻刻守着那女人了,反而还因为那女人,跟周围的几家铺子发生了不少冲突。” 说着,念魂叹了口气,又微微摇头道:“那女人我也见过,不过可能是我修为太差。我只能感觉到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我就说不清了。” 贺宇帆点点头。 听到这里,他眼中的那点儿犹豫也终于彻底被了然所取代了。 不需要念魂继续说下去,他便清了嗓子跟着道:“后来不出一月,他就和那女人完婚了。但是新婚之夜他惨死新房,被人发现的时候那女的不见了,他浑身的血像是被吸干了一样,整个人只剩下骨头和干瘪的皮肉了。” 念魂一愣,不过只下一秒,便习惯了似得淡定点头道:“那女的到现在也没找到,不过从那之后这宅子就开始闹鬼,然后市井传说,他是因为命格的问题被人当什么邪术材料了。虽说我也好奇,但终究惹着厉鬼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其实这么些年,我也是今天才第一次踏进这里。” 贺宇帆皱眉:“那女的应该也只是个傀儡。” “没错。”桓承之在一旁接道:“我刚进去的时候就发现了,那屋里的摆设布置分明是在养鬼炼魂。这种功法极阴,如果是女性施法,被反噬的可能会很大。所以她背后应该还有个男人才对。” 贺宇帆长叹总结:“鬼修炼魂。” 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刚刚在他和那出版社社长聊这剧情的时候,对方的表情那么一言难尽了。 不小心把几年前番临城的大案写出来了吗…… 贺宇帆挠头。 看来在安家之前,怕是又有的忙了。 第65章 话题到此, 事情差不多了也算解清楚了。现在再说去直接除灵的话, 就算念魂不阻止, 贺宇帆也狠不下心了。 所以犹豫片刻, 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抬手抹了下脸后看向桓承之道:“你刚刚看见里面那个鬼了吗?” 桓承之摇头:“放了点儿血让他冷静一下老实点儿而已。至于他具体躲哪儿了, 找起来有点儿麻烦” 贺宇帆:“……” 意思就是如果贸然进屋, 很可能会猝不及防见到一张干尸脸是吗? 贺宇帆心头一紧。 刚打算向前的动作一顿, 已经抬起的脚也被重新收回了原地。 一旁念魂看到他动作尚有不解,桓承之则是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大笑两声道:“你放心, 他就算长得丑点儿, 也绝对是伤不到你的。” 可他伤的到我的精神。 贺宇帆在心里应着,口中挣扎道:“我能等你把他控制好了再进去吗?” “怕是不能。”桓承之无情的实话实说道:“我刚刚进门给他的那个下马威确实是有点儿太厉害了, 如果只有我进去,他就算再蠢,也不会直接露面了。” 可是让他进去,就等于是强行多了个拖后腿的啊…… 贺宇帆撇嘴。 然而事已至此, 现在说这话也没什么意义了。 于是只沉默片刻, 他便深吸一口气,又抬手在脸上狠搓了两下, 才打头朝主屋中边走边道:“走吧, 我去跟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下,能成的话咱们也别打了。” 桓承之含笑不语,却在他行至门口时突然伸手, 扯着人脖领子把他拉回了自己身后。 贺宇帆有点儿不解。 倒是也没等他发问,错身而过的瞬间,就听桓承之柔声笑道:“想法很好,但那是厉鬼。能不能成功不说,他怕是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 贺宇帆一愣:“那……” “你跟在我身边就行了,等那狗把他控制住了,你再去想想办法能不能把他说醒。如果不行,就只能让他魂飞魄散了。” 念魂用那种丝毫不亚于桓承之的温柔嗓音在他耳边补充了一句,又像是在担心他会害怕似得,抬手在贺宇帆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后者抿唇不语,犹豫两秒,还是回以对方了一个浅淡的微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便跟着桓承之跨进了房中。 在进门的瞬间,之前感受过一次的那种刺骨寒气再次扑面而来。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桓承之之前滴下去的血见了效,这次就算是念魂不挡,贺宇帆也没觉得有什么撑不住的意思。 因为时刻担心自己会跟那个干尸男鬼来个“深情对视”,使得贺宇帆从进门开始,就不由自主的扫视起了周围的一切。 就像那个中年男人之前介绍的那样,这屋子里虽说是暗的不行,但仔细看过去,家具摆设还确实是挺全。 大门进入之后是客厅,里面除了一张红木方桌和四把椅子,还有一个物品架上摆满了各种不知真假的玉器装饰。 墙角摆了四个相同的瓷质花盆,只是里面草木,也早在长时间的干枯中化为飞灰,花盆也和屋里的其他装饰相同,已经被过厚的灰尘埋的将要看不出原色了。 随着视线的挪动,贺宇帆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一边揉着鼻子道:“他不在这里啊?” “还在。”桓承之面色不变:“这屋里阴气没散太多,他应当是还未离开。我去左边儿那屋,你……” “咱们一起行动。” 桓承之分配任务的话还不及说完,就被贺宇帆急切又坦诚的打断道:“我说了我怕鬼,念魂还没攻击力,所以还是一起走比较安全。” 桓承之闻言不置可否。 只回头看向贺宇帆的那双红眸中,闪过了些许意味不明的光泽。唇角微挑,他轻笑问道:“你是觉得跟我在一起很有安全感是吗?” 贺宇帆点头微笑:“但是你再在这儿废话浪费时间的话,我……” 桓承之表情一僵,立刻转身向左边儿的侧室走去。 贺宇帆跟在后面忍不住轻笑出声,而一旁围观全程的念魂,则是挂起一抹苦笑,轻叹一声,也没说什么了。 有了这几句话的缓冲,贺宇帆心底的恐惧稍稍缓解了一下,但要说彻底祛除,就还是差太远了。 所以当他走进左边儿侧室,并感受到更为强烈的寒意后,第一反应就是哆嗦着双腿扭头要跑了。 不过这种想法才刚实施到转身,就被后面跟过来的念魂无奈的制止道:“你别这么紧张,他不在这屋里。” 贺宇帆嘴角一抽,这才重新打量起了房间内部。 书桌床柜等不一一而述,他唯一的关注点只有那道不存在在这里的魂魄,还有桓承之那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 等待几秒,见对方没有主动解释的意思,贺宇帆便扯了扯他衣摆,轻声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桓承之摇头,目光却仍然对在床边儿的墙面上。 就这样过了许久,直到贺宇帆忍不住想要二次发问时,他那双红眸中却突然亮起一道精光,毫无预兆的猛向墙面打去。 贺宇帆一时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只是等他回过神儿的时候,人已经再次被念魂拦去了身后。 原本已经够暗的房间就像是被什么怪物一口吞噬了光芒一般,只眨眼的功夫,就染成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 念魂在第一时间就伸手抓住了贺宇帆的胳膊。 后者呼吸一滞。 下一秒,火光骤起。 桓承之淬了天火的短剑在手中燃起,带着几乎要烧尽一切的烈焰,将整个房间重新点亮。 由于这突然出现的光明中,饶是再不情愿,贺宇帆也还是在第一时间,用目光成功捕捉到了墙角处那个正怒视着桓承之,却又不敢靠近的略显扭曲的黑影。 不过只这一眼,原本在嗓子眼里提了一路的心脏便归回了原处—— 和想象中差距很大。 厉鬼并没有保持他死时的那般惨状。 只是黑发散乱披在额前,剑眉下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也浑浊的宛若失了神智。 过于苍白的皮肤上青筋和血管越发明显,但袒露在黑色武服外的肌肉却还保持着身前的样子,结实匀称。 然而此时此刻,他身体紧靠在墙上,面上肌肉也拧出股狰狞的模样。就好像桓承之胆敢挪开那短剑分毫,他就能直接扑过来把三人撕咬成渣。 贺宇帆盯着人看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从念魂身后绕去了桓承之旁边。 后者对他的行动没去制止,待他走到身侧,才微微抬了抬另一只手,示意人不要再继续向前了。 贺宇帆听话的止了步子,双眼再次扫遍黑影全身,唇瓣抖了两下,像是担心太大的响动会让妈厉鬼发疯般轻声唤道:“聂殷?” 声音落下,厉鬼别说是动作了,就连那双浑浊的丹凤眼也没给挪动分毫。 贺宇帆嘴角一抽,转头看向念魂求证道:“我叫错名字了?” 念魂摇头:“就他现在这个模样,你就算叫个十遍百遍,也不会有反应的。” 贺宇帆拧眉,不死心的又叫了两声。 然而结果也如同念魂所说那般,不论他怎么喊,聂殷都是那副疯狂的样子,丝毫没有变化。 最后桓承之似乎是看不下去他这种行为了,剑刃一翻转而对向自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割破手掌,又快速向前一步,掐诀用血气带着灵气向聂殷打了出去。 下一秒,厉鬼疯狂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小屋。 而贺宇帆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就被念魂扯着衣服,快速从屋里逃了出来。 桓承之紧随其后,待三人重新回到小院,他又在门槛上滴了几滴献血,下了道禁咒,才长吁一口气,直起身道:“还算顺利。” 贺宇帆先过去看了看他手心已经愈合成功的伤口,才略带不满道:“你做了什么?” “激怒他,然后禁锢他。” 桓承之说:“厉鬼这种东西,最疯狂的时候反而会是最清醒的时候。所以我先让他怒至极点,再把它困入这个屋里。趁着现在让念魂进去跟他聊聊,说不定他也能听进去几句了。” 贺宇帆嘴角一抽:“为什么是念魂?” “因为你太弱,而它怕我。”桓承之摊手道:“我原本还以为你这么特殊,说不定能唤醒他,不过现在看来你也只是能预言而已。而我和他之间的实力差距会让他本能的躲开我,所以只能念魂去了。” 这话说的也算有理。 念魂闻言啧了一声,转而问道:“那你们做什么?” “破阵。”桓承之笑道:“这厉鬼的事情不是在书里写好了吗?照着那个写的去把那个鬼修的阵法破了,虽说这样容易让他怨气提升,但有我的血脉之力困着,他也从这儿出不来的。” 桓承之的安排似乎十分到位,念魂也点头表示可行。 然而就在两人打算开始行动时,贺宇帆却突然举手,一脸尴尬道:“那啥……其实这文我就写了个第一章 顺便想了个思路,具体怎么回事儿我哪知道啊……” 第66章 这话一出, 剩下两人同时愣住。 贺宇帆面上尴尬不减。就这么过了好一阵儿, 桓承之才率先回神儿道:“不是只有写出来的才会成真吗?” “按理说吧,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贺宇帆扯了扯嘴角, 伸手进乾坤袋里摸了几下, 最后掏了一张薄薄的宣纸递放在了桓承之手里道:“你看一下吧, 我动笔的部分一共就这么多。” 桓承之皱眉接过, 大略扫了一眼纸上内容。从开头到结束, 写的也不过只是聂殷当年从军时的一些事情。不说写的如何,但这内容根本就是完全没扯一句死后的事情啊…… 逐字逐句的看着, 桓承之眉头拧出的那个川字, 也越发深了起来。 等他把那一张宣纸快要盯漏了, 贺宇帆才终于忍不住劈手抢回,一边往乾坤袋里塞着一边无奈的将:“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这……” 桓承之纠结的摸了摸下巴。 那边儿念魂却一手握拳在另一手掌心一砸, 一脸恍然道:“你可以继续想啊,想到了就写。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光想重点的就行。比如那个鬼修是谁,还有这个阵法……” “鬼修是谁这个我已经想好了, 在设定里是当时修真界一个很有名的家族的嫡系, 也是现任族长的弟弟。” 贺宇帆说到小说,就开始不由自主的兴奋了起来。迎着剩下两人期待又略显复杂的目光, 他嘴角一勾得意道:“名字我都想好了, 叫王雨山。” 话一出口,念魂没多大反应,桓承之那双红眸却是猛的暗了一瞬, 散出了些许难以察觉的危险之意。 贺宇帆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这点,所以在略微停顿后,他便继续补充道:“当然这个我就是勾思了一下而已,具体的别说是人名,就是那家族……” “不用说了,都是真的。” 不等他说完,桓承之便开口,冷声笑道:“你这次这想法还真好,咱们怕是能一箭双雕了。” “一箭双雕?” 贺宇帆不解。 桓承之笑意更甚,眼底的冷意却也更深了一层。他说:“你还记得你写过我的身世吗?” “你说万灵仙地……”贺宇帆顺着他的话嘀咕着,只是刚说了一句,就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道:“我说的那个王雨山就是四大家族的人?” 桓承之微笑点头,又慢慢摇了摇头道:“岂止。他还是当初去万灵仙地进行屠杀的那群人里,王家的领头人。” 桓承之说完,又深深看了主屋一眼。只是这次的目光不似之前冷漠,反而还带上了些许相见恨晚的滋味。 念魂在一旁看的不明所以,贺宇帆给他简单明了的指了指桓承之,又说了句“仇人”。便再次和后者一同将目光对向了主屋。 因为桓承之血脉的压制,那屋里的鬼不管怎么闹,也不敢靠近大门的位置。所以从外面来看,这屋子安静普通的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三人又这样沉默的过了一会儿,贺宇帆终还是摇头道:“果然阵法那个还是不行,你让我突然想这么细节的设定,我实在是想不到啊。” “不急一时。”桓承之揉了揉他脑袋,口中安慰道:“你可以慢慢写,等写出来咱们再破阵也不急。” 贺宇帆皱眉,还是有些为难道:“你不会破阵吗?” “我当然不会。这是鬼修的阵法,我是妖修,中间差的太远了,不可能会的。” 桓承之说的淡定。只是话出口,却突然顿了一下,又赶忙补充的问道:“这次主角不是狗蛋了吧?” 贺宇帆闻言略有不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放心吧,狗蛋也不会破阵。” 桓承之长吁一口气。 知道狗蛋不是那么全能,他顿时就放心多了。 不过这样以来,想要破掉这个炼魂阵,估计也只能等贺宇帆写出来些细节再说了。 之后中年人过来交易房契地契的过程不论。 因为主屋里困着厉鬼,三人也只能在打扫完毕后,选了一旁的两间侧室,分别住了进去。 念魂每天会去主屋里和聂殷聊一炷香,只不过他每次白衣白衫的进去,出来的时候却都是灰头土脸的—— 毕竟就算不会受伤,衣服也总会被打斗搞脏就是了。 时间一晃就是两日。 在这两天之内,不论念魂如何锲而不舍声情并茂,聂殷也完全没有一点儿要搭理他的意思。 而贺宇帆那边儿也在这两天的整理中,把他之前脑洞的内容大概写了出来。 其实这次的文章主角并不是聂殷,而是一个在道术方面略知一二,又喜欢研究些奇怪功法的小神棍。 聂殷是他出山之后遇到的第一个奇事,也是他一不小心惹上修真界的大家族,开启后续一系列剧情的原因。 “所以你的意思是,只要能找到这个小道士,就能破了这个阵法了是吗?” 桓承之懒洋洋的倚靠在贺宇帆身上,一边听他说着剧情,一边打着哈欠问道。 “也没必要去找那个小神棍儿的。”贺宇帆推了推他脑袋,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宣纸:“因为王雨山的实力很强,小神棍儿在鬼修阵法方面也只是略知一二。所以能破阵完全是因为运气到了而已。” 桓承之挑眉:“什么运气?” 贺宇帆摇头不语。 也没给人追问的机会,他便将人推开,起身朝屋外走了出去。 桓承之看着纳闷儿,但直觉和习惯使然,还是让他在闭嘴的同时,用最快的速度跟了出去。 和想象中有点儿不同,贺宇帆没有直接去主屋那里。反而一路走到大门口,双脚踏上门槛,才转身开始一步步重新向院里走入。 一,二,三…… 数到第七步时,他停下了向前的动作,蹲身弯腰,用手指在碎石小路上扒拉了起来。 不得不说,桓承之还是很有眼力的一个人。 贺宇帆这边儿觉得自己才刚拨了一层薄土,胳膊就被人抓着扯了起来。 他刚刚摸过的那里,也换上了一只略显苍白又骨骼分明的手。 桓承之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低头刨坑,一边柔声道:“地上脏,我来就行。你去把念魂叫来,一会儿万一有事儿,还得他护着你才行。” 贺宇帆闻言犹豫片刻,最后还是嗯了一声,便起身照做去了。 他其实很想告诉桓承之,他是个爷们儿不需要这种细致入微的关照。但不管怎么说,桓承之这种真心诚意的温柔还是很容易打动人的,所以需不需要的问题,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中间过程不提。 等贺宇帆带人回来的时候,桓承之已经从石子儿下面挖出来一块缠着红菱的骨头了。 那块骨头算不得太粗,长短和大小又像极了手指的样子。 桓承之捏在指尖左右看了许久,才牟定道:“是人类的食指指骨,而且就这个粗细和长度来看,应该是聂殷的没错。” “就是他的。”贺宇帆点头道:“把绑着骨头的红菱烧了,骨头留着,然后咱们再去挖剩下的几根。” 桓承之嗯了一声,低头照做。 贺宇帆则是回到了之前的位置,按照刚刚的套路,数着步子在地上慢慢向前走了起来。 直到他走到主屋门口,又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把十块指骨全挖出来后,才在主屋门前重新停了下来。 “还剩最后一个,如果把这个取出来,封印他的阵法就会破除了。”贺宇帆说:“但是破阵不代表他不是厉鬼了,反而有可能因为它想起来所有的事儿,导致怨气更重的。” “这我知道。” 桓承之笑的一脸不以为然,仰头看了眼正升到头顶的烈日,他又补充道:“但是它不管疯狂到什么地步,也还是会怕阳光,我和它之间的实力差距也还是存在的。” “你知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贺宇帆皱眉道:“如果你现在把最后一个骨头取出来了,那个王雨山就会察觉到这里的情况了。我和念魂不算战力,就你一个人的话,你打得过整个王家吗?” 桓承之面色一僵。 素来的骄傲让他很想毫不犹豫的点头称是,但是平心而论,就他现在的这个实力,怕还真是…… “其实也不算是咱们的狗妖一人对付整个王家吧?” 那边儿桓承之还没想通,反倒是跟在一旁看了一路大纲的念魂先一步开口道:“就算我不能打,狗妖太弱,阿帆你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和王家抗衡的。” 贺宇帆一脸不解:“我一个人?” “没错。”念魂笑着将那卷宣纸摊在贺宇帆面前,指了指上面对小神棍儿的描述,他字句念道:“有通灵万物之能,预言万事之力,虽是不精,但处处皆知。” 说完,他顿了顿,勾唇问道:“主角可以以一己之力对抗王家。可这主角,分明是在写你自己吧?” 第67章 要说贺宇帆写文全凭脑洞, 就算成真了几次, 也完全不会把新坑往自己身上套用。 然而有了念魂这一句提醒, 他立刻伸手拿过念魂举着的大纲, 低头和桓承之一同重新看了一遍, 才略带恍惚道:“好像还真的是和我有点儿像啊。” 新手出山, 什么都略知一二, 但又什么都不精攻。法术咒诀只会皮毛, 占卜算卦却从不失误。 除此之外,还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妄图拯救厉鬼的人。 这个…… 贺宇帆扯了扯嘴角, 抬手在后脑上抓了两下道:“这感觉好奇怪啊。” 话音落下, 却不想向来不怎么对付的桓承之念魂二人, 反而在此时心有灵犀般对视了一眼。 确定对方眼中的情绪和自己相同,念魂摇头轻笑, 桓承之则是用一副过来人的语气缓声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肯定都难接受,但是多接触几次,你就会慢慢习惯下来了。” 贺宇帆:“……” 原谅他忘了在场其余两人,在这方面可都是“老前辈”了。 话至此, 玩笑也开的差不多了。 桓承之伸手安慰似得在贺宇帆肩上拍了两下, 重新将话题扯回正轨道:“你原本是打算让你书里的主角,怎么去解决这个厉鬼的问题?” “高人相助。” 贺宇帆面无表情道:“因为主角现在还很弱, 所以他就算是把阵法破了, 也不可能打得过已经疯狂到失去理智的厉鬼,还有厉鬼背后的那个家族的。所以在主角破阵成功并且和厉鬼大战将输的时候,就会有高人出现, 帮主角稳定厉鬼情况之后,还因为主角天赋异禀,高人主动要求收主角为徒。” 贺宇帆一口气说完,然后发现另外两人的目光中多了那么些他独不太懂的复杂。 他眼珠在眼眶里绕了两圈,随即心领神会的解释道:“我要是早知道这剧情会在我身上应验,我肯定就不写会输的事儿了啊。这不是昨天晚上桓承之专门告诉我让我按原本的思路写,不然怕成真不了,我才写的这么套路的嘛。” 他说的很认真,事实也确是如此。 然而那两人听完之后,原本就欲言又止的表情顿时就变得更加复杂了。 贺宇帆越发不解:“到底怎么了啊?” “没什么。”桓承之微微摇头,又纠结的拧了拧眉,终还是没忍住道:“我就是在想,为什么你只是随笔一写,应验在你身上的事儿就都是些好事儿呢?” 一旁念魂闻言,也跟着点头赞同的补充道:“我俩还好说,但就你这遭遇拿去和人蛊剑魔他们对比一下,啧……” 他最后半句话没说完,但就那一声轻“啧”,也足矣表达他所有的情绪了。 贺宇帆被两人一唱一和说的有点儿发窘,但尴尬的是,他们说的也还都没错。这样一来,他简直就是连反驳一句都显得有些太过得便宜卖乖了。 贺宇帆想着,不好意思的低头摸了摸鼻子。 好在桓承之二人也就是一说,倒没什么别的情绪在内。所以不过是沉默片刻,桓承之就继续道:“虽然这基本算确定未来了,但是咱们还是得做点儿准备。万一那个高人没有出现,而我们又没拦住这厉鬼。等入了夜,他一个人杀干净这一座城可不是问题的。” 不管猜测如何,双手准备总比干等那一个缥缈的预言,要来的稳妥多了。 这一点不只是桓承之,在场所有人皆是这么认为的。 于是在略微商讨之后,三人还是决定在主屋外面再布了一个滴了桓承之鲜血的结界。到时候就算是打不过,至少也能控制住那鬼就是了。 等重新回到主屋门口时,已是日近黄昏。 贺宇帆伸着脖子看了看远方半隐在围墙下的太阳,抿唇提醒道:“时间和我写的也对上了。日夜交替之时是阴气最重的时候,这时候厉鬼的能力最强,所以它本身对阵法的反抗也会有利于我们破阵的。” 桓承之条件反射的点头应声。 虽然他很想告诉贺宇帆,这种理论是他修仙多年第一次听说。只是话未出口,又想到之前那么多的不可能化可能,桓承之便抿了抿唇,把卡在嘴边儿的话重新吞回了肚里。 十只指骨已经全部挖出,现在破阵的步骤也只剩下了最后一步。 贺宇帆按照之前的做法重新找准了位置,蹲下身去拨土的同时,他对桓承之小声道:“如果念魂说的没错,我真的是这个小神棍儿的话,一会儿在和厉鬼决战的时候我可能会被他打晕过去。但是那只是晕一下而已没别的问题,所以你可千万别一生气把人打个魂飞魄散了啊。” 不得不说,他这句提醒来的特有必要。 桓承之闻言明显不悦的拧起了眉毛,又对视许久,才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道:“我不会让它伤到你的。” “那当然是最好的啊。”贺宇帆咧嘴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两道细线。 在用这种卖蠢的笑脸取悦对方成功后,他才继续补充道:“不过就算你很强,你也得稍微注意一点儿,毕竟文里写的这厉鬼可厉害了,你……” “放心行了。” 剩下的话被桓承之开口强行堵了回去。贺宇帆就算仍有忧虑,但对着那双写满自信的红眸看了一阵儿,他还是撇嘴放弃的点了点面前土地,轻叹一声道:“聂殷的头在这里。” 这次不需要桓承之说什么,一旁围观半天的念魂先一步皱眉道:“这不对啊。” 贺宇帆回头看他:“怎么不对?” “聂殷就算在本地无亲无故,死的也蹊跷又恐怖,但有一户曾经被他救过的人,还是发动城里受过他恩惠的人们,一起出钱出力帮他下葬了的。”念魂说:“我记得当时那排场还挺大,就算没跟去他坟头,我也能确定,他绝对是入土了才对的。” “入土了也可以重新挖出来的。”贺宇帆带着些许同情滋味的摇头道:“那鬼修在他安葬之后,又去掘墓挖坟,生生砍掉了他的头颅和手指带回了这里。” “也就是因为这举动,才会让这个厉鬼的怨气浓烈到现在这地步吧?” 桓承之已经开始低头挖地了,听着贺宇帆的解释,也跟着补充了一句道:“残杀无辜凡人,又用死人的尸体魂魄给自己增修为。这么损阴德的事儿,你说天道怎么还不赶紧把王雨山劈死算了呢?” 桓承之就是随口一说,但贺宇帆听在耳朵里,却是眨眼摸了摸下巴道:“这好像是个不错的死法诶。” 这话声音不大,但也足够让周围两人听着真切了。 桓承之还在扒拉土地的手指猛的一颤。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能从脑内描摹出,未来仇人莫名其妙死于雷劈的神奇画面了…… 不过这种事儿现在想也太远,桓承之也只是在心底暗爽了片刻,便将思绪重新拉回到了面前的土地上。 和之前埋的那几根手指不同,这次的头骨一改那种刨两下就能见着的敷衍样儿,三人合作挖了将近十来分钟,才总算是把那块阴森的白骨从地里取了出来。 按照贺宇帆的吩咐,桓承之将头骨上缠绕的红绸全部解开。却在下面那片惨白露出的瞬间,条件反射般倒抽了一口冷气。 贺宇帆听到声音凑头看过去,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看到头骨上那密密麻麻的刀痕时,忍不住心惊了一瞬。 “得多大仇才能做出来这种事情啊。”贺宇帆口中喃了一句。也不等回应,又转手拍了拍桓承之道:“我想好了。如果我真的能写死人的话,我一定要让那个王雨山被雷劈死。” 后者对这打算不予评价,垂眸看着手中的头骨。开口问道:“然后该怎么做?” 贺宇帆说:“把头骨和那些指骨都拿出来,对它们施一个最简单的清心咒,然后放进房里就行了。” 桓承之嗯了一声,却没急着照做。只顿了顿,又继续问:“骨头放进房里,这个阵就算破成功了?” 贺宇帆摇头道:“是让聂殷自己看到骨头,这阵才算破成。” 桓承之点头。 他缓缓起身,给念魂使了个眼色。 后者口中啧了一声,却还是伸手,在贺宇帆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把人脖领子一扯,几个纵身便从小院里跑了出去。 与此同时,夕阳在地平线上成功收去了最后一抹柔光。 桓承之也在此时,推门将托在一块方巾上的骨头送入房中。 在房门关上的刹那,空气凝固,只余得一片死寂。 放下这边儿桓承之不提,那边儿贺宇帆落地之后,完全没有一丝犹豫,抬腿就打算重新往院子里冲。 只是在念魂的“镇压”下,这个打算,也终归止步在了打算。 回头看了眼紧按着自己肩膀的白衣男子,贺宇帆略带不满的撇嘴道:“就让他一个人进去我不放心。” “但是你去了也帮不上忙的。”念魂实话实说,又似乎是为了让人安心一点儿,略停两秒,他又补充了一句道:“他和那鬼的交锋不是第一次了,就算这次对手会变强,该打不过也终究还是打不过,他……” 话说一半,只听前方院子里“轰隆”一声巨响。 将人同时朝声源看过去,只见一道紫黑色的烟雾从主屋处腾升而起,又在半空中凝结成一条巨龙,仰头对着苍穹吼出一声凄厉的龙吟。 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冻结一切的冷风。 和冰火门铸剑台上的那种自然的寒气不同,这股风吹在身上,除了那种从内脏开始蔓延全身的冷意外,更多的则是一种仿佛要冻结灵魂的,至深的冰冷。 贺宇帆被这场面吓了一跳,他本能的想要逃跑,然而被这寒风一吹,别说是走动,僵硬的身体甚至连说句话的举动,都显得太过困难了。 一旁念魂情况比他稍好一些,但刚刚即将出口的那句“他绝对能赢”,也在嘴里绕了几圈后,换了字句吐出道:“他逃命的本事应该还是有的。” 贺宇帆:“……” 他突然觉得念魂这句安慰说的人心更慌了怎么破! 就在这两句话的时间里,半空中的黑龙张牙舞爪的拧起了身子,龙吟声越发凄厉的同时,黑龙也终于附身低头,打算向第一个目标攻击下去了。 贺宇帆看的心惊,来自灵魂本能的恐惧告诉他,他现在应该逃离此处,跑的越远越好。 但当他发现那条黑龙的目标是院内主屋时,所谓的本能在瞬间便化为泡影,脑中只剩桓承之一人,让他慌乱之下,不顾一切的向门里冲了进去。 只是还不等他走到门口,一道身影就快他一步,提前闪进了小院。 贺宇帆怔愣之时,耳畔响起了一个略显熟悉,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是谁的声音。 他说:“不修仙的普通人就靠边儿躲着,这里交给专业的来就行了。” 贺宇帆瞪着眼睛,一脸茫然的又向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自那人闪入之后,小院的门上也被下了道他突破不了的结界—— 看过去是透明无物,但却能阻止人继续靠近。 听刚刚那话的意思来看,进去的这人应该是友。 如果是友的话…… 桓承之应该也不会出事儿了吧? 贺宇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拧着思绪,而空中那条黑龙,此时也重新冲回了主屋之中。 许是因为那人所设结界的作用,在小院外面看里面,别说是具体情况,根本就连点儿响动也无法听着。 贺宇帆眉头拧的生疼,双手也在身侧捏到麻木。但他就像是失去了一切感官一般,只知道木然呆愣的看着院里,甚至连眼睛也不曾眨过一次。 念魂在一旁看着,屡屡妄图开口安慰一句,却又在贺宇帆那副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下熄了动作。转而陪他一同看着前方,等待着那场“安静”的战斗结束之时。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四下一片漆黑,半空中的残月也被乌云遮去,不远处的那间主屋里,才透过窗子,照出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贺宇帆那双失神太久的眼睛在瞬间被光芒点亮,下意识冲出两步,在发现结界消失后,更是拼了命的向小屋奔了过去。 这次一切都很顺利,从进院到进门,别说是那种透明的结界,这一路上根本就连那冻人的阴气也没受着分毫。 贺宇帆只觉自己距离主屋门板越近,心跳的速度也就越快。在推开那扇木门,他甚至觉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不过也只是一瞬。 当贺宇帆看清屋子里那副和想象中战后众人奄奄一息的画面完全不同的场景时,眼中好不容易抹去的怔愣就又在一秒内回归完毕了。 只见他担心了许久的桓承之正坐在桌边儿,长发披散白衣如旧,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简直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刚刚经历完生死的感觉。 然而重点还不在于他。 贺宇帆盯着那个坐在他身旁,和他一般淡定的玄衣男子看了许久。 直到那人勾唇笑着唤他名字,才揉了揉眼睛,一脸难以置信道:“韩兄?” “我刚刚还与你说过话的,这立马就见面了,用得着这么惊讶吗?” 韩子川嘴角上扬的弧度加大了不少,口中虽说着抱怨的话,但脸上的表情却是一点儿生气的意思都没有。 贺宇帆闻言扯了扯嘴角,给人回了个算不上好看的微笑,才实诚道:“刚刚太紧张了,一时间没想到会是韩兄你来罢了。” “这倒也是。”韩子川面上表情不变,上下打量了一圈贺宇帆,他说:“我发现咱们确实是有缘,今年我一共就离店两次,还两次都遇着你了。” 贺宇帆点头干笑了两声,也反应过来韩子川所说的“两次离店”中,另一次估计就是说上次在竞宝大会的时候了。 但这么一说…… 贺宇帆犹豫片刻,还是直接问道:“我有点儿好奇,韩兄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这么巧,难道真的是因为咱们缘分太足?” “我倒也希望如此。”韩子川摇头叹气。做出副浮夸的失落状道:“其实是因为我和这屋主人生前有些交情,那时我许了会在他最大劫难时帮他一把,最近算了算日子,便知道是今天了。” 贺宇帆哦了一声,只是眉眼中仍旧写满疑惑。 不过这次也不用他问,一旁桓承之已经帮他开口问道:“如果是帮他渡劫,几年前那个死劫才是最该帮忙的吧?” “非也。” 韩子川继续摇头:“那死劫是他命定的,就算我强行帮他续命,也不过是在损耗他阴德罢了。我说帮他渡过最大的那个劫难,是因为今晚的动静一旦闹大,等其他修者过来,他就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结果了。” 这话一说,贺宇帆也总算是了然了起来。 毕竟对比一下,和魂飞魄散比起来,只是身死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话至此,贺宇帆终于往前跨了两步,走去桓承之面前询问伤势了。而跟着他一同进来的念魂,则是左右看看,最后将目光放在韩子川身上道:“你说你在救他,那现在他人呢?” 韩子川微笑不语。 伸手在乾坤袋里摸了两下,最后掏出了一个装满黑色雾气的透明小罐,随手放进了念魂手中。 “他情绪很不稳定,所以为了防止他出来伤人,我借用了一下桓道友的血,用咒术把他困在了这小瓶里。” 韩子川说:“不过你也用不着担心什么,这瓶子是用清宁石做的,让他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只会有利无害。” 贺宇帆听着问道:“那他还有可能恢复意识吗?” “谁知道呢。”韩子川摊手:“这鬼修做事儿太绝,聂殷的神智已经被蚕食了大半,具体还能不能恢复正常,那就得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贺宇帆点点头,动作做到一半,却又猛的反应过来了什么,瞪大眼睛道:“你的意思是,你其实早就知道他的情况了?” “对啊。”韩子川无所顾忌的点头道:“就算炼丹方面我只会皮毛,但卜卦方面我可以说是无所不知了。” 贺宇帆皱眉:“那既然早就知道……” “为什么不提前来救他是吗?” 韩子川似乎早就习惯了这种问题,不等贺宇帆说完,便主动反问了出来。 后者对他这反应稍有意外,却还是点头道:“为什么?” “因为卜卦这种东西,一来卜完不可直说,二来卜者本人不可随意根据卦象结果助人消灾。”韩子川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抹平的同时,眼中也多了些让人看不懂的光泽。 他说:“我刚刚就说过,从聂殷的死到那个鬼修的所做所为,这都是他必须自己撑过去的劫数。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有没有能力改变是一回事儿,但一旦改变成功,天道是不会饶了我的。” 贺宇帆一脸“这知识超纲”的样子,呆愣的看着韩子川。许久,才从刚刚那段话里找出了重点道:“你的意思是,如果我通过卜卦去改变他人的人生,天道很可能会不乐意是吗?然后如果它不乐意,会给我什么惩罚?” “轻则眼瞎,重则身亡。”韩子川说:“人生除了喜乐之外,凄苦和绝望也是天道喜欢的颜色。如果你擅用卦象把后者彻底抹除,天道怎么可能会放过你呢。” 说完,韩子川顿了两秒,又跟着问道:“贺兄似乎对卜算之术很感兴趣?” 贺宇帆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他不只是对卜算感兴趣,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韩子川口中向来无情的天道对他而言,好像格外的宽松啊…… 第68章 或许是因为贺宇帆的表情实在是太过直白, 在他点头称是的时候, 韩子川倒是也没有多少诧异的表现。 目光在人身上绕了两圈, 韩子川才轻笑着继续开口道:“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是对丹药感兴趣, 这次你又要开始卜卦了。老实说, 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绝不可能, 我简直就要怀疑, 贺兄你是不是在投我所好了。” 他说着, 视线又慢悠悠的飘到了桓承之身上。 后者接收到这种略显揶揄的眼神儿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 只错了视线, 也没说什么。 两人的举动有点儿明显, 贺宇帆想装作看不到也难。 本来就有点儿尴尬的神色顿时更深一等,他在脑中快速重新将情节过了一遍, 等确定韩子川真的就是文中所说的“高人”后,终于还是深吸一口气,无视桓承之越来越臭的表情,直接朝韩子川点头笑道:“这不是突然改变主意, 觉得修真一下也没坏处嘛。但是之前修炼我一直都是乱着来的, 这重新拾起来的话就想寻点儿自己适合的路子来走,不瞒你说, 其实我在炼丹之后还去试了一次锻剑的。” 贺宇帆说的十分诚恳。 尤其在提到锻剑的时候, 似乎还想到了什么一般,条件反射的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眼神儿瞟了桓承之一下。 后者回视一眼,脸上一紧, 立刻低头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而那边儿念魂则是若有所思的摸了下巴,韩子川则是直接“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顺带反问道:“所以呢?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最适合卜卦?” “没错。”贺宇帆点头,用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长叹道:“炼丹的话我跟本分不清那些材料,而且没个师父带着的话,自己也学不出个什么。至于锻剑,我去参加了冰火门的铸剑比赛,四十九天的时间锻出来了个匕首。这样一想,好像也只有卜卦这方面还算稍有所长了。所以就……” 最后一句话拖长了尾音,贺宇帆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顺便给韩子川投了个“你懂得”的眼神儿。 “可是就算你想走这条路,也没师父带你吧?” 韩子川理解的点了点头,又轻笑着瞥了眼其余两人,一一指出道:“就你这儿的几位,一个修剑的妖修,一个跳出三界之外,根本无法修炼的念魂,你说你稍有所长的卜卦,总不是跟他们学出来的吧?” 贺宇帆微笑摇头,顺势反问道:“如果我说是因为我在这方面超有天赋,韩兄你信吗?” “我当然信啊。” 韩子川毫不犹豫的应着,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贺宇帆也猜到了对方会是这么个反应,于是便只是安静的注视着那人的眼睛,也没去再说什么了。 半晌。 韩子川收了笑,但眼中愉悦的情绪分毫未减,只定定的对着贺宇帆回视了片刻,突然开口道:“贺兄,你想拜师吗?” “想。”贺宇帆实诚道:“我原本是打算这两天去天机门走一圈的,但是这不是遇到这厉鬼的事儿了吗,所以稍微耽误了一下,现在这既然暂时处理好了,那看是明后天的话……” “想去的话就收拾收拾东西,现在我带你动身。不然你和这妖修一起过去,连个引荐的人都没有就想拜师,十有八九是成不了的。” 没等他说完,韩子川便开口打断道:“还有这边儿的情况你应该也明白,这厉鬼会变成这样,是因为它背后站着个丧心病狂又实力高强的鬼修。虽说我卜算之术在修真界能排上名次,但也不过只能算出那鬼修人在东南方向地势偏远。可具体是谁,就没办法算出来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咱们这边儿解决了他的一个大阵,他绝对会过来查看情况的。可是敌暗我明,咱们人手也不一定够用,所以这时候不如赶紧离开此处,让这个三界之外的存在留在这里,看看情况再做打算的好。” 韩子川说完示意了一下念魂的方向,微微直了直身子,脊背往后面的椅背上靠了些许,又将双手抱在胸前,安静的等待几人的答复。 不得不说,这安排在此时此刻,基本已经可以说是最好的了。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也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支持的意思。 事情说定,韩子川拿着那个装有厉鬼的瓶子在原地等着,贺宇帆则带着桓承之招了念魂,一起去了旁边儿他们的住处。 念魂在进屋之后就直接开口道:“那这次还是像以前一样,你们去忙你们的,我在这儿看着,就算……” “就算对方是天王老子,也没办法伤你分毫。”贺宇帆笑着帮他接完了后半句话,在对方挑眉点头后,才摇头补充道:“我当然相信你的实力,但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事儿。” 念魂不解,倒也总算是认真了不少:“还有什么问题吗?” “关于唐青婉的。”贺宇帆没去废话什么,直接开门见山道:“我在铸剑比赛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叫覃婉的修者,她煅出来了鸣凤剑。我觉得她估计就是唐青婉的转世了。而且人就在天机门,我是觉得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 “还是算了吧。” 不等贺宇帆说完,念魂反而先一步皱眉打断,用一种生怕对方不答应的语气,略带急躁道:“你们去忙你们的就行,不用去找她的。” 这个答案着实是有些出乎预料。不只是贺宇帆,就连一旁一直当个背景没打算加入话题的桓承之,闻言也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为什么?” “没什么。”念魂摇了摇头道,含糊道:“可能是最近突然不是那么全心全意的想着她了,清醒之后就觉得,有的事儿得想想清楚。” 贺宇帆皱了皱眉,犹豫片刻,才追问道:“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念魂摇头,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等我想清楚了,我就会主动告诉你的。” “那我等你。” 贺宇帆说完,念魂点了头便主动离开了房间。 等人走了,桓承之才两步走到前者跟前,抱着胳膊居高临下的审视半晌,然后牟定道:“那狐狸就是喜欢你。” “你干脆说全天下都喜欢我算了。”贺宇帆不以为然的撇他一眼,口中啧了两声道:“你不能总是用你自己的眼光看所有人,你说说目前为止咱们见过的人,哪个你没说人喜欢我?” 桓承之摸了摸下巴,点头认真道:“韩子川也对你很有兴趣。” 贺宇帆:“……” 他伸出双手,在桓承之脸上狠捏了一把。直到对方不满的哼了一声,才松了力道,转为凑头过去献上一吻,同时低声笑了一句:“其实你吃醋的时候也挺可爱的。” 桓承之说:“但我是认真的。” 贺宇帆笑了笑,敷衍的应了句“知道了”,便转身收拾行李去了。 其实要说起来,修真者在日常生活之中,还是比普通人要方便了许多。就比如像他们这种出远门的情况,说是要收拾东西,其实也就是把乾坤袋里没装的物件补充一下罢了。 因此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几人便重新集合在了小院门口。 许是因为桓承之刚刚那几句猜测太扰人心,使得贺宇帆在面对念魂的时候,忍不住就比平时多看了几眼。 而接受到他的视线,对方也只是将嘴角的笑意增大了些许,一边问道:“阿帆还有什么事吗?” “没。”贺宇帆被这一声提醒,也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目光有多露骨。略带尴尬的摇了摇头,他说:“就是想再提醒一声,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的话,一定要小心一点儿。” “我知道的。” 念魂应着。 只是没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一旁韩子川突然向他抛出一物,等念魂接上之后低头看过去,却发现这东西正是封印了厉鬼的那个瓶子。 念魂皱眉,不解的抬头向韩子川看去。 后者只微微一顿,便开口解释道:“刚刚你们离开的时候我又重新查看了一下,聂殷不只是化为厉鬼,在怨气缠身之前,他应该先化成了地缚灵才对。” 念魂一愣:“地缚灵?” “没错。”韩子川说:“就算是把他封在这小瓶里,我也无法带他离开番临。所以干脆就在这瓶子上下了些结界,你带着它,只要你能躲开那个鬼修,对方就不会发现这瓶子的。” 事情比预料中稍微复杂了一点儿。 不过在番临城里存在了这么多年,不说别的方面,至少在躲藏的问题上,念魂敢打包票自己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于是面对韩子川的安排,他只停了几秒,便攥起小瓶点头接下道:“我不会被发现的,也绝对不可能让聂殷再被抓去的。” “那就拜托你了。” 韩子川对他似乎也挺放心。又稍稍交代了几句,并且给了念魂一个传音符,告诉他有事儿及时联络后,也带着贺宇帆两人离开了小院。 等三人身影消失于夜色之中,念魂才终于动了步子,一边向后院走去,一边低头看着手中的小瓶。许久,才自言自语般轻声喃道:“你说,我是的存在是因为对她强烈的爱意,那如果我不爱她了,我还有生活下去的必要,或者说,我还有机会再继续存在于世吗……” 小瓶在他掌心安静的躺着,和想象中的一样,聂殷也完全没有一点儿要回应他的意思。 念魂低头等了片刻,终还是将小瓶装进了口袋,自己长叹一声,继续寻找隐秘又方便观察的躲藏点去了。 话分两头。 再说这边儿已经连夜踏上旅途的桓承之三人。 由于桓承之坚持不愿意那么早教爱人学会缩地之术,导致贺宇帆此时就算已经掌握了不少简单的法术,但在这种远途行进的时候,还是只能被人抱在怀里,让桓承之带他过去。 天机门所在的地方叫乾坤山,取天地之意,正好又和这门派主修功法交相辉映。 乾坤山地处东北,距离番临虽说不算太远,但缩地过去,也总得要上一两个时辰了。 路上闲来无事,贺宇帆和韩子川两人又都挺爱说话。所以没走几步的距离,便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起来。 聊天内容很简单,无非也就是些见闻趣事。直到这么走了将近半个时辰,韩子川才突然一顿,把几人心知肚明又一直没去主动点破的话题问出口道:“贺兄,说实话,桓兄其实不是你兄弟吧?” “你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贺宇帆倒也没什么别扭,只略显无奈的勾了勾嘴角,一边大方承认道:“他是我道侣啊。” “我猜也是。”韩子川笑了起来,又停了停,才用一种开导似的语气补充道:“修仙之路本就太长,也太过孤寂。因为女修人数甚少,所以阳阳结合的情况在修界其实不算少数的。” 贺宇帆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何用意,只懵懂的点了点头,轻轻应了声嗯。 韩子川见他听进去了,才继续道:“所以下次别人再问你这关系的时候,你也不用找什么远房兄弟做借口了,直接说是道侣,大家都会祝福你们的。” 贺宇帆:“……” 所以说当年撒谎的时候,他们还没挑明关系的啊! 不过韩子川说的这么认真,贺宇帆犹豫了一瞬,也没再去反驳什么。 他再次点头嗯声后,就主动换了个话题道:“对了韩兄,你之前说拜师需要人引荐才行,那如果有你帮忙的话,我能拜谁为师啊?” “这得看有几个人能发现你是块璞玉了。”韩子川笑道:“不过就算没人发现,我也能给你打个保票,至少末虚道长是一定会收你为徒的。” 贺宇帆听他这么一说,也稍稍放心了一点儿。 然而不等他开口去继续打探一下这个叫“末虚”的道长性行如何,喜好如何。搂着他的桓承之就先一步皱眉道:“你说末虚?” 韩子川点头,再次确认道:“他绝对会收徒的。” “可他不是死了吗?”桓承之越发不解:“就算我不是天机门的人,我也听说过消息。百年前天机门最有天赋,几乎已经摸到成神之门的修真者,因为徒弟的猝死而性行大变修为骤降,不出三年便去世了。” 桓承之解释完毕,又追问道:“这该不会是我记错消息了吧?” 这话一出,连带着贺宇帆看向韩子川的表情都变了个样儿。后者却只是勾了勾嘴角,淡定的继续道:“对外说出去的说法确实是如此,前几条也确实是没错。不过最后那条……” “他只是离开门派去自己修行罢了,说是死,也不过是为了防止那些找他算卦的人穷追不舍罢了。” 韩子川说着,目光中慢慢多了些沉淀深长又无法言喻的味道。 贺宇帆看在眼里,倒没去追问那个末虚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抿了抿唇,换了个略显轻松的话题,开玩笑道:“韩兄说的这么认真,我简直都要以为你就是那位天才道长了。” 韩子川眉头一挑,惯常的微笑重新爬回脸上,他学着贺宇帆的语气,轻笑着反问道:“如果我说我确实是呢?” 贺宇帆说:“那我就拜你为师。” 韩子川但笑不语。 这话题到此为止,等新的话题开启,基本上也就被贺宇帆当成玩笑抛去了脑后。 和计划的差不多,当天边亮起第一道微光时,三人便到达了乾坤山的位置。 由于地理方位的缘故,这里并不像冰火门那边儿,还能山上山下两个风景。准确的说,三人还未行到山脚下,地上的枯草就已经在不觉间覆上了积雪,而这雪越积越厚,等到了山下,别说地上的那些就已经没了脚背,天上也还在不断向下飘着鹅毛大雪。 “乾坤山这儿的冬天相较于别的地方而言会长很多,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季节,基本上这雪天天下着就没个停的机会的。”韩子川到了山下便停了步子,仰头看了看前方高入云端又连绵百里的群山,他说:“贺兄若习惯了南方的生活,怕是对这冷意有些承受不住吧?” “受得住的。” 贺宇帆微笑着从怀里摸出了那块自风慕良给他之后,他便一直贴身携带,从未拿开过一次的朱红色石头,给韩子川扬了扬道:“这是我一个冰火门朋友送给我的,虽说个头有点儿小,但在御寒方面,还确实是挺有用的。” 韩子川听他说着,目光也落在那块红石上绕了一圈。不过也就这一眼,他便放心道:“镇派火石,你那朋友还真是大方。” 贺宇帆咧嘴:“他是个好人。” 韩子川微微点头,也不再多说。 之后上山的路途也挺顺畅,路上遇到的些雪狼猛兽,也尽数在桓承之的眼神杀下主动却步。再加上缩地而行速度本就飞快,使得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三人便到达了一段长长的白石阶梯跟前。 韩子川到了阶梯跟前,脚没踏上第一节 。便止步停了下来。 桓承之随着他一同住了脚步,贺宇帆则是放眼望向阶梯的尽头,云海缥缈中,似乎也能若隐若现的看着些建筑物的影子了。 “这段石阶的名字叫问天梯,一共八十一阶,上去就是天机门的大门了。”韩子川说:“但是这门派有个规定,就算是修者,如果想要拜师的话,第一次上山必须要一节不落的走完这八十一个台阶,不能缩地。” 贺宇帆闻言立刻顺从的让桓承之将他放回地上。口中顺嘴问道:“是因为这个石阶上被施了咒术,走的越顺的人,在卜算方面越有天赋吗?” 本来已经带头上前一步的韩子川闻言脚步一顿,有些奇怪的扭头看向贺宇帆,他挑眉道:“贺兄你来这儿之前,功课也做了不少啊。” “韩兄想多了。”贺宇帆摆手道:“我就瞎猜一下,不然若非如此,也没必要让人一步步的往上爬了,不是吗?” 韩子川愣了两秒,随即微笑点头。 他原本只是觉得自己和这个总能带来些意想不到惊喜的小修者很有缘分,想着就算对方天赋不够,收徒放在身边解闷也不是坏事儿。但现在看来,怕是真的捡到块儿璞玉了啊…… 不过这种事情现在定论还为时过早,韩子川按捺下所有心思,还是打算等贺宇帆走完台阶再说情况。 不过就这反应来看,他怕是能走到七十多级了吧…… 韩子川想着,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冲跟他向上的两人继续解释道:“这个石阶确实就像是贺兄说的那样,在算卦问卜方面越有天赋的人,往上走起来会越顺畅,相反则是越来越吃力。不过你们就算是走不完这台阶也没问题,这只是个测试而已,就现在来说,最高记录就是造了这台阶的开派祖师。但他自己,也不过能走到第八十级罢了。” 话音落下,贺宇帆向前的脚步猛的一顿。 牵着他手的桓承之顺势看过去,却在下一秒,由心底响起了贺宇帆不太熟练的传音道:“你说我一会儿是不是得收敛一下?” “什么意思?”桓承之反问,不过不需要回应,也当即反应过来道:“你觉得你能走完所有台阶?” 贺宇帆面色沉重点头回应:“不但能走完,说不定我还能走的特别顺畅。” 桓承之:“……”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在这一刻,他几乎可以想象到不久的将来,天机门上下震惊到疯狂的表情了…… 第69章 相对于贺宇帆的这种纠结而言, 桓承之明显就淡定多了。毕竟他走的是剑修的道路, 在卜卦算命方面, 就算天赋全无也实属正常。 事实也确实和想象中一样, 不过是跟着其余二人一同上去了四十级台阶, 桓承之便停了步子, 摆手问道:“我上不去了。这里除了这个台阶之外, 就没别的路能走了吗?” 韩子川回头看他一眼, 又将视线落在台阶右边儿的积雪上看了看,他说:“你再往上走一节, 因为这东西是为了测极限, 所以等你到了极限, 新的道路自然会开出来的。” 桓承之不解,但也没再多问。 抬脚向上一层的台阶踏去, 只一只脚落地,还不等他踩稳,原本压在身上的那股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儿的灵压便瞬间消散了干净。再条件反射向韩子川示意的那边儿看过去,茫茫白雪之中, 果然凭空多出了一道向上的台阶。 桓承之看了看那道台阶, 又看了看脚下这道。 犹豫半晌,他正欲再顺着脚下石阶向上一级, 还未动作, 那种铺天盖地的灵压便再次砸了过来,压的他几乎瞬间便冲去了旁边儿新出现的台阶上面。 “到极限之后新路会出现,老路也不会再给你往上的机会了。” 韩子川扫了眼桓承之, 确定人没问题了,才继续给贺宇帆解释道:“但是如果没到极限的话,上山就只能选择这一条路了。” 说着,他抬手伸向阶梯两侧。不光是桓承之所在的那边儿,就连空无一物的另一边儿,也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阻隔着。这么拍打过去,还能听着些“咚咚”的闷响。 贺宇帆学着韩子川的动作敲了敲两侧无形的墙壁,又低头看了看脚下还剩一半的石阶,最后扭头朝韩子川问道:“韩兄,我一共走上去多少级,除了咱们三人之外,还会有别人知道吗?” “这得看你走了多少了。”韩子川笑道:“六十级以下的话,只有咱们三人知道,六十级以上到七十级为止,门派里的长老们会感知到的。你要是能走到七十五级的话,包括现任掌门在内,所有人都会抢着收你为徒的。” 贺宇帆点了点头:“那韩兄你当年走了多少?” “七十八级。”韩子川笑道:“现任掌门走了七十九级。除我二人之外,其余最高的,也不过是现在的问天峰长老落霞仙子,她走了七十五级。” 贺宇帆听着,继续若有所思的点头算作应答。 韩子川略带疑惑的看了看他,突然笑道:“贺兄你是担心,自己刚来这儿就走太高不好吗?” 贺宇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默认道:“韩兄你确实是在卜算方面很在行啊。” “这是自然。”韩子川笑道:“不过你大胆往上即可,你要有本事超过我,也不过是和掌门持平。但你要走到八十阶,按照开派祖师的命令,整个天机门上下包括掌门在内,待你就必须向待祖师爷一般恭敬。” “那我要是走完了呢?” 贺宇帆略带尴尬的问道。 韩子川一愣,似乎是觉得他这想法有点儿不切实际,不过也只是顿了两秒,便理解的笑道:“其实我当年走这台阶的时候也曾有过这种顾虑,那时候我师父跟我说在走不下去之前,一切都还有可能。所以今天我也不会否定你的想法,不过你要是真的走完了这台阶,你在天机门也找不到师父了。” 贺宇帆闻言,原本还缓缓向上的步子猛的一顿,语气中也多了些惊慌道:“什么意思?” “开派祖师曾经有言,在修真界的第一次灭顶之灾到来前,会出现一个轻松走完所有石阶的人。那个人会带领天机门渡过大劫。” 韩子川说:“虽然就现在来说,我也不知道修真界到底有什么劫难,但开派祖师他老人家卜卦从未错过,所以一旦你能走完这个台阶,门派上下都会比供着祖师爷还供着你的。谁还敢去自称是你师父啊。” 贺宇帆:“……” 突然觉得好像有点儿压力了。 说话间,韩子川还在继续向上走着。眼看着前方剩下的阶梯越来越少,他又继续道:“倒是还有一个,贺兄你听说过我们天机门代代相传的仙器吗?” “你说那个可以窥古今看未来的东西?”贺宇帆点头道:“桓承之以前给我稍微讲过两句,但是也就是听说了个大概,具体是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那是个镜子,叫天镜。” 韩子川说:“那东西传说是上古时期仙界流传下来的宝贝,作为凡人本来就不该拥有的。但是修真者就总觉得自己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再窥下天机也不是问题,所以当初开派之始,这块天镜在门内一直是谁想用就能用的。” 贺宇帆问:“后来呢?” “后来所有窥过天机的人都受到了惩罚,重者身死,轻者重伤。就连当年离飞升最近的掌门祖师,也在窥过一次天镜之后瞎了一只眼睛。” 回忆着门内记录的往事,韩子川眉头不自觉的拧了起来,口中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从那之后,掌门便意识到这仙物不是凡人可用的。所以在他飞升之前,把天镜封印在了最后一级石阶上。如果贺兄你能走完这石阶,天镜便会直接认你为主,供你所用了。” 话音落下,韩子川也停止了向前的步子。 他前方还剩下四级台阶,再往上一步,就到他所说的极限位置了。 回头看了眼还立在一半专心思考的贺宇帆,韩子川笑道:“贺兄想这么多也没意义,你已经走过六十级了,再往上每上一层,灵压便会成倍递增一次,具体能走多少,还不如是走了再说吧。” 贺宇帆拧眉点头。 韩子川见他继续动起来了,便也自己向上跨了两步,随后安心退去了一旁桓承之所站的阶梯上。 贺宇帆停下的位置大概是六十三级左右,经过刚刚桓承之和韩子川的反应,他大概也明白那个灵压加身会是多么难熬的感觉。 但是明白归明白,感受不到也确实是感受不到。 脚下这台阶在他看来完全就和普通的阶梯没有一点儿区别,除了节数挺多走的略累之外,还真是没有别的任何感受了。 抱着这种心情,贺宇帆脚步轻快,几息中便走到了七十五级。 桓承之早就料到是这结果,所以在看到时,倒也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然而一旁原本微笑等着的韩子川,却在此时此刻,终于有些绷不住表情道:“贺兄,你走这台阶时,没感受到灵压吗?” 贺宇帆嘴角一抽,脚步停下的同时,挠头不解的看向了桓承之。 后者心领神会,立刻解释:“就是觉得喘不过气,五脏六腑被一股气压着难受。而且本能会觉得,再往前一步,你就会直接被那种无形的力量压至粉碎。” 说完,他顿了顿,又用一种大家都懂的表情,淡定的问道:“我知道你感觉不到的,对吧?” 贺宇帆被他说的有点儿不好意思,略带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还剩六节,说不定我马上就能感觉到了。” 桓承之耸肩不语。 然后在韩子川仿佛看到了上古巨神一般震惊的目光中,贺宇帆快速向上小跑几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踏上了第八十一级台阶。 韩子川:“……” 说好的马上就能感觉到灵压呢? 不提这边儿已经被超出理解范围的发展搞得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于是只剩下一脸呆愣的韩子川。 那边儿和想象中一样顺利登顶的贺宇帆,则是左右看了看,最后略带不解的看向桓承之求助道:“不是说走上来之后,还会……” 话没说完,只听“轰隆”一声晴天霹雳,一道几乎要刺瞎双眼的闪电从空中猛然落下。 甚至没给桓承之冲过去挡一下的机会,仿佛要焚尽一切的热浪便随着闪电向周围铺散开来。 桓承之条件反射的闭眼一瞬,下一秒,却不顾一切的向闪电中心,也就是贺宇帆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只是他速度快,一旁韩子川的速度也丝毫不比他差。 还没等他靠近闪电,衣服就被人从后一扯,接着几个跃身便离开了原地。 桓承之那双血红的眼睛在此时更是红到极致,甚至连转身吼韩子川一句的空暇都没有,在挣脱禁锢后,他立刻就又冲着贺宇帆的方向冲了过去。 “你能不能冷静一下,他不会有事的!” 韩子川不耐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桓承之理都不理他,只加快了脚下的速度,却在下一秒,狠狠撞上了一道透明的结界。 心中压抑的怒火在瞬间爆炸,桓承之扭头向身后看去,眸中写满了一种好像随时要毁天灭地的杀意。 然而站在他身后的那群不知何时出现的白衣人中,一个修为明显很高的老者却向前一步,无视了他的表情,轻抚长髯道:“我师弟说的没错,道友切莫心急。这只是天镜重归凡尘的过程罢了,那位是绝对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将视线重新放回了远方还未停止的闪电上。桓承之皱眉,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一秒后,也跟他一同看了过去。 就像是为了给老者一个面子,不过几息的功夫,那来势凶猛的闪电就收了气焰。而等那飞扬的积雪随着光线一同消失时,桓承之便看见了站在原地毫发无损,表情却越发呆愣的贺宇帆。 面前阻挡的结界适时消失。 白影闪过,没给贺宇帆反应一下的机会,等回神儿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拥进了怀里。 桓承之抱的很用力。 用力到让贺宇帆甚至不可抑制的觉得,如果再这么下去,自己的肋骨一定会被勒断的。 所以他艰难的抬手拍了拍桓承之的胳膊。 后者身子一僵,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但搂着人的手臂并未松开,只放缓了些力度,才长吁一口气道:“刚刚我还以为你要渡雷劫了。” “巧了我也是这么以为的。”贺宇帆咧嘴笑道:“但是我后来发现,好像这道雷只是来给我送个东西而已。” 桓承之皱眉:“天镜?” “没错。” 贺宇帆点头笑道。然后又抬手再次拍了拍那条执着缠在他身上的手臂,他说:“你松开点,我给你看镜子啊。” 桓承之装没听见,就是不动。 贺宇帆在心底叹了口气,又回抱了人一下,一边用安慰小孩子的语气道:“好了,我真没事儿的,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抱着我不撒手了吧?” 桓承之垂眸,用虔诚又认真的语气道:“我倒真想如此的……” 这话出口,僵了身子的人便换成了贺宇帆。 好在桓承之也总归没让尴尬持续太久,只再次加大了一瞬力度,便快速收回手臂,结束了这个持续太久的拥抱。 为了避免再让人回想到刚刚的场面,贺宇帆在他收手的瞬间,就立刻抬起了自己的手,献宝似得托出掌心那块巴掌大的扁圆翡翠道:“你看,就是这个东西。” 桓承之低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盯着那块连个花纹都没有,更别说能映出东西的翡翠看了半天,才摇头不解道:“他们开山祖师不会是给错东西了吧?” 贺宇帆嘴角一抽。 而一旁终于觉得等到时机,打算上前认识一下“救派恩人”的天机门众人,则在听到这话的同时,全部不约而同的顿了下步子。 不过作为一个在修真界四大门派中保持首位几千年的门派,天机门众人就心理素质而言,还算是比较说得过去的。 因此这种停顿也没持续太久,只一秒的功夫,为首的老者便快行几步,走到两人身前,冲贺宇帆深深鞠了一躬。 贺宇帆一愣,在将人扶起的时候,才终于发现周围原来已经多了几百号人了。 而且那些人看他的表情,除了正常该有的震惊之外,又多了一种迷之崇拜和敬仰。 贺宇帆:“……” 他好像不记得他做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壮举吧? 没给他想清楚的机会,那老者在鞠躬后,便开口自我介绍道:“这位道友你好,我是天机门的现任掌门,道号明虚。” “道长好。”贺宇帆赶忙点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桓承之,一并介绍道:“我叫贺宇帆,这是我道友桓承之。我们……” “贺道友可莫要说出拜师之事。” 还不等贺宇帆顺口说出来意,明虚就像之前韩子川说的那样,慌忙摆手道:“我派祖师爷有令,您从今日起,在我派便相当于祖师爷在世。您若有事,只要说一声,我天机门上下定然万死不辞。您若有何不解,天机门藏书阁随时为您打开,不论是我还是几大长老,包括我那个懒散的师弟,只要您问,我们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明虚这番话说的无比诚恳,贺宇帆听的却有些哭笑不得。 就这么略显尴尬的对视了许久,他才错了视线,转而看向一旁韩子川,不答反问道:“你真的是末虚啊?” “不然还能骗你不成?”韩子川笑的有些无奈。只是下一秒,却猛的反应过来了似得,快速摇头摆手道:“你别找我,我可不敢收你为徒。天机门藏书阁里有整个修真界最广最全的功法,你还是自己随便挑着看,不懂就问吧。” 贺宇帆扯了扯嘴角。 他都有点儿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被供着,还是被集体嫌弃了。 好在掌门明虚反应够快,在察言观色间也看出了贺宇帆的尴尬和拘束。但本着千年难遇的救派恩人终于出现,绝对不能轻易放手的选择,明虚只大手一挥,便用贺宇帆不忍拒绝的盛情,强行拉人进入了前方不远处的天机门内。 一炷香后,以掌门之令逼退了所有来看热闹的弟子长老,明虚和韩子川二人,才终于重新在天机门最大的客房中,再次见到了已经放好行李正在喝茶的贺宇帆。 这次人少,贺宇帆也已经从之前的震愣中回过神儿了。于是只互相点头一遍,他便从桌上拿起了那块名为“天镜”的翡翠,直言道:“明虚道长,我有点儿不太明白,韩兄与我说过,这仙器名为天镜,可若是‘镜’的话,它总该示出些东西才对吧?” “确是如此。”明虚点头道:“但您若想使它示物,首先得确定您想看的是什么,其次需要推衍天机的实力,不然就算看到了,也不一定能看着真的。至于最重要的一点,这仙器不是凡人可以发动的,还望道友三思而后行。” 贺宇帆闻言点头,又看了看翡翠,犹豫片刻,还是将它重新放回了桌上。 明虚见状明显松了口气。 之后他又和贺宇帆说了说韩子川已经解释过一遍的那个“开派预言”,并且再度表达了一次天机门的诚意,顺便给了张派内地图,便识相的主动告辞离开了房间。 韩子川倒是没跟着离开,等明虚出了门,才看着贺宇帆,用和往常没两样的目光将人重新打量一番道:“贺兄你是不是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有点儿吧。”贺宇帆苦笑点头,忍不住问道:“你们就没想过,说不定是开派祖师算错了,其实根本不会出现什么修真界大劫的情况吗?” “得了吧。” 韩子川摇头道:“这里所有人都是算卦的,也都是信卦的。开派祖师用一只眼睛为代价换来的天机,你觉得有谁敢说不信?” 贺宇帆嘴角一抽。 好像还确实是这个道理。 两人对视一眼,他深吸一口气,又换了个话题道:“那作为救派人,我需要做些什么?” “你先好好修炼再说吧。”韩子川笑了起来:“你别说,就你现在这个修为,我都忍不住要怀疑开派祖师是不是算错人了。” 贺宇帆撇嘴。 韩子川眼底笑意更浓,口中继续道:“今天你尚且休息休息,下午我带你去藏书阁看看。就算咱们不以师徒相称,作为友人,带你入门也是我份内之事。” 贺宇帆闻言眉开眼笑:“那就先谢过韩兄了。” 韩子川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视线一错,又看向桌上的翡翠道:“师兄说的不错,饶是你再有天赋,这东西也不是凡人该碰的。别的我不多说,总之,还是小心为上。” 贺宇帆继续点头。 之后韩子川又交代了两句,见贺宇帆都应了,便也离开了房间。 直至屋里只剩贺桓二人,桓承之才拿起桌上的翡翠,用牟定的语气问道:“你打算怎么尝试?” “你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嘛。”贺宇帆笑眯眯的接过翡翠,一边道:“你就不怕我也把眼睛给试瞎了?” 桓承之嘁了一声不做应答。 天知道就他那个写什么什么成真,没成真的部分还敢一口气全说出来的样子,要瞎早瞎了好吗? 贺宇帆对他这种态度也不生气,只托起镜子左右看了看:“我觉得它有点儿小。” 桓承之开玩笑道:“那你让它变大啊。” 贺宇帆点头,用手指敲了敲镜子。 下一秒,镜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掌心增大了起来。直到贺宇帆再次敲了镜面,才停止了增大的趋势。 再看桓承之,脸上除了震惊之外,已经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表情了。 “你别这么惊讶行吗?”贺宇帆见多不怪道:“我现在已经看出来了,我觉得能成的套路就绝对能成。” 他说着指了指已经扩大到半身的翡翠:“就比如这个,韩子川说它认主了,我就在想我说不定能控制它。现在看来,天道好像还挺向着我的。” 这岂止是向着你,简直是惯着你了行吗…… 桓承之在心里应着,口中却强作镇定再度问道:“所以你打算看什么?” 贺宇帆摇头:“没想好,不过倒是有想尝试的问题。” 然后也不等桓承之再次发问,他便半举起了镜子,用神神叨叨又浮夸至极的语调,拖长了音道:“天镜啊天镜,谁是修真界最帅的人啊?” 第70章 贺宇帆这话一出,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不是平常单纯无人开口的安静, 而是弥漫着一股子可疑的尴尬, 却又没有一人能想出什么应答, 去打破尴尬的安静。 就连桓承之这种绝世妻奴, 此时此刻, 目光中都多了点儿难以言喻的复杂。 然而贺宇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块大翡翠上, 完全没有一点儿要在乎他表情的意思。 时间在凝视中延长, 一秒,两秒…… 直到贺宇帆在心里默数的数字超过了十, 才默默将什么变化都没有的翡翠放下, 略带犹疑的看向桓承之道:“你说, 像这种可以被称为‘仙器’的宝贝,是不是都会有自己的意识啊?” 桓承之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被扯到了这里, 但略微思考了一下后,还是点头认真回应道:“应该是如此,不过具体意识能有多强就不一定了。” 贺宇帆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继续问:“不过作为它的主人。还是可以感觉到它是在高兴还是在生气的, 对吗?” 桓承之嗯了一声:“就比如我那把本命剑, 在遇到劲敌的时候,我会感受到它传达给我的兴奋, 在遇到危险的时候, 我也能感受到它对我的提醒。” 说着,桓承之总算是反应过来,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勾唇笑道:“你是感受到天镜给你传达什么了吗?” 贺宇帆撇嘴点头。 他不但感觉出来了,而且感觉的有点儿强烈。 手指在翡翠碧绿的平面上狠戳了两下。他略带不满的冲一旁好奇的桓承之解释道:“这个镜子觉得我的问题很弱智,它不想回答。” 桓承之:“……”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不是主人的情况下,凡人也是可以和仙器之间产生共鸣的。 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句回应,贺宇帆只好自己回头看了他一眼。饶是桓承之变脸再快,也还是没能及时藏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赞同之意。 贺宇帆恼羞成怒:“你居然也觉得我弱智?” “我当然不会这么觉得!”桓承之应的飞快,面对对方明显不信任的目光,他轻咳一声,努力正色道:“我只是觉得,天镜这种仙器,与其问这种没什么意义的问题,不如用它窥些大事?” 贺宇帆面无表情哦了一声:“比如?” 桓承之挠头:“你突然问我这个,我也……” “所以还不是得让我选问题吗?”贺宇帆嘁了一声,重新把翡翠举到面前,口中催促道:“快,谁是修真界最帅的人啊?” 桓承之看不下去的捂上了眼睛。 而那块翡翠似乎也意识到了他主人对这问题的执着,冲着贺宇帆的这片翠绿在话音落下时,慢慢荡起了层层如水的波纹。 直到波纹散尽,原本的翠色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干净。 贺宇帆捧着那块表面滑溜又映射清晰的翡翠边框镜子看了一会儿,确定这确实只是一面除了清晰度比铜镜好百倍外,再没有任何优点之外的普通镜子后,才略微失望的嘁声道:“这不就是个镜子吗?亏得我还以为它多厉害呢。” “什么?” 桓承之听着他的吐槽,在不由自主回问的同时,脑袋也跟着一同凑了过来。只是当他盯着天镜看了一会儿后,反倒是比贺宇帆还惊讶百倍道:“这不是与刚刚毫无变化吗?” “不。”贺宇帆摇了摇头。面上的失望已经在桓承之凑过来的瞬间转为了惊讶,最后停留在了喜悦上,他说:“应该是因为你天赋太差,所以看不到东西。这东西现在在我眼里,已经变成普通的镜子了。可是不普通的是。他只能照到我,照不到你。” 桓承之挑眉,一时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而等他明白这其中的深意时,贺宇帆已经咧嘴笑的停不下来了。 “哎,不是我说,这镜子还真挺有眼色的。”贺宇帆一手摸宠物一样的摸着镜面,口中不住笑道:“我现在终于能理解白雪公主她妈为啥这么爱问这个问题了。” 桓承之嘴角一抽。 他不知道贺宇帆口中那个“白雪公主她妈”是在说什么,但按照对对方的了解来看,也能猜出大概是他以前那个世界里的人了。 不过这人到底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放眼整个修真界,能把天镜用在这么无聊的问题上,还用的这么认真的,怕是独贺宇帆一人无他了吧…… 和韩子川约好的时间是中午,而此时也不过刚刚天明不久。 于是贺宇帆又抱着镜子玩儿了一会儿,等新奇劲儿过去了,便重新将天镜缩小回了手掌大小,扔回乾坤袋里,自己缩在桓承之怀里补觉去了。 按理来说,作为修道之人,筑基过后基本就不需要天天睡觉了。可让桓承之无比佩服的是,在贺宇帆知道自己是金丹修为,并且决定开始修仙的情况下,还是会每天坚持休息保证睡眠。美其名曰,要活的像正常人一样。 就比如现在。 桓承之垂眸看着躺在他怀里睡得舒服的某人,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很久之前,他们还未踏出玉玄结界的时候。 从那时起他就喜欢在这人睡着的时候,打着一起睡的旗号,定定的看人一夜。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这人是确实存在的,也确实是他能抓得住的…… “你在想什么啊?” 桓承之还沉在自己的思绪中纠结不已,面前却突然响起了一道压低了不少的,他心心念着的人的声音。 抬眼看过去,贺宇帆不知何时已经睁了双眼。黑色的眼珠转了两圈,他说:“你要有什么心事儿的话就跟我说出来啊,就算我实力太差没办法在武力上帮你,但至少我可以用智力来帮你思考一下啊。” “我知道的。” 桓承之低声应道,揽在贺宇帆腰上的手臂紧了紧,他说:“就是突然觉得,这辈子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有些太过梦幻了。” “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贺宇帆认同道:“不过在我以前的那个世界里,修仙就已经是一个很梦幻的事情了,所以相比之下这都成真了,我觉得也没别的什么接受不了的事儿了。” 桓承之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贺宇帆眨眼:“还有什么?” “我只是从来都没想到过,原来重来一次,我就能找到一个相伴一生的道侣。” 而且这个道侣,似乎和天道之间,还有些说不破的联系。 后面的半句话桓承之没说出口。迎着贺宇帆理解的目光,顿了两秒,他继续道:“还有就是,你的种种情况总是能超脱我的估算,次数多了,我就总会害怕,是不是……” “是不是哪天我就突然不要你,或者哪天我突然就消失了。对吗?” 贺宇帆打着哈欠接道。 桓承之听到这个熟悉的语气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但心思到此,转了几圈后,终还是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猜测。 果然,贺宇帆在他点头之后,就没有丝毫犹豫的笑了起来。 桓承之有点儿羞恼的又紧了紧手臂道:“我是认真的。” “我知道呀。”贺宇帆伸手捏了捏他有些紧绷的脸颊,继续笑道:“可是你想多了,我都答应跟你一起修真了,我还能去哪?” 桓承之抿唇不语。 贺宇帆盯着他那双泛着淡淡红光的眼睛,许久,才突然醒悟一般笑道:“你是怕我回去原来的世界?” 桓承之闻言,瞳孔猛的一缩,脸上刚刚缓和些许的肌肉又再次绷了起来。 这反应有点儿太过明显,明显到也不需要再去解释什么了。 贺宇帆眨眨眼,也终于是收了笑意,转而用不亚于桓承之的认真语气道:“如果说我在这个世界脑洞的东西都会成真,那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我脑洞过和你在一起白头偕老,也脑洞过和你一起破界成仙,唯独没想过会回去。所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我……” 桓承之抖了抖唇,话含在嘴里转了几圈,最后吐出口时,却终只剩下一声轻叹。 重新将贺宇帆揽入怀中,在人耳边,他轻声道:“睡吧,我不乱想了。” 贺宇帆点点头,脑袋又在人怀里蹭了两下,没多久便再次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回过神儿的时候,却是被门口传来的一阵急促又激烈的敲门声吵醒的。 贺宇帆还没完全醒来,半睁的眼中也依然朦胧。先是呆愣的看了看桓承之,又把视线往边儿,朝房门的方向挪了挪。 等确定了噪音的来源,贺宇帆也基本清醒了过来。他皱眉道:“外面不是韩子川吧?” 那人给人的感觉向来都是一阵清风,不急不缓又有条有理,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疯狂敲门的举动的。 果然,桓承之摇头道:“是几个天机门的弟子,我本想下个结界阻了他们的声音,但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地盘,看这样子也似乎是有急事儿,所以……” “那就起来去看看呗。”贺宇帆还在不停的打着哈欠,动作却没有因为睡眠不足而慢下分毫。 起床穿衣等一系列动作快速完成,他便带着同样收拾好形象的桓承之一同去了门边儿。 在贺宇帆开门的时候,门外站着的修者正抬了胳膊,似乎打算开始新一轮的敲击。只是当他视线对上贺宇帆的脸时,别说是敲击的动作了,整个人直接就那么扬着胳膊愣在了原地,许久也没能做出下一步动作。 “师兄你做什么呢?” 身后传来一个有些急躁的声音,那青年才猛的回了神儿。略带窘迫的收回手臂。又重新打量了一遍贺宇帆,才耳根微红的扭头向刚刚出声的少年问道:“你确定是他?” “当然不会有错!”少年说:“今天在掌门带他入派的时候,我可就站在跟前。况且你觉得除他之外,还有谁能有资格住在这间房里啊!” 少年人说话很冲,但也句句在理。 那青年听着这话思考片刻,点了点头便重新将目光放回了贺宇帆身上。 没有过多的废话什么,他直接开门见山道:“道友你好,我是落霞长老门下三弟子沈墨然,一炷香前还在后山闭关。出来时听小师弟说门派里出了大事儿,如果没错的话,可是道友您得到了天镜?” 贺宇帆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这青年眉眼间满是正气,说话也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倒是不会惹人讨厌就是了。 可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比起沈默然这种有一说一又坦坦荡荡的样子,跟在他身后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就显得让人不舒服多了。 他似乎对沈墨然这种问话方式不太满意,还没等人再开口,便扯着人衣服把沈墨然拉到了一边儿,自己上前一步,直视贺宇帆道:“你只不过是运气稍微好点儿,时间稍微提前了一点儿而已,如果不是因为我入派太晚,那镜子明明应该是属于我的才对。” 看着少年那副趾高气昂不可一世,反正天下都错就他没错的样子,贺宇帆憋了半天,最后也只憋出了一声不带任何情绪的“哦”来。 他是真的不想和这种深度中二病交流。 然而他的反应在对方眼里,却变成了赤裸裸的挑衅。 那少年咬牙切齿,瞪着眼睛一脸愤怒:“你是不是瞧不起我?” “没。”贺宇帆平静的摇头:“只是现在天镜在我手里,他已经属于我了,所以我没必要去跟你争什么‘如果’罢了。” 他说的很认真,也没有打算吵什么的意思。沈墨然看出来了情况,想拉住那怒火翻滚越发强烈的少年,却在出手前就被对方甩了开来。 少年一把扯住已经打算回去继续补觉的贺宇帆,口中怒道:“我不服。” 贺宇帆被扯着袖子,只得重新面对这人,一边点头询问:“所以?” 少年说“所以……” “所以什么?你别给你们家师父师兄丢人了行吗?” 还不等少年说完,韩子川的声音就从一旁插了过来。 贺宇帆扭头看过去。 来人冲他微微点头打招呼,便继续看向少年道:“你当初走那阶梯不过走到七十四阶,上面除了你师尊之外还有我和掌门。在这种情况下,你是有多蠢才会以为天镜能属于你?” 韩子川这话说的毫不留情,也明显是直接戳中了少年的痛处。后者原本就已经瞪大的双眼立刻睁的更圆,口中也忍不住辩解道:“我……” “你什么你?想抢镜子还专门挑掌门长老们开会的时间,自己不敢过来还要扯上你师兄。就单凭这点……” 韩子川话说一半,那少年突然像是找到了突破点似得,立刻抬手指向桓承之道:“我叫师兄来是我不对,可他不也有帮手呢吗?” 贺宇帆原本以为没他事儿了,这战火莫名重燃成功,也让他不由得嘴角一抽。 不过也没让韩子川继续帮忙,他皱了皱眉,还是直接对向少年,开门见山道:“你直说吧,到底要做什么?” 少年似乎就在等这句话了。 他深吸一口气,坚定道:“我要看天镜。” 贺宇帆问:“只是看?” “当然要用。”少年冷笑道:“你说你是天镜的主人,它认不认你这个主人还说不准呢。不如就这样,你把镜子拿出来,咱们一人卜一卦,如果你的卦象对了,我就承认你有能耐。如果我的卦象对了,你就在掌门面前,把镜子给我。” “我拒绝。” 贺宇帆毫不犹豫道:“窥探天机轻者眼瞎重者身亡,我没必要为了个赌注跟你冒这个险。” 少年挑眉:“你怕是不敢吧?” “没错。”贺宇帆点头:“所以我可以离开了吗?” 少年不语。 贺宇帆以为对方是被自己堵的说不出话了,也就没再多考虑什么。 然而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才刚刚把视线转去韩子川那边儿,腰间就突然一轻。等低头看过去的时候,那个桓承之给他的乾坤袋,已经不见了踪影。 再抬头,少年在不远处的地方。正伸手从乾坤袋里摸出了那块碧绿的翡翠。 “刚刚忘了告诉你,这小子入派之前是个贼。” 韩子川扫了一眼明显呆愣的贺宇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当初是因为他悟性极高,落霞又说他本心不坏,才许他加入我天机门的。现在看来,落霞还真是看走眼太多了。” 他说这话的声音算不得大,但也总是足矣在场的所有人去听清了。 那少年对他这种翻老底儿的行为,只嗤了一声便没了反应。 贺宇帆则是面色纠结的指了指被人把玩在手的翡翠,一脸认真道:“其实我对他以前做什么的真没兴趣,我比较想说的是,那天镜让他拿着真没问题吗?他万一卜出来点儿什么东西……” “也正好能用来验证这镜子真伪了,不是吗?” 贺宇帆话说一半,韩子川就已经开口接了下去。 然后一旁的桓承之也点了头,拍了拍他肩膀道:“现在抢回来也没用了,他在拿出来天镜的时候就注进去了灵力。就算夺回来,这一卦也是他算的了。” 贺宇帆闻言皱眉。 那少年则是一脸得意的对着镜子念起了咒语。 时间在他掐算的过程中慢慢流逝,而周围围观的群众也从一开始的普通弟子,增加到了闻讯而来的掌门和长老。 就这么过了快一炷香后,那少年猛的一睁眼睛,用几近疯癫的神色仰天大笑道:“我算出来了!七日之后东南之所,会出现一个从未见过的秘境!持续三日就会关闭,那里面有……” 话说一半,少年突然两眼一翻,毫无预兆的一头栽倒了下去。 然而除了一直守在他身侧的沈默然外,周围围观的众人却都还沉浸在这个“秘境”上,等沈默然把人放平在地又渡了灵力,那些人才回过神儿来,相继过去帮起了忙来。 因为门派里几个管事的人都在跟前,所以少年的情况也很快便得出了结论。 “只是灵力消耗过度,估计得躺个十天半个月,就算醒过来,修为也得掉下去至少一个档次。” 韩子川听完了情况,又把那边儿掉在地上的乾坤袋还给了贺宇帆。在递出天镜的时候,他叹了口气,还是继续道:“贺兄,我知道你还不会卜算之术,但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你在不做出点儿什么,不说掌门如何,下面的那些弟子,怕是要先不服气了。” “我知道的。” 贺宇帆撇嘴应道。 这种赶鸭子上架一样的比赛,他还真的是没办法像那少年一样激动兴奋。 不过这就像韩子川说的,对方已经亮了牌,他不接,就只能弃牌了。这情况还真是…… 贺宇帆啧了一声。 只瞬间,原本还关注在少年那边儿的所有人,便又将目光汇集回了他身上。 桓承之安慰似得拍了拍他肩膀。 贺宇帆叹了口气,又按照之前的样子把镜子变大。然后在天机门上下震惊的目光中,屈指敲了敲镜面道:“喂,他刚说那秘境,你确定是七天之后?” 他这问卜之术实在是太过外行,一句话出口,嗤笑四起的同时,就连掌门明虚的表情都多了些尴尬。 然而贺宇帆理都不理他们,只盯着镜面又看了几眼,便打了哈欠道:“秘境是三天之后开,为期四天。大概是在距离此地向东南而行五百里的地方,至于具体的位置和进入的方法,三天之后咱们到了我再细说吧。” 不论天机门众人是何反应,贺宇帆说完之后便用一种“你懂的”的目光,转头看向了桓承之。 后者一愣,随即条件反射浑身一颤。 能让自家道侣露出这种表情。 难道说…… 又是那个要命的血脉考核? 第71章 先放下桓承之的猜测正确与否不论, 那边儿闻言震愣半晌的天机门众人也陆续回了神儿来。 其实就精确角度来说, 贺宇帆口中所言明显比那少年要具体一些。可从卜算的方式来看, 那少年所用是天机门代代相传的问天功法, 贺宇帆的那种随口一问的行为, 相比之下, 就显得太过随意且让人难以信服了。 可是掌门还在这儿站着, 他老人家没有说什么, 其他人就算是心思各异,也没有一个敢去表态一句的, 最后还是那个少年的师尊, 落霞仙子在左右看了几圈后, 第一个忍不住朝掌门低声问道:“师兄,你看这两个结果……” “师妹无需多言。” 不料没等她说完, 明虚道长就先一步摇头,阻止的同时,又扬声向在场所有人通知道:“两天之后,天机门元婴期以上弟子, 随我一同和贺先生前往那个秘境。” 落霞仙子一愣, 在低头领命后,还是忍不住问道:“师兄是信不过我徒儿卜出的卦象?” 明虚微微摇头:“只是比起这种毫无意义的比赛, 我更愿意相信祖师爷和天道的选择罢了。” 说完, 也不给落霞再问什么的机会,他几步走到了贺宇帆面前,先鞠躬为门派弟子的鲁莽举动道了个歉, 又感谢了一遍对方的卜算。最后确定贺宇帆没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事儿了,才转身离开了原地。 这样一来,饶是无人知道这次卜算到底谁对谁错,可就从掌门的态度来看,也没人敢说贺宇帆一句不是了。 被这么打扰了一下,贺宇帆基本也没什么睡意了。正好韩子川在边儿上站着,几人商量了一下,便决定还是直接去藏书阁看看好了。 藏书阁位于门派后山,距离贺宇帆两人所住的这间屋子也略有些路程。 不过毕竟都是在门派里,不管是从形象问题考虑还是什么,贺宇帆都不打算让桓承之再把他抱起来缩地一次了。 后者对此深感可惜。 然而可惜归可惜,贺宇帆也没有要让他满足一下的意思就是了。 三人走在路上,贺宇帆半靠着桓承之打哈欠。 韩子川则是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开口直白的问道:“说起来,贺兄你刚刚到底是怎么卜算的?我只看着你点了点那天镜,难道灵力注入进去,它便会回应你心中所想了?” “怎么可能。”贺宇帆摇头道:“韩兄你也不想想,如果我已经掌握输送灵力这种高端功法了的话,我还干嘛要急着拜师啊。” 韩子川:“……” 所以这意思就是他真的只是单纯的点了镜面,连灵力都没用着一下是吗? 韩子川觉得他引以为傲多年的卜算之术在此刻有点儿崩塌,但他还是不死心的深吸一口气,朝贺宇帆确定了一下道:“你的意思是,你问天镜问题,它就会回答你了?” 贺宇帆点头。 虽然他很想告诉韩子川,就算不问天镜,他自己脑洞一下,也浪费不了什么时间的。 但是贺宇帆就算耿直,也多少还是会看点儿眼色。就韩子川现在的表情,他可以好不夸张的说,如果他敢把这种事实说出去,对方说不定会悲愤过度,从今天开始告别推演算卦界了。 或许是因为打击太大,在往后的一路上,韩子川只是双眼放空的默默带路,呆愣的样子大有一副“天下之事皆与我无关”的感觉。 桓承之看了看前方走路都有些摇晃的某人,在确定他不会走着走着就倒下后,便趁机撞了撞贺宇帆的胳膊,小声问道:“你不觉得应该提前给我透露一下剧情吗?” “等晚上回去再说。”贺宇帆冲他眨眨眼,又特别心有灵犀的补充了一句道:“你放心,这次没有血脉考核。” 桓承之嘴角一抽,低头不语。 没有血脉考核,还有血脉之力。 就从之前的那么多次经验来看,他基本已经不会再对这种所谓的“机缘”抱有太多期待了……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后。 贺宇帆站在韩子川身旁,和他一起抬头看着前方那座半个足球场大小,高约七八层的纯白色建筑。 经过这一路的自我调节,韩子川也终于从之前的崩溃中缓解了过来。 看了看面前的小楼,他深吸一口气,用和往日相当的语气缓声道:“这就是藏书阁了,有关修炼方法和入门功法的在一层,上面几层的功法和秘籍越来越难。第七层和第八层的秘籍,就只有长老以上的职务才有资格阅读。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不管第几层都可以随便看的。” 贺宇帆点点头,这话明虚倒是也给他说过一次了。不过…… “这里的功法只有关于卜算方面的吗?”贺宇帆问道:“我是说,其实我对炼丹锻剑之类的功法,虽说没有天赋,但也还是挺有兴趣的。” “直说你卜卦之术无需再学就好。” 韩子川啧声摇头,他可是从头开始就相信了贺宇帆刚刚所说那话的准确性,所以此时也只笑着继续道:“你放心好了,天机门的藏书阁敢说是修真界第二,就没人再敢称第一了。这里面的秘籍什么方面的都有,数量也很多,所以你只需要担心能不能找到你想要的就好,不用担心涉及面不够的问题的。” 韩子川这话说的十分自豪,贺宇帆听着,也忍不住笑着点了点头。 本着选功法和修炼指导也是看个人缘分的原则,后面的路程韩子川便没再继续带下去了。而身份非门派弟子,本来不应该有资格进入的桓承之,也由于贺宇帆的原因,得到了一起进入藏书阁的许可。 和想象中与现代图书馆相同的场景不大一样,贺宇帆进门之后,还未看清周围陈设,就直接被漫天乱飞的书卷吓了一跳。 藏书阁内部呈圆形,一层大概是有个四五米左右的高度。从地板到四壁再到天花板皆是一片纯白,包括地上摆着的书柜桌椅,也全都是以白为调。 贺宇帆扫视一圈周围,又重新将头抬了起来。 要说其实书柜上也确实摆了不少书卷,但比起飞在空中的那些而言,就显得有些少的可怜了。 “万物有灵,尤其是这种记载了功法,又承载了一代代人灵力的书籍。内容比较好的,或是看的人多的,基本上都有了自己的灵智,也就能脱离书柜的禁锢,自己在这儿到处乱飞了。” 桓承之站在贺宇帆身旁,一手揽在人腰上,一边主动给人解释着这场面。他说:“在万灵仙境里也有这种藏书阁,虽说比天机门这个规模要小很多,但里面的情况,基本也没什么差别的。” 贺宇帆还是用一副土包子进城的表情看着空中的“飞书”,口中含糊的嗯了一声,又过了半晌,才眨眼道:“那是不是飞起来的这些,就比没飞起来的那些要好一点儿?” “也说不准,指不定真正厉害的那本比较文静呢。”桓承之摇头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不管是什么情况,有了灵智的东西都会自己选主人的。就比如飞起来的这些,基本就是为了不让没被它们挑中的人看,所以与其站在这里,你不如直接进去,看看你和谁有缘的好了。” “有道理。” 贺宇帆点点头,又重新扫视了一遍周围,才终于抬腿,向那片书幕下中走了过去。 半分钟后。 贺宇帆低头看着身体周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严实的书海,顿时就有点儿哭笑不得了。 抬头努力从书本间的缝隙向外看去。好不容易捕捉到了桓承之的影子,贺宇帆高声问道:“你不是说这些书都高傲得很,一般不轻易让人看的吗?” “这说明你真的很不一般啊。”桓承之应的声音也有些无奈。 他早就该想到是这个场景的。 毕竟贺宇帆都能让天镜这种属于上界的仙器老老实实问啥说啥,那藏书阁一层的这些凡品秘籍,不出现这种情况才是奇怪了吧…… 桓承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 然而还没等他想完,就猛的发现那堆之前还散乱无章四处飘飞的书卷,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老老实实的分开列在两旁,就仿佛在指路似得,给贺宇帆引出了一条通往旁边儿书柜的道路。 顺着这路抬眼看去,尽头的书柜上躺着一叠泛黄又破旧,似乎经历了千百年风雨的竹卷。 桓承之微微皱眉。 贺宇帆却勾唇笑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后者乐道:“我觉得你之前说错了,那个最好的秘籍不一定是懒。它可能只是老的没劲儿站起来罢了。” 桓承之点头:“不过即使这样,它还是在拼命的选择了你。” “没错。”贺宇帆顺着路向书柜旁走着,一边笑道:“谁让我是修真界第一帅呢。” 第72章 就这说话的功夫, 贺宇帆也走到了书柜边儿上。 纯白色的灵石立柜分为五层, 而竹卷正好放在了最上面的那层里。 棕褐色的卷身上面满是斑驳的痕迹, 如果说从远处看起来这竹卷只是残破的话, 走到了跟前, 贺宇帆才发现, 他可以毫不夸张的说, 他敢稍稍用力去拿, 这竹卷就敢直接粉碎在他手里了。 好在这竹卷也没给贺宇帆继续纠结要不要拿起来,该怎么拿起来的机会。他才刚刚站定步子, 竹卷便自动摇摇晃晃的飞了起来, 像周围的那些仍在飞舞的秘籍一般, 稳稳的落在了贺宇帆伸出的手中。 还不等贺宇帆伸手去展开竹卷,桓承之便在一旁开口提醒道:“把书放在额头, 然后将灵力汇集过去,用心眼去看。” 贺宇帆尴尬道:“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把灵力汇集过去啊。” 这段时间虽说他在跟着桓承之双修,但所谓双修,也就和他之前所期待的那种修炼方法一样, 他只需要闭着眼睛放松身体打坐, 从渡气到融合再到灵力流转周身,这一切过程都是由桓承之一手操办。 也正因此才导致现在别说是让灵力汇集去某个位置了, 就让他自个儿运转灵力在体内转上一圈, 也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桓承之显然也在他回应的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于是不等贺宇帆再说什么,便贴心的上前一步, 将手掌抵在了贺宇帆背上。 熟悉的暖流从桓承之掌心开始,慢慢往贺宇帆体内蔓延开来,又顺着经脉气穴流过丹田,最后环绕一周,引导着贺宇帆体内的灵力,集中在了他额头的位置。 桓承之适时收手,退到一旁继续解释道:“就是这种感觉。” 贺宇帆依旧磕着双眼,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便缓缓将手中的竹卷抬起,按照桓承之给他教导的样子,带着些虔诚的,小心翼翼的将它抵上了额头。 有了桓承之的引导,贺宇帆只感觉一片朦朦胧胧之后,脑海中便莫名清晰了起来。 就好像除了他闭上的这双眼睛外,又多了一双眼睛,在帮他看着另一个世界。 这种感觉有点儿神奇。 饶是贺宇帆觉得自己已经接受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同之处,也还是免不了在此时,稍稍震惊了那么一下。 双眼在惊诧的同时下意识睁开,却在看清周围的瞬间,让心中的震愣更提了一层—— 目之所及别说是桓承之了,就连那些整齐排列的书柜,和不服摆放漫天乱飞的书卷,也跟着一同不知了去向。 取而代之的是不知边际的蓝天,长至膝盖的青草,还有远方三三两两的参天巨树以及一条蜿蜒又看不到尽头的小河。 贺宇帆此时此刻就躺在小河边儿的草地上,耳畔水流声哗啦啦个不停,天空中的流云也飘飘散散的晃着。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终于想明白了现在的情况,并且说服自己平常心接受后,才深呼吸两下,撑着身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就连荡起的清风吹在脸上的触感,也和之前感受到的一模一样。 按理说,在经历过玉玄结界里那种孤独到几乎撑不下去的日子之后,贺宇帆其实是该很讨厌这种天地间独一人的感觉的。 然而此时此刻,他面对着周围的一切,却除了平静和淡定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了。 “这里是你的世界吧?” 贺宇帆顺着河道向前走了一会儿,又找了块石头靠着坐下。然后抬头随便看了一个方向,继续轻声唤道:“明明是你找的我,现在我过来了,你怎么还害羞了啊?” 微风吹过,草地传来一阵刷拉拉的轻响,但却没有带来一个回应的声音。 贺宇帆倒也不急,又撑着脑袋等了一会儿,才突然感觉到背上传来了一阵温柔又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触感。 回头,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出现了一只白色的走兽,正在用前额轻轻抵着他,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形如鹿,身有麟……” 贺宇帆看着那兽轻声嘀咕了一句,在脑子转过弯儿来的同时,忍不住眯眼笑道:“你是麒麟?” 那兽听到问题点了点头,又靠在贺宇帆身上示好似得蹭了两下。 后者顺势在白麒麟身上抚摸了两下,一边继续笑道:“如果你就是这本书中之的灵的话,那从今天起,你就算是我师父了,对吗?” — 不知过了多久,等贺宇帆再次睁眼的时候,身旁绕着他的那些书卷早已重新飞回了天上。 手中的竹卷仍是之前的那股微凉的质感,低头打量片刻,他才重新抬眼,将视线对去了桓承之的方向。 后者似乎是等了有些时候了,在看到他睁眼的瞬间,便立刻迎了上来。口中跟着关切道:“感觉怎么样?” “还好。”贺宇帆点点头道:“我应该是去了这个书灵所在的世界,然后……” “等一下。” 还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桓承之便皱眉打断道:“什么书灵的世界?用心眼看书也只不过是看的速度快了些罢了,内容不还是这些文字吗?” 贺宇帆嘴角一抽,挠了挠脸又回忆了一下刚刚的场面,随即直接放弃了这两个问题,不答反问道:“我看了多久书?” “三个时辰。”桓承之道:“但是一般人用心眼看,最多也不过一炷香,就能看完一本上百页的秘籍了。我原本还以为是因为你对灵力的操控感太差,现在看来……” 后面的话桓承之没再继续说了,只是就他那拧的越来越紧的眉毛和不放心的表情来看,也足矣让贺宇帆明白他在想些什么了。 “你别想那么多,我看到书灵了,人是个白麒麟,瑞兽。不会伤害到我的。” 贺宇帆说:“而且我觉得这样有个人带着的教学模式,其实比让我一个人看书强多了。毕竟虽然我能感觉那本书上写的内容都在我脑子里了,但要让我完全自己理解的话,我估计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的。” 桓承之抿唇,脸上纠结的表情丝毫未减,只继续追问道:“先不说你为什么会见到书灵,但麒麟的话,它教你的内容不也是妖修的修炼方法吗?这跟我给你讲还有什么区别?” 贺宇帆听到这个问题立刻摇了摇头,可眉目间反而更多了些茫然的味道。他说:“它给我讲的不是妖修的功法,准确的说,应该不属于任何流派才对。” 桓承之挑眉:“什么意思?” 贺宇帆抓了抓头发,又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就是,如果按照他所说的方法来修炼,我不但可以长生不老窥得大道,而且还不是逆天而行。” 这句话出口,桓承之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了。 贺宇帆轻咳一声,扯了扯嘴角道:“我在那边儿感觉时间没过多久,它说的有点儿深奥,我其实也没太听懂。不过大概的意思是让我感悟世界,从心底去领悟和体会万物轮转,季节更替。然后以世间万物为基进行修炼。”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差不多就这样,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桓承之沉默低头。 这简直明白的不能更明白了。 上古时期,万物有灵。 灵微者化为凡物。而可感悟世间万物,并从万物中悟出大道者,为仙。 但随着时间的更替,天地变换,这种非天赋极佳者皆无法做到的修炼方法,也渐渐彻底消失在了越来越多逆天而行的修真功法之中。 如果贺宇帆真能去他所说那般做到的话…… 桓承之皱眉。 那双赤红的眸中光彩流转万千,最终还是停留在了一片大彻大悟后的平静上。 他看向贺宇帆,认真问道:“你到底是谁?” 贺宇帆挑眉,他觉得这个问题简直莫名其妙。 但看着桓承之那一脸认真的样子,他撇了撇嘴,还是略带不悦道:“我是你道侣啊,我还能是谁?” 桓承之摇头,长叹一声后,双手向前将贺宇帆捞进了怀中。 后者被他这举动搞得越发不解,然而还没等去问些什么,就听到桓承之在他耳边小声应了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道—— “天道。” 贺宇帆:“……”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立刻就想开口反驳,然而话到嘴边儿打了个转,犹豫片刻后,又纠结着吞回了肚子里。 虽然桓承之说的有点儿大了,但是就现在的情况来看,好像还真没太说错? 贺宇帆摇摇头。 再怎么说他和天道还是有区别的。 毕竟他不用遵守什么万物轮转的法则之类的问题,只需要好好过他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思至此。 贺宇帆抬头,冲桓承之陈恳道:“我觉得天道有点儿过,我最多是他儿子。” 桓承之嘴角一抽,抬头不语。 就天道对他的纵容度,这哪是儿子,分明是天道他爹才对吧…… 第73章 不过关于是天道他爹还是他儿子的问题, 终究也就是个玩笑话的猜测罢了。 等话题过去了, 贺宇帆也将书卷放回了书柜上, 然后顺势继续靠在桓承之怀里, 打着哈欠闭着眼道:“你说我看书看了三个时辰, 那就是六个小时。刚刚看的时候感觉还没啥, 现在一放松下来, 果然还是觉得好累啊。” “那我带你回去休息。” 桓承之本着天大地大道侣最大的原则, 几乎不带一起犹豫便抬手将贺宇帆横抱起来,大步流星的向藏书阁外走去。 贺宇帆被他动作吓了一跳, 赶忙一边翻身下地一边摆手道:“哎我就说说而已, 你用不着这么激动啊!” 桓承之挑眉:“不睡了?” 贺宇帆扯了扯嘴角, 直白的说:“睡还是要睡的,可现在外面都是人, 你这么把我抱出去,我多害羞呢。” 桓承之垂眸看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种矫情的表现有点儿难以理解。不过他向来也不会去逆了贺宇帆的意思,所以只是轻啧了一声, 便转为伸手将人牵着, 慢慢向屋外走去了。 贺宇帆对他这种听话的表现十分满意,两人出了藏书阁, 他才终于想起了被留在番临城里的念魂, 于是开口问道:“对了,我看书的这段时间里念魂联系你了吗?我算了算时间,出了那么大的岔子, 又过了这么久,王雨山也总该有点儿动作了吧?” “没错。”桓承之说:“约摸是两个时辰之前,念魂传来消息说那厉鬼的主子去找番临城了。他用我给他留的符咒传了画面过来,我看了一下,那人确实是王雨山没错。” 贺宇帆点点头,继续问道:“那王雨山有做什么吗?” 桓承之皱眉摇头:“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我原本以为按照王雨山的性格,不把整个番临城翻个底朝天是不会罢休的。但听念魂刚刚所述来看,他才刚把咱们院子绕了一圈,就接了个传音符,然后匆匆忙忙的走了。” 桓承之说着,面上表情也和他所说相同,充满了疑惑之意。 而反观一旁贴着他并肩而行的贺宇帆,却像是早就料到如此了似得,别说惊讶了,脸上那副昏昏欲睡的表情也根本是分毫没变。 这反应肯定是有点儿问题的。 桓承之挑眉。 揽在贺宇帆腰间的手也微微紧了紧,他说:“你不打算给我解释一下?” 贺宇帆咧嘴,不答反问道:“你想不想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搞死王雨山?” 桓承之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想搞死他是肯定的,但是不想让他死的悄声无息的。” 贺宇帆点头:“这个我懂。” 桓承之勾唇,又把人往怀里揽了两下,将脑袋凑在贺宇帆耳边,小声问道:“是三天后的那个秘境?” 贺宇帆继续点头:“回去给你看详细的。” “好的。” 桓承之轻声应着,眼中透亮的红意却越发的闪耀了起来。 就复仇这件事,他上辈子惦念了几十年,临了也不过只杀了两个仇人。这辈子虽说有了贺宇帆的打扰,总是在忙碌中把复仇的步调搁浅下来。但说到底,这事儿还是一直记挂在心里,从未忘记分秒的。 本来他以为这辈子会先把贺宇帆的事情安定了,等抽了时间再去好好考虑自己隔了一辈子的夙愿。但现在看来,似乎也不需要去等那么久了…… 在脑中描摹着上一世寻查清楚的仇人面容,直到回到了两人在天机门这儿的客房,木门从身后“啪”的一声闭合时,桓承之才终于惊醒般回神儿,将视线再度放回了贺宇帆身上。 后者接收到他的视线,啧声摇头道:“你刚刚那眼神儿真吓人,要不是我胆子大相信你,我简直就要怀疑你是不是打算杀了我了。” “伤谁也不会伤了你的。”桓承之苦笑道:“只是刚刚被你一说,又想起了那些杀我全族屠我邻里的人的嘴脸,一时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罢了。” “懂。” 贺宇帆点了点头,言简意赅的回应了一个字后。便伸手进乾坤袋里,摸出了一打熟悉的宣纸。 指尖在那一摞宣纸中翻动,目光快速扫了片刻,贺宇帆便抬手冲桓承之招了两下道:“找到了,过来看看。” 桓承之点头,两步跨到贺宇帆身旁,便凑过头去跟着看了起来。 熟悉的描写方式,熟悉的套路。 然而最熟悉的,还是那个在文章中不断重复的主角名—— 狗蛋。 内容大概讲的是,在铸剑大会上大放异彩之后,狗蛋以剑为媒,结识了一个同样喜欢铸剑,并且在推演算卜方面也很有造诣的少女。 随后在离开冰火门的路上,两人聊天中少女发现,狗蛋似乎在推演方面也有着不低的天赋。于是本着好事情一定要给心仪之人分享一下的原则,少女也带着狗蛋开始了在推衍天机方面的学习。 看到这,桓承之抿了抿唇。一手遮住下面的情节,一边忍不住抬头向贺宇帆问道:“你直接告诉我吧,狗蛋到底有什么是不行的?” “完美,全能,无可挑剔。”贺宇帆认真又诚恳的回应着。 然后迎着桓承之越发尴尬的表情,他顿了顿,又继续补充了一句道:“所以像你这种要啥啥不行的低配版狗蛋,还是老老实实抱紧我大腿,让我带你飞吧。” 桓承之听他说着,下意识就想反驳一句。然而嘴是张开了,想了半天却发现,根本是连一个能反驳的词儿都找不出来。 最后也只能再次抿唇低头,装作根本没有刚刚的那段对话似得,低头继续看书去了。 后面的情节倒是和想象中差不多,狗蛋刚开始学了两天,便成功推算出了一个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最近也并没有任何动向表明即将出现的秘境的具体地点和开启时间。 开始的时候,少女对他这种新手推算结果其实并不愿意相信的。但是由于心悦狗蛋,最终还是将犹豫憋在了心里,说服自己就当是游玩儿一圈的陪狗蛋去了那个秘境所在的地方。 结果到了日子,秘境果然开启成功。而那些感受到灵力波动再赶过来的修真者们,也终究在时间上失去了优势,没能得到秘境里最好的宝物。 不过这倒不是让桓承之关注的重点。 他心心念着的部分,则是那个和狗蛋有仇的修者,在进入秘境之后不久便一不小心,和一起进入的友人们走散了。 而更不幸的是,在走散之后,他又立刻遇到了同样和少女走散,并且刚刚得到宝物的狗蛋。 一时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人又觊觎着狗蛋手里打宝物,开打也不过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了。 可问题是那人的修为比狗蛋高了不少,使得这场战斗的时间,在不得已中拉长了很多。 “但是因为狗蛋拿到了那个宝物,所以在关键时刻他成功的反败为胜了。” 贺宇帆说着,将宣纸叠好重新放回乾坤袋里,口中继续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等到那个快被人打死的时候才反败为胜的。” “我知道。” 桓承之点头。 这拿着剧本唱戏,要是再唱砸了,别说贺宇帆,他自己都得看不起自己了。 然而重要的也不在于此。 桓承之纠结的拧了拧眉,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继续将他从早上一直纠结到现在的问题抛了出口道:“这次有血脉考核吗?” “当然没有啊!”贺宇帆回答的飞快:“都跟你说了一个梗用太多次就不好玩儿了,后面都没有血脉考核了,你放心吧!” 桓承之面色不变:“那血脉之力呢?拿到宝物之前要打的那个怪物,它肯定是拥有什么血脉之力的吧。” “这个啊……” 贺宇帆挠挠脸,刚刚那种拍胸脯打包票的豪爽劲儿立马卸了大半。 眼看着桓承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贺宇帆才深吸一口气,赶忙安慰道:“你放心,这次的效果和冰火门那个完全不一样的!” 我倒宁可它完全一样行吗?至少一样的话心里也多少能有个底儿啊。 桓承之想着,再看了看贺宇帆那副无辜的样子,他觉得自己有点儿气闷。 然而不论有多闷,该面对的事情还是一个都不会少的。 所以也只是片刻纠结,他便长长叹了口气,又伸手揉了揉贺宇帆的脑袋道:“你先睡觉去吧,书给我留着,我再看看内容。” 贺宇帆听话的点头,又重申一遍真的不需要担心后,才一步三回头的跑去床边儿倒头补觉去了。 直到人躺下,桓承之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手头的书卷上。 指尖下意识摩挲着书页,眉头也慢慢向中拢了起来。 可以无视一切,让方圆十米内时间静止三秒的秘宝吗? 还真是逆天到让人无法想象了啊…… 第74章 时间很快, 几乎是一晃之间就到了明虚说好的日子。 天机门作为修真界第一大派, 元婴之上未闭关的修者一出, 也有百余人了。再加上明虚这么一个修真界独一份的大乘期大能坐镇, 就单这阵容来说, 也直接体现了对于此次秘境, 天机门的重视程度是有多高了。 那天和贺宇帆一同卜算的少年到现在还未苏醒。 相比之下, 已经跟着白麒麟学了两天, 又吃饱喝足的贺宇帆,光从身体状态方面, 也稳胜不输的。 秘境的位置距离天机门算不上太远, 但是以修真界出门就得缩地的习惯来说, 大家还是在整齐队伍后,便一同缩地下山, 赶去了秘境所在之处。 贺宇帆是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在这两天的时间里,也逼着桓承之收了那点儿私心,老老实实的给他把缩地之术教了一下。 到现在为止, 虽说用的不大熟练, 也总比让人抱着走全程要有点儿面子就是了。 许是为了照顾贺宇帆的速度,一行人路上走的并不算太快。至少就贺宇帆本人而言, 这走的除了有些晕眼之外, 和平时饭后散步时的步率也没什么区别。 明虚甚至还在行进了一段时间后,主动放慢了些步子,凑到跟在中前方的贺宇帆身旁, 带着些讨好滋味的笑着问道:“对了,贺道友。老道这两天想了很多,虽然我绝对是相信你的卜算结果的,但对于落霞那徒弟没说完的那句话,还是不免有些放心不下。” 贺宇帆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这情绪,又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才在桓承之的小声提醒下想起了明虚所说,哦了一声道:“你是说他说的那句秘境里有什么东西?” 明虚赶忙点头。 贺宇帆嘴角一扯,含糊道:“肯定是有宝贝的,也肯定是有怪物的。但是宝贝很多,怪物也很多,前者获取随缘,后者生死由命。这种事情道长你应该也明白的吧?” 明虚闻言脸色一僵,随即尴尬的道了声抱歉,有些不好意思的没再继续追问下去了。 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他能指出秘境之处和具体的时间,就已经算是很大程度上的泄露天机了。如果再让他把具体的宝物和需要通过的磨砺具体说出来,看看现在那少年的样子,贺宇帆的后果肯定只会更严重就是了。 这种事情明虚不是不懂,但想到那天贺宇帆掐算的随意和方便,就免不了想去知道的再多一点儿。 好在他也倒不是不懂道理,被人这么直白的拒绝了一下,明虚便也快速调整心态,收去了那些不该有的想法,转而继续去考虑进入秘境之后,派内这群修者的人员分配问题了。 贺宇帆和桓承之在一旁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看到他确实是不打算追问了,便一同松了口气。 “等秘境开启以后你记得一定要时时刻刻跟着我走。” 紧了紧两人牵在一起的那只手,贺宇帆在心底朝桓承之传音道:“还有等进去之后,咱们还得想办法把天机门的人甩开。到时候你别乱跑,不然万一也有人误打误撞的找着那宝贝了,我可抢不过来的。” “我都知道。” 桓承之微笑着在心里回了一声,也学着贺宇帆的样子,微微加大了些许手上的力度。 两人这动作很小,周围人就算是有所察觉,也都当做了道侣间的小动作,没人去多过在意什么。 秘境距离天机门并不算太远,约摸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便到达了贺宇帆口中所指的位置。 这是一片群山中的山谷。 按地理位置来说,这里虽是比天机门要靠南了不少,但毕竟现在还是冬天,就算见不到雪,温度也高不到哪去就是了。 按照之前说好的,在到了大概的范围内后,贺宇帆便又再次拿出了天镜,装模作样的“掐算”了一会儿。 等觉得这样子做的差不多了,才皱着眉按照天镜上早就显示出来的那张只有他能看到的地图,缓缓向标注的位置走了出去。 桓承之一直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侧,走出去了几步,便忍不住在心底给贺宇帆传音道:“你这次的样子,可信度比之前高太多了。” “那当然。”贺宇帆挑眉:“不是我自夸,就现在这情况下去,再让我在修真界磨砺几年,那绝对分分钟就是影帝的节奏了。” 桓承之听不懂“影帝”是什么意思,但是从贺宇帆这副骄傲的小模样中,他多少也能看出对方要表达什么的。所以他只是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又伸手在贺宇帆脑袋上揉了两下,也没再去说什么了。 有了天镜这种高级地图的引导,想要寻到那个秘境的方位其实也挺简单的。 所以当一行人到达地方的时候,离贺宇帆推算出的秘境开启时间,还足有五个时辰之久。 时间还早,眼下除了等待之外又无事可做,天机门众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打坐的打坐掐算的掐算。贺宇帆则是和桓承之挑了棵大树,靠着树干倚在一起小声聊天。 明虚原本在人群中闭着眼睛进行掐算,却不知算到了什么,在眉头皱起的同时,也起身往贺宇帆这边儿走了过来。 没有过多的铺垫,只是打了个招呼后,他便直切主题道:“贺先生,虽说老道技不如人,但是刚刚我稍稍掐算了一下,这附近并没有类似于秘境开启的灵力波动啊。怕不是……” “我掐算的位置已经告诉大家了。明虚道长如果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自己带些人去你放心的位置等着,反正咱们这儿百余号人,分散一下也不成问题的。” 不等明虚说完,贺宇帆便十分善解人意的开口道:“秘境开启的时间是今晚寅时,这个时间是绝对没错的。当然,如果……” “老道我绝对是相信贺先生的能力的。”明虚听到这儿,赶忙摇头道:“刚刚那些话是我冒犯了,希望先生别太往心里去了。” 贺宇帆摆摆手,也给了他个台阶道:“不过我也不确定我算的地点是对是错,与其死守一点,不如像道长您想的那样广撒一下网,不管是哪边儿中了,总归有利无害,您说呢?” 贺宇帆这话算是说到明虚心坎里去了,后者嘴上又推辞了两句,便赶忙应了下来。 不多时,百余人的队伍便在明虚的指导下,被分成了两队。一队继续跟着贺宇帆在这里等着,另一队则是直接往旁的翻了两座大山,去远方的山头蹲点守着了。 这种情况说实话,其实也是预料之中的。然而让贺宇帆没料到的是,另一队的带队人只是天机门的一个长老,并非是他想象中的明虚本人。 这就稍微有点儿难办了啊…… 贺宇帆皱眉。 他支持分拨的原因就是,希望能用这种方法把自己从明虚的监控下脱离出来。毕竟要说甩掉其他修者还不算难,但明虚这种眼下修真界等级封顶的修者,他还真没把握能顺利避开的。 贺宇帆想着,眉间皱痕拧的更深了些许。 身侧牵着桓承之的手紧了紧,他在心里向对方问道:“你说如果一会儿明虚没和咱们走散,追着要跟我们抢那个能杀王雨山的宝物的话,咱俩加起来是他对手吗?” “他一个指头,可以按死一百个咱俩。” 桓承之微笑着应着让人绝望的话。只是顿了顿,他又笑着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天道不会让这种情况出现的。” 贺宇帆不解:“什么意思?” 桓承之微笑摇头,不予回答。 贺宇帆原本还想再问什么,可还不等他开口,那边儿明虚又开始拉着他讨论起了关于天镜的问题。 显然,这老头儿对天镜的好奇已经憋了太久了。 在贺宇帆表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后,他便一副忍不住的样子,将接连又不带重样的问题一股脑砸过来。砸的贺宇帆在忙着应付的同时,也将和桓承之这段进行一般的话题抛去了脑后。 和明虚聊了一会儿,贺宇帆又靠在桓承之身上睡了一会儿。 等他感受到肩上传来的温柔拍击,并且重新睁眼时,周围的那些修者已经基本都站起来了。 贺宇帆有些茫然的转了转眼睛。 桓承之也已经体贴的开口道:“马上就是寅时了。” 贺宇帆了然:“那……” 他刚开口,一道惊雷自空中猛的砸下。 伴随着轰隆的巨响,过于闪亮的光芒也在瞬间逼着所有人闭上了双眼。 在恍惚间,贺宇帆感觉自己左手手臂被人一把握在了掌中。 可还不等他放心一下,右胳膊上也紧跟着传来了一个过于陌生的触感。 贺宇帆嘴角一抽。 这次都不用睁眼去看,他也能确定,现在抓着他右手的这人,十有八九就是明虚没跑了…… 第75章 不知过了多久。 等刺眼的光芒尽数敛去, 贺宇帆再度睁眼的时候, 看到的便是一片茫茫不知边界的沙漠, 和左右抓着他的一个愤怒一个震惊的人。 场面有点儿尴尬。 贺宇帆左右看了一眼, 还不等开口, 就被率先回神儿的桓承之一把扯了过去。 明虚因为抓他胳膊的力道太大, 被这猛的一扯之下, 还控制不住的跟着向左边儿错了两步才堪堪稳下了身子。 这一下他终于是回了神来, 那张厚了一路的老脸,也控制不住的泛起了些许红意。 只是不管他的表情如何, 那边儿快速检查一遍贺宇帆全身, 然后成功发现自家道侣右胳膊明显给人捏红了一块儿的桓承之, 此时已经愤怒的竖眉瞪眼了。 念在实力上终究差距太大,桓承之深吸几口气才将冲到脑门的怒火强行压下了些许。声音中的冷意丝毫不减, 他看向明虚的方向说:“前辈是不是需要解释一下这情况了?我道侣这……” “这都是我不对。刚刚事发突然,我紧张之余太过心急,一时间动作快了些,伤着贺先生还请莫怪。” 还没等桓承之说完, 明虚就已经对着贺宇帆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不管是从行动还是语言,皆诚恳的让人想怪罪都难了。 桓承之皱了皱眉, 明显还打算再说点儿什么。 然而张嘴还未出声, 袖子就被贺宇帆轻轻扯了两下。 在他闭嘴回头看过去的时候,贺宇帆已经定了心思,先发制人朝明虚道:“道长不必如此, 我道侣只是因为把我看的太重,一时间语气急了些许罢了,没什么别的意思。况且这突然到了这么个地方,有道长这种修为高深的前辈跟着,我们自己也能放心多了。只是不知,道长可否清楚,咱们现在是在何处啊?” “这个……” 在贺宇帆说到一半的时候,明虚便已经直起了身子,面上的窘意也越来越浅。 可是当贺宇帆说到最后时,后者眼中原本还不停闪烁的精光,却在瞬间,全数被惊讶所代。 贺宇帆几乎觉得,他光这样和人对视,都能从对方的目光中读出“这事儿不该问你吗”的意思了。 然而读出归读出,只要明虚不好意思直白的说出来,贺宇帆就敢装傻充愣,当做自己什么也没看懂。 带着些尴尬味道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明虚的嘴唇上下磕了几次,终究还是没能拉下老脸直接道出心中所想。 贺宇帆则是左右看了看,最后扭头冲桓承之咧了咧嘴,专心安抚他家炸了毛的小狗崽儿去了。 桓承之原本还怒火未消的表情,终究还是在贺宇帆的安抚中放缓了些许。又伸手在人脸颊上捏了两下,他才叹了口气,将已经尬了半天的话题扯了下去道:“现在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贺宇帆特别心有灵犀的,在桓承之话音落下的瞬间。就立刻开口接道:“我可以看一下天镜怎么说,但是刚刚用它推算秘境开启地点的时候我就用了好多灵力了,如果再用的话……” “那就别用了。” 桓承之一脸严肃,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他家道侣是怎么使用天镜的一般,用不容拒绝的语气皱眉道:“身体第一,透支灵力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况且现在这里也不止你一人会掐算之术,实在不行,你我随便选一方向走出去就好,我总能护你周全的。” 他说着,那双艳红的眸子,一刻也没从贺宇帆身上挪开过分毫。 然而在场众人也不是傻子,饶是他表现得再怎么到位,大家心里也都清楚,他这话根本就是说给明虚听的罢了。 也不知是因为他们俩这种配合的天衣无缝的演技真的骗过了明虚,还是因为后者也多少还有点 儿良心。 总之三人对视一眼,明虚还是叹了口气,苦笑着认命道:“桓道友可别这么说了,老道就算是没什么别的长处,好歹也是天机门的掌门。掐算之术虽说赢不过贺先生,但也总归是能拿出手的。” 桓承之闻言夸张的瞪了眼睛,就好像明虚会掐算之术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得。又用一种惊讶的几乎要叫出声的表情看了看明虚,才上前一步,拱手弯腰道:“那就拜托明虚道长了。” 明虚被他这种举动搞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受,胡乱的点了个头后,就赶忙逃也似的跑到一旁掐算去了。 待人闭眼入定,贺宇帆才戳了戳桓承之的胳膊,用满是笑意的声音小声道:“你真过分。” “他不过分?”桓承之挑眉,不悦的伸手抓过了贺宇帆的胳膊,指着上面还未褪下去的红印道:“我平时都舍不得对你用力一下,他这上手就给你抓红了,我说他两句还是我的错了?” 贺宇帆轻笑摇头:“我又不是小姑娘家的,这不过就是红了一点儿,也没啥大不了的。” “可你是我道侣。”桓承之说:“我爹曾经跟我说了,作为一个好丈夫,职责就是要守护道侣一生平安喜乐。所以……” “你等一下。” 贺宇帆挑眉,眼中也染起了真的诧异之色。他说:“难道不应该我是你丈夫才对吗?” 桓承之眨眼。 显然这回应在他看来,也好像是有那么点儿超纲的嫌疑了。 好在贺宇帆也感受到了这个话题的尴尬,只愣了两秒,就赶忙轻咳一声,强行结束了这个话题道:“这个问题等咱们回家之后再慢慢讨论,先考虑一下眼前的问题再说吧。” 桓承之点头顺从道:“好的。” 听到这回应后,贺宇帆缓缓的勾了勾唇。视线又在周围绕了一圈,最后才重新落回了不远处的明虚身上。 后者就像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一般,在贺宇帆看过去的瞬间便睁开了双眼,让那两只纯黑色的眸子,直接撞进了对方眼中。 贺宇帆没有跟他继续对视浪费时间的机会,只是停了一秒,便开口问道:“道长,现在这情况……” “我们应该是已经成功进入秘境了。”明虚说:“这里的灵气比之前要充溢很多,而掐算的结果又说这里可以自成一方天地。这便说明,我们就算是还没正式进入秘境里面,多少也算是开始第一关的考核了。” 贺宇帆一脸恍然的点了点头,顺带着特别符合新手形象的继续问道“如果这样的话,那其他人呢?咱们的队伍就算分一半,可留下来的前辈们加起来,也总得有几十号人了吧?” 明虚摇了摇头道:“怕是分开试炼,等我们从这里离开了,应该也就能见到他们了。” 他说着,也没给贺宇帆再问东问西的机会,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才继续道:“如果贺先生信得过老夫的话,从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往西南走为生。反正眼下在这站着也是站着,不如先跟老夫试上一试?” “当然可以。” 贺宇帆点头点的顺畅无压力。 老明虚见状放心不少,又低头用拇指在其它四指上掐掐点点了几次,便小心翼翼的带头向他所指的方向走了出去。 桓承之和贺宇帆两人跟在他身后,走出几步,前者扯了扯后者的的衣摆,在心底问道:“这老道靠谱吗?” “从普通人的角度来说,他还是很靠谱了。”贺宇帆倒是没带什么私心,很客观的评价道:“但是如果我们就这么一直跟着他走的话,最后出去是能出去,可也不过就是和那些走散的修者一起离开这幻境罢了。” 桓承之挑眉:“那我们走哪边儿能快些?” 贺宇帆皱眉不语,又看了看方位,才缓缓抬手,指向了三人正背后的方向。 前方明虚虽说是在带路,但其实心思也还在贺宇帆身上。说是卜算之人的第六感也好,经验而成的直觉也罢,总之从之前白光亮起的时候,他心底猛的就有了种自己也说不出来由的念头—— 只要跟紧了贺宇帆,这秘境能一路畅通不说,就连最后到手的宝物,也一定会比其他人见到的高上一个等次。 对于这种直觉,明虚还是愿意去相信一下的。所以他才会在被传送的时候快速抓住贺宇帆,和两人强行走了一路。 但是这种相信在他看到贺宇帆指向身后的瞬间,却又无法避免的动摇了起来。 挣扎片刻,明虚试探道:“贺先生是觉得,往那边走才是正确的吗?” “反正周围都是一样的景色,走哪边儿也没问题吧?”贺宇帆说:“我想和我道侣一起往那边走着试试,前辈你……” “一起。” 明虚咬牙应道。 贺宇帆指的方向是死门,但修真界也不是没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说法。 仗着自己大乘期的修为摆在这里,明虚觉得他还是有资本去跟贺宇帆一同尝试一下的。 然而话音落下,贺宇帆还未来得及应个可否,桓承之却突然动作,抓着人胳膊向一旁猛的撤了十几米远的距离。 明虚看着纳闷儿。 正欲上前,却听一声震耳的兽吼自前方响起。桓承之略带生无可恋的声音,也跟着出现在了贺宇帆心底。 他说:“你明明说过,血脉之力不会出现在开头的。” 贺宇帆:“……” 这次真不怪他,他只是在认真的思考到底该怎么甩开明虚而已。 不过一定要说的话…… 难道是天道在帮他实际操作,化想法为现实了? 第76章 先不说贺宇帆的这种想法有多不切实际, 就现在这情况来看, 也容不得他去胡思乱想什么了。 只见三人原本所站之地, 之前还老老实实堆积如山的黄沙, 突然像是被从下方开了个巨洞一般, 卷着十几米的巨大漩涡, 向下沉了下去。 明虚作为一个大乘期的大能, 修为的优势也在这瞬间体现了出来—— 就算没有像桓承之二人那样在第一时间逃开, 凭借他自己的功法,也不过是闲庭信步般快速倒了几下步子, 便成功从流沙中脱了出来。 再看那片已经凹陷下去的地方, 随着沙子的散尽, 也慢慢露出了下方潜藏许久的怪物。 那是一只长十几米的巨型蝎子。 猩红色的外壳上满布着深黑色的花纹,前面的两个钳子和身后的尾巴尖皆透着寒光。似乎只要敢稍微接近些许, 它就能在眨眼间碾碎一切。 但是在场三人心里都清楚,最需要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它的外表。 桓承之只停了两秒,便一把将贺宇帆扛起, 不带丝毫犹豫的朝之前后者所指的“死门”方向冲了出去。 而那边儿明虚想跟着一起走的时候, 那只巨大的蝎子已经先一步挥舞着钳子迎了上去。 明虚皱眉。 要说杀了这怪物追上去也不是不行, 但怕是等他清理了这怪物, 也追不上那两个根本没打算等他的人了。 抬头看了眼已经跑的没影的两人, 明虚顿时就更加认可了这种想法。 再次在心底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他狠狠咬了咬牙。但终究还是没再继续跟着贺宇帆他们,只扭头过去几个纵身, 背影便消失在了之前所说的生门方向。 放下那边儿已经成功脱出结界的明虚不提,单说说这边儿已经扛着道侣跑出去了一段路的桓承之。 估摸着短时间内不会再被那怪物追上了,他便渐渐放慢了步子,也将贺宇帆从肩上放了下来。 后者被这一路上的疾驰和颠簸弄得头晕眼花,又因为肚子在人肩头顶了一路的缘故,使胃里免不了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双脚落地之后,又靠在桓承之身上喘着粗气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按着额角摆手道:“你下次要跑的话跟我说一声,我这一路上难受的……” 话说一半,贺宇帆突然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按照两人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来说。现在这样,绝对不该是他先吐苦水的。 桓承之向来是一个很照顾道侣又很贴心的人。 要说今天扛他的举动就有些不正常的话,那到现在为止也没来关心他一句的情况,简直就可以说是和日出西方一样奇怪到让人无法理解了。 心里想着,贺宇帆猛的抬头向桓承之看过去。 然后他就发现,后者那双向来亮着精光的眼睛,此时就仿佛失了灵魂一般,蒙上了一层混浊的雾气。 贺宇帆一愣,赶忙抬手在人眼前晃了两下。 桓承之却还是那副表情,双眼也依旧找不到焦距。 贺宇帆皱眉。 都不用去过多思考什么,他也能猜到,桓承之现在这幅样子,绝对是被刚刚的那个怪物的血脉之力影响了,可如果是这样的话…… 贺宇帆咽了口唾沫,慢慢向后撤了一步。 只是不论他这动作有多小心有多谨慎,还是在步子迈出的瞬间,就被桓承之一把捏住了手腕。 原本还只是提起些许的心脏,在瞬间就像是倒计时走到终点的炸弹一般,控制不住的猛跳了起来。贺宇帆慌张之下用力扯了扯手臂,却换来了比刚刚更重的钳力。 眼看桓承之眉目间的混浊越来越深,看向他的目光也越来越危险,贺宇帆赶忙扯着嗓子,一脸慌张的叫道:“桓承之你冷静一点啊!你可是上古神兽你不能输给这种小怪物啊!” “我冷静的很。”桓承之面上还是平静的没有一丝表情,口中却终于回应道:“但是我真的很难受,能带你逃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我可能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那你让我怎么办啊?难道我还扔了你自己跑吗?” 贺宇帆听着他这还不如不说的解释,顿时觉得更崩溃了。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桓承之闻言沉默片刻,眼中的光泽也变得清明了些许。 捏着贺宇帆的手掌微微松了些力道,他深吸一口气,最后闭上双眼叹息道:“趁着我还没发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吧。不然万一我真的控制不住了,会发生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 贺宇帆沉默。 就像桓承之所说,作为小说作者,还是一个很喜欢在剧情开始前重温攻略的作者,这个世界上确实不会有人比他更了解套路了。然而这次的套路…… 好像还真有点儿难办了啊。 纠结的将眉头拧的更紧了些许,贺宇帆另一只手再度抬起在额角按了几下,却终究也没有甩开桓承之的禁锢。 就像每一本套路爽文一样,狗蛋作为一个金手指炸天样样全能的主角,他除了逆天的机缘之外,在感情方面的道路也一直是桃花遍地。 当然这种桃花遍地并不是说狗蛋有多能撩,而是在剧情这种不可抗力的强行推动下,他总能和那些心悦于他的姑娘,水到渠成的发生点儿什么。 就比如现在—— 这只蝎子在这个秘境里,并不能算是最厉害的那个怪物。但如果从狗蛋个人角度来说,却能算是这个秘境里对他影响最大的怪物了。 理由没有别的,只因为这蝎子的血脉之力基本与春药无异,对血脉越强大的种族影响越大。 也正因此,像桓承之这种上古神兽会分分钟中招,而贺宇帆这样的普通人,却可以完全抵抗到根本感受不到一丝影响。 但是问题的重点不在于此。 在小说里,狗蛋身旁还有那个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的少女。可现在在这儿…… 贺宇帆干吞了一口唾沫,眼看着桓承之眼中流转的疯狂越来越甚,他还是没舍得把人扔着不管,而是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道:“明虚应该从另一条路跑了,但我不知道那个大蝎子会不会追上来,所以不会把你扔在这儿自己一个人先跑的。可我说真的,咱们现在这处境有点儿危险,你能不能再坚持一下?如果能……” 后面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就被桓承之突然压上来的唇瓣尽数堵回了口中。 和两人第一次正规接吻时那种羞涩的反应完全不同,这次的桓承之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唇齿相接的瞬间,就控制不住似得,让舌头闯入贺宇帆口中,大肆扫荡了起来。 这种完全颠倒又有些超乎预料的局面,让贺宇帆震愣了几秒。可就这几秒的功夫,对方就已经将他口中各处粗略舔完一番,并且卷着他的舌头开始缠绵的挑逗了起来。 情况有点儿恐怖。 尤其是桓承之那种狂热又丝毫不加控制的举动,让贺宇帆不可抑制的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已经被饿狼叼入口中的肥羊,被拆食入腹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了。 眉头在不觉中拧的越来越紧,早已错乱的心跳此时也泛起了些慌乱的味道。 贺宇帆想从这个疯狂到只能感到危险的吻中逃脱出来,却还不及动作,就又被人扣住了后脑,将原本就已经很深的吻又禁锢的更深了一层。 水渍搅动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明显,而沙漠上方的蓝天红日,也像是些不愿退场的观众一般,时刻给贺宇帆提醒着现在的环境问题。 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贺宇帆觉得两腮酸麻身体发软,舌头已经除了配合桓承之的节奏外,无法再自行完成任何动作时,后者才终于满足的收回舌尖,又在那两瓣已经被吻的满是水迹的唇上温柔的啄了两下,才主动结束了这个过于绵长的深吻, 贺宇帆脚下发软,想往后撤身,却终究还是被人先一步扯回怀里抱着去了。 下巴抵在桓承之肩头,感受着那人在他背上温柔的抚摸。许久,贺宇帆才总算是缓过劲儿来,低声问道:“你现在舒服点儿了吗?” “更难受了。”桓承之轻叹摇头,那双在人身上吃了半天豆腐的手,也总算是规矩了下来。 用力将贺宇帆往怀里搂了两下,他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我尚且还算清醒,你……” “我不走,你也别乱想了。” 没等他说完,贺宇帆便带着微笑开口打断道:“我上次就跟你说了一次了,有的东西憋久了不好。况且你是我道侣,如果你憋坏了身子,对我指不定也没好处的。所以……” 最后半句话他拖长了音节,却没去直白的说出口了。 桓承之开始时脸上还带着些悲伤,听到最后,眼中却只剩下了一片兴奋和喜悦。 就像是个得到奖励糖果的小孩儿,他身子不住地颤抖,声线也控制不住的抖动,口中却还是忍不住,再次确认道:“你真想好了?” 第77章 桓承之有点紧张, 还有点儿高兴。但是硬要说起来的话, 紧张的情绪是完全胜过了高兴。 搂着贺宇帆的那双手在说话间已经松开, 两人间距离拉开的同时, 他也重新将视线正对上了贺宇帆的双眼。 对视一秒。 桓承之又脸红的下意识错开了视线。 天知道他刚刚看过去的时候, 他家道侣那双黑黝黝的凤眼中别说一丝不悦了, 明明就满满都是笑意。再配上唇上那片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晶莹…… 桓承之仰头看天干咽了口唾沫。 他觉得自己似乎也不需要再去确认些什么了吧…… 只是还没等他想好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衣领上就传来了一阵想忽略都没办法的拉扯感, 伴随着贺宇帆带着浓浓笑意的声音,他说:“喂, 刚亲嘴儿的时候我没见你害羞成这样啊?” 那是因为刚刚被血脉之力冲的脑子太乱, 该怂的时候也不怂了。 桓承之在心里答着。 那双赤红的眼睛还是直勾勾的对着一片蔚蓝的天空, 脸颊却不受控制的泛起了一阵通红。 贺宇帆被他这表现闹的笑个不停,之前那种危险又暧昧的气氛, 也在这几句话中消散了干净。 抬手在桓承之红的越来越甚的脸上捏了两下,贺宇帆继续道:“看你突然这么矜持,你是从那个血脉之力的影响中脱离出来了吗?是不是不用做了?” 接连两个问题齐齐砸下,瞬间就让桓承之的羞涩消了个干净。 就像是生怕贺宇帆变卦一般, 他脑袋摇的都快能比得上拨浪鼓了。 然而这反应无疑是又戳了贺宇帆的笑点, 这刚刚才收下些许的笑声,顿时爆发的更加严重了。 桓承之被他笑的心急。 可是在心急的同时, 他自己也不可避免的意识到了, 那个所谓血脉之力的影响,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贺宇帆的不停打岔,到现在来看, 几乎是减弱的没再剩下什么了。 这种感觉有点儿太不妙。 深知让自家道侣点头有多不容易的桓承之,此时觉得,自己似乎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最大的难题。 有些慌乱的抓了抓头发,他深呼吸了两下,又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好几次劲儿,才颤抖着向贺宇帆胸前伸出双手,打算先胡乱摸上去再看对方反应进行下一步了。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手才刚刚伸出去了一半,就被对方毫不留情的抬手拦了下来。 桓承之见状,有些急躁的皱起了眉毛。 就像是个急着要糖的孩子似得,他撇嘴不满道:“你明明说想好了的!” “我当然想好了。”贺宇帆挑眉:“但是既然你已经恢复了,就没必要赶着浪费时间了。不然咱们现在就做,一发肯定是打不住的。来他三五个时辰之后,你还想不想赶在天机门的人前面拿到那宝贝了?” 桓承之闻言一顿,原本就不爽的脸色,一时间更是直接黑了个彻底。 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他确实是很想解决一下憋了太久的生理问题。 但是此时此刻,在解决这个之前,更应该放在首位的,则是这次前来秘境的主要目的才对—— 一是宝物,二是复仇。 桓承之向来不会不懂道理,所以也只是纠结半晌,便长叹了一声,咬牙道:“那等这事儿弄完之后……” “咱们随时都可以来,一发不行来两发,来到你满意为止。” 贺宇帆开口应道。 不论是坚定的语气还是回应的速度,都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不信的真诚。 桓承之又紧了紧牙关,努力将最后一点儿邪火也压回肚中,才再度确认道:“你这次……” “说话算话,绝不反悔。”贺宇帆说着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另一手抬起指了指前方路道:“所以赶紧走吧,明虚应该已经出去了。咱们的优势本来就不多,要是再少一点儿,我担心到时候就不只是要和明虚一个人抢了。” 桓承之闻言点头。 这次倒是没再废话什么了。 用一贯的姿势将贺宇帆横抱起来,脚尖点地几个纵身,便带着贺宇帆一同消失在了远方。 — 如果说对一个普通人而言,沙漠很可能是一个进去就无法走出的巨型牢笼。但对于修真者而言,再大的沙漠,也不过是用一只手能数完的时辰来衡量大小罢了。 脚下的黄沙不知在何时消散干净,眼前也慢慢出现了一棵棵高耸参天的巨树。 贺宇帆看着周围,拍了拍桓承之的肩膀,示意他放慢速度。自己则是继续努力观察着附近的情况,生怕漏下一点儿重要的东西没有发觉。 就这样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在贺宇帆开口叫停的同时,桓承之也已经自然的停下了向前的步伐。 只见距离两人不远处的前方,正明晃晃的立着一棵散着星星点点荧光的大树。 这树大概高有四五米左右的样子,粗约两人合抱。树叶称雨滴状,颜色和树干一样,皆是一片耀眼的银白。 桓承之盯着这大树看了一会儿,也将贺宇帆从怀里放下去道:“就是这个地方了对吧?” “没错。”贺宇帆咧嘴笑道:“你恐高吗?” 桓承之没有回应。 只是不屑的嘁了一声,便抬脚直直朝树干的方向走了过去。 贺宇帆嘿嘿笑了两声,小跑两步,跟上了桓承之的步子。 其实之前明虚所算确实不错,从卜卦风水的角度来说,这边儿确实是所谓的“死门”。说的再直白一点儿,就是一个大乘期的修者,只要没有什么厉害的血脉力量,他敢往这个方向走,哪怕走上一辈子,也不会走到离开秘境的那天的。 当然,这也只是说那些种族不占优势的修者罢了。 秉持着一贯的套路,这里也和两人之前走过的几个秘境一样,对狗蛋,也就是桓承之,总带有着那么些特殊的优待。 就比如现在—— 桓承之在树边儿站定的同时,也祭出了他那把本命短剑。手掌在剑刃上抹了一下,待鲜血涌出,他也将掌心贴在了银白色的树干上面。 一下秒,原本微弱的荧光就像是被点燃了一般,在瞬间迸出了一阵耀眼的红光。 贺宇帆适时的牵住了桓承之的手,却还不及下一个动作,就被后者一把扯入了怀中。 在越来越刺眼的红光和骤起的狂风中,桓承之紧了紧胳膊,凑头在贺宇帆耳边解释道:“抱着点儿,不然就你这水平,指不定会磕着碰着的。” “我知道的。” 贺宇帆点点头。 他倒是不担心接下来的发展,但桓承之这么说了,他便也还是听话的回抱了对方,一边笑道:“一会儿你得把我抱紧了才行,不然那么高的地方,我可不会腾云驾雾啊。” “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桓承之充满自信又极度认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贺宇帆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他才刚刚开口,还没发出声响,脚下就突然一空,身体也跟着不受控制的向不知何处的地下坠了下去。 不知是因为有小说剧情的铺垫,还是因为桓承之保证的样子让人太有安全感了。 总之在下落的过程中,贺宇帆即使在心底条件反射出了些许慌乱的感觉,但要说害怕和担忧,却是到了落地,也没能感受到分毫。 和刚刚下落之前的那片树林不同,贺宇帆重新站定脚步之后,再环视周围,触目则只剩下了一片漫无边际的纯白。 不是说像天机门藏书阁那样以白色为调的装潢,而是苍白的天幕,不断飞落的鹅毛大雪,以及脚下那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的积雪。 贺宇帆抖了抖身子,从乾坤袋里将当初风慕良送他的那块暖身小石头摸出来,抓回手里握了两下,他才揉了揉鼻子,环视周围道:“我觉得这次的秘境真过分,到哪都是没边没界的一个色调解决一切,连东南西北都让人分不清了。” 再过分不也全都是你写出来的吗? 桓承之在心里忍不住吐槽了一句。 然而面上却保持着他一贯的表情,冷静又淡定道:“所以现在我们该去哪?”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又认真回忆了一下剧情,最后道:“我们应该往东北方向走。走不了多了之后就会一起掉进一个雪坑,然后从那里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提前到达这个秘境最大Boss看守的那个,后面就是宝物的大门的位置。” 桓承之点头:“那走吧?” 贺宇帆嘴角微抽:“可我并不知道东南西北啊。” 桓承之:“……” 对视一眼。 桓承之突然道:“我可能有办法了。” 两分钟后—— 贺宇帆手里端着天镜,那个翠绿的表面已经变成了指南针的样子。 二人顺着路往前走着,贺宇帆看着镜面道:“我觉得它好像有点儿不高兴,还有点儿绝望。” 桓承之点头不语。 修真界人人垂涎的仙器被主人用来当指南针使,这滋味儿能不绝望吗…… 第78章 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 不过是一炷香后, 走的格外小心的两人, 便成功在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个一米左右的大圆坑。 桓承之走到跟前蹲下身子, 看了看那坑, 冲贺宇帆道:“就从这儿跳下去?” “我再确定一下。” 贺宇帆说着, 手指在天镜上敲了两下。镜面上那个指南针的图案闪了两下, 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换成了一个大大的血红的“是”字。 “我觉得它就是跟我闹脾气了。” 贺宇帆又戳了戳天镜, 后者似乎是被他这种行为闹的气极,毫无预兆的直接消失了上面的红字儿, 只瞬间就又变回了那个绿油油的小翡翠。 桓承之不是卜者, 自然也看不到镜面的变化。但是就贺宇帆的动作来看, 他大概也猜到是个什么情况了。 嘴角微不可查的抽了两下,又安慰似得揉了揉贺宇帆的脑袋, 他将话题扯回道:“我们下去就会见到那个怪物?” “这不一定。”贺宇帆摇头道:“如果动作稍微轻点儿,我就可以在惊动它之前,带你悄悄从后面绕进门的。” 桓承之点头,犹豫一秒, 还是又问了一句道:“如果我们没躲开呢?” 贺宇帆摊手:“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抗住它的血脉之力, 还要看我们能不能趁乱二次躲开明虚那个老头的跟踪了。” 桓承之抿唇。 贺宇帆后面说的这两条,不管是打怪还是躲人都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但是按照他们两人的运气来看, 应该也不会出现后面这种情况就是了吧…… 心下想着, 桓承之也抱起贺宇帆跃进了雪坑。 在跳下去的瞬间,他随口问道:“这只怪物的血脉之力是什么?” 耳边风声骤紧,伴随着风雪的吹袭, 桓承之在下落的过程中,只觉眼前猛的一黑。 意识消失之前,他恍惚间听到了贺宇帆的回应。 他说:“幻觉。” — 这雪坑距离下方的秘境算不得太远,下去的路径也是个坡道,就是直接往下跳也只不过是有些摩擦感罢了。 所以即使桓承之在一半就失去意识变回了小奶狗的模样,贺宇帆也还是成功的落到了地上,并顺势弯身把小奶狗抱起在了怀里。 然而当他起身看向周围的时候,却是身子一僵,小奶狗也差点儿一个手松,从怀里掉了下去。 只见周围的雪地上,横七竖八的倒着几十个人。从衣着打扮看去,除了天机门的那群弟子之外,甚至还有几个从没见过的身影。 怕是周围那些感受到秘境开启灵力的修者,也都赶来的差不多了吧。 贺宇帆心里想着,一边纳闷儿为什么所有人都倒了就他没事儿,一边继续在地上的人群中寻找着他最为关注的那道,属于明虚的身影。 可还没等他找到人,就感觉裤脚上传来了几下明显的拉扯之意。 贺宇帆略带烦躁的皱眉,低头向脚下看去。 却在目光触及到趴在他脚边儿的那只,长毛白的几乎要和积雪融为一体的大肥猫时,当即在震愣之中,就什么怒气也没了。 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奶狗,又再次看了看肥猫。 贺宇帆蹲下身子,一手拖住桓承之的身子,一手挠了挠肥猫的脖子,开口用牟定的语气,朝这猫儿问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这情况,应该都是你弄的吧?” 肥猫被他挠的舒服,眯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嗷呜”了一声,点了点头,用有些稚嫩的小孩儿音调,和不太熟练的措辞小声道:“他们,不怀好意。” “说的没错。”贺宇帆笑着,手上动作不停,又继续问道:“那为什么我没事儿?”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boss的致幻能力应该是百分之百才对啊。 白猫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动了动身子,用它那和约摸两个拳头大小的脑袋蹭了蹭贺宇帆的手,以实际行动证明了一下自己对人的喜爱之意。 然后才慢悠悠的补充道:“你的气息,喜欢。” 贺宇帆脸上的笑意顿时更浓了。 不过撸猫虽然幸福,他倒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把道侣忘了就是了。 指了指自己怀里那只昏睡过去的小奶狗,贺宇帆说:“他和我是一起的,能让他也醒过来吗。” “他很危险,我怕。” 白猫摇摇头,看向小奶狗的眼神儿也满满都是警惕之意。顿了顿,又补充道道:“我只会施加,不会解除。” 言下之意就是,桓承之能不能醒过来只能靠他自己,其他走后门的法子是没指望了。 不过这答案倒也不算太过出乎预料,毕竟在原本的小说里,狗蛋也是靠自己挺过的这波才对。 这几句话的功夫,贺宇帆也将倒在地上的那些“尸体”们看的差不多了。 和想象中的一样,这里躺着的基本上都是那些跟在他一起在山谷里等着的那波人。而同样也并不意外的是,这群躺着的人里,也并没出现明虚的身影。 这就有点儿难办了啊…… 贺宇帆挠挠头,又摸了摸猫,口中犹犹豫豫的问道:“你能把大乘期的大能也……” 话没说完,身后先一步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那声音中先是欣喜,又是惊讶,到最后几乎是吼着向贺宇帆道:“贺先生你也来这里了啊?我派弟子这是……贺先生,你能给老夫说明一下情况吗?” 接连的三个问题甩过来,贺宇帆只觉得听的是无比的头疼。 安抚似得在白猫身上轻轻拍了两下,他抱着桓承之转身对向了刚刚赶过来的明虚。眉头微皱面带不悦道:“道长问我这个问题,莫不是觉得这情况是我所为?” 明虚似乎是没想到他能说的这么直白,语塞了一瞬才赶忙摆手道:“先生想多了,老道只是看自家弟子这幅样子免不了心焦气燥了一下。况且这周围放眼望去,所有人都这般倒着,只有先生你一人立着,这……” “这问题我还想知道答案呢。”贺宇帆啧了一声,指了指怀里那只小奶狗道:“真要是我做的话,我能让我道侣也晕过去吗?” “我……” 明虚知道桓承之是妖修,但这种形态的却是第一次见到。不过既然是贺宇帆这么说了,应该也就不会有假了。 心里自知理亏,明虚嘴巴长合了两下,也没能再说出什么了。然而目光在地上扫了两圈,却突然发现了躲在贺宇帆身后的那撮白毛。 只瞬间,他之前的情绪就又恢复了个完全,抬手指着贺宇帆脚边儿,明虚用质问的语气道:“贺先生,那……” 话刚出口,还不及贺宇帆去想个对策,就见明虚毫无预兆的两眼一翻,像是就这么睡过去了似得,直直向前倒了下去。 他动作太猛,在“噗通”的一声闷响中,也溅起了无数的雪花。 饶是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出,贺宇帆还是被这种有些突然的变动吓了一跳。 几乎是瞬间,他便转身低头对向了那只还在蹭着他撒娇的白猫。 后者又哼哼唧唧的嗷呜了两声,口中软绵绵的解释道:“需要时间,飞升的,也不怕。” 贺宇帆:“……” 为什么他觉得,这个白猫的招式配上那个能让周围时间静止三秒的神器,他就真的可以天下无敌了呢…… 思至此。 贺宇帆再次蹲下身子。 手指在猫脖子上挠了两下,他说:“对了,我叫贺宇帆,你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名字。”白猫摇头道:“这里只有我,没人唤我,没名字。” 贺宇帆点点头,继续问道:“那我以后叫你大白可以吗?” 白猫闻言,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了他。 一人一兽对视一眼,贺宇帆觉得自己似乎也读懂了对方那双玻璃球似得蓝眼睛中所蕴含的意思。 嘴角的笑意增大不少,他说:“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算了,但是我总觉着吧,你跟我一起离开这里,也总比一个人在这里无穷无尽的守着要舒服多了,你觉得呢?” 白猫眨眨眼,胖嘟嘟的身子绕着贺宇帆转了转。许久,才下定决心一般道:“先等等,后面有个宝物,你拿去。” 它说的格外认真,那双蓝眼睛也闪烁着些许激动的味道。 这反应看的贺宇帆不是一般的心虚,都不用大白说清楚,他也知道那个所谓的“宝物”,肯定就是他和桓承之此次前来的主要目的了。 在心底再次对自己说了两遍一定要好好对待这只白猫,贺宇帆才伸出那只空闲的手,将大白像抱桓承之那样,一同抱在了怀里。 如果小说里没有错的话,大白这里放行了,后面他就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去思考如何解决王雨山了。 不过,在此之前…… 桓承之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第79章 如果说贺宇帆这边儿是一帆风顺到不可思议, 那再看桓承之那边儿, 则基本是已经能用“地狱模式”来形容了。 他在雪坑中昏迷不久, 就被一阵从内脏深处一路烧到丹田的热气, 灼的被迫醒了过来。 睁眼, 周身是一片漫无边际的火海。 没过头顶的火舌蒸去了周围水气, 在一片燎心的燥热中, 似乎连氧气也少了大半。 桓承之被这火灼的晕晕乎乎的, 就仿佛大脑也被和空气一齐抽空了似得,连回忆一下为什么出现于此、接下来要去做什么都完全无法做到。 脚下错了错步子, 却发现别说动用灵力了, 他根本就连最基础的缩地也无法做到。 这情况对他而言, 实在是有些太过不利了。 桓承之紧了紧眉。 避着天空中急速飞过的、燃着烈焰的巨石向前走了几步,却终究还是被那阵难以抗拒的灼烧感, 逼得无法前行一步了。 脚下的石路被烈火烧的滚烫,饶是隔着鞋底,也免不去脚掌传来的那一阵阵几乎要将他烤下一层皮肉的热度。 空气的温度越来越高,汗水也不知在何时浸湿了全身。浑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不停叫嚣着痛苦, 由内而外的每一个器官似乎也在宣告着死亡前的最后通牒。 随着喘息的越发加重, 桓承之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了起来。可就在他打算直接放弃闭眼倒下的瞬间,脑中却突然响起了贺宇帆平静又淡定的声音。 他说:“这只是幻觉而已。” 原本昏昏沉沉半瞌在一起的双眼立刻瞪大, 混浊的已经看不出色泽的眸子也重新换发出了光泽, 衬着火光,燃起了一片艳红。 桓承之在心底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就是个幻觉,只要精神上坚持住了, 最后的赢家就一定是他。 然而这样强撑着又向前走了不远,丝毫没有变化的现实,就再次将他毫不留情的打醒了过来—— 这确实是个幻觉,但是在幻觉中,他也确实是快被烧死当场了。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但让桓承之最为担心的,其实并不是他自己的安危。 毕竟他是纯火属性的灵根,又有上古神兽的血脉作为保障,所以在对于这种高温的抵抗中,他还是有一定的自身优势的。 可是相比于他,贺宇帆那种除了预言什么都不会的人,情况一定就危险太多了啊…… 这样想着,桓承之眼中刚刚快要熄灭下去的红光再度闪烁了起来。 牙关被咬的生疼,掌心也早在无意识中被爆起的利爪抠的一片血红。 他绝对不可以在这里倒下。 如果他倒下了,按照贺宇帆那个怕苦又喜欢放纵自己的性子,肯定就会任由自己在火海中自生自灭了。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让滚烫的空气从口中一路行进入肺,在灼热的痛意中,也强行逼着自己再次清醒了起来。 一定要在贺宇帆放弃之前找到他,然后带他离开这里。 这种想法在桓承之脑中越缠越深,也直接一跃成了他坚持下去的唯一,也是最大动力。 身上的伤痛在此时此刻似乎都不重要了,那双艳红的眸子在火光中燃着比烈焰更加耀眼的光芒,视线却死死锁在前方,不肯错过一点儿有可能出现贺宇帆的位置。 桓承之咬牙。 在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当年万灵仙境遭遇屠杀时,父亲就算死了,尸骨也维持着保护的姿态,僵在母亲身前纹丝不动的理由了…… 放下那边儿煎熬之中的桓承之不提,再说这边儿惬意到跟散步一样在秘境中抱着俩动物行走的贺宇帆。 就像他过来之前对桓承之说的那样,大白出现在这里,其实也就是为了防止人通过此处,从而得到后面洞穴中的宝贝罢了。 于是现在,当敌人倒戈变成友军之后,贺宇帆也只需要听着大白的指示,一路避开机关结界,安心去取宝物就是了。 要说秘境其实也挺奇怪,从一开始的沙漠到现在的冰雪,在贺宇帆顺着大白所指方向又有了一盏茶的功夫后,地面上没过脚踝的积雪便像是被利刃自正中斩断了一般,再往前一步,就是长及腰间的青草了。 “这秘境环境也弄得太随便了,一点儿都不符合科学依据。”贺宇帆一脚踏入草地,一边摇着脑袋啧声评价道:“我现在已经走过春夏冬了,你说是不是再往前走点儿,咱们还能看着枫叶菊花呢?” 他这话说的就是图个嘴快,随便吐槽了一句而已。 然而从记事起就一直生活在此,基本没和任何人交流过的大白听到之后,却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顺带伸出爪子指了个方向道:“那边有枫叶林,也有菊花。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去转转的。” “谢谢你啦,不过我暂时还不想过去。” 贺宇帆被它这股子认真劲儿闹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口中却拒绝道:“咱们先去拿上你与我说的那个宝贝,然后我还得等这个小狗崽儿醒过来。不然我不会功法,没有任何攻击能力,万一咱们乱跑,遇到了什么图谋不轨的人,可别说保护你们了,我就连自保的能力也完全是没有一点儿的。” 他说着,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又在停了两秒后,跟着问了一句道:“你是不是听我这么一说,顿时就有点儿后悔跟我走了?” “不是。” 大白依旧是那个认真又正经的样子,一边摇头,一边用带着肉垫的小爪子拍了拍贺宇帆的手背,它说:“我会保护你的。” 贺宇帆闻言一愣,随即便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只是他这笑声才刚刚出口,还不及再说点儿什么,抱在另一侧的那只像是死了一样悄声无息许久的白毛小怪物,就先一步有了反应。 开始时只是身体的轻微颤动,当贺宇帆蹲下身把大白放在地上,又将他双手捧在眼前认真观察时,桓承之微微张开的口中,也慢慢吐出了些许断断续续的呻吟。 他声音实在是太小,咬词也听着不是多么清楚。 贺宇帆紧张的皱着眉头把他举在耳边,又认真听了好一会儿,才确定了对方口中那带着明显痛苦的呼声,是在不停的唤着他的名字。 贺宇帆不知道桓承之在幻境里经历了什么,但就对方的表现来看,他也能猜出那情况绝对是没有多乐观的。 有些紧张的将小怪物重新放回腿上,一边顺毛一边在对方身上胡乱摸了几下。 在确定这小怪物不论是触感还是体温都和以往无异后,贺宇帆才低头,再次将目光对向坐在一旁耷着脑袋等结果的肥猫道:“大白,你那个幻境里会出现什么?我是说,会很难熬吗?” “那肯定的。” 大白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扫了两下,似乎是担心贺宇帆会因为这事儿怪罪它,声音中透着一股子满满的委屈。它说:“这是我唯一的自保方法,想要宝物的人很多,想杀我的人也很多。我只能这样,不然……” “我明白的。”贺宇帆叹了口气,伸手搓乱了大白那一身柔顺整齐的长毛。有些纠结的再次看了看怀里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不停地桓承之,他抿了抿唇,继续问道:“你这个幻境能杀人吗?” 大白闻言,也终于抬头看向了贺宇帆。 一人一兽对视片刻。 大白犹豫许久,才慢慢点头道:“从我有记忆来,这里出现过五六波人。能活着自己离开幻境的,至今为止只有两人。至于其他那些昏迷到秘境消失,被强行逐出的人是死是活,那我就不知道了。” 贺宇帆:“……” 所以说大白才是他们之中攻击力最高的人是吗? 脸上表情忍不住抽了一下,贺宇帆又抬手抓了抓头发。眼看着怀里的小怪物就像是抽风了一般越抖越重,他拧眉,做着最后的挣扎道:“那我能不能叫醒他。” 回应他的和想象中无差,是大白毫不留情的摇头,还有那声无奈的“不能”。 贺宇帆有点儿慌了。 只是还没等他安慰一下自己狗蛋不死定律,刚刚还抖个不停的桓承之就在一瞬间,像是脱力了一般,又再次趴在他腿上没有一丝动作了。 贺宇帆眨眨眼,伸手去戳了戳小怪物。 对方却还是紧紧闭着双眼,半天也没给他一点儿反应。 贺宇帆皱眉。 大白在一旁纠结的绕了两圈,还是安慰道:“他会没事儿的。” “他当然没事儿。”贺宇帆也不知是在回答这话,还是在给自己鼓气。总之凤眼从没从桓承之身上离开分毫,他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他可是主角,主角不会死的。” 大白眨眨眼,虽说不太懂这话的意思,但也适时的没再去说什么了。 而一人一兽不知道的是,那个还在幻境中,被认定不会死的“主角”桓承之,此时正一脸绝望的看着眼前的风雪。 他走过了火海,前方却是冰山。 在控制不住的绝望中,他迷迷瞪瞪的想着—— 这真的不会染上风寒吗? 第80章 桓承之觉得自己真是被之前那片火海给热傻了, 才会在这种时候去考虑会不会风寒, 而不是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冻死在这里。 不过看了看前方漫天飞雪和脚下冻了不知多深的寒冰, 又回头瞥了眼背后被一刀切的岩浆烈火, 桓承之瞬间就觉得, 眼前这片冰川顿时就变得不是一般的亲切了。 他从进入幻境到现在为止, 已经不知过去多久了。 而在这几乎可以按“天”来算的时间里, 他咬牙把整个火海地毯式搜寻了一遍, 甚至就连最为烫人的那个燃着烈火的水池也跳过一遍,却依旧是没有寻到丝毫贺宇帆存在过的痕迹。 这种情况让桓承之不是一般的慌张。 好在上苍似乎也总算是愿意往他身边儿站上一次了, 在第二遍搜寻贺宇帆的时候, 他便成功在火海旁边儿, 找到了这片不知何时出现的冰原。 冰原和火海的分界十分明显,而且最超自然的是, 就好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结界禁锢了一般,连冰火分界的地方,也是一边火热一边暴寒,完全没有一丝能让人缓和的中间地带。 桓承之不知道冰原具体是有多大, 也不知道贺宇帆究竟会不会在这里等他。但就是之前被烤的那股子难受的劲儿, 也成功让他在第一时间就不假思索抛弃了烈火,快速走上了雪地之中。 只是不走还好, 这一步踏上来, 桓承之就意识到了自己是有多天真了—— 这里确实是比火海要凉快许多。 但是这种“凉快”,却根本不是能让人舒服的温度。 尤其是在这种修为灵力被禁封到几乎没剩什么的情况下,踏入冰原和火海相比, 也不过就是冻僵和热化的区别罢了。 桓承之生无可恋的站在距离火海一米之远的冰原上方,视线一会儿朝前一会儿朝后,来来回回看了七八次,才终于吸了吸鼻子,咬牙开始向前走了出去。 贺宇帆曾对他说过,这个世界的套路就是,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如果连这点儿肉体上的折磨都经受不住的话,他还哪敢断言自己能在强者如云的修真界里,护着他啥都不会的道侣一生平安快乐? 桓承之不停的一口闷着自己给自己熬出来的心灵鸡汤。 然而现实也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不管他想的有多好,周围的环境和肉体上的痛意也不会减轻分毫的。 随着时间的拉长,原本被烈火燎烧到酥麻的身躯也渐渐在寒风中僵硬了起来,到最后,桓承之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经脉骨骼都已经在风雪的吹袭下结冰冻硬,现在别说是向前,就连扭头回去火海都做不到了。 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着,眼前的雪地也随着意识的消散开始由白转黑。 他会死在这里的。 已经出现过无数次的想法,再次以控制不住的速度填满大脑。 在意识彻底消散之前,桓承之仰天猛的发出一声他从未让贺宇帆听过的兽吼,瞳中的血色随着这声怒吼瞬间填满了整个眼睛,然而还像不够似得,血丝又顺着眼眶慢慢布满全身。 直到最后一寸皮肤也被艳红占据,以他为中心的位置,突然向外迸出一片要烧尽一切的强光。桓承之的吼声还在冰原上回荡,那光也随着他的声音,慢慢将万物吞噬其中。 一时间,山崩,地裂。 万物在光芒中化作灰烬,不复存在…… 与此同时,原本还和贺宇帆愉快的寻找宝物的大白突然身体一僵,一口鲜血随着猛然瞪大的双眼,毫无预兆的喷涌而出。 贺宇帆被它这反应吓了一跳,把它举到脸前的同时,口中也慌乱的喊道:“大白?” 肥猫胖胖的爪子在空中痛苦划拉了两下,身子也蜷成一团不停地颤抖了起来。 贺宇帆眼中的担忧越来越甚,大白却已经开始痉挛了起来,别说回答他的问题了,那副样子简直就连喘气也显得无比困难。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贺宇帆心里的慌乱越来越甚。 急病乱投医似得从乾坤袋里摸了两颗红果子给大白塞了下去,后者又喷了两口血出来,才抖着爪子,指着桓承之,用极度虚弱的声音道:“他要和我同归于尽。” 贺宇帆:“……” 又将目光放回到另一只手中那个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的小狗崽儿身上,贺宇帆心情有点儿复杂。 一边儿是道侣,一边儿是刚刚认识的伙伴。 认真说起来其实谁都没错,但现在这种不死不休的状态…… 贺宇帆沉默。 慢慢把还在吐着血丝的大白放在了草地上,又再次将小奶狗双手捧在眼前。 在大白略带不解的目光中,他突然开始用力挥动双手,用一种几乎要甩死桓承之的力道晃着手里的小狗,一边怒吼道:“你发什么疯!都跟你说了是幻觉幻觉,你跟个幻觉就要同归于尽了,那仇不报了是不是!咱俩也不成亲了是不是!桓承之你要是敢就这么死了,我分分钟就去再找个道侣你信不信!” 前几句的时候还没什么太大的效果,但在最后一句话出口的瞬间,那只死了一样耷拉着脑袋的小奶狗却突然疯狂的抖动了一下,原本在地上痛苦的缩成一团的大白,也跟着停了一秒,随即满眼震惊的慢慢舒展开了身子。 贺宇帆抬手擦了一把额角布满的冷汗,又确定了一下桓承之还没醒来,才低头向大白道:“没事儿了?” 大白明显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儿来。 有些懵懵的摇了摇头,它说:“他好像泄气了,压着我的那股灵力也全都消失了。” 贺宇帆闻言松了口气,顿了一秒又继续道:“那他还能醒过来吗?” “肯定可以的!” 这次一改之前提到这话题时不确定的语气,大白几乎是在瞬间就立刻点头牟定道:“这么多年想从幻境里杀了我的人一直都不在少数,但是他是唯一一个能伤到我,并且绝对能杀了我的人。所以他肯定能出来,而且说不定,他修为还会因为这一劫大步提升一次的。” 大白一口气说完,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过劲儿来。 这基本上是他跟着贺宇帆以来,说的最多的一次话了。由此倒也能看出来,他是真的被这一劫吓得不行了。 贺宇帆再次长长的吁了口气,伸手安慰似得在猫脖子上挠了两下,又用手掌在它背上慢慢的顺了会儿毛。 等大白彻底平复下来了,才又道:“那他没事儿的话,你呢?他刚刚下手那么重,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问题?我能做点儿什么吗?” “再给我给一个刚刚的红果子就好。” 大白胖胖的爪子在自己脑袋上揉了两下,又拱着身子往贺宇帆旁边蹭了蹭,口中继续解释道:“我的幻境是精神结界,他攻击幻境伤害的也是我的精神,身体不会受伤。但是因为他的攻击,其他人的幻境应该也不稳了,咱们要快些速度,不然我怕过不了多久,刚刚那些昏迷的人,就要开始慢慢醒来了。” 贺宇帆点头。 这倒也在预料之中。 好在他们现在距离那个宝物也算不得太远了,就算此时明虚醒来了,从距离角度来说,他也是稳赢不输。 大白又休息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就催促着贺宇帆继续赶路。 后者点头,小心翼翼的把肥猫重新抱在了怀里,才又想起了些什么,又问了一句道:“如果有人从你的幻境里脱离出来,你能感觉的到吗?” “可以。”大白点头:“现在还没人出来,如果有了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好的。” 贺宇帆应了一声,才迈开步子继续之前的路程走了出去。 低头看了看怀里,小奶狗还是软软的趴在他胳膊上,完全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贺宇帆在心里叹了口气,默默祈祷着对方能快点睁眼。 不然一会儿就算见到了宝物,也没办法让桓承之在第一时间去标记认主了啊…… 放下这边儿纠结又担忧的贺宇帆不提,再说那边儿在关键时刻被打断唤醒的桓承之。 就像大白说的那样,他会有之前的那些举动,也确实是打算跟这幻境主人同归于尽了。 然而还没实施成功,脑子里就模模糊糊的响起了贺宇帆的声音。 开始的时候那声音很模糊,他脑子也乱的迷迷瞪瞪的分不清什么。但是那句“他敢死对方就立马再找个道侣”,却在一瞬间直击桓承之的心脏,清晰到就算他还想无视下去也做不到了。 于是同归于尽的想法在瞬间消失干净,原本通红到几乎随时要爆炸的皮肤也恢复了原样。直到双眼中的血色凝回瞳孔,桓承之才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已经被他破坏的差不多了周围。 冰雪不见,火海无踪。 天地间只余的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只一眼,桓承之就又开始头疼了。 活是活下来了,但是就现在这情况,他到底该怎么才能出去呢? 第81章 桓承之有点儿绝望, 按照他之前所想, 就算是没办法和这个幻境主人同归于尽成功, 至少经过这么大个波动, 对方为了生命安全也总该把他放出去了才对。 但是现在看来, 这个幻境主人要么是不管不顾的要和他不死不休, 要么就是个傻的, 知道怎么把人圈进来, 却不知道该如何放出去了。 桓承之盘腿坐在地上,脑中乱七八糟的想着, 丝毫不知自己在不经意间就摸到了真相。 或许是因为刚刚贺宇帆的那声怒吼在他心中造成的冲击力太大, 导致现在就算是静下心了, 他脑子里也还是不停回荡着贺宇帆中气十足的吼声。 桓承之摸了摸下巴。 之前脑子太乱没往多了想,现在静下心来仔细考虑考虑, 贺宇帆能对他吼出这种话,就说明对方对他的情况应该是挺了解的。 既然如此,至少能确定的就是,贺宇帆没有像他一样被困在幻境里了。 得出这个结论, 桓承之是完全没有一点儿因为明显的差别待遇而不满的意思。 他一门心思只愉快着自家道侣不用像自己这样受苦, 顺带感叹着对方不愧是有天道庇佑,这种强力的幻境对他竟然也没有一点儿作用。 桓承之想了一会儿, 嘴角也慢慢向上, 勾出了一个有些傻乎乎的弧度。 他家道侣真厉害。 厉害的光是想想,就让人忍不住笑的合不拢嘴了。 丝毫不觉得自己这行为有多蠢,桓承之又傻乐了一会儿, 才再次将思绪放回到了他纠结太久,却怎么也没得出结论的问题上—— 这个幻境到底该怎么破? 由于他刚刚的折腾,现在能确定的是,幻境里压制修为和灵力的结界被毁的差不多了。他现在不但能随意缩地,想要掏出本命剑乱砍一通也是能做到的。 但如果强行劈了幻境出去,不说那个幻境主人会不会被他直接劈死,万一对方察觉到情况要和他同归于尽,他可就真的得直接交代在这里了。 可现在天地被他震的只剩下一片墨色,除了强行突破之外,真的还有别的方法出去吗? 桓承之皱眉。 他觉得自己从进入秘境开始,迎接的人生难题实在是太多了。 可即使他真的很想破罐子破摔的乱砍一气,也还是得不停的劝住自己,静下心去慢慢思考。 他的道侣还在外面等他。 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他可不能让自家娘子等太久了才是啊…… 话分两头。 先放下这边儿纠结不已的桓承之不提,再说那边儿跟着大白的指示走了一路的贺宇帆。 随着脚步的不断向前,周围草地上青草的长度也是越来越高,从一开始没过腰际,到现在为止,基本已经快和贺宇帆的下巴平齐了。 “我觉得这地方其实也挺危险的,要是没人带路的话,指不定要多久才能走出去啊。” 贺宇帆口中啧啧着感叹道,也不需要大白去回应什么,只顿了顿,又换了个话题问道:“说起来咱们也走了几个时辰了吧?现在离那宝物还远吗?” “就在前面了。”大白闭着眼睛,就像是在感受气息一般撑着脑袋四处嗅了一会儿,它说:“咱们最多再走一盏茶的时间就够了。” 贺宇帆点头。 张嘴正欲再去问点儿什么,大白却突然瞪了眼睛,略显慌张的抬头道:“有人从幻境里出来了。” 贺宇帆一愣,条件反射就去看了一眼另一只手上搂着的狗崽儿。 结果其实算不得出乎预料,但也成功让他立刻拧起了眉头—— 桓承之还是安静的趴在他怀里,连点儿要动动爪子的意思也没有。 贺宇帆抿了抿唇,虽说心里多少已经有了考量,却还是忍不住冲大白再次确认道:“醒过来的人是谁你知道吗?或者说他的修为,是不是大乘期的那个?” “这我不知道。”大白摇头,顿了顿道:“可他的修为真的很高,至于具体高到什么程度,那就不是我能感知出来的了。” 贺宇帆闻言点了点头。 也不需要大白再说什么,他能确定那个“醒过来的人”绝对就是明虚没跑了。 不过中间距离这么远,明虚又没办法通过大白的指点去躲过一路上的机关和结界,这样看来,他们应该还是能在明虚赶到前,先一步得到宝物吧? 心下想着,贺宇帆向前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好在就像大白说的那样,剩下的路程也确实是没有多少了。 不过是三五分钟的时间,贺宇帆抬头就能远远看着前方那个隐藏在绿草中,也不算太过突兀的小土包了。 大白有了这一路的休息,也算是恢复的差不多了。 从贺宇帆怀里一跃而下,它带头往土包的方向跑了两步,又甩着尾巴回头道:“阿帆你和我一起从下面绕过去,那后面有一个洞可以直接进去地下的。” 贺宇帆点点头,眼看着大肥猫甩着尾巴几个纵身就消失在了前方的草丛里,他也小跑两步,跟着一同朝土包的方向跑了过去。 说来也神,就好像是连这片土地都想隐藏土包一般,半人高的土包上虽说和别的地方一样都长着绿草,但奇怪的是,这上面的草却比周围短了一圈,配合着凸起的高度,正好能让这草地化成一条平齐的线,从远方看过去,根本是察觉不到丝毫问题的。 他们现在的位置距离土包本来就没太远,不过是几步之后,贺宇帆便到了地方。 学着大白的样子贴边儿往前绕了一圈,果然在另一侧凸起边缘的位置,发现了一个正好能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洞口班仰朝天,上面被绿草遮着,要是不仔细还是真的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贺宇帆没急着往下跳,先是蹲着身子看向大白,确认了一下道:“咱们就这样下去的话,会不会再遇到别的怪物了?” “这说不准。”大白摇头道:“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只比我厉害好多的大蝎子,不过它喜欢乱跑,会出现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贺宇帆闻言点了点头,口中也跟着拖长音的哦了一声。 大白口中的那个“大蝎子”应该就是他们在沙漠里遇到的那只了,不过那家伙的能力对他无效,物理攻击也总有躲避的方法,也就没必要去担心什么了。 思至此,贺宇帆又紧了紧怀里的小奶狗,顺势把大白也揽在怀里,嘴里提醒了一声“要跳了哦”,便没再继续耽误什么,随着一口气提入腹中,人也跟着一个纵身,跃进了面前的小洞。 和想象中与上次雪坑相同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次只是眨眼之间,还没让他去享受一下跌落时的失重感,双脚就已经先一步接触到了下方的地面。 贺宇帆抬头。 面前是一条不知蔓延到何方的通道,通道两旁都是巨大的石块黄土,一眼望过去,倒是有些危险的感觉。 贺宇帆好奇的环视了一圈周围,又抱着大白向前走了几步。 按理说,这种位于地下的洞穴,应该是漆黑一片才对。可这里的石壁上似乎被施了什么特殊的功法,即使他什么都不做,也能完整的看清周围的一切。 心下再次感叹了一遍这个秘境的神器,贺宇帆也伸手在石壁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石块是热的,黄土也散发着一股让人莫名心安的温暖。 “这地方好厉害啊。”贺宇帆发自内心的感叹道:“我以前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洞,我还以为下了地应该会很冷来着。” 大白被他的语气闹的笑了起来,似乎是被这气氛感染了一下,它也伸出爪子,和贺宇帆一起扒拉了两下它看了近千年的洞壁,一边解释道:“我给你说的那个宝物是火属性的,又因为是仙器,所以会带着它周围一片低界温度提升,这也是很正常的。” 贺宇帆点点头,他的小说里本来就出现过这个宝物,现在听大白说出来,也不过就是让他重温了一遍自己写过一遍的描述罢了。 不过这种事情他还没有告诉过大白,所以对方也只是顿了顿,就又朝他反问道:“对了阿帆,如果要让那个宝物认主的话,你也必须有火属性的灵根才行。要不然你就算是可以使用,也还是可以被别人抢走的。” “这我知道。” 贺宇帆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又扬了扬另一只胳膊弯儿里躺着的桓承之,他说:“我道侣是纯火灵根,一会儿等他醒了让他去标记就好。” 大白闻言,用三分不悦七分嫌弃的眼神儿看了看桓承之,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那阿帆你是什么灵根啊?” “我?” 贺宇帆眨眨眼。 这个…… 好像还真没关注过啊…… 第82章 被大白这一提醒, 贺宇帆也总算是考虑起了这个被他忽略已久的问题。 天知道他和桓承之关注的点一直都是该选什么修炼方式, 而那个被他当做师父的白麒麟也没跟他提过这方面的事儿, 导致他瞎练了这么长时间, 反而是连最基础的点也还没确认清楚。 这滋味儿…… 还真一言难尽。 嘴角微微抽了两下, 贺宇帆抱着大白的手也稍稍紧了紧。倒是没忘了去回答对方的问题, 只顿了半晌, 他便一脸尴尬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灵根的, 这东西能检验吗?” 大白闻言一愣,显然这个话题也有点儿超出它的理解范围了。 一人一兽沉默半晌, 最后还是大白深吸一口气, 接话道:“这个……不是自己感觉出来的吗?” 贺宇帆一脸诧异:“这玩意儿还能感觉?” “当然可以啊。”大白点头道:“你闭上眼睛, 用心眼去观察你自己的丹田。红光是火灵根,蓝是水, 黄是土,绿是木,至于金灵根的话,那就是金色的咯。” 贺宇帆了然的哦了一声, 有了前些天桓承之对“心眼”的科普, 这次大白的说法他倒是都听懂了。 只是懂归懂,还是有一个没弄明白的问题。 他拧了拧眉, 纠结道:“那天灵根和地灵根呢?一个白一个黑?” 大白继续点头:“天灵根是最好的灵根, 但地灵根相比于其他六种而言要次好多,不过你肯定不会是这个就对了。” “我觉得也是。” 贺宇帆笑了起来,不说别的, 就他这个bug一样的预言能力,也不该是最差的那种才对嘛。 心里想着,他也停了步子。 闭上双眼按照大白所述,快速用心眼瞥了一下自己丹田的位置,只一眼,贺宇帆的呼吸就不太稳了。 大白感受到了他肌肉在一瞬间的僵硬,见人还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便紧张的用肉垫拍了拍贺宇帆的手背,小声叫道:“阿帆你怎么了?” “没事儿。” 贺宇帆闻声睁开双眼,目中神采尽失,甚至是有些恍惚的纠结道:“你说,什么颜色都没有的话,那算什么灵根?” 算没灵根,没天赋,不能修炼。 大白在心里秒答一遍。 但面上却是用比贺宇帆更加纠结的表情回视了他一眼,一边犹豫着问道:“阿帆你是什么修为?” “金丹初期啊。”贺宇帆眨眨眼,虽然不明白话题怎么就跳到这个方向了,但还是快速实话实说道:“不过我师父说我悟性很高,如果能勤劳修炼的话,可能过不了多久就能突破中期了。” 大白顿时更纠结了。 许久,它才总算是想到了措辞,用一种安慰似的动作拍了拍贺宇帆的胳膊,一边道:“可能是因为人类和妖修不一样,灵根真的需要测吧,你放心,既然能修炼,就说明肯定是有灵根的。” 贺宇帆:“……” 他真的很想告诉大白,它安慰人的能力太差了。 就比如现在,他完全没有感受到一点儿安慰不说,刚刚才燃起来的一点儿期待和兴奋也消失的差不多了。 所以说他其实是没灵根的吗…… 但是就像大白说的那样,既然没有灵根,他为什么还能修炼啊? 贺宇帆有点儿纠结。 更纠结的是,因为两只手都抱着动物,让他连习惯性抓抓头发的动作都不能做了。 好在贺宇帆乐观的精神在沉默片刻后,还是成功的再次站了起来。他深吸一口气,又安慰了一下自己,说不定大白说的也没错,可能人类修者真的得检测一下才能知道灵根后,便将这个问题暂时抛去了脑后,继续向洞穴深处走了进去。 这洞从外面看起来算不得多大,但随着一步步的深入和下降,在绕过七八个弯儿后,贺宇帆略带惊奇的发现,前方竟然是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石窟。 像大白之前介绍的那样,由于宝物的缘故,石窟里不但干燥的没有一丝水汽,反而还有些闷闷的热气。 好在那个宝物的位置也算明显,只是向下扫视一眼,就能清楚的看见那个安放于石窟正中央高台上的青玉铃铛。 向大白确认了一遍,再往前的一路上不会出现怪物了,贺宇帆才快步向铃铛的方向冲了过去。 过程比想象中要轻松太多,直到那个通体纯青,带着点儿温热的铃铛入手,贺宇帆还是免不了有了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如果去哪都能这么轻松的话,他成为修真界藏宝第一人,也就只是个时间问题而已了吧…… 只是没给他思考太久的机会,大白就扯着他的衣袖提醒道:“该走了,那个醒过来的修真者已经快赶过来了。” 贺宇帆眉头一挑,赶忙将铃铛塞进了乾坤袋里,口中却忍不住道:“他速度怎么这么快?那路上不是还有机关结界呢吗?” 大白摇头叹气:“他修为太高,那些东西都挡不住他的。” 贺宇帆:“……” 没关系,至少从运气来看,他稳胜明虚十条街就够了。 心里想着,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脚下也开始动作,跟着大白向石窟另一头的小门跑了过去。 这次的距离倒是不远,那个小门的位置相对于进来的小洞而言也不是那么的隐蔽。 贺宇帆带着他的一猫一狗进门之后,顺着小道走了没多久,一人一兽就同时看到了前方头顶上通往外界的小洞。 和来的时候那个差不多,大小能通一人,高度也算不得太高。 贺宇帆加快步子一鼓作气从洞里爬出去,又把被他放在洞边儿的大白和桓承之抱出来,才开口问道:“那个修者离我们远吗?你能不能感觉到他的位置?” 大白点头,那双宝蓝色的眼睛眨了两下,随机用有些尴尬的生硬应道:“他好像没有发现密道的入口,现在赶的太快,已经走去咱们前面了。” 贺宇帆闻言嘴角一抽,在心里感叹了一声修为太高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好事儿之后,才长吁一口气道:“那我们是不是动作稍微慢一点儿,就不会跟他遇着了?” “不好说。”大白摇头:“前面没有宝物,也没有隐蔽的地方,就连通路也就那么一条。如果他反应过来回头走走的话,咱们就铁定要跟人迎面撞上了。” 贺宇帆刚刚松下去的气又重新憋了回来,再次看了眼怀里的小奶狗,无奈的叹了一声道:“那就听天由命吧。” 大白用爪子在贺宇帆胳膊上拍了两下,口中安慰了一句:“阿帆你放心,你运气很好的。” “我当然知道我运气好。” 贺宇帆咧嘴一笑,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的双眼一亮,转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伸手指了指,向大白问道:“对了,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往那边儿走的话是秋天?” 大白点头,有些不明所以的眨眨眼:“可我们不是要离开秘境了吗?那边儿也没有宝物啊。” “但那边儿会遇到一个很重要的人,还能顺道避开明虚那个超强劲的狗皮膏药。”贺宇帆笑着眯了眯眼睛,也不等大白再解释什么,直接挥手决定道:“走吧走吧,不用再犹豫了。” 大白被贺宇帆抱在怀里,似乎还想说点儿什么一般,那双肉肉的小爪子也在虚空中挥了两下。但看着贺宇帆那副坚定的样子,他纠结了半晌,还是将冲到嘴边儿的话再次憋了回去。 没关系,阿帆想去就去吧,反正自己能保护他就行了。 大白在心里默默的想着。 只是这种想法贺宇帆并不知道. 所以在一炷香后,当两人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围观了一遍现场版“枫叶林下巨型蝎子杀人事件”时,贺宇帆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儿腿软了。 “你刚刚想劝我别过来,就是因为这家伙在这儿是吗?” 一人两兽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听着前方此起彼伏的惨叫,贺宇帆压低了嗓音,朝大白小声问道。 后者眼中写满了尴尬,点了点头,还是尽力安慰了一下贺宇帆道:“不过那个修者确实是没跟来了,阿帆你要找的那个重要的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来着。” 贺宇帆哭笑不得的扯了扯嘴角。 他来这里是因为,小说里狗蛋报仇的地方是在枫叶林中。 但是他来了,桓承之没醒,那就算是和仇人面对面擦身而过,他也认不出到底哪个是王雨山啊…… 贺宇帆顿时就纠结了。 然而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运气真的是很好的。 甚至不需要他去思考怎么找到仇人,就好像是困了就有人递枕头似的,前方一个带着满满怒气的女声已然响起道—— “王雨山!你欺人太甚!” 第83章 贺宇帆闻声一愣, 赶忙伸了脖子朝声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见一身穿天机门道袍的女子手持一把亮银色的长剑, 身姿狼狈的躲过巨大又尖锐的蝎尾, 还不等喘口气, 就又被横空扫过的钳子紧追着砸出了一口鲜血。 那“咚咚”两声接连的撞击和落地声, 听的只是作为围观群众的贺宇帆都觉得自己肋骨有点儿生疼。 好在那姑娘也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甚至不需要贺宇帆去思考要不要上前搭救, 在她落地的瞬间, 手中长剑就已经随着一阵划破长空的风声,直直朝蝎子横飞了过去。 不过这倒也算不得让人有多诧异, 毕竟作为一个修真者, 这点儿能耐也算是该有的了。 但是让贺宇帆禁不住瞪大眼睛, 差点儿控制不住惊声叫出的则是,那个横飞出去的长剑, 在空中化作了一只纯白色的凤凰,舒展着遮天蔽日的羽翼和蝎子对在了一起。 这场面太过眼熟,对贺宇帆个人而言,也实属太过难忘。 即使是相去已经几个月的时间, 在那凤凰出现的瞬间, 他还是忍不住小声轻呼了一句道:“覃婉?” 这呼声不大,至少前方不论是和蝎子斗在一起的女子, 还是一旁抱臂看戏的玄衣男子都没察觉。不过被他搂在怀里, 几乎耳朵就贴在他嘴边儿的大白,还是在第一时间就转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问道:“覃婉是谁?” 贺宇帆点点头,用手指悄悄点了点远方似乎缓过来了些许, 已经撑着胳膊站起身的少女。口中继续解释道:“她前几世中的某一世和我一个朋友有点儿牵连,不过现在她都轮回这么多次,该忘的也都忘个差不多了。所以我朋友也有点儿纠结,说还要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来认亲。总之准确来说,我和覃婉现在的状态是,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就对了。” 他这个解释说的乱七八糟又有些颠三倒四,听的大白原本就转不太快的脑子更是直接打了个弯缠在了一起。 直到那边儿覃婉再次被巨蝎打飞出去,蝎子也被长剑斩成重伤倒地喘息,那玄衣男子也趁机打算上前坐收渔翁之利时,它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略显茫然道:“那我们要不要帮她啊?” “肯定是帮啊。” 贺宇帆说着,又像是要给自己鼓个劲儿似的深吸了一口气。 在王雨山缓步走到覃婉身前的瞬间,他突然站起身子,指着前方王雨山的方向,气沉丹田怒吼一声道:“王家败类!大庭广众光天化日你是打算欺负良家少女了吗!” 此言一出,不只是王雨山,就连已经被王雨山那把黑亮的剑尖抵上后颈的覃婉也跟着愣了一下。 下一秒,前者皱眉一脸不悦,后者却突然眼冒精光,用激动又欣喜的语气朝贺宇帆高声喊道:“贺大师!您怎么会在这里?” 贺宇帆嘴角一抽。 他倒是忘了覃婉是念魂心上人的同时,首先还是天机门弟子的问题了。 就之前他在天机门上山走那个石阶的功夫,门内弟子还想不认识他,怕是也难了。 心思流转一秒,贺宇帆轻咳一声,努力绷住表情,装出一副高深之意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一边点头道:“因为我算出天机门弟子将在此受人陷害,所以特地赶来这里,希望能尽点儿绵薄之力,好阻止歹人猖狂。” 他这话说的无比认真,那神态也正经的就好像他句句属实一般。 只一秒,覃婉眼中本来就已经快要冒出星星的崇拜之意又飞快的提升了一个档次。却还不等她说点儿什么,一旁王雨山就先一步仰天大笑道:“你叫他大师?那这是你们天机门新来的道长了吗?” 覃婉冷笑一声,看向王雨山的表情也充满了鄙夷。她说:“这是我们天机门的救门恩人,他是被天道选定的人,就你这种……” 话说一半,却被后颈突然传来的痛意逼得噤了声响。 覃婉狠狠咬牙,在温热的鲜血顺着白嫩的脖子滴落在地时,才终于还是一脸屈辱的努力将身子又趴低了一点儿,稍稍避开了一点儿王雨山的剑。 “败者没资格说话。”王雨山轻蔑的哼了一声,那双微微下垂的眼中也写满了不屑。 待重新将视线落回贺宇帆身上时,他勾了勾嘴角,突然启唇笑道:“不管你是天道之子还是天王老子,就你们这群算命的垃圾,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两个老子杀一双。或者现在给你个机会猜猜,你说,如果我现在要杀她,是我这剑落下的速度快,还是你救她的速度快呢?” “你不许侮辱……” 覃婉愤怒的吼声才刚出口,就被那边儿贺宇帆抬手制止道:“姑娘你且先别激动,这王先生说的话倒是有意思。咱俩都是男人,赌一姑娘家的性命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不如就按你说的,你不是分分钟杀我三五个吗?那咱们就来单挑一局试试,你意下如何?” 王雨山沉默半晌。 单手掐诀快速对覃婉打出了一道禁咒,又回身对着那只似乎又有力气爬起来的巨蝎扔了个法宝,见这一人一怪都被压制着无法动弹了,才收回长剑,朝贺宇帆冷笑一声道:“有何不可?” 贺宇帆面上表情不变,勾着嘴角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才低头,用眼神儿示意怀里的大白,询问着他幻境的布置成果。 然而让他秒速崩溃的是,后者在纠结片刻后,只捂着脸绝望道:“我被你道侣之前伤的太严重了,这个人修为太高,我可能没办法让他进入幻境,要不……咱们还是逃跑吧?” 贺宇帆:“……” 要是真的能逃得掉的话,还用得着它来提醒吗? 且不论他们这边儿动向如何,那边儿王雨山等了片刻,见他半天也不给个答复,便直接扬起长剑对向贺宇帆道:“怎么?你是想拖延时间等你们那个大乘期的掌门过来?老子今天就告诉你了,我现在修为已经到了合体后期,只差一步就能和你们掌门并肩。这种时候,一个算命的想和我斗,谁赢谁输也用不着我多说了吧?” 贺宇帆挠挠头,这次连人什么修为都不用问了,他可以直接确定,只要王雨山敢出手,一个小拇指就能把他这个金丹期的菜鸟碾死在这儿了。 情况有点儿尴尬。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思考许久,才缓缓点头道:“我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所以在咱们开打之前,我想跟我的伙伴们再说最后几句话。” “宠物?就你那个肥猫和死狗?”王雨山哈哈笑道:“用不着这么纠结,你完全可以带它们一起上的。就算不上,等你死了之后,我也会送它们一起去陪你的。” 贺宇帆眨眨眼,出人意料的反问道:“你讲真?” 王雨山一愣,显然是被贺宇帆这种反应闹得心里多了些忐忑。 但是话说出来了,现在立刻就收回去总有些挂不住面子。况且就算是多了这两只废宠,应该也成不了什么大器的。 在心里安慰了自己两句,王雨山定了定神,继续用那副不可一世的表情点头道:“说到做到。” “这我就放心多了。” 贺宇帆微笑着应了声,深吸一口气,从乾坤袋里悄悄摸出了铃铛拿在了手中。 铃铛不大,握在掌心中正好能包裹个完全。 那边儿王雨山虽是看到他的动作了,但想想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便抿了抿唇,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贺宇帆准备到这儿基本也算差不多了,又略带纠结的看了看怀里的小奶狗,最后叹了口气,弯身把小狗放在了脚前。 低声朝大白问了句“准备好了吗”,在得到对方肯定的答复之后,他才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继续装着那副淡定的样子,深吸一口气道:“我们三对一,作为交换,我允许你先出手。” 王雨山再次被他这种惊人之语震了一下,但是心底那股子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了起来。 本着早解决早完事儿的心思,他只踌躇一秒,便沉声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落下。 贺宇帆只觉眼前一闪,在心脏提到嗓子眼的同时,他快速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铃铛。 和想象中的一样。 王雨山那把黑色长剑已经杀到了身前。 然而出乎预料的是,根本没有给贺宇帆趁机捅人丹田的机会,在他和剑的中间,便先一步挡起了一道熟悉的,也期待太久的纯白色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白衣胜雪黑发如绸,手中一柄燃着烈火的短剑横在身前。 一秒,两秒。 当第三秒过后,还不知道自己停了动作的王雨山长剑再度落下时,已经失去了之前的机会,被桓承之的短剑拦在了空中。 “锵”的一声巨响在空中散开。 随之而来的,是桓承之冷冷的笑声。他说:“惹我道侣,你死定了。” 第84章 桓承之不管是出现的过程还是这一句宣言, 都霸气的让人震撼不已。 然而贺宇帆在震撼之余, 第一反应却是一股子油然而生又难以言喻的惋惜—— 天知道他刚刚都和大白说好了, 在时间静止的瞬间一同对王雨山出手。结果被桓承之这么一个打岔, 不光是他, 就连大白也直接忘了催眠, 就剩下傻呆呆的看着桓承之发愣了。 贺宇帆在心中感叹了一句计划赶不上变化。 再抬眼朝那战局看过去的时候, 王雨山已经往后快速撤了几步, 反而是先从战局中脱身而出了。 “无耻小人!不是说好一对一的吗!” 步子站定的瞬间,王雨山便瞪了眼睛, 朝着贺宇帆的方向破口大骂了起来。 后者倒是没什么恼怒的意思, 只伸出一指摇了两下, 一边一脸诚恳道:“是一对三,你自己说的。” “那老子说的也是你那两只……” 王雨山话说一半, 突然也意识到了不对似的噤了声响。 贺宇帆微笑不语。 两人对视几秒,前者又一脸警惕的将视线在周围扫了一圈,最后才面露疑惑的重新对上了桓承之的脸,嘴唇上下磕了两下, 用难以置信的语调问道:“你是那只死狗?” 桓承之:“……” 狗就算了, 天天听念魂那个狐狸喊得他也差不多免疫了。但是这个“死”,又是怎么回事儿? 桓承之觉得自己脑子有点儿晕。 但是现在的情况明显就是他家道侣给人欺负了, 饶是疑点再多, 也不能在此时表现出来分毫。 所以他只是高深莫测的看了王雨山一眼,然后从鼻子里回以对方了一个冷冷的哼声。 下一秒,贺宇帆心底响起了桓承之透着满满茫然的声音。 他说:“现在是什么情况?这是在哪儿?欺负你的这人有点儿眼熟, 他是谁啊?” 贺宇帆嘴角一抽。 自家道侣进了个幻境就进坏了脑子吗? 然而作为一个优秀的伴侣,不管内心吐槽的欲望有多强烈,他还是在沉默一秒后便认真回应了问题道:“还在秘境里,这是王雨山,你不……” “还在秘境里?” 桓承之明显是震惊太大,直接连传音的事儿都忘了,还没等贺宇帆说完,就急吼吼的转身皱眉道:“你这一年多过去了,一直被困在这地方没出去吗?明虚呢?还有那个叫什么韩子川的,他们走……” “你在说什么啊?”贺宇帆这次直接是整张脸的表情都绷不住了,他尴尬的看着还在惊讶中没缓过神儿的桓承之,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道:“你才昏过去几个时辰,连一天都没到,何来一年?” 桓承之拧眉,还欲辩解道:“可是……” “幻境和现实时间流速是不一样的。” 这次不需要贺宇帆再说什么了,那个被他抱在怀里,充当太久背景的大白,终于带着些无奈的开口道:“每个幻境之间的时间流速也不一样,可能这里的一天是幻境中的一秒,也可能是一年。但是你道侣这个情况,那就是后者没跑了。” 贺宇帆闻言一顿,随即也了然的点了点头。 然而那边儿桓承之却根本就是没怎么听进去这些解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大白的方向。许久,他突然抬剑直直肥猫,怒不可遏道:“你这妖怪,害我之后还敢躲在我道侣怀里,信不信我这一剑……” “你们说完了没有?” 不等桓承之的威胁完全出口,那边儿围观了半天也跟着愣了半天的王雨山便已经先一步回了神儿来。 他脸上那股子难以言喻的表情丝毫不比贺宇帆好多少。 看向这边儿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一群弱智。 不过他这一出声,桓承之也总算是重新将视线甩回了他的脸上。 对视一秒。 桓承之挑眉,终于反应过来道:“王雨山?” 王雨山点头:“怎么?你也认识我?” “呵,不但认识,你化成灰我也不会忘了你的。”桓承之闻言,眸中寒光一闪,嘴角向上扬起一个略显阴森的弧度。 手中短剑上刚刚熄了些许的火又再度疯狂的燃烧了起来。他顿了顿,身子向旁一侧,将贺宇帆完全拦在背后,才扬了扬下巴,继续道:“今天正好撞着了,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了得了。也别废话什么,你直接出招吧。” 王雨山皱眉。 说实话,他不记得自己跟这个白衣男子到底有什么“旧恨”。但是想来自己这一辈子做的坏事儿也不少,细细数过来也是忘多记少,指不定这人之前被自己屠过全家也说不准吧。 丝毫不觉自己在无意中窥到了真相,倒也就和桓承之说的那样,王雨山是真的不想再跟他们几人浪费时间了。 所以不过是几息的功夫,王雨山就拔剑和桓承之战在了一起。 两人动作太快,从贺宇帆这边儿看过去,也只能看到火焰和黑雾的涌动,以及那一黑一白来回闪过的身影。至于谁占上风谁快输了,那则是根本看不清了。 贺宇帆不知道那边儿到底打了多久,但是就他这种提心吊胆的担忧围观法,只觉度秒如年似乎是过了一个世纪,怀中才幽幽响起了大白的声音道:“你道侣打不过王雨山。” 前者闻言一愣,随即倒是没有多少惊讶的意思,只苦笑点头道:“我知道的,他才金丹期,和王雨山差的太远,能撑这么久也是不容易了。” “他已经元婴了。”大白摇头道:“但是差距还是很大,再这么下去的话,他……” “他绝对会赢的。” 不等大白说完,贺宇帆便用一种淡然又坚定的语气打断道:“就算他不打不过,但或许天道也觉得王雨山是个变态,一时看不过去,突然降下来一道雷就给他劈死了也不一定呢?” 大白眨眨眼,它觉得自己这个新朋友好像有点儿急到胡言乱语了。 但是因为贺宇帆也是它唯一的朋友,所以它也只是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就继续将视线放去远方交战的二人身上,继续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将王雨山拉入幻境了。 其实说是大白在等能力恢复,这边儿贺宇帆也同样在等。 手中那铃铛虽说是个很好的辅助类宝物,但坑就坑在每两次连续的使用之间,必须相隔一盏茶的时间。 他不知道桓承之到底还能撑多久,但是他能确定的就是,如果对方能撑到他铃铛再次使用为止,那那时,就一定是王雨山的死期了。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在心里默默给他家小狗崽儿加油鼓气。 好在桓承之也挺争气,虽说随着战斗时间的拉长,两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也越来越明显了起来,但即使如此,桓承之也凭借着上辈子在生死间游走三十年的实力,倒是在每次受伤的时候,也能立刻反击成功就是了。 这一来一回不知过了多久。 随着又一声震耳的兵刃相接,让在场几人都有些意外的是,主动跳出战圈的不是已经略显狼狈的桓承之,反而是虽说有伤,但稳占上风的王雨山。 桓承之疑惑的拧了拧眉,但是对方愿意给他一丝喘息的机会,他自然也不会浪费就是了。 只是相比于他的不解,那边儿贺宇帆则是在纠结一秒后,就立刻反应过来瞪眼喊道:“他要开地门唤鬼兵,让我们所有人的魂魄都成为他养的那群小鬼的食物。” 闻言,桓承之立刻停止喘息,提着似乎也累得不行,连火都燃的有些没劲儿的短剑再次向那边儿已经开始布阵的人冲了过去。 却不想这次别说是攻击成功了,在距离人一米多的时候,就被一片无形的结界直接阻断了动作。 王雨山直接是看都没看他一眼,在一段法诀掐完之后,才暂时停了手上的动作,朝贺宇帆勾唇笑道:“小子你懂的倒是挺多的啊。” 后者攥了攥手心的铃铛,抿唇不语。 在那本以他自己为主角的小说里,王雨山也掐过这么一个诀。只是那边儿他才刚刚想好了法诀成功后万鬼齐哭天地无光的世界末日般的可怕情况,但至于怎么解决,却停在了当初和桓承之开玩笑似的那句“雷劈”上,忘了继续写下去了。 那边儿桓承之还在尝试着劈开结界,这边儿贺宇帆则是在纠结半晌后,在心底朝他问道:“你说,如果我能让他时间停止,你能在三秒之内杀了他吗?” 桓承之笑道:“一秒就够。” 贺宇帆又低头看了眼手里恢复好的铃铛,深吸一口气道:“那你等我数到三,你……” 话没说完,随着王雨山口中不停的咒语,空中已经聚起了一片黑漆漆的乌云。 闷雷轰隆隆的敲着,电光也在云层间不停闪动。 直到王雨山大功告成仰天长笑之际,一道粗亮的闪电直直从空中劈了下来。 “轰”的一声巨响在震耳的瞬间,也让人脑子跟着不由一懵。 贺宇帆在迷糊之中,看到前方落雷中倒下了一个人影。 如果王雨山真的就这么被劈死了,那这天道,还真为民除害啊…… 第85章 这声雷劈的太响, 时间也持续的太久。 贺宇帆只觉得眼前那光不停的闪来闪去, 闪的他大脑一片混乱。从一开始还能知道天地晃动心慌气躁, 到后来两眼发黑, 甚至连思考点儿什么的劲儿都没了。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等一切终于恢复寂静, 贺宇帆才惊然发现, 自己早已不知在何时, 被桓承之抱在了怀里。 双眼茫然的看向四周, 耳边也响起了那个熟悉的、一贯温柔的声音。 他说:“没事儿了。” 贺宇帆下意识点头。 再看前方,刚刚还嚣张的不可一世的王雨山, 此时已浑身焦黑的倒在地上, 连个人形都快看不出来了。 至于其他几人, 不管是那边儿的覃婉,还是远方那只被禁咒固定着不能活动的巨型蝎子, 都丝毫没有受到天雷的影响。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随着周围尘土的落定,一股子肉被烤焦的臭味也慢慢向周围散了开来。 贺宇帆嘴唇开开合合。许久,才深吸一口气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打雷劈?” “不, 这只是说明你想法又成真了而已。”桓承之微微摇头, 将目光中的震惊掩去,一边带着些哭笑不得的无奈道:“我本还想着能手刃仇人, 结果现在……啧, 就这样吧。” 反正就是报仇,不管是自家媳妇儿杀的还是自己杀的,也都没差。 桓承之憋屈的想着。 顿了半晌, 他又上前几步,在王雨山尸体边儿上蹲着看了一会儿,最后用自己手中还燃着点儿火星子的短剑戳了一下那片焦黑。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只“哗啦”一声,王雨山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中化成灰烬随风散去了。 贺宇帆:“……”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是不得不说,和以往的一切相比,这次脑洞成真的冲击力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只是和他的纠结、桓承之的憋屈相比,那边儿覃婉则是在懵神过后,立刻激动的爬起来快步冲到他跟前,弯腰抱拳道:“谢谢大师出手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只有……” “不用以身相许,我有道侣的。” 贺宇帆还处于呆愣之中,耳朵里听着这对话,下意识就觉得不对。 结果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口中就已经先一步制止出声了。 对方听他这么一说,表情也立刻尴尬了起来。嘴角连着抽了几下,她才干笑道:“大师说笑了,小女子虽说还没道侣,但总归也是有意中人的。说要报答,也只是想把这物送给大师,大师您可千万莫要拒绝。” 覃婉说着,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个东西,摊开伸到了贺宇帆面前。 后者顺势低头看过去,发现她掌中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只乳白色的小玉葫芦。 不需要贺宇帆去问什么,覃婉在他低头的同时,也主动开口解释道:“刚刚王雨山要杀我就是因为想得到这个,这东西是我在秘境里发现的,刚刚拿到手里,王雨山那厮就过来抢了。所以这小葫芦具体有什么作用我也还尚且不知,不过看那厮的样子,这应该也是个宝贝罢。” 贺宇帆听她说着,面上表情也变得纠结不已,双眼盯在那葫芦上面,一时倒是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覃婉说的没错,这葫芦确实是个好东西。 可这姑娘不知道的是,这所谓的好东西,是还差一步就能位列仙品的“好”啊。 许是因为这次从几人进入秘境开始,被改变的事情就有点儿多了。 总之这个玉葫芦,在小说里写的来看,应该是出现在狗蛋的仇人手里,并在战斗之后,被作为战利品让狗蛋拿到手的。 至于功效,则是养气安魂,并且能将放在其中的仙器使用间隔缩短。 说白了,就是一个可以让那个铃铛几乎不间断的高效使用,还能让滴血认主后的主子修行事半功倍的高效乾坤袋罢了。 贺宇帆有点儿纠结,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收下这谢礼。 然而也没给他想下去的机会,覃婉就已经先一步出手,直接将玉葫芦塞进了他手里。 趁着人愣神儿的瞬间,这小姑娘又勾唇甜甜的笑了笑,就转身一溜缩地跑个没影了。 贺宇帆呆呆的看着覃婉消失的方向,又下意识攥了攥手中的宝物。许久,才一副仍然没回过神儿的样子,转眼看向桓承之道:“这个……” “她给你你就拿着吧,反正不是什么坏事。” 后者此时已经通过不断的心里安慰缓过劲儿来了,面上表情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淡定,他说:“还有比起这葫芦,我觉得你更应该关注一下的是,那姑娘刚刚好像是说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贺宇帆茫然的眨眨眼,不过一秒,也即刻反应过来了桓承之所指的意思。 面上本来就纠结不已的神色一时间更是难以言喻了起来。 两人对视片刻。 贺宇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道:“这个等到时候从秘境出去再说吧,反正是天机门的人,我想再找她应该也不难的。” 桓承之点头。 其实从一开始,他便没觉得念魂对覃婉的感情会得到回应。所以现在这个情况,倒也没有多少意外就是了。 不过现在覃婉的事儿算过去了,剩下的就是…… 桓承之瞥了眼那边儿已经夹着尾巴逃跑的蝎子,又重新将目光放回到了贺宇帆怀中,那个从刚才开始就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半天也没说一句话的大肥猫身上。 赤红色的眸中写满了嫌弃之意,这一人一猫相视半晌,桓承之才冷笑问道:“你不觉得你有必要先从我道侣怀里下去再说吗?” 大白甩了甩尾巴眨了眨眼,在对方几乎要暴起杀人的目光中侧了侧身,把脑袋也跟着埋进了贺宇帆怀中。 桓承之被它这动作气得不轻,只是还没等他动手,贺宇帆就忍不住笑起来道:“大白是我新认识的朋友,还说好要跟我一起回去的。你这是刚见面就要搞内部矛盾吗?” 桓承之顿时更怒了:“你还要带它回去?” “对啊。”贺宇帆点头,顿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你都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难走,要不是因为有大白给我指路保护着我,我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拿到铃铛还找到王雨山的。” 贺宇帆说的很认真,他觉得自己这解释其实也算是挺情真意切的。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对方在沉默片刻后,却是忍不住挑眉,口中用更加不解的语气重复了一遍:“容易?” 贺宇帆挠挠头,认真回想了一遍自己一路的经历。 好像是除了路途远了点儿,需要避着的机关结界多了点儿,怀里抱着的两只宠物重了点儿之外…… 确实是没有什么能称得上“困难”的事情了啊。 这样想着,他看向桓承之的目光也越发疑惑了起来。 后者沉默一瞬,也从对视中读懂了贺宇帆的心思。 半晌。 桓承之长叹一声,伸手用他习惯的姿势在人脑袋上揉了两下,一边无奈的笑道:“挺好的,你能容易一点儿,也算是值了。” 至于他一个人在那一片漆黑中苦苦修炼一年,直到突破元婴的时候才得以从幻境中出来的艰难困苦,与此相比,就不是那么重要了。 这样想着,桓承之目光也越发温柔了起来。 贺宇帆虽说还有些茫然,但看他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便也没再继续纠结什么,只咧嘴笑道:“那现在该拿的东西也拿了,该报的仇也报了,咱们是不是也可以在天机门那个烦人的老头儿追过来之前,先离开这秘境回家去了啊?” 桓承之摸了摸下巴。 在脑中过了一遍来这儿的目的,确定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他们真的没什么再需要去做的事儿后,便意味深长的冲对方勾了勾嘴角,点头笑道:“那就回家吧。” 不管贺宇帆忘了没有,反正他还没忘,那人可还欠了他一个“洞房”,说要回家再补呢啊…… 放下这边儿荡漾的桓承之,和暂时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贺宇帆不提。 在距离两人所在之处略远的一片雪原上。 蒙着面的黑衣男子单膝跪地,似乎是有些纠结的拧着眉毛,冲站在他面前那个,衣着和王雨山一模一样的中年人如实汇报道:“族长,副族长他确实是被天雷劈死的。我到的时候那雷刚好落下,周围那几个人的修为最高也不过元婴,他们……” “闭嘴!” 没等黑衣人说完,那中年男子已经愤怒的开口呵断了剩下的话。手中一道灵气打出,身旁的雪地立刻凹陷下去了一个七八米宽的深坑。 随着冰雪崩塌的声音,他冷笑道:“天机门是吗?我王家一定会让你们这群就会掐算的废物付出代价的。” 第86章 贺宇帆二人并不知道秘境之中还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在大白的指路下, 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后, 两人就成功脱离了出来。 此时虽不知具体时辰如何, 但抬头看看, 脑袋上倒是悬了轮圆月。 现在天机门中大半主力还在秘境里待着, 而王雨山死了, 那个禁锢着厉鬼的咒术也算是彻底除干净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 还是决定先回一趟番临城再说。 秘境所在的地方距离番临城还是挺远的。 贺宇帆虽说是会缩地了,但现在周围也没个外人, 所以还是像以前一样, 桓承之抱着他, 他怀里抱着大白。 就这么快速行了一夜,天色微明之时, 也回到之前买的那宅子跟前了。 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差别,朱红色的大门还是透着一股子难以忽视的年代感。 此时已是天明,周围赶着早市或是上工的人们也都出了家门,唯独这小院周围, 是冷清的连一个愿意靠近点儿走的人都没有。 这种情况完全是在预料中的, 毕竟宅子之前发生的事情可以说的上是满城皆知了。 不过贺宇帆对此倒也乐得清静。 微微勾了勾嘴角,他上前一步, 妄图叩响大门, 告诉里面留守的念魂他们回来了。 然而还没等他动作一下,那大门反而先一步比他更快的从内打了开来。 贺宇帆下意识就以为是念魂算出他们要回来了,可上扬的嘴角却在看到开门之人的瞬间不由扯平了下去。 “贺兄你这表情就有些不对了吧?我能算着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主动出门来接你,你没点儿惊喜就算了,怎么还这副嫌弃的样子看我?” 那来给他开门的人,也就是韩子川用浮夸的语调啧了两声,又继续问道:“不过说起来,贺兄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秘境里才是吗?这个时候回来,是和天机门那些老道士闹矛盾了?” “倒也没有,就是秘境里待着没意思,又不好扰了别人的兴致,所以我们就自己提前回来了罢了。”贺宇帆摆摆手,口中胡乱应着声。在进门的同时,也将这问题反抛了回去道:“倒是韩兄你不是应该跟着那长老一起,在另一边儿守着秘境才是吗?怎么还会比我们这群先进去的还提前出来了?” “因为他根本就没进去。” 这次不用韩子川回答,里边儿跟着一同出来的念魂已经摇着头帮他应了出来。他说:“这人前天晚上就过来,按你们之前给我说的来看,那时候应该是才刚刚进去秘境才对吧?” 贺宇帆听他这么一说,脚下步子停顿的时候,也跟着扭头重新看向了韩子川。脸上好奇之意丝毫不加掩饰,他开口问道:“韩兄你这是……” “没什么。”韩子川摊手,有些敷衍的解释了一句:“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和天机门扯上关系罢了。这次如果不是因为你和那厉鬼的事情需要我回去查查资料,我绝对是不会重新踏入那地界半步的,更别提带他们一起去逛秘境了。” 这解释说的很简略,甚至是直接抹去了原因,就单单留了个结果。 可就是这么个结果,也足以让贺宇帆震惊一下了。 他原本以为,韩子川就算是出去自己开了家饭馆不务正业,应该也只是单纯的不愿意修炼罢了。没想到他和天机门之间,似乎还有点儿什么不可说的故事啊…… 贺宇帆眨眨眼。 韩子川则是回头快走两步,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道:“赶紧回去放东西,收拾好了来左边儿客房的客厅里我有正事儿对你说。还有没事儿干的话别当着人面儿去胡思乱想揣摩别人的过去。也别说你没想,下次要想说谎的话,就先把你这眼神儿控制住再说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贺宇帆自然也不会去解释什么了。 抬手在被韩子川打了一下的地方按揉片刻,他咧嘴笑道:“那韩兄你们先过去,我和承之随后就到?” 韩子川点了点头,目光又在桓承之身上扫了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略带惊讶的挑了挑眉,倒没去多说什么,只点头打了个招呼,便带着念魂先去旁边儿约好的房间里等着了。 话分两头,先放下那边儿韩子川他们不提,再说这边儿回去主屋的贺宇帆二人。 虽说贺宇帆没直白的说些什么,但是通过这么长时间的交流和相处,他还是成功的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从韩子川开门的那一刻起,桓承之本还带着笑的脸就彻底黑透了。 房门关上,贺宇帆一边从柜子里拿出多余的被褥给大白做窝,一边开口朝桓承之问道:“你怎么了?韩子川惹你了还是什么?为什么会生气啊?” 后者一愣,似乎是没想到自己能把情绪表露的这么明显。 他缓缓的摇了摇头,又犹豫了一秒,才抿唇道:“每次遇着他总没好事儿,这才刚刚忙完秘境,还没给个喘口气儿的机会,怕是又要开始别的事儿了。” “你是累了啊?”贺宇帆笑道:“要不一会儿你休息休息,我自己去找他们问问是什么事儿?” 桓承之表情多了些尴尬的意味,却是继续摇头道:“不是这个问题。” 贺宇帆眨眼:“那你不高兴什么?” 不高兴你又有理由推迟我们的第一次洞房了。 桓承之在心里咆哮着。 然而多年的娇羞使然,还是成功让他在开口前先红了脸,话也在嘴里憋着憋着就又被吞回了肚里,半点儿没有要吐出的意思了。 贺宇帆被他这反应闹得越发不解,黑亮的凤眼盯着他看了许久,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直到桓承之被他看的恼羞成怒摔门而去,他才总算是想起了那个被遗忘许久的约定,口中短促的哦了一声,顺带憋不住的笑了起来。 他这突然的笑声在旁人看来略有诡异。 所以作为房间里唯二的活物,大白在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贺宇帆笑眯眯的应道:“就是今天晚上你可能要去旁边儿屋和念魂一起睡了,我答应道侣从秘境出来就陪他双修,他怕是有些等不及了吧。” 大白点点头。 这解释倒不算出乎预料。 天知道就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桓承之从化形之后,就从没停下来过一秒那种丝毫不加掩饰的饿狼看羊的表情。 就这状态,说不是欲求不满才有鬼吧…… 闲话不提。 几分钟后贺宇帆去客房的时候,桓承之已经在韩子川身旁坐下了。 只是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他环视房间之后,却发现了一道绝对能称之为预料之外的身影—— 那人一身黑色武服看着有些破旧,剑眉下那双狭长的凤眼还是如当年初见一般,浑浊的看不清神智。然而仔细看过去的话,便会发现,他周围的气息似乎少了些暴戾,多了些显而易见的柔和。 贺宇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口中试探性的叫道:“聂殷?” “他听不到的。” 话音落下,回答他的不是聂殷,反而是坐在他旁边儿一脸无奈的念魂。他说:“那鬼修在炼魂的时候为了防止他自己冲出这结界,专门毁了他的一魂一魄。之前他状态太差,我还只当他是化身厉鬼之后脑子不好使了罢了。结果用韩道长给的那小瓶润养了几天,也终于算是能看出个真实原因了。” 贺宇帆皱眉,又看了看那边儿呆愣着平视前方的聂殷,口中纠结道:“那他现在这状态……” “能行能动能杀人,但却是跟个提线傀儡没什么差距。”这次接话的是韩子川,他摇头道:“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或许是因为状态相似的缘故,他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却独独能听这狐狸的安排。” 说着,他看向念魂的目光中也多了那么点儿无法言说的深意。 后者直接无视了他的视线,只继续一脸认真的盯着贺宇帆这边儿。 贺宇帆低头摸了摸下巴。 一旁抱着胳膊沉默半天的桓承之反而是先一步拧了眉毛,略显不悦的看向韩子川道:“你别告诉我你所谓的大事儿,就是打算让我们去给这厉鬼想法子恢复魂魄。” “所以我就喜欢和桓道友你这种聪明人讲话。” 韩子川闻言当即就笑着默认道:“既然你已经猜到目的了,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因为聂殷失去的这一魂一魄只是被毁,根基还在,所以若有这方面的灵药调养,最多百日他便能恢复正常了。” 桓承之闻言挑眉,直接拒绝道:“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当然要去,毕竟许诺要帮他渡过此劫,总不可半途而废。”韩子川笑道:“但是需要的灵药可不在一个地方,所以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和贺兄去一处,我去剩下几处,你看如何?” 在桓承之开口之前,贺宇帆先一步抬手按住他胳膊,将紧接着就要蹦出来的拒绝之言堵了回去。一边问道:“韩兄是想让我们去什么地方?” “鬼门关。” 第87章 韩子川这话一出, 作为一个从小经受各种封建迷信荼毒的大好青年, 贺宇帆当即就联想到牛头马面黑白无常等一系列不是正常人想见到的存在。 于是只一秒的功夫, 他眉头就皱了起来, 表情也变得难看了不少。 而向来把贺宇帆放在首位的桓承之一看他这反应, 立刻就忘了回应韩子川的问题, 直接转而对向他家道侣一脸关切道:“怎么了?你不喜欢那地方的话咱们就不去。” “倒也不是。”贺宇帆扫视一圈周围几人, 也意识到自己这反应似乎是有点儿过度了。 略显尴尬的挠了挠脸颊, 他犹豫道:“就是……咱们这儿的鬼门关,难道不是死人才能去吗?” “按理说是该这样没错。”韩子川一听他顾虑在此, 刚刚收去来了不少的笑意也重新绽了开来, 他说:“但是贺兄啊, 你怎么总是忘了你自己是个修真者呢?” 贺宇帆嘴角一抽,还是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桓承之寻求帮助。 只是这次, 后者却是头一次的和韩子川达成了共识,用同样哭笑不得又满是无奈的表情看了看他,一边抬手在他脑袋上安慰似的揉了揉道:“天地由上到下一分为三,分别是天界, 人界和魔界。鬼界虽说跳出三界之外, 却又相当于是一扇链接了三界的通路。如果修为达到一定的程度,并且手里有破界之物的话, 想以肉体凡身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只要别逗留太久便是了。” 贺宇帆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而眼中茫然还是没减多少,犹豫片刻, 又继续问道:“那我们有破界之物?” 这话出口,桓承之的嘴角抽了一下,而韩子川则像是听着了什么绝好的笑话似的,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直到他笑的贺宇帆有些脸红了,才终于伸手过去拍了拍桓承之的肩膀,一边问道:“桓道友,你不会连你这血脉有何效用都没对你道侣说过吧?” 桓承之挑眉:“我与不与他说是一回事儿,倒是你如何知道我能破界而行的?” “当然是看出来的啊。”韩子川笑道:“我虽说修为曾一度大减,但该懂的东西还是都懂的。上次你与我一同对付聂殷的时候,你就是用那血把它定在人鬼两界的夹缝中无法动弹的吧?” 桓承之闻言皱了皱眉,口中也跟着轻啧了一声。 这臭道士对鬼界的了解,真是比他想象中要多的太多。不过虽说如此,这人倒是没发现他种族的问题就是了。 思至此,桓承之保持着他那种黑到底的表情看了韩子川一眼,顿了顿后,又转而看向了贺宇帆。 后者接收到他目光之后摸着下巴思考片刻,最后还是眨眨眼道:“要不咱们就去一趟?” 这基本就是贺宇帆好奇鬼界的意思了。 桓承之在心里翻译了一下他道侣这话的深意,虽说从他自己的角度而言,还是有点儿不情不愿,但面上却是本着对贺宇帆一贯的宠溺,不带一丝犹豫的点头道:“什么时候出发?” “越早越好。”韩子川说:“不过在你们走之前,我还得再给贺兄一个宝物。” 他说着,从乾坤袋里摸了一个看起来有些破旧的令牌,交到了贺宇帆手里。一边继续解释道:“我看桓道友的修为似乎是提升了不少,况且他那神奇的血液应该也可以挡住阴气。不过贺兄你这个修为还是太低,这牌子随身带着,也总能帮你挡着鬼界的阴气的。” 这东西给的倒是挺实在的,贺宇帆低头看了看,也没去推辞什么。 待他将木牌别在腰间,韩子川又从乾坤袋里摸了块玉牌放在了桌上:“需要在鬼界采的药材都记在这里了,贺兄你若是不会使用的话,让桓道友帮着看看,他应该也知道该怎么做的。我之前算过日子,下月初五适合炼丹塑魂,距今正好还剩下个二十来天,二位如果可以的话,还希望能尽量是速去速回。” “我知道的。” 贺宇帆应了声。 韩子川为表诚意,又给几人说了说其他材料需要搜寻的地方。 虽说就名字而言似乎是没有一个比鬼界可怕的地方,但从数量和桓承之满意的表情来看,贺宇帆也明白,韩子川给自己留的活也绝不简单就是了。 之后几人又商量了一下安排。 桓承之二人决定休息休息,等傍晚阴气最重的时候再去鬼界。韩子川在谈话结束后就直接出门找材料去了。至于念魂,则是继续和聂殷一起躲在房里看家,顺便随时汇报情况。 大白本来是要跟贺宇帆一同去鬼界,但桓承之以它属性不和带着容易丢,还不如留着帮念魂看家为由,成功将肥猫撇在了队伍之外。 事情到此,也算是确定好接下来的任务分工了。 时间还早,贺宇帆上午又去了一趟出版社和茶馆,把他接下来一个月所有要发的稿子分配了一下。 原本这事儿倒是没什么,毕竟这话本的生意也算是贺宇帆的主业了。 然而让桓承之有些出乎预料的是,人是笑着出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是一脸愁容的松不开眉了。 “有什么问题?”桓承之在房门关上的瞬间,便开口关切道:“是这次稿子投的不顺利?还是最近收益……” “这方面都很顺利。” 贺宇帆摇头,眼神儿还有些呆愣,口中却一五一十的解释道:“问题是最近我不是忙得很没时间写小说吗,所以这次我递上去的就是我在刚刚穿越过来那段时间,写的一个十几万字的开头。剧情我本来就是胡乱写的,现在也基本是忘得差不多了,但今天看了看才发现,这个……” 他说着,有些欲言又止的拖了拖声音。 桓承之拧眉看他一眼,随即也反应过来道:“说吧,是又跟哪个对上了?” “有点儿难说。”贺宇帆按了按额角,走到桌边儿上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闷进去了,才继续道:“那本小说的主角是算命的,被歹人陷害再加上同门嫉妒落井下石,导致在不该死的时候提前太多死了,生死簿上的时间没到,也就不能转世投胎。灵魂在鬼界徘徊了一段时间,他自废天灵根,转修鬼道去了。但是因为他终究是个死人,修为再高也没办法破界而出,所以哪怕是修为已经到了大乘,却还只能留在鬼界跟着那些残魂一同在黑暗中徘徊度日。” 贺宇帆一口气解释完毕,便眨眼看向了旁边儿椅子上的桓承之。 后者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这剧情倒是符合自家道侣的一贯套路。 思索半晌,他询问道:“意思就是这次的故事和天机门有关?” “估计。或许可能还和韩兄有关。”贺宇帆点头道:“还有一个就是,我觉得他可能还和四大家族有关。因为加害他的那个歹人,在大纲里的设定也是一个精通邪术的名门子弟。” 贺宇帆说完,桓承之脸上那副本来还有些事不关己的表情也总算是带起了不少认真的意味。 反正当年四大家族可是全参与过万灵仙地的那场屠杀,所以不管这次要面对的是哪个家族,都绝对是可以杀无赦的对手就是了。 这样想着,他又给贺宇帆倒了杯茶,才摊手问道:“那书还有样稿吗?拿过来先看看再说。” “这个不急。”贺宇帆从乾坤袋里把小说和大纲掏出来放在桌上,却在桓承之伸手去拿前先一步压住那一摞宣纸道:“一会儿我也打算看看,咱们一起。不过在看之前我还有个问题,前面儿太忙我就忘了问了,现在总算是想起来了,就是你知不知道修真的话,到底该怎么测灵根啊?” 话音落下,桓承之表情不由自主的僵了一下。薄唇轻颤,他带着些试探道:“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了?” 贺宇帆正在喝水,倒是没发现他这一瞬间的表情。等放下杯子,也只一脸认真的继续解释道:“因为在秘境里的时候大白给我科普过灵根,还教我该怎么自己看了。我看完之后发现我灵根是透明的,大白说可能是妖修和人类不一样,那你知不知道人类该怎么看啊?” 人类也是这么看的啊! 桓承之在心里答道。 只是迎着自家道侣那副期待的表情,到了嘴边儿的实话却又有点儿不忍心说出去了。 两人相顾沉默片刻。 最后桓承之还是深吸一口气,实话实说道:“其实我在与你第一次双修之时,便发现你没灵根了。可后来看你也能正常修炼,便也没去多想什么了。若说是往好里想些,你没灵根也意味着不用受到灵根的拘束,怕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你觉得呢?” 贺宇帆眨眨眼。 其实他这两天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是现实是,没灵根的都是无法修炼的普通人。 那他现在到底算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第88章 贺宇帆向来不喜欢在想不清楚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 所以也只是纠结片刻, 关于灵根的问题就被他再度抛去了脑后。 他不提, 桓承之自然也乐得换个话题。 时间尚早, 于是沉默片刻后, 两人便在贺宇帆的提议下, 如之前所说, 一同去看那本和鬼界有关的小说了。 要说这本小说写出来的部分其实没有多少, 但好在大纲写的较为细致,看上一遍也大概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故事的主角是个孤儿, 还是个婴儿的时候, 就被一个以掐算为主的修真界门派长老捡回了门派。长老是个单身汉, 修为很高但是在育儿方面却总是掌握不到要领,好在对主角的态度是真好, 所以主角的童年虽说过的有些苦笑不得,但至少是有求必应就是了。 等主角六岁的时候,长老带主角测了灵根,发现他是千年难遇的纯天灵根后, 再往后的日子, 慈父就又扮演起了严师的角色。 就这样一晃百年。 主角从一个小孩儿抽长成了大人,修为也随着每天不停的修炼变得越来越高, 与此同时, 天赋对他的加成也越来越明显了起来,眼看着已经隐隐有了要超越他师父的趋势了。 对于这种变化,他师父是高兴的不得了。 但是门派里的其他长老弟子, 可就没有什么愉快可言了—— 一个没有身份没有地位的弃子,只不过因为有点儿机缘,攀上了一个好师父,就能用不过百年的时间超越他们这群修炼几百甚至数千年的人。这实在不是一件能让人高兴起来的事儿的。 于是不满滋生嫉妒,嫉妒又转为怨恨。 在时间的步步叠加中,这种怨恨也跟着一层层的累积至深。 直到后来一次,他因为一件宝贝在密境中被歹人暗算,而养伤之时,又被同门师兄弟趁着他师父不在的时候,借机以门派存亡为由,逼他这个实力第一算上一挂。 窥探天机的报应,再加上本来就没好彻底的伤势,使得主角没过多久,也就一命呜呼了。 剩下的故事就是在鬼界的修炼,还有后期遇着机缘重返人间的复仇。 桓承之大概翻了两遍,才将那叠宣纸重新放回到桌上,指着大纲上人物设定里的那个“长老”问道:“你怀疑这个人是指韩子川?” 贺宇帆点头。 主角是长老唯一的弟子。 在主角死后,长老也直接离开了门派,改头换面以散修的身份在修真界中游历。 在游历中,他学习了各种和鬼魂之术有关的东西,也自己慢慢开始接触起了以前从未学过的炼丹。为了等待之前掐算所得的机缘来到之时,能为他那个可怜的徒弟再做点儿什么。 桓承之又认真的看了一遍介绍,随即摇头否认道:“你要说别的还有可能,就韩子川那个吊儿郎当不务正业的样子,他能和这种慈父严师类的角色相提并论吗?” “谁知道呢。”贺宇帆摊手应着。 这种事儿也不过就是个猜测,要说问的话,其实也没办法说点儿什么。毕竟就按照之前他们和韩子川提到这方面的事情时,那人的反应来看,人家根本不愿意提及往事就是了。 这话题到此,桓承之又皱眉看了两眼,便把那沓宣纸叠了两下,还到贺宇帆手里,一边继续道:“这主角的经历看起来,好像和风慕良有点儿像?” “不一样。”贺宇帆摇头道:“慕良兄是靠着自己的性格和努力得到的那种成效,这个主角在死之前靠的都是天赋和机缘。还有就是和慕良兄相比,这人可算不得什么善茬的。” 桓承之闻言皱了皱眉,薄唇也抿了起来。 贺宇帆说的没错。 比起风慕良那种到死也只是震惊和悲伤的反应来看,这个主角光是从临死前自爆金丹炸了他半个师门的举动来看,也不可能是个好惹的角色就是了。 然而不管好不好惹,也不管性格如何,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他们此次前去鬼界,绝对是得和这人相识。 桓承之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又叹了口气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还是先找材料要紧。” 贺宇帆点头:“这我知道的。” 闲话不提。 像之前说好的那样,当天下午黄昏之时,桓承之便带着贺宇帆去了后院西北方的一处站着。 按照前者的话来说,就是根据风水而言,这个位置的阴气最甚,相对而言也最容易破开界门。 贺宇帆对这种玄乎的描述向来是不太懂的,但是本着对桓承之的信任,他也只是跟着去了那地方站定了步子,才仰头问道:“那破界之物如果是你的血的话,你是不是也得给我滴两滴才行?要不然一会儿会不会只你一人过去,我在这边儿被拦着过不去了?” “当然不会。”桓承之微笑着应道,却是忽略了他前一个问题一般,只抬手在贺宇帆头上揉了两下,顺带保证道:“你放心就好,就算你没能过去,我也能再回来接你一趟的。” 贺宇帆眨眨眼。 既然对方都这么保证了,他也便没再疑惑什么。 似乎是上天也不想他们干等太久,贺宇帆觉得自己才刚刚跟前来送行的念魂等人说了几句,远方的天空中的橙红色就已经褪了下去。 当第一抹凉风吹在脸上,还不等贺宇帆开口去提醒一句,桓承之就先一步出手,猛地扯着人胳膊往跟前一带。 贺宇帆一愣。 下一秒,嘴唇便贴上了一个带着一抹微凉又柔软的东西。 这触感有些熟悉。 更熟悉的是随之而来的那种热切又狂野的扫荡。 在最初一秒的震愣之后,贺宇帆也凭借着他深谙各种套路的脑洞明白了眼下的情况—— 反正能破界的是血脉,那不光是指血液,津液或者x液应该也可以作为媒介,带他一同过去的。 如果这是篇十八禁小黄文的话,说不定此时破界的方法就是最后那种了。 好在他们家的小狗崽是个羞涩的孩子。 贺宇帆迷迷瞪瞪的想着,一时也在这过于缠绵的吻中恍恍惚惚的失了神志。 桓承之双手揽在他身后,艳红的眼中闪过的光芒也随着这吻的持续,变得越来越亮了起来。 直到光芒最甚的瞬间,两人周身骤然乍起一片墨色的云雾。 待云雾散去,贺宇帆从禁锢中挣脱出来再次看向周身的时候,才惊奇的发现,他们已经离开了小院,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按照之前说好的,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鬼界了。 和想象中没有太大的差距,放眼望去周围只有一片漆黑—— 黑色的土地,黑色的石头,就连一旁路边的树木草丛,也像是被泼了一层过于厚重的浓墨一般,从根到尖皆是一片墨色。 天空中漂浮着星星点点散着微弱荧光的白色球体,作为光源点亮了周围的一切。 贺宇帆看完了周围的景象,又看了看脚下向前的通路。 他不知道自己这到底算是在哪儿,但是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荒野,只有脚下这一条黑土小路,弯弯曲曲的不知通往何处。 下意识伸手去扯了扯桓承之的衣摆,他开口问道:“咱们这是在哪?阴阳路?” “谁知道呢。”桓承之摊手:“我虽说是死过一次,但是阴界这地方倒是第一次过来。你稍微等上一会儿,我看看韩子川给的地图,找找地方说不定……” 他这边儿话还没说完,贺宇帆已经先他一步从乾坤袋里摸出了那块天镜。 桓承之见状动作一顿,嘴角微抽的同时,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可以去同情一下那面被誉为只有仙人才能使用的镜子了。 果然,他这边儿还没想完,贺宇帆就屈指在镜面上敲了两下,然后用一贯理所当然又特别浮夸的语调问道:“天镜啊天镜,你能告诉我,这……” 话说一半,贺宇帆猛地停了下来。 一旁围观的桓承之见状也是一脸不解,有些纳闷儿的问道:“怎么?这镜子是有什么问题了?” “不。” 贺宇帆应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尴尬。低头盯着镜面看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回视了桓承之道:“它好像觉得我用这种语气问他问题有点儿丢人,刚刚我还没来得及把问题说完,它就直接给我把地图显示出来了。” 桓承之闻言,面上表情顿时更奇怪了。 他一点儿也不想告诉贺宇帆,其实就他这种唱戏似的提问法,作为道侣而言,他也挺尴尬的。 不过贺宇帆倒是没发现他表情的不对,只解释了一下后,便抬手指了指前方,口中继续道:“咱们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大概走上半个多时辰之后,就能到枉死城了。天镜说那里有点儿乱,你看这个……” “乱也得去。”桓承之说:“有一种材料在枉死城附近,生长的地方还挺难找的。如果能在城里买着,也省得咱们自己去浪费时间了。” 第89章 话说到这份上了, 贺宇帆也便没再继续纠结什么, 只点了点头, 就跟着桓承之一起顺着小路向前走了出去。 好在这路虽说是弯弯绕绕延伸着挺长, 但就窄窄的一道儿, 倒也不会有什么迷路的可能。 有桓承之跟在旁边儿的情况下, 贺宇帆向来不怎么会抑制自己的好奇心。 因此这一路上也是这样, 两人走了多久, 他就一脸兴奋东张西望的问了多久。 桓承之对他的好奇也向来都持宠溺态度,语调温柔的给他从草木颜色解释到了空中悬浮的鬼火, 又说了他上辈子偶尔听过的关于枉死城的一些消息, 详详细细的讲了半个多时辰, 也总算是能透过空中那层薄薄的黑雾,远远看着前方城门的轮廓了。 “我之前听过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 说枉死城的城墙,是用那些出不去的孤魂野鬼的怨念铸成的。” 桓承之说:“虽然听起来可信度不高,但终归还是小心为上。所以一会儿我们进门的时候你要注意一点,抓紧我的手千万不要松开, 记住了吗?” 贺宇帆点头。 就算桓承之不提醒这么一句, 他也绝对会小心翼翼不作死的。 不过用怨念铸成的城墙啊…… 虽然有点儿不可抑止的好奇,但果然还是假的为妙。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 两人也差不多走到了城门边儿上。 贺宇帆还没来得及看清前方是个什么情况, 一阵阵刺耳又满含悲痛的哭声,就先一步此起彼伏的向他们这边儿疯狂的涌了过来。 “万鬼齐哭。” 桓承之向来平静的语调,在此时也多了些慌乱的味道。捏着贺宇帆的那只手不由的紧了紧, 他深吸一口气,在越来越刺耳的哭声中继续道:“那个传说怕是真的了。” 贺宇帆扯了扯嘴角,冲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根本不需要桓承之说出来,就现在这反应,要说不是真的才是开玩笑了。 心下想着,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回握了两下桓承之的手,他一边抬脚继续向前,一边强作镇定道:“赶紧走吧,反正就是个城门而已,再怎么说也不能把我吓趴下……” 话没说完,他下意识的抬头向前看了一眼。 可就这一眼,别说是把剩下的话吐出口了,贺宇帆直接是双膝一软,要不是有桓承之拉着,他就能完美的表演一次现场版的“吓趴下”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那面十几米高又黑漆漆的城墙上,满布着一张张扭曲的人脸。它们哀嚎着,挣扎着,却又只能无助的伸着脖子,也不知是在期盼着奇迹的发生,还是在祈求着一切的终结。 随着距离的拉近,哭声增大的同时,那些人脸的动作幅度也越发夸张了起来。 直到两人走到门口,黑漆漆的门框上贴着的人脸,更是激动的挣扎着似要冲过来将他们撕扯干净。 贺宇帆咽了口唾沫,在心里对自己默念了七八次冷静,才本着眼不见心不慌的心思,将目光死死锁在了那两扇紧闭的黑铁大门上。 那门比城墙稍稍矮了一两米的距离,横着来看,也有个三四米的宽度。门到底有多厚尚且不知,但就这么看过去,估摸也不该太薄就是了。 左右两个门环被两只相同的兽首衔在嘴里,那兽首和成年男人脑袋差不多大,面目狰狞表情凶狠,獠牙长至眼下,鬃毛也浓密的似乎是将整张脸都扩大了一倍。 贺宇帆面对着门环,悬在半空的手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放了回去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但是我总觉得我要是敢叩门,这怪物就能给我连胳膊带人啃死在这儿了。” 桓承之微微点头。 虽然门上这两个怪物从血脉角度来说要低他一等,但直觉告诉他,他这时候若是擅自上前,结果绝对不会比贺宇帆口中所说好上半点儿就是了。 事情至此,两人也不由陷入了沉默。 然而还没等贺宇帆提议一下放弃进城,他肩膀上就猛地一沉,被人在身后轻轻拍了两下。 几乎是对方动手的瞬间,桓承之就拉着他撤身往边儿躲了几步。 待重新向原处看过去的时候,那里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一身青衣的长发男子。 贺宇帆皱眉。 这人长得很好看。 乌黑的长发在额顶留下一个大小适中的美人尖,下面柳眉弯弯杏眼含情,本该是一片苍白的皮肤却在眼角处染了一抹淡淡的绯红,让那张本来只算是精致的脸又顿时多了不少惑人的味道。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人能在他们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走到他二人跟前,还能成功拍了几下贺宇帆的肩膀,这都在说明着一个无比可怕的问题—— 他修为至少比桓承之要高了不止一阶。 这情况就有些难办了啊…… 两人几乎是同时紧了一下相握的手,随即桓承之微微上前一步,摆出了保护的姿态。而贺宇帆则是深吸一口气,将被前者捏在掌心的手抽了出来,冲那边儿还在含笑看着他二人的男子抱拳鞠了一躬,口中缓缓道:“道友找我二人可是有什么事吗?这地方有些邪乎,我二人反应有些过甚,还请道友莫怪。” 那人闻言,脸上表情不变,嘴里却是一语道破道:“不怪不怪,毕竟这是阴间的地盘,肉体凡胎跑来这边儿看着这阵势,要是不紧张才奇怪了。” 他说着,眼底那种意味不明的笑意又深了不少。 桓承之拧眉,贺宇帆也忍不住抿了抿唇。 相顾沉默片刻,后者才咬牙再度提问道:“道友既然已经看的这么清了,那还不如有话直说,你觉得呢?” “这倒也是。”那人似乎觉得贺宇帆说的挺有道理,摸了摸下巴便点头道:"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你们来此是何目的?如果有我能帮忙的地方的话,我想我们可以做一笔交易的。" 他说完,继续微笑着看向贺宇帆,耐心等待着对方的答案。 后者眨眨眼,又扭头看了看桓承之,最后犹豫片刻,还是将他们需要的那几种材料一口气说了出来。 那人听罢,又细细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点头道:“你们想的没错,月盈草在枉死城里确实是可以买到,但想购入需要的可是冥币不提,光你们这满身人味儿的进城,怕是没走到店铺门口,就会给那些被困了千万年的孤魂野鬼们啃干净了。” 说着,他顿了顿,就像是生怕贺宇帆不相信似的,又补充了一句道:“刚刚在门口的时候,那些看门狗疯狂的样子你也不是没看着。你的顾虑也完全没错,我们阴间可不好客,就那门上的两个怪物,也是会吃了你们的。” 这话倒是和想象中没有太大的区别,贺宇帆听着,也只是嗯了一声就又问道:“那剩下的材料呢?如果你想和我做交易的话,应该也不会只管这一个月盈草吧?” “当然。”那人微笑:“剩下的材料不在枉死城这边儿,但是只要是还在鬼界,我就都能带你寻着。” 贺宇帆满意的点了点头,一副放松的表情吁了口气道:“那交易成立,你是打算带我进城,还是光你进去,直接帮我把东西买回来得了?” “你们与我同去,跟在我身旁就没人敢动你们了。”那人说着,顿了顿,又挑眉问了声:“不过这位道友,如果不是记错的话,我好像还没说我的条件吧?” “确实没说。” 贺宇帆一脸淡定道:“但你不就是看我们能安全破界过来,所以想和我们一同出去吗?我接受你的条件。还有我叫贺宇帆,咱们估计还得组队一段时间,道友道友的叫着太累,你叫我名字就好。” 他这一口气说完,那人眼中也不由多了些赏识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后者道:“我叫端木阳,接下来的几天里,还请多指教吧。” 话说到这儿,三人的队伍也算是临时组建成功了。 端木阳没再跟他们废话什么,就像是要表达一下诚意似的,转身朝那门边儿走了一步,就抬手用带着浓厚鬼气的手掌扣住了门环。、 “咚、咚”的两声闷响过后,伴随着一声震着人心脏闷疼的兽吼,只听“吱呀”一声刺耳的巨响,那厚重的大门便在三人的注释中缓缓向内打了开来。 端木阳站在门口回头,等着贺桓二人过去。 在贺宇帆动身之时,心底却先一步响起了桓承之的声音,他说:“他就是韩子川的徒弟是吗?” 贺宇帆脚步一顿,在重新向前的时候,也跟着回应道:“应该没错。” 毕竟从样貌到名字都和小说里描写的一样,不然他也不会在刚刚的对话中猜的那么顺畅又正确了。 第90章 就像端木阳说的那样, 不知是因为修为过高的缘故还是怎地, 总之他带着二人进城之后, 那城里的游魂野鬼虽说都眼冒绿光的盯着这边儿不放, 但一路上却是没有一个敢靠近半步就是了。 如果说城外是黑漆漆的一片看的人心里闷得慌的话, 城里的感觉便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就不说那与外面无异的纯黑色建筑和地面了, 贺宇帆原本还以为进城就没有的万鬼嚎哭之声, 在城里反而四周环绕听的更加震耳了起来。除此之外, 城里徘徊的那些鬼魂也和贺宇帆想象中的一样,轻则吐着个长舌头, 重则缺胳膊断腿, 甚至还有那么几个路过身旁的几乎快连人形也看不出来了。 贺宇帆只进门时看了两眼, 就立刻低头努力让自己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争取不看着一点儿的往前走着。 没想他这反应, 让端木阳看在眼里,却是忍不住笑着调侃了两句道:“怎么,贺兄是怕了这场面了吗?” 闻言,贺宇帆倒是实诚的点头承认道:“毕竟我来之前也没人给我说说是个什么情况的, 现在这场面也确实是比我想象中冲击力大多了。不过端木兄, 你当初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就没觉着可怕吗?” “我刚来的时候吗……”端木阳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突然挂起了更为灿烂的笑容, 一边随手指了指不远处地上趴着的一个四肢尽断面目全非的游魂, 口中笑道:“我刚来时那样子比他都吓人多了,他们能不怕我都是个奇迹,还指望我怕他们?” 他这么一说, 贺宇帆在瞬间的震愣中,也意识到自己是说错话了,赶忙低声给端木阳道了个歉。 后者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继续笑着道:“枉死城的鬼都是在生死簿上的死期之外来到阴间的,所以要么是受人陷害,要么就是自杀。这地方虽然像个笼子似的挡着所有人,可真想出去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 他说着,有些骄傲的扬了扬下巴。用眼神儿告诉贺宇帆,那个“有办法”的人就是在说他自己罢了。 贺宇帆用略带崇拜的目光回视了端木阳一眼,才继续顺着他的话问道:“那这么多年,从枉死城出去的人多吗?” “超不过百人。”端木阳嗤笑一声:“你现在看着的这些在街上徘徊的垃圾,十有八九是觉得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待在这城里混日子也无妨,所以这么些年过去,大多数人都是撑不住了,最后变成了那四面城墙的养分。” 就像是要配合一下他的说法似的,随着这三人的步步向前,那四面传来的鬼哭声也越来越刺耳了起来。 贺宇帆抬头,跟着端木阳一同看向远方因为距离太长已经隐在浓雾后看不真切的城墙,许久,才抿唇长叹一声,将话题扯回正道儿上说:“按照端木兄你说的来看,既然枉死城这么难出去,那还会有人在能出去的情况下,再回来开店吗?” “当然会有,还不止一二。” 端木阳笑道:“你要知道,就算是能从这城里出去,我们也没办法从阴界离开。在枉死城住得久了,也就受不了外面被阎王爷管着看着的生活了。” 贺宇帆转头看了看四周,虽然还是有点儿不太理解端木阳所说的这种选择,但他终究不是阴界的土著,也不该妄加评论才是。所以对于端木阳的解释,他也只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便没再继续多说些什么了。 这几句话的功夫,三人也走到了枉死城中心的那堆建筑物跟前。 贺宇帆一眼望过去,说好听点儿这就是一堆黑黢黢的矮房子。说的难听点儿,这一溜房子跟鬼屋一条街似的,别说外面看起来那副残破着随时快倒的样子,贺宇帆甚至觉得,他稍稍靠近一步,那种冰到骨子里的阴气也足够让他拒绝向前了。 脑中这念头刚刚蹦出,垂在身侧的手上就紧跟着传来了一阵暖意。 贺宇帆扭头,跟在他身旁沉默一路的桓承之又紧了紧刚刚牵过去的那只手,口中轻声安慰着:“我在。” “我知道的。” 贺宇帆咧嘴一笑,虽说环境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改变多少,但他心底的那点儿恐惧和慌乱,倒是成功的在桓承之这句话中被打消了干净。 前方端木阳听到后面的动静也回身看了一眼,只是在看到两人扣在一起的手掌后,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幽幽叹了口气。 贺宇帆闻声抬头,正好对上端木阳那双时时含情的杏眼。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了句道:“端木兄有什么事儿吗?” “没。”端木阳摇头,却是在沉默片刻后,还是继续道:“只是有些嫉妒罢了。” 嫉妒? 贺宇帆拧眉。 如果没记错的话,在故事里端木阳死前别说是道侣了,根本就连一个红颜知己也没有才是啊。 难道是来自单身狗的怨念? 可端木阳也不像是会拘泥于儿女之情的才是吧…… 没等他这边儿纠结完,端木阳就像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一般,先一步开了口,用比哭还难听的声音缓缓笑道:“我还是个人的时候曾经爱过一个人,我和他在一起了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忘了去思考一下我对他到底是个什么感情。等能静下心来细细想通的时候,已经是在这儿的一个月后了。” 贺宇帆眨眨眼。 他觉得自己好像能猜到那人是谁了。 然而这也就是个猜测,也不可能对端木阳说出点儿什么。 所以只是略微停顿了两秒,他便深吸一口气,继续顺着话道:“那端木兄你想离开鬼界,就是为了去找他?” “这多少年了,他怕是早已飞升成仙了,哪还等得起我这种残魂碎魄啊……” 端木阳答非所问含糊的应了一声,也没给贺宇帆再问两句的机会,就先一步抬手,指了指几人前方不远处的一个黑漆漆的小平房道:“地方到了,你们如果是忘了准备冥币的话我可以先帮着垫上,日后……算了,等出去之后我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就当是给我的过路费再增些筹码罢了。” 说着,端木阳已经带头上前进了小屋。 贺宇帆和桓承之对视一眼,也跟着他一同走了进去。 屋里的陈设和外面差不多,从桌椅到墙面都保持了阴界特色的那种漆黑。门内两侧是两排和墙面差不多长高的柜子,而柜子尽头的黑色柜台后面,则趴着一个看起来七八十岁的白发老者。 端木阳似乎和那人挺熟,上去屈了食指敲了敲桌面,口中道了句月盈草后,那老头便打着哈欠爬了起来,慢慢悠悠的去那两排柜子上找材料了。 “这老头是枉死城第一个离开的鬼魂,距离现在差不多已经是千年前的事儿了。” 趁着店主找东西的时候,端木阳也退到了一旁,抱着胳膊给贺宇帆二人解释道:“当年我到这儿的时候,老头的店就已经开了很久了。东西卖的挺全乎,价位相对也挺合算的。” “所以你们以后要是需要什么的话,也可以随时过来老头儿这儿拿。”说话间,老头也拿到了药材,转身交到端木阳手上的同时,也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贺宇帆的方向。 只是这不看不要紧,只一眼过去,老头也愣了一下。没等贺宇帆应个什么,他便又笑了起来道:“老头子刚刚是眼花了,没看清小友的状态。刚刚那话看来得换上一换了,作为老人家的祝福,就希望这是咱们最后一次见面吧。” 这老头是看出他还没死了。 贺宇帆想着,微微点头,轻声道谢。 那老头则是摆了摆手,收了端木阳的钱后,就又慢慢踱回了柜台后面,趴着打瞌睡去了。 话分两头,暂放下这边儿贺桓二人不提。 再说那边儿还在秘境之中的天机门众人。 秘境中的宝物很多,虽说是最好的两个已经入了贺宇帆手中,但剩下的那些也不算是凡物,不管是天机门还是后来过去的其他修者,自然都不会让自己空手而归。 只是让所有人都摸不清头脑的是,王家就像是跟天机门杠上了似的,也不去抢宝物,就专门盯着天机门的弟子打劫。 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就明虚所知道的来看,天机门来的弟子就已经死伤十余人了。 因此在第二天的下午,还是最初的那个沙漠之中。 明虚手持一把铁骨折扇,静静看着不远处迎风而立的王家家主王雨哲。他周身气息全开,不怒自威的冷声问道:“王先生,老道这些天可总是听着些关于贵府和我派的消息,先生是否觉得有必要给老道稍作解释?” 王雨哲表情不变,手中长剑出鞘之时,也跟着冷笑出声道:“作何解释?事情如你所闻,况且老头儿你活太久了,今日我便助你一步,去阴界帮你那些徒弟探探路吧。” 第91章 月盈草拿到手后, 几人也就没有继续在枉死城里逗留的必要了。 在跟着端木阳出城到了听不着那阵鬼哭声的地方后, 贺宇帆用力揉了揉耳朵, 觉得自己好像是重获了新生似的。 “剩下的还有引魂石, 万年寒冰和地火种子。” 待几人重新回到那条小路上, 端木阳也停了步子, 拧着眉思索起了当时桓承之给他说的内容。 半晌, 他摇头道:“这几样东西我都能给你弄着, 但是最后这个判官笔上的狼毫,我只保证带你过去能见着那位的地方, 但要是你没能力要过来, 咱们在人家的地方动手明抢, 就怕是十条命也不够用的。” 贺宇帆理解的点了点头,面上却笑意不变道:“这我知道, 我也会自己先去努力一把的。但是这材料清单端木兄你之前也看过一遍,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既然敢应下来,就说明你也总有办法帮我弄到那狼毫的吧?” 端木阳摊手笑道:“如果你说不成, 我也打不过, 那便只得想办法智取。但是为了你我日后的安全,我还是希望这计划能从你这儿就直接成功的好。” 贺宇帆点头, 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其实也不强求, 尽人力之后听天命就行。给我这份药单的人在我们来这儿之前再三强调过,判官笔毫和引魂石都不是必需品,能有为好没有也罢, 所以没什么的。” 端木阳听他这么说,才轻轻“嗯”了一声,面上表情也跟着缓和了不少。 话至此。三人又商讨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从简单的材料寻找起来。 万年寒冰和地火种子分别位于冰山地狱和蒸笼地狱,虽说这位置不怎么好走,但比起阎罗殿的判官门前,还是要容易的太多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欲望尚在的缘故,桓承之那种已经经历过一次冰山火刑的就不说了,就连贺宇帆这种向来怕冷怕热的人,在两个地狱间走了一圈也并没有感受到多少难过的意思。 但反观三人中修为最高的端木阳,则是把这一路带完,整个人就已经虚脱在阴阳路上了。 此时,也不过只用了十日而已。 贺宇帆二人对这几天的感觉就是走的路多了点儿,见的奇景多了点儿,要说累啊苦的则完全扯不上一点儿边儿。 然而端木阳却是靠坐在路边儿的一颗黑树下面,忍不住开口提议道:“按你们之前说的,咱们还有十几天的时间。先休息休息,引魂石在阴阳路口的那个看门怪物窝里,也不是什么好拿的东西。” 对于这话贺宇帆倒是挺理解的,毕竟这一路过来不说别的,端木阳表情有多痛苦他们也不是都看不到。要不是因为他自己非说要一鼓作气不能停,其实贺宇帆在五天前刚出蒸笼地狱的时候,就已经想说先休息休息再走的事儿了。 沉默片刻,贺宇帆看着端木阳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还是问桓承之要了个红果子,走到端木阳身前递了过去道:“这个是我家后院种的果子,你能吃吗?” 端木阳一愣,随即也不客气的接了过来,一边啃了一口,一边笑着问道:“你对谁都是这么好吗?” 贺宇帆有些不明白他问这作甚,但还是摇头道:“还是分人的,毕竟咱们现在是队友,你倒下了对谁都没好处。不过端木兄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 端木阳垂眸盯着手中的果子,嘴角的笑意又勾的更大了不少。他说:“只是想到了一个人,和你一样挺聪明的,也和你一样,挺傻的。” 贺宇帆眨眨眼。 他不知道这两个完全相对的形容词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但是看着对方明显是陷入回忆无法自拔的样子,便也没去说些什么扰人思绪的话了。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端木阳手中的那个果子啃完,他才终于从回忆中回了神儿来,换了话题朝贺宇帆笑道:“说起来,咱们这都走了十多天了,我还没问过你要这些材料做什么呢?我就是单纯好奇一下,你要是不想说的话也无妨。” “倒也不是不能说。”贺宇帆挠挠头道:“有一个和我挺有缘的人,他的一魂一魄被坏人毁了。我另一个朋友说必须凑齐这些材料才能重塑魂魄,所以……” “重塑魂魄?” 不等贺宇帆说完,端木阳就已经先一步挑眉道:“如果和我所想没差的话,重塑魂魄需要的只有我们手上拿着的这些就够了。但是引魂石和判官笔可是逆天的玩意儿,那用来重塑肉身的东西。你那另一个朋友怕是没给你说实话吧?” 贺宇帆抬头望天扯了扯嘴角。 他觉得自己能猜到韩子川偷偷攒着这些重塑肉身的东西是为了什么,但是此时此刻被人直接道出,就显得略有尴尬了。 然而端木阳却是没看出他的尴尬,只顿了顿,又不依不饶的追问了一句道:“贺兄,即是如此,我们还有必要去取剩下那两种物件吗?” 贺宇帆挠挠头,纠结的转眼看向一旁的桓承之。 后者二话不说从乾坤袋里摸了张符咒出来,手指在上面画了两下,在精光散开的同时,直接递到了他手中。 贺宇帆接过符咒的瞬间,里面就传出了韩子川一如既往,却满带苦涩的声音。他说:“我就知道以贺兄你的能力,不会发现不了这材料中的问题的。对不起二位,但是这事儿我是真的不能与你直说,若是……” “我会尽力帮忙,但是回去之后,也希望你能给我说一下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不等他说完,贺宇帆便先一步开口打断了后面的话。 韩子川那边儿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沉默许久,他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了,贺兄尽力即可,但不管这次能不能成,日后你只要开口,我韩某定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韩兄这话就言重了。” 贺宇帆应了声,两人又互相说了说拿到的材料数量,就进展来看,似乎也没差太多就是了。 等这边儿对话结束,桓承之重新在符咒上画了几道又装回乾坤袋里。那边儿从韩子川开口后就陷入呆愣状态的端木阳才仿佛终于找回了舌头一般,双眼无神的扯了扯贺宇帆的衣摆,口中问道:“刚刚与你通话之人是谁?” “就是给你说的那个另一个朋友啊。”贺宇帆装傻道:“他叫韩子川,人挺好的。” 毕竟就这次的情况来看,韩子川也完全可以告诉他引魂石和判官笔都是必需品,然而那人不但一开始就说不重要,甚至还三番五次的强调了没有也罢,就凭这点,也不会让人有什么怒气就是了。 只是比起贺宇帆的这种淡定,端木阳则是在听着这名儿后,当即就是完全淡定不下来了。 薄唇不停的颤抖,杏眼也跟着瞪大了起来。他喉结上下滚动了许久,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问道:“让你们来这儿找材料的人是天机门的韩子川?” 贺宇帆点头:“不过听说他徒弟死了之后他就修为大减离开天机门了,具体是什么情况他一直都不愿多说,所以我也就没多问了。” 话音落下,回应他的是端木阳的一阵长久的沉默。 直到和贺宇帆觉得这话题是不是就此过去的时候,那人才突然仰天爆发了一阵吓人的长笑道:“我就说他傻得很,他不愿告诉你实情,不过是为了在天道降下惩罚的时候能只他一人承担罢了。” 贺宇帆有些不解:“什么意思?” “天道无情,又喜欢锱铢必较。”端木阳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缓声继续道:“如果他与你说了全部,你再帮他,就相当于是共犯,等他逆天而行塑人肉身的时候,你也免不了责罚。” 贺宇帆点头,了然道:“可若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的这份责罚就会让韩兄跟着一起背了是吗?” “没错。”端木阳笑道:“所以你回去之后也别问他要做什么,知道的越少对你越好,这本就不该你背的事儿,我……” “可若是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呢?” 不等端木阳说完,贺宇帆便先一步淡定的出声,将他没来得及出口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在后者震愣的目光中,他起身拍了拍衣服,一边望向远方,扯了话题道:“休息差不多就走吧,先去拿引魂石,判官笔也总会成功的。” 没错,如果是为了重塑端木阳的肉体,那绝对是不会失败的。 因为书里写的如此,他知道的。 除此之外他还知道,故事里的那个自己承担了一切逆天之行的长老,在徒弟重塑肉体之后,会被天道的责罚劈至魂飞魄散。 贺宇帆垂眸。 不知这次,天道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由着他继续作死了…… 第92章 端木阳被贺宇帆的那个“什么都知道”说的懵了半天, 但等他追上那两人步子去询问的时候, 却是不管怎么问, 贺宇帆都是一幅不可说的样子, 不愿去多解释一句。 好在这阴阳路上不比下面地狱, 倒是没有禁锢灵力的东西, 所以三人一路缩地而行, 也没过多久, 便到了端木阳口中,那个看门怪物所在的位置。 至此, 端木阳也终于放弃再从贺宇帆口中问出点儿什么了。 只是在小路将尽的时候, 他便抬手制止了二人的脚步道:“剩下路不多了, 再往前走走就是那怪物的地界了。它稍微有点儿难缠,所以一会儿我去把它引开, 你们去偷石头。我会随时给你们通知情况,一旦不对的话你们就跑,不用管我。” 贺宇帆点头。 在他们三人中,端木阳的本事本就是最强的。如果他都打不过, 那贺宇帆两人再去帮忙, 也是无济于事。 这安排完了,几人也就没再耽误时间。 端木阳不知从哪儿祭出来了一把羽扇, 冲贺宇帆点了点头, 就先一步向前找那个看门的怪物去了。 剩下两人倒也没耽误时间,桓承之拉着贺宇帆的胳膊,追着端木阳向前没行多久, 便听着远方传来了一阵山呼海啸般震人心魄的兽吼。 随之而来的是直冲天顶的黑色鬼气,还有时不时闪过的银色亮光。 桓承之见状,更是没有一丝犹豫的向前猛冲了出去。 几息之后,两人便远远看着了那个端木阳口中的巨型山洞,还有洞口处缠斗在一起的一人一兽。 趁着靠近的时间,贺宇帆也向那怪物的方向看了两眼。 就目测来看,那怪物形如狮,头如鹰,身后一对儿巨大的羽翼遮天蔽日的扇着狂风,而端木阳接近一米九的身高,在它面前却仿佛是大象面前的蝼蚁似的,渺小的几乎要看不清了。 “他打不过这怪物。” 只是一眼的功夫,桓承之便开口下了定论。 贺宇帆一愣,想要回声儿的时候,已经被抓着衣领快速扯进了山洞之中。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臭气瞬间侵占鼻腔,贺宇帆只觉得被熏出一阵天旋地转,视线就跟着模糊的看不清东西了。 “屏住呼吸,这洞里瘴气太重。” 耳边传来桓承之温柔的声音,嘴上也被堵来了一个占着些温热的手帕。 几乎瞬间,原本已经快失去意识的大脑,就重新又变的清明了起来。 随着视线的重新聚焦,贺宇帆低头,那手帕也和想象中的一样,一片血红。 桓承之见他缓过劲儿了,便扯着人一边向洞里走着,一边佯作轻松道:“虽说从血脉而言,我和这怪物只能称得上是势均力敌,但即使如此,我的血多少还是有点儿作用的。” 贺宇帆点点头。 他觉得自家狗蛋的这个血脉还真的和小说里写的一样—— 就好像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还总都不会搬错。 贺宇帆想着,一个不小心被自己这脑补弄的笑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桓承之扭头问他句什么,两人心底就同时响起了端木阳焦躁的声音,他说:“你们速度快点儿,最多十息,你能若还是出不来的话,我……” 话说一半,任凭两人怎么叫,端木阳那边儿也没传来任何声响了。 这情况太过诡异,一时间不只是贺宇帆,就连桓承之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你出去看一眼端木兄怎么了,我继续找引魂石。”贺宇帆皱眉静了一秒,直接朝桓承之道:“别跟我推拒着浪费时间,上次秘境里那个铃铛还在我手里,再不济我也能给自己争取个逃命的时间的。” 他这话说的倒是没法反驳,桓承之皱眉停了一下,道了句“小心为上”后,听话的撤离了山洞。 贺宇帆一人向内走着,还没等他从那一地乱石里找着他想要的那物,心底就响起了桓承之的声音,他说:“用不着急了,你慢慢找就行了。” “什么意思?”贺宇帆眉头一紧,向前的步子也跟着停了下来。 然而桓承之却像是没法多说一般,停了许久,只是回了一声“你出来自己看吧”,就没了动静。 贺宇帆被这反应闹得有点儿慌。 细细听去,他发现外面儿那原本没间断过的兽吼,早不知在何时停了下来。 这绝对是有什么问题。 但是桓承之敢让他继续找材料的话,就说明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样想了一会儿,贺宇帆深吸一口气,也便低了脑袋,继续寻了起来。 就像是之前说话间端木阳提过的那样,这个所谓的引魂石也不过就是怪物洞里散乱的石块。 所以就算是地上的石块种类数量稍微有点儿多,挑拣的用了些时候,倒也不过就是十来分钟的时间,便寻了五块手掌大的引魂石了。 在这十分钟的时间里,山洞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而桓承之那边儿也像是被阻断了消息一般,不论他怎么呼叫,也没再传来一声回应。 贺宇帆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却单单是没有想到,在他踏出洞门的瞬间,看到的不是横尸当场的桓承之二人,也不是呲牙咧嘴要撕扯天地的怪兽。 反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白衣男子,一手拍着刚刚还嘶吼不停现在却端坐如狗的怪物的前爪,一边轻笑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端木阳,和旁的一脸戒备的桓承之。 见贺宇帆出来,桓承之原本就绷紧的表情更甚一层。 却不等他上前一步,那白衣男子就抬了抬手,桓承之顺势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无法抵抗的压力一般,双膝一软,只一秒就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贺宇帆见状眉头一挑,当即就想开始摇他出门前就拿在手里准备好的铃铛了。 只是不等他动作,那白衣男子便收了手。反倒是起身恭敬的朝他鞠了一躬,才温声笑道:“贺先生久闻大名,今日远道而来,鄙人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人话说的很好,声音也是温温润润的没有一丝杂音。 然而即使如此,也丝毫无法打消一点儿贺宇帆心底的慌乱。 就不说他对桓承之那种一招放翻的能力了,就光是他那张脸,两人对视的这几秒钟里,贺宇帆总觉得自己是看清了,但是回过神儿想想,却又发现他根本记不住这人的面容。 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人能领悟的招式。 贺宇帆在心里说着,面上却努力保持镇定,回了一礼道:“先生客气了,还是贺某兀自叨扰之过。只是看先生这样似乎是与贺某相熟,但是……” 他说着,抬头过去,有些尴尬的对上了那人的目光。 后者倒像是猜到了这个结果似的,声音还是那般温润听不出个起伏。他说:“贺先生不认识鄙人也属正常,鄙人不过是一小小判官,姓名早就于不再为人时跟着凡尘一起抛却,现下倒是也没个能介绍的称呼了。” 要说这人的出现很出人预料,那他的这个自我介绍就实在是能把人吓一跳了。 贺宇帆闻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先一步快速摆了起来,口中慌忙道:“判官大人言重了,恕在下有眼无珠,还不知大人您前来这里是……” “为了教训一下我界这个自以为是,敢来欺负镇路兽的游魂。也为了把您所要的东西给你顺手捎来。” 判官说着,还没等贺宇帆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就已经抬手一挥,由虚空中抓出了一把与身体等长的毛笔出来。 在贺宇帆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他毫不犹豫的从笔上拽下来了五根狼毫。递放在贺宇帆手中的同时,也跟着解释了一句道:“一根为所用,四根以备不时之需。不然若是下次再有用着鄙人这毛笔的时候,再跑一趟阴界也实在是太过麻烦了。” 话出口,贺宇帆也总算是从震愣中回了神儿来。 下意识道了声谢,他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大人自己不知吗?” 判官笑了起来。 在接收到贺宇帆更加不解的目光后,他才摇了摇头,手指在身前磕了两下道:“鄙人也不过是一介鬼差,有的事情看破也不能说破。大人若是想知道些深入点儿的内容,还是择日去墨澜阁里转上一圈,在那里,您定能见着为您解惑之人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贺宇帆也知道再问下去,也不可能再得到什么消息了。 只是在人转身离开之际,他又看了眼一旁明显被下了禁咒,半天也没能动弹一下的桓承之。嘴唇缠了两下,他还是没忍住,又问了句道:“你刚刚说你来此是为了教训一下端木兄,可承之不是鬼界之人,怕是也没动那妖兽,为何还……” “只是承了一下那位的心思罢了。”判官笑着,又重复了声道:“墨澜阁,贺先生可别忘了啊。” 第93章 有了判官这么一下亲自相助, 贺宇帆他们本来规划好的行程, 也算是成功省去了大半。 不过人似乎公务挺忙, 不过是这几句话的功夫便告退离去。 在他走后, 那怪物也没有要伤及二人的意思, 只低吼了两声, 便打着哈欠回去了洞里。桓承之终于得以重新活动了起来, 但端木阳却还保持着刚刚的状态, 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问题这人本就是个鬼魂,桓承之他们是想检查一下他身体如何也没个办法。所以在商讨片刻后, 二人还是决定就这么先等等, 至少也得是端木阳醒过来, 再商量是何时回去了。 “说实话,我觉得端木兄应该也没什么大碍的。” 贺宇帆在桓承之探了半天, 确定端木阳是真的没有脉搏没有心跳后,摸着下巴皱着眉,犹犹豫豫道:“虽说刚刚判官对我的表现有点儿奇怪,但是应该也就是像他说的那样, 只是出手责罚一下, 倒不致死,你觉得呢?” 桓承之摇了摇头, 顺势在贺宇帆身旁坐了下来, 一边应道:“这事儿我不敢断言,我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端木阳就已经躺在这儿没动静了。倒是说起那判官的态度问题, 你打算去他说的那地方看看吗?” “你说墨澜阁?” 贺宇帆反问了一句。 待桓承之点头,他才微微摇头道:“其实我也没想好,虽说我总有种去看看应该也无妨的心思,但总还是觉着,这事儿还是奇怪的紧啊。” “和我想的一样。”桓承之低低叹了口气。 不光是这个墨澜阁的问题,还有判官口中那个对他明显没什么好感的“那位”是谁。 疑点太多的时候,妄加行动总不是什么上策的。 桓承之这边儿越想越纠结,那边儿贺宇帆则是沉默片刻,又继续问道:“说起来,这个墨澜阁应该也是属于修真界的吧?你有没有听说过它?就算是一点儿不知真假的传闻也可以啊。” “不用你说,我也正在思考此事。”桓承之应着,又低头看了看贺宇帆那副好奇宝宝般期待的样子。沉默了片刻,他伸手在人脑袋上揉了两下,也总算是想起了些传闻道:“上辈子在游历之时也确实是听过这名字,但时间太久,具体也记不清个什么了。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那地方似乎是以傀儡之术闻名,但具体是什么情况,那傀儡又是什么样子,就不得而知了。” 贺宇帆闻言点了点头,眼中的好奇劲儿反是更甚了不少。 桓承之见状就知道那墨澜阁绝对是去定了,只是不想对视一眼后,贺宇帆却咧嘴笑道:“那咱们等这边儿聂殷和韩兄的事儿解决了,要是没别的事儿了就去休息休息再挑个时间过去转悠一圈,你说呢?” “我以为你会说,咱们回去人界之后,就立刻收拾东西过去一趟。”桓承之实话实说道:“现在这样压着性子不去,才不像你了。” “还是你最懂我。” 贺宇帆听他这一说,别说是丝毫不气,更是直接哈哈笑了起来。 他说:“我原本确实是打算一回去就立刻过去转上一圈来着,但是说来惭愧,我刚跟你出山的时候就写了一本关于傀儡师的小说。就这么多次的经验来看,咱们去的话肯定就得撞着剧情了。可是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我觉得我需要稍微休息一下,所以暂时不去了。” 他说着,还佯作可惜浮夸的叹了口气。 然而一旁桓承之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叹道:“你总算是愿意歇歇了,真不容易。” 贺宇帆嘴角一抽,正欲给自己辩解句什么,却在转头对上那双红眸时,又不禁消了声响。 好嘛,他还欠了个双修。 怕是再拖下去,哪天狗蛋实在是忍不住,这双修就得硬生生变成强奸了。 贺宇帆抬头望天。 他觉得自己有点儿危险。 好在桓承之也没用那种饿狼看羊的眼神儿看他太久,只盯着人看了片刻,便掩去了眼底的疯狂,转而柔声笑道:“你用不着这么紧张,我又不是要把你生吞活剥了。” 贺宇帆低头不语。 其实硬说的话,生吞活剥着吃,和煎炸煮熟着吃,也没什么太大区别的。 不过这话题来的快,过去的也快。 贺宇帆沉默了一会儿,见桓承之确实是没有继续接下去的意思,便又笑嘻嘻的聊起别的事儿了。 时间在等待中拉长,转眼就是两日。 在这两日之中,端木阳就、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平躺在地上,别说是恢复意识了,甚至连手指也没能活动分毫。 桓承之不止一次的怀疑这人是不是就这么死了,但贺宇帆却是一脸淡定的表示,书里写的端木阳可以平安的回去人界,那就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果然,在第四天的傍晚,贺宇帆正半靠在桓承之身上打瞌睡时,那边儿安静太久的端木阳突然猛咳了两声,就像是复活了似的,一个机灵从地上弹了起来。 贺宇帆顿时睡意全无,起身两步走到后者旁边儿,蹲身问道:“端木兄,你感觉怎么样?” 端木阳明显是还有些没回过神儿,那双杏眼寻不着焦距般木木的对着前方,许久,才机械式的摆了摆手道:“无碍。” 贺宇帆闻言松了口气。 安静的等待对方彻底清醒过来了,他才道:“端木兄你这一觉睡了四天,可是吓坏了我们了。” “让贺兄费心了。”端木阳抬手在自己额角上按了两下,又摇了摇头,神色复杂道:“我在鬼界游荡这么些年,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判官是这么好心的一个人。” “什么意思?” 贺宇帆一脸不解。 难道端木阳是给判官打傻了,昏迷过去这么多天还嫌不够吗? 没等他想完,端木阳便继续解释道:“其实之前说是要和你们一起离开这里,但是我在鬼界的时间太长,就算是拼了命的修炼也阻挡不了阴气对魂魄的蚕食,所以到底能不能在魂魄不灭的情况下跟你们离开,还确实是得靠运气说话了。判官给我那一笔我本以为他是要收了我,没想这睁眼才发现,他老人家其实是在帮我固魂的。” 他说完,又紧了紧眉,显然也有些闹不清楚判官此举究竟是何用意。 然而他纠结,贺宇帆二人比他更纠结。 他们原本是以为判官过来那趟是顺带着帮个忙,现在让端木阳这么一解释,人反而像是专门来给他们保驾护航了。 贺宇帆一脸茫然的看向桓承之。 后者抿唇,半晌才摇头道:“还是先回去再说吧,眼下想这么多也没意义了。” 这句话倒是说出了其余二人的心声。 三人商讨片刻,见端木阳状态比之前也好了太多,便决定赶早不赶晚,不如就现在回去得了。 由于队伍里多出来了一个人,也不能像来的时候那样一吻解决了。 桓承之对此略表遗憾,但也就是叹了口气的功夫,还是老老实实的给其余二人额前各滴了一滴血,便开始念起了破界的法诀。 和过来的时候略有差别,这次是一道刺眼的银光闪过,待贺宇帆再次睁眼的时候,面前的景物就已然换成了他们熟悉的小院。 此时太阳已经彻底落了下去,月亮还未升起之前,静谧的夜空便只剩了一层深不见底的黑。 这情况倒是方便了端木阳这个鬼魂,至少没有日光的直射,他也不用去担心刚出鬼界就魂飞魄散的问题了。 “韩兄那边儿的材料还没寻完,如果没有什么紧急情况的话,我们应该会在这里等到韩兄回来为止。” 贺宇帆给端木阳大概介绍了一下小院,稍稍顿了顿,就继续说了接下来的安排道:“端木兄如果想与我们一同等等的话,我们这儿房间还是不缺的。若是还有别的事儿……” “我许久未归,能有何事需要处理?”端木阳毫不犹豫的微笑打断,顺带着给贺宇帆拱了拱手,一点儿没客气道:“接下来的几日还是得麻烦贺兄了,不过贺兄放心,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所需,在下定万死不辞。” 贺宇帆嘴角一抽。 他觉得自己最近听“万死不辞”这句话听的似乎是有点儿多。 然而怎么说也是人家的一番心意,不管到底日后有没有需要的机会,他也还是先点头应了下来。 剩下的事情就是给端木阳指了客房,再去一旁念魂的屋子给人报个平安。 只是让贺宇帆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他敲门进入念魂那间小屋时,除了想象中该有的聂殷和念魂二人外,还多了一个绝对是预料之外的角色—— 覃婉紧张的捏着双手端坐在客厅,在贺宇帆进门的瞬间,她便立刻起身,抱拳鞠躬的同时,也慌乱着开口道:“贺先生救命,天机门出大事了!” 第94章 覃婉这一嗓子出来, 不只是贺宇帆, 就连桓承之也跟着拧起了眉头。 不过是瞬间的震愣之后, 贺宇帆也快速回过神儿来, 先安慰了两句别紧张, 才继续问道:“覃姑娘能给我细说一下究竟怎么了吗?” 覃婉深吸一口气, 缓缓点头。 贺宇帆二人当初是走的太早, 而他们离开之后, 在秘境结束前的最后一天,天机门掌门明虚道长在出口的位置, 和王家家主王雨哲进行了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 “师父本来是不该输的。”覃婉的声音里满是苦涩, 她说:“师父是大乘期的, 可那王雨哲不过一合体初期,和师父足足差了三个等阶, 应当时连一战之力都不该具有才是。” 贺宇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其实他对修真界这个等级压制并没有多少概念。 直到一旁桓承之看不过眼,在他耳边小声提示了一句“大乘期一个指头就能摁死合体初期”之后,他才终于面露恍然又点了点头, 顺着继续问道:“那既然如此, 按覃姑娘所言,最后落败的反而是明虚道长不成?” 覃婉咬牙, 垂在身侧的双手也紧紧攥了起来。她说:“王雨哲身处下风的时候, 不知从何祭出来了一把黑色的长剑,然后他的气息突然就不对了,整个人修为大增, 周身笼罩起了一股看着就很危险的黑雾不说,行动也变得疯狂了起来。结果不出三招,师父就优势尽失,可是那时王雨哲的行动太过迅速,想要从战局中抽身而出,也寻不着机会了。” 她一口气说完,明显也是回忆起了当初的场面。 眉头拧紧的同时,身子也因为过度的愤恨,跟着微微颤抖了起来。 “那明虚道长现在情况如何?”贺宇帆沉默片刻,皱眉问道:“还有那把奇怪的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可有点儿眉目?” “师父情况不太乐观,他被王雨哲刺了数十剑,眼下好不容易脱离了生命危险,昨夜刚刚转醒,说了句让我来寻先生,就又昏过去了。”覃婉摇了摇头,面色凝重道:“至于那把剑,长老说那剑上的气息很怪,说魔不魔,说鬼似乎也不是鬼气,但具体是什么,却没人说的清楚。” 贺宇帆抿唇。 半晌,才长叹一声道:“我知道了。” 就这情况看来,贺宇帆其实很想说,他这点儿实力怕是完全扛不住那把奇怪的黑剑的。但尴尬的就是天机门祖师的那个他能救门派于水火的预言,现在即使他说不行,估摸着也没人相信就是了。 事情稍微有点儿难办。 贺宇帆挠挠头,最后却还是咬了咬牙,应了覃婉的话,决定现在就跟着去天机门转一圈了。 在临走前,趁着覃婉出去的功夫,贺宇帆又看了眼那边儿坐在聂殷身旁沉默许久的念魂,用眼神儿询问了一下他的情况。 后者接收到目光,也只是缓缓摇了摇头道:“阿帆不用为我操心。今日见了面,我也总算是看明白了。时过境迁年岁更替,我不是白望元,她也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大小姐唐青婉了。” 贺宇帆嗯了一声,还是忍不住问道:“那你……” “我没去跟她相认,也不需要她为我做些什么。”念魂笑容里有些让人看不懂的苦涩,他说:“我最近思考了很久,总觉得既然存在于世,也总该抓紧时间,好好为自己活些时日了。” 贺宇帆沉默。 许久,才突然咧嘴笑了起来。 抬手在念魂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他说:“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但是你记住,如果有事儿的话记得跟我说,我总会站在你这边儿的。” “我知道的。” 念魂轻笑点头。 贺宇帆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人真的没事儿,才将笑容又加大了不少,给他交代了一下旁边儿房里端木阳的情况后,便挥了挥手,在念魂“一路小心”的送别声中离开了小院。 直到他背影消失于夜色之中,念魂才低低叹了口气,转而看了眼身旁傻呆呆的大个子聂殷,口中笑道:“他天天这么忙,跑完了这边儿忙那边儿,家里就咱们几个,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鬼屋了。” 聂殷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茫然的看了看他,最后抬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也没了动作。 话分两头。 先放下这边儿念魂等人不提,再说那边儿跟着覃婉一路紧赶慢赶冲往天机门的贺桓二人。 因为事态紧急,没空让贺宇帆慢悠悠的耽误时间,所以这次就算是跟着个外人,贺宇帆也还是准了桓承之抱着他,尽力减短了在路上浪费的时间。 可即使如此,等三人到天机门的时候,也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和第一次过来的时候那种门派上下和谐快乐的景象完全不同,这次从贺宇帆进门开始,就不说那种笼罩着整个门派的死寂了,连周围的弟子看他的表情,都多半带起了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复杂之意。 贺宇帆甚至毫不夸张的觉得,如果不是因为那些弟子还多少懂点儿规矩,估摸现在就已经冲到跟前,把他围的连向前一步都无法做到了。 覃婉是个聪明人,带着两人往前走了几步,在偶尔回头看着贺宇帆表情的瞬间,又环视一圈周围,也就明白了问题所在,赶忙抱拳小声道:“贺先生见谅,今日掌门醒来之时,说您是天机们这次大劫唯一的希望。现在这消息师门上下无人不知,所以大家见着先生,自然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 “懂。”贺宇帆点头应着。 只是还没等他开口说先去看看明虚,前面就飞速迎过来了两道身影。 覃婉见状赶忙低头行礼,没想那来的二人却在停下脚步时,没有一丝犹豫的统一行径,给贺宇帆行出一个九十度大礼后,才火急火燎的说道:“先生快请先随我二人去趟议事堂,掌门今夜午时清醒了一炷香的时间卜了一卦,我天机门这次怕是真的有灭顶之劫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贺宇帆自然也不会推脱什么。 覃婉任务已经完成,跟那两个迎过来的长老打了个招呼,就先去后面的药房里看明虚的情况去了。 剩下贺宇帆二人跟着那两人没行多几久,便到了议事堂的位置。 这还是贺宇帆来天机门这么久,第一次进入议事堂里。 从外面看起来,这也不过就是个半拉足球场大小的圆屋。进去之后,倒也和想象中会议室该有的样子没什么区别—— 一张巨大的纯白色圆桌置于房间正中,周围绕着一圈同样色调的纯白色座椅。雪白的墙面上挂着些山水横幅,虽说算不上有多华丽,但看着也倒是有些大气之意就是了。 此时那圆桌周围已是坐满了人,明显就在等贺宇帆他们入座了。 那二人将贺宇帆引上首座,然后用一句话随意说了下在座都是长老堂主之后,连具体介绍的机会都省了,便直接切入主题道:“贺先生,恕我天机门唐突,这明明不是贺先生的问题,但攸关门派存亡,所以我们也只得拉下来这老脸求求贺先生,这……” “开场白省了吧,我能坐在这儿就说明我是愿意尽全力帮忙了,能不能成功不说,但各位道长是否先给我说下情况?”贺宇帆没等那开口的长老把那些弯弯绕绕的场面话说完,就忍不住先一步抬手打断道:“一天前的事情覃道友已经给我说了,在她去找我的这段时间里还发生过什么吗?或者说,刚刚那位长老说的,掌门他掐算出了什么? 天机门的那群人似乎是没想到贺宇帆会这么好说话,桌上众人相顾一眼,还是最初开口的那个长老先一步反应了过来,他长叹一声道:“掌门今日醒来时说,王家这次针对的怕不只是天机门。如果再不加以阻止的话,这将演变成波及整个修真界的死劫。” “意思就是天机们只是个开端,打完了这边儿之后,王家就要借机称霸世界了是吗?”贺宇帆问着,口中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道:“这反派的终极目标怎么都是称霸世界,就不能有个新奇点儿的吗。” 桓承之闻言嘴角一抽,手在桌下扯了扯贺宇帆的衣袖,让他说话看着点儿分寸。 而天机们众人则是直接无视了他的这句吐槽,只点了点头,便继续解释道:“但凡死劫必有生路,掌门说了,这次唯一的生路就在先生身上。而关键之物,就是王家家主身上那把奇怪的黑剑了。” 贺宇帆闻言点头。 心道你不说我自己也能猜得出来。 不过能让人修为大增行动疯狂的黑剑啊…… 他摸了摸下巴。 好像还真有一个。 第95章 问题的框架解释清楚了, 剩下的时间里, 天机门的那群长老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说起了最近他们各自探听到的情况。 从王家的大体动向到那剑的秘密, 一群人说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 贺宇帆听来听去也没能听出一个重要的结论。 直到最后一个长老的推论说完, 那最先开口的长老才重新对向贺宇帆这边儿, 冲他拱手鞠躬道:“现在情况先生也都听着了, 我等的猜测想法也说着差不多了, 不知先生可有何高见?” “你等我想想再说。”贺宇帆摆手,有些头疼道:“掌门不是说还有几日可供喘息吗?我也用不着几日那么久, 稍稍给我些时间想想清楚, 总能给出来一个让各位满意的答复的。” 他这话明显有些敷衍的意思, 但话说到这儿,那天机门的长老们也不好再追问下去了。 又像是为了让贺宇帆重视一下似的重复着道谢了几遍, 那明显是主事儿的长老才终于放了行,让弟子先带着二人,去他们当初来天机们时住的地方休息了。 这客房两人虽说也没住几天,但好歹也算熟悉。 进门之后贺宇帆检查了一遍周围, 桓承之也跟着默契的在门窗上下了几道防止窥探的禁咒。等这一切都做完了, 二人才重新回到桌边儿面对面坐了下来。 桓承之随手从乾坤袋里给人摸了个果子出来,等贺宇帆笑眯眯的啃了一口, 才用牟定的语气缓声问道:“刚刚他们商讨的时候你表情不对, 可是想到什么不能与他人说的事儿了?” 贺宇帆点头,面色略有纠结道:“你记不记得之前在冰火门,那个魔头锻剑的时候, 你与我聊过的一个传闻?” 桓承之挑眉,认真想了片刻后,突然瞪了眼睛恍然道:“你是说那把用铸剑师妻儿为火,锻了四十九天的魔剑?它不是在百年前就已经被回炉化水了吗?” “是啊。”贺宇帆应道:“但那水终究还是有重新凝结起来的时候啊。” 贺宇帆说着,顿了顿,又在桓承之略显凝重的目光中继续道:“咱们之前聊到这话题的时候我没与你说完,后来回头想着为时尚早,也就又忘了提了。这剑在狗蛋的故事里在后期出现过,虽说按剧情来说应该还要等一阵儿才是,但是我刚刚开会的时候听他们说着也想了想,估摸着除此之外是没别的可能了。” 桓承之听他说完,面上本来就不好看的表情顿时是更难看了。 有些头疼的抬手在眉心按了两下,他说:“先详细说说剧情吧,就按以前的传闻来说,那剑饮了千万人的血,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但是再不好对付也是之前,就算是王家的重塑技术再高,也终究改变不了它融过一次的事实了。” 贺宇帆摊手道:“你知道我写狗蛋的那个故事写的有多随意的,就这个故事也只是说修真界几大家族里有一个丁家想称霸修真界,但是实力不济,所以想出了歪门邪道。可把那把魔剑重新弄出来之后,他们又驾驭不了魔剑,最后整个家族的人就都被那魔剑搞得像群疯狗一样了。” 桓承之嗯了一声:“但是按照你所谓的套路来说,狗蛋一定不会赶在修真界死劫到来前就摆平一切的吧?” “当然,所以我才说这个时间线有点儿不对。”贺宇帆点头:“因为狗蛋本来就和修真界没什么瓜葛,这次的魔剑事件也是在丁家毁了三四个世家门派之后,狗蛋修为也提升许多的情况下才出手的。不过其实这样设定,也只是为了突出狗蛋有多厉害,能在别人都打不过的时候成功制敌而已,咱们想破一下也不是问题的。” “知道了。” 桓承之点头应着。 他家道侣写小说的惯用套路就是这种,实在是想不知道也难。 不过话虽如此,只是…… “那该怎么解决?如果那剑能抹杀大半个修真界的话,你觉得就凭我现在的实力,我战的过吗?” “那肯定是战的过的。”贺宇帆嘴角勾起一抹略有狡黠的笑容:“一会儿等我问问天镜,如果时机差不多的话咱们就去主动出击。到时候你主攻,我给你打辅助。” 说完,他像是担心桓承之还有所顾虑一般,又补充了一句道:“你放心上就行,别忘了你可是有主角光环加持的人,王家那群垃圾不会是你对手的。” 桓承之闻言面上表情忍不住就是一抽。 心道我再厉害,也没你一句话降道雷来得快啊。 不过现在说到底,倒是也不能确定上次劈死王雨山的雷究竟是不是因为贺宇帆的一句话,所以这念头也不过就是在脑海里闪了两下,终究也没说出来。 贺宇帆见他没反对的意思,又咧嘴笑了笑,就再次将那个已经被他当成普通镜子用了许久的天镜摸了出来。 手指在镜面上施法似的绕了两圈,他刚刚开口,还没来得及把他惯常的那种浮夸的咏叹调说出来,镜面上就水波一动,慢慢转出了一张清晰的地图。 地图上画着天机门的位置,也显示了王家的地盘,还有一路上的路过的长月门、陈家和李家。 这些都是用黑线描在泛黄的背景上的,然而与之不同又极为明显的,是一个落在王家中心的红色圆点。 对于天镜这种连句话都不给个机会让主人说的行为,贺宇帆其实是有点儿想给它深入“教导”一下,让它稍微知道知道不能这么嫌弃主人的。 但问题就是现在时间有限,没时间让他胡闹。所以也只是用手指在镜面上用力点了两下,他便轻咳一声,指着那上面的地图对桓承之道:“现在天镜把周围的门派家族分布都给我画出来了,还有那个魔剑现在也确实还在王家放着,我觉得那个叫什么王雨哲的应该不会把它交给别人,那我们现在是等王雨哲离开王家的时候动手,还是深入虎穴去直接刺杀得了?” “从安全角度来说,肯定是敌动我动会稍微保险一点儿。” 桓承之摸着下巴,犹豫了片刻,却是突然勾了嘴角,扬出一个略显肆意的笑容道:“不过既然我们可以掌握王家的全部动向,还能随时观察那个剑的情况的话,去王家转转倒也无妨。说不定运气好点儿的话,还能逮着机会杀他全家不是吗?” 贺宇帆嘴角一抽,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他很想告诉他亲爱的道侣,在穿越之前他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别说杀人全家,根本就是连只鸡都没杀过。 但是看着桓承之那副血仇将要得报的样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吞回了肚中。 深吸一口气,贺宇帆在心里默念了两遍入乡随俗不可妇人之仁,等再次看向桓承之的时候,他眼中已经多了一丝坚定。 后者被他这目光闹的一愣,有些不解道:“有什么问题?” “不。”贺宇帆摇头握拳:“我就是突然觉得,如果保持现在的状态过去,说不定我一个激动,能帮你杀一半王家人了。” 他说的太过坚定,那语气又没有一定儿犹豫。让桓承之听着,直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贺宇帆被他笑的发窘,恼羞成怒的伸手在他脸上扯了一把道:“你不相信我?” “我信。”桓承之笑着摇头道:“但是我说杀他全家也就是说说而已,要杀的其实只是当年灭我仙地千万走兽之人罢了。若是我连他家老弱妇孺一起灭口,那和王雨哲当年做的又有何不同?” 贺宇帆眨眼,然后认真道:“可是如果不杀干净的话,等后人长大,那不是又会找你来报仇了吗?” “这么说也不是无可能。”桓承之轻笑着叹了口气,他说:“不过单五大家族来说,主枝旁系加起来,人数估计要占修真界总人数的十之七八了,再加上一个长月门……” 他说着,顿了顿,又努力挂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道:“我倒是愿意,但估摸着我还没杀完所有,天道就先下来道雷给我提前了结了。” 贺宇帆闻言嘴角一抽。 倒是把这事儿给忘了。 只是还没等他再发表点儿什么慷慨激昂的讲说,桓承之就先一步开口,面色认真道:“玩笑话就此按下,我说真的,报仇这件事上你最多帮我用些法宝,给对方使使绊子就够。手上染血的事儿千万别做,留着我来就好。” 贺宇帆皱眉:“为什么?” 桓承之摇头不语。 因为天道无情,尤其是在人命方面,手上染得血越多越厚,日后受到的惩罚和阻碍也就越重。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责罚也好阻碍也罢,本就是应该他来承担才是。天道现在对贺宇帆有多宠爱都不重要,反正不管怎样,他都不会允许贺宇帆为他冒险去得罪天道就是了。 第96章 桓承之这话说的太过认真, 贺宇帆跟他对视了半晌, 终究也还是放弃用语言去说服什么了。 天镜上标注的红点没有移动位置, 两人又商量了一下, 还是决定就先他二人去王家探探路, 不管能不能成, 总比跟着天机门这群拖后腿的浪费时间的强。 天机门那群老头儿似乎是又掐算去了, 门派上下一片静悄悄的, 基本寻不着个人影。 原本两人还以为出去要稍微花些功夫,没想也就出门的时候贺宇帆为了不被人发现摇了次铃铛之外, 直到他们从乾坤山上下去, 也没遇着一个要阻拦的人。 去王家的路上贺宇帆还是像以往一样被人抱在怀里, 手里捧着他的天镜指着方向,嘴里啧了两声道:“不是我说, 我觉得咱们要是把突袭计划告诉天机门,那群老头子肯定还要推算一遍什么时候适合攻击,从哪个方向攻击。磨磨唧唧的浪费时间不说,最后准不准还都是回事儿呢。” “你还真了解他们。”桓承之闻言忍不住笑道:“不过这话倒是真没说错, 我上辈子也算是见识过几次秘境, 那时候是跟在大门派后面儿等着机会,有幸见识过一次天机门的能耐。那秘境一共开了七天, 光他们掐算进入的方位和安全的路径, 就足足掐算了两日有余。” 贺宇帆噗嗤一声道:“那最后算对了吗?” 桓承之点头:“对是肯定能对。而且不是我说,若不是因为遇着你了,我可能还会像上辈子一样, 不管浪费多少时间,也总想让天机门帮着算算再动身的。” 贺宇帆闻言思索了一会儿,倒也点头表示了理解。 毕竟就像是桓承之说的那样,不管是修真者还是普通人,做事之前也都想求个稳妥。 天机门对于修真界众人而言就是这个所谓的“稳妥”,只是因为有他这个预料之外百发百中的bug存在,才会对比的天机门略显无能罢了。 想到这儿,贺宇帆又低头摆弄了两下他手中的圆镜。 镜面上地图明明白白,位置也清清楚楚。 这种明显像是开了挂一样出场满级的感觉啊…… 还真有点儿一言难尽。 两人又向着目标的方向行了一会儿,等贺宇帆从那股子说不出的滋味儿中走出来时,桓承之也跟着开口问道:“对了,一会儿要打的话有什么计划吗?或者你小说里写的狗蛋是怎么杀的王雨哲?就算不一样,多少你能做个参考也无妨。” 贺宇帆闻言一愣,皱着眉回想了一会儿,却是面露尴尬道:“我之前跟你说了,狗蛋杀他的时候修真界都死了好多人了,所以那个魔头还就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可以到处转悠了,结果机缘巧合之中,在他独自外出的时候被狗蛋撞着了,所以相当于一对一,狗蛋就算实力不济还有法宝顶着,分分钟完胜。” 桓承之说:“可现在王雨哲在王家主宅待着,我还没想着什么办法能让他独身外出,但若是在王家宅院里开战,那肯定不会是单打独斗了。” “我知道。”贺宇帆点头道:“但是指不定王雨哲就疯了也有可能呢。” 说着,他还用手指在那地图上指了指道:“你看,王家旁边儿不远这就是陈家,就我小说里面写的第一个被魔剑所害的也是个世家而非门派,所以说不定咱们过去的时候,王雨哲已经去陈家大开杀戒,你顺手还能坐收个渔翁之利,连着……” 话没说完,他突然消了声响。 桓承之不解的低头扫了一眼,他看不见天镜上究竟是个什么画面,但就贺宇帆那副吃惊的表情来看,怎么也不会还是之前那地图就对了。 静待片刻,见贺宇帆许久也没个要吱声的意思,桓承之才开口温声问道:“有什么问题?” “你先停停,让我看看形势再走。”贺宇帆含糊的应着,目光像是被黏住了一样粘在镜面上没有挪开分毫,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桓承之就近找了个地方落下去了,他才突然收了视线,一脸难以置信道:“我发现我现在已经不是写什么成真什么了,我好像还点亮乌鸦嘴属性了。” 桓承之一愣,眉头一挑也瞬间明白了过来道:“你的意思是,王雨哲在往陈家的方向走?” “没错。”贺宇帆点头道:“他要是按照这个速度这个方向不变的话,最多不过一炷香他就能到陈家了,但是具体是去做什么的我就……” 话没说完,桓承之已经先一步开口,一脸平静又带着点儿麻痹的木然道:“你放心,他肯定是去屠陈家的。但是陈家二小姐和长月门那个废物大师兄有过婚约,如果陈家有难,长月门于情于理也不会坐视不管,所以王雨哲就算是真想一口气杀个干净,怕是也不容易。” 他这话说的极为认真,语气又确定的丝毫不像在开玩笑。 贺宇帆听着顿时就想去反驳一句,结果嘴张了半天,最后也还是叹了口气道:“还是先等等看,如果王雨哲真的去陈家了,咱们就过去看看。毕竟他们真打起来的话,应该也没人有空管我们了。” 桓承之点头应下,反正不管陈家还是王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相残杀这种苍天开眼的事儿,他才不会急着去打扰什么呢。 这话说定了,桓承之便找了个石头带着贺宇帆一同坐了下来。 他们现在距离王家还有一个多时辰的路程,但要是转道儿去陈家的话,约摸也大概是一炷香就能到了。 贺宇帆从坐下之后就抱着他的镜子紧盯着没声儿了,桓承之则是无聊的左右看看,又凑头无聊的陪他一起盯着那镜面看了一阵儿,才终于是忍不住问道:“我不能看这上面的东西吗?” “按理说应该不能吧?天机门那群老头不是说看了他的人都要遭报应吗?”贺宇帆皱眉,又思索了一会儿,才重新低头看向天镜,手指戳了两下道:“哎,我觉得你给我看的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就是照照人,或者弄个杂货店就能买着一个的地图,这种东西也算天机……” 话还没说完,桓承之突然就看着那个在他眼里从来没有过任何变化的镜面上,突然像是水面一般的荡起了一丝波纹。 随着波纹的散开和扩大,那镜面上的绿色也渐渐消了下去,晃晃悠悠的转出了一幅和贺宇帆之前形容中长得一模一样的地图。 桓承之顿时一惊。 天知道他刚刚也不过是太无聊,随口一问而已。 然而比起他的这种震惊,再反观一旁的贺宇帆,此时脸上的纠结却是更甚了一步。 “我觉得我感知的没错,这镜子好像就是觉得我很烦事儿很多。”贺宇帆认真道:“如果不是因为我知道它绝对不会说话,我刚刚简直要以为它被我逼得已经连说话都学会了呢。” 桓承之嘴角一抽,不置可否的反问了一句道:“他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贺宇帆摆手道:“就是很愤怒又很绝望的冲我吼,说它会这么无能还不是因为我总把它大材小用之类的话,现在想想应该是我良心发作幻听了吧,没啥的。” 他说的十分随意,似乎还像是为了让桓承之别放在心上一般,特别潇洒的摆了摆手。 只是这样子让后者看在眼里,却是忍不住对他手里那面号称“凡算卦之人皆求而不得”的天镜,燃起了一份更深的同情。 他虽然不是天镜的主人,也不会像贺宇帆那样感受的到这仙器的想法,但桓承之总觉得,就他家道侣刚刚所说的那个情况,十有八九是天镜真的被逼的开口说话了罢…… 桓承之抬头望天。 让心底的同情沉淀了半晌后,就又凑过头去跟着贺宇帆一起看地图去了。 毕竟道侣最大。 天镜什么的,道侣开心就够了。 和之前猜想的一样,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王雨哲便已经冲到了陈家所管的区域里了。 这路径要是想再改变也不大可能,所以两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现在动身,至少也得赶在王雨山杀完人撤离之前到达现场才是。 许是因为这次能自己看着地图,更为直观不说,也省了贺宇帆指路的麻烦。总之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也是一路畅通,当那个代表着王雨哲的红点一路慢慢挪到陈家主宅所在的山谷正中时,两人也已经赶到那山脚下了。 这次不需要贺宇帆再说什么,从这一路过来的时候,两人也已经看着了山头上不断闪烁又久久不息的光芒和火焰。 只是还不等上山,头顶却先一步闪过了几十道纯白的身影,甚至都没低头看一眼他们两人,就直奔山顶而去了。 “是长月门的人。” 等那群白衣人都冲个没影了,桓承之才低声解释道:“不过来的都是些废物,他们的掌门长老一个都没见着。就这架势来看,怕是王雨哲比咱们想象中还强了太多,强到长月门也打算做做样子探个情报,就直接放弃陈家了。” 第97章 桓承之说着, 贺宇帆也跟着抬头向眼前的那座高山看了过去。 此时按说还是白天, 但山头的那片青空, 早已被烈火灼起的浓烟染成了一片乌黑。 片刻, 随着天边一道惊雷响起, 又紧跟着一声刺耳的龙吟乍现。 贺宇帆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片乌云在天上缠了几圈, 反是绕成了一只面目狰狞的黑龙, 直直朝后面的山谷里俯冲了下去。 一时间, 远方那原本还有些缥缈的哀嚎和拼杀声,顿时更响了一筹。 贺宇帆在心里叹了口气, 感叹了一下修真之后这千里眼顺风耳带来的坏处后, 转眼向桓承之问道:“你说照这个架势, 就算加上长月门的那群来帮忙的人,陈家还能撑多久?” “那群人不是来帮忙的。”桓承之摇头道:“如果陈家还能撑住, 他们会装装样子帮个忙,但是如果陈家无力回天,他们只会在远处观察战况,顺便记录一下王雨哲的能力罢了。” 贺宇帆闻言啧了一声, 又皱眉看了眼上面, 见那黑龙翻转着又一次冲入山谷,才又换了个问题道:“那就现在这个情况, 你觉得咱们上去, 是被波及的可能性大一点儿,还是坐收渔翁之利的机会多点儿?” 桓承之沉默。 片刻,还是重新把贺宇帆抱在了怀里。他说:“你放心, 就算是打不过,让你看个热闹顺带全身而退的实力,我还是有的。” 话音落下,也不用贺宇帆再去说什么,桓承之已经抬脚向山顶冲了出去。 如果说从山下看起来,上面的战场光是震撼的话,当上山之后近距离感受了一下,贺宇帆才终于算是明白了何为“恐怖”—— 就从大环境来说,周围的灵气因为过大的波动,导致一会儿松一会儿紧,连带着那些打在人身上的灵压也是多少不均。这情况就算是有桓承之在旁的护着,也终究还是免不了三五不时来一下的呼吸不畅。 这种情况从半山腰开始越往上越严重,将近山顶的之时,贺宇帆更是直接扯住桓承之的胳膊,皱眉摇头一脸痛苦道:“稍微等等,这儿灵压太厉害,弄得我五脏六腑都难受的紧,等我稍微缓缓,要不然这样下去,我可能要从里面爆炸了。” 桓承之听话的停了步子,又低头询问了两句,确定不需要往后撤上几步了,才抿了抿唇,面色凝重的解释了一句道:“是魔压。” “魔压?”贺宇帆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桓承之,那双凤眼瞪的老大,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绝对不可能的消息一般,重复了一遍道:“你的意思是这上面的所有王雨哲一个人弄出来的?就算有那把剑跟着,他也总不可能……” 话音未落,那只原本还徘徊在远方的黑龙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突然脑袋一转,直直朝二人这边儿冲了过来。 桓承之当即眉头一皱,在心底估算了一下逃跑的可能性后,却是直接把贺宇帆放回地上,提着他那把本命剑就迎了上去。 这反应就是想跑也来不及了。 贺宇帆看了一眼基本在几息中就能冲至眼前的黑龙,虽然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突然就开始对付他们了,但敌至眼前,也没机会让他继续想下去了。 深吸了一口气,贺宇帆跟着桓承之一起站定了步子,顺带也从乾坤袋里摸出了铃铛。 这一战他们能赢。 不是什么没来由的自信,只因为刚刚在桓承之把他放下来的时候,并没有说什么让他逃走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是对方有百分之百胜算的意思了。 果然,就如他所想,桓承之在对着那巨龙冲出的瞬间,那剑上的原本还平平的火焰便像是受到了什么号令一般,猛的向上窜起将桓承之整个人都包裹在了当中。 贺宇帆在后面看着,只觉得一道火光冲上黑龙面前,又随着一股巨大灵压的炸裂,在他呼吸霎时顺畅的同时,那黑龙也跟着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哀鸣。 桓承之动作很快,带着火光的身影就像是道落不下去的流星一般,在那黑龙身侧快速的移动纠缠。 但每当黑龙想要反击的时候,贺宇帆就会适时的摇晃两下手中的铃铛。等那三秒钟的暂停时间过去了,黑龙也就只能被桓承之越来越快的攻势,逼的转守不攻了。 而此时,贺宇帆就会把铃铛放回那个能缩短使用间隔的葫芦里温着,等待着桓承之下次略占下风时,继续出手帮忙。 两人配合的十分默契,就这么一来一回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那只原本还耀武扬威的黑龙就已经被打的摇摇晃晃,基本像是要散回黑烟了。 这状态都不用桓承之说,就贺宇帆这种程度也足以看出,再来最多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他们就能把那黑龙打趴下了。 只是往往事不如人意。 再又一次贺宇帆摇铃静止时间后,桓承之不但没有趁机上去,反倒是突然撤身,用最快的速度往他这边儿冲了过来。 贺宇帆有点儿不解。 但就桓承之那样子来看,他也多少猜到了缘由。 果然,当重新被人一把抱起拼命往山下逃去的时候,贺宇帆凑头从桓承之肩上眺望过去,便看到了后面一个披头散发浑身漆黑的人影,在用极快的速度向两人冲来。 那人一头长发散乱在脸上,就这么看着也看不清个长相,但就他周身那股子让人难受的呼吸不畅的气息,和手中和传闻中完全一样的黑色长剑,也倒是能说明,这人绝对就是王雨哲无他了。 按理说现在是逃命的时候,桓承之已经紧张的浑身是汗了。 但贺宇帆不知为何,就算是看着王雨哲步步接近,心头的慌乱反倒还没有刚刚在山头上感受的多。 三人就这么两前一后的不停向前,桓承之已经把所有的灵力都用在了腿上,再加上血脉的加持,也不过是堪堪能保持了之间的距离,别说再拉长,甚至能不缩短就已经是极限了。 天空中的那只黑龙在跟了两步后就又去对上了山谷,而贺宇帆则是在沉默许久后,突然眼珠一转,略带欣喜的拍了桓承之肩膀,在心底给人提醒了一句道:“你往人少的地方跑,再跑的久一点儿,最好能一时半会儿一个人都赶不过来的那种,那样咱们就可以和王雨哲一对一了!” “宇帆你这次别闹。” 桓承之头一次直白的拒绝了贺宇帆的提议,还不等后者再重复什么,他便急吼吼的继续道:“我打不过他,那些法宝全都加上我也打不过他。我不知道他打算追我追多久,但是咱们现在最好的选择还是往乾坤山走,就算……” “就算什么?陈家这架势看样子是死完了,你还指望天机门的废物帮你打啊?”贺宇帆不耐烦的扯了扯桓承之的衣领,一边坚持道:“你听我的别犟,就算你打不过我也有办法弄死他的。” 话至此,桓承之明显还有些许犹豫。 但是看贺宇帆那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他还是紧了紧牙关,脚下一转,将原本直对着乾坤山的方向转了个弯儿,改为冲着另一边儿的荒山而去了。 贺宇帆感受着方位的变化,又丝毫没有一点儿逃命样子的拿出天镜敲了两下,随即在指路的同时,朝桓承之问了一句道:“等待会儿停下来之后,你能不能保证跟他打上一息的时间,给我争取点儿机会?” “三息都行。”桓承之对他这种悠哉的样子略感无奈,但道侣发问,他还是在沉默一瞬后,便认真答道:“但是最多五息,五息之中我能保全自己,五息之后……” 没等他说完,贺宇帆便一脸自信道:“用不着那么久,你放心就行。” 桓承之其实很想说,就他们后面那个追了这么久还粗气不喘一下的人的情况来看,这想放心也有些困难。但看贺宇帆这么有把握,他犹豫了片刻,便还是把怀疑的话尽数吞回了肚中。 一炷香后。 在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山之中,桓承之听着贺宇帆的安排,终于放慢了速度,在把怀中人放下的同时,也跟着转身对向了身后紧追不舍的王雨哲。 “只能五息,五息之内不行,你就自己先跑即可。” 在出手之前,桓承之用一种几乎是必死的语气,向贺宇帆提醒了一遍。 而后者却摆摆手,完全胜券在握似的点头,再次重复了一声放心。 桓承之咬牙。 深吸一口气后,没有丝毫的停顿便抡起短剑朝行至身前的王雨哲劈了上去。 而贺宇帆则是在拿出铃铛的同时,握了握另一只手上抓着的方盒。 这盒子他也拿到了有些时日,就那么放在乾坤袋里落了这么长时间的灰,要不是刚刚一个紧张,他几乎都要忘了它的存在了。 一击必死甚至还能毁天灭地吗…… 想想实在是有点儿小激动啊。 第98章 那边儿还在苦战之中的桓承之并不知道贺宇帆在搞什么阴谋, 但就王雨哲那种铺天盖地又毫不间断的攻击来看, 也没给他回头看看身后的机会。 黑色的长剑带着魔气又混杂着鬼气, 随着一次次剑锋的落下, 那些让人五脏生疼的压力也跟着降下。 桓承之剑上的烈火烧了鬼气也燃了魔气, 但终究两人之间修为差距还是太大, 就只是这么一次次的交锋, 也能让他清楚的感觉到再这么下去, 怕是真撑不住几秒了。 直到桓承之打算拼死给贺宇帆喊声逃时,王雨哲原本没有一丝间断的动作却猛的停了一下。 身后跟着响起贺宇帆大呼的“躲开”, 桓承之没有一丝犹豫, 脚尖在地上一个用力, 等眼前的晃动停下之后,他已经平稳的落在了贺宇帆身侧。 在开口发问之前, 他低头先向身旁人手中看了过去。只见那只修长的手掌中静静的躺着一只红色的匣子。 匣口打开,里面躺了两只和匣子一个色泽,指甲大小的虫子。 桓承之一惊:“这是……” “叶无荒之前送给我的礼物,他说如果我想的话, 直接用这虫子吞噬天地也不成问题。当然如果不打算做这么大的事儿, 只是杀个人的小事儿的话,不管对手是谁, 就算是还差一步就破界成神的大能, 也能在几息内彻底弄死。” 贺宇帆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我本来以为他只给了我一个,没想到盒子打开一共是三个, 那一只飞出去了,剩下这……” 话没说完,桓承之反是突然面色一僵,目光中也带着些难以置信的重新回到了不远处的王雨哲身上。 贺宇帆看他这表情甚是不解不解。 只是下一秒,在王雨哲那种极度痛苦却又像是被掐了脖子般的低吼响起时,他也不自觉的回了头去,想跟着桓承之一起看看那边儿的情况。 然而动作刚出,还不等目光触及到什么,眼前就先被遮了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掌。 “别看。”桓承之声音里满是难得一见的慌乱。 就这么安静了许久,直到刺鼻的血腥味儿彻底的弥散开来,直到那边儿王雨哲嗓子里“咯咯”的声音彻底消失,桓承之才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的柔了语气继续问道:“你那只虫子还用得着收回来吗?” 贺宇帆其实在他动作刚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大约猜到情况了,所以此时被问及这个问题,也只是顿了一秒便摇头道:“叶无荒说只能用一次,用完虫子会和敌人一起死的。但是你得去把那把剑拿来,它不能再被别人得着了。” 桓承之眉头一皱:“可我……” “你不会有事儿的。”贺宇帆安慰的在他胳膊上拍了两下,口中继续道:“拿的时候小心一点,这是这个副本的血脉考验,你可别输了。” 桓承之:“……” 如果说之前他还有些犹豫,担心自己也会被这种可怕的魔剑影响的话,这句熟悉的血脉之力出口,他心底的那点儿慌乱也就跟着一瞬消散干净了。 有些哭笑不得的轻叹一声,又低低给贺宇帆交代了一声让他不要睁眼,桓承之才放开了拦在人眼前的手掌,转而去拿那把已经掉在地上的黑剑。 或许是有了前几次的经验,这次面对这个所谓的血脉之力,桓承之倒是没有之前那么狼狈了。 然而他估算错误的是,贺宇帆的好奇心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是绝对不会被一两句话就阻止成功的。 所以还没等桓承之走到王雨哲身旁,他就已经睁开了双眼,直直朝王雨哲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一眼,贺宇帆就感受到了一股子从心底一路燃上脑门儿的后悔。 如果说王雨哲之前的模样,虽说是疯癫了一点儿恐怖了一点儿,但至少还能称之为“人”的话,那现在地上一摊子血肉模糊的混合物,根本则是连个人形都看不出来了。 贺宇帆视线木木的向着那边儿对了一会儿,胃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也渐渐涌了起来。 等桓承之把剑拿回来的时候,他早已趴在一旁吐的眼前发黑了。 桓承之见状叹了口气,把贺宇帆手里那个一直紧握着的盒子拿过来,又确定关好封严,帮他重新放在乾坤袋里,才拍着他的后背,柔声问道:“害怕了?” 贺宇帆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一脸虚弱道:“有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这跟打游戏的效果完全不一样,视觉冲击太大了,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 “你倒是不想想,叶无荒准备的东西,怎么会让敌人有点儿舒服的机会?”桓承之已经习惯性的直接忽略了他听不懂的词语,口中应着声儿,却是又叹了口气,一边把人扶起,一边继续道:“不过这虫子确实是有用,你还是好好装着,用完之前我倒是不会担心再有人欺负你了。” 贺宇帆嘴角一抽,还是有些头晕的往人身上靠了靠,他说:“下次你要不让我看,我就再不好奇了。” “最好也别有下次了。”桓承之说:“我过来之前才刚与你说了叫你不要出售,结果这话才刚说完多久,你就立马动手展示了一下功夫。你现在还不急着进阶感受不到有什么危险和报应,等到时候你该渡雷劫了……” “那不是还有你帮我护法嘛。” 贺宇帆没给他继续唠叨下去的机会,只一句话就把他后面所有的不满都堵了回去。看着桓承之黑着脸却又没法说句不是的样子,他倒是咧嘴又补充了一句道:“行了,往好里想点儿,现在解决了一个半的仇家了不是?反正你说的也没错,我又不急着渡劫,到时候雷怎么样咱们等该劈的时候再说,现在你先给我讲讲那剑的情况吧?” 桓承之被他堵的无话可说。 那两瓣薄唇开开合合了几次,终究还是在贺宇帆那双带着满满讨好意味的眼中消散了干净。 将那把刚刚捡起来的黑剑放在人手里,又重新把人抱起,桓承之一边往天机门的方向走着,一边对贺宇帆道:“这次你说的血脉之力没什么感觉,好像就像是这剑在找主人似的,探测了一下就让我捡起来了。” “那现在你算是它的主人了?”贺宇帆问道,手指却再次忍不住犯贱的朝剑身上触了过去。 桓承之低头看他一眼,确定他没打算往剑刃上摸,才微微摇头道:“它等级太高又阴气太重,我体内带着至阳之力,它若认我为主,那便不是耽误我,就是毁了它。这剑灵不傻,不会可能认我为主的。” 贺宇帆闻言皱眉,口中略显随意的跟了一句道:“可是狗蛋就得到这把剑了啊。” 桓承之:“……” 所以他早就说了,他真的不是那个十项全能的存在,为什么他家道侣还总是契而不舍的要用狗蛋来打击他呢? 桓承之觉得有点儿心累。 只是还没等他平复一下,贺宇帆那只犯贱的手就已经顺着剑身一路摸到了剑尖。 这魔剑本就是把细剑,剑刃之锋利说是吹毛立断也毫不为过。 因而理所当然的,贺宇帆伸过去的手指立刻就被划出了一道伤口。 桓承之见状一惊。 却是没给他任何补救的机会,那剑就像是在沙漠里行走多时终于见到水源的人似的,只瞬间就将那几滴鲜血饮了干净,跟着散出了一片淡淡的红光。 贺宇帆有点儿紧张,赶忙抽手问道:“这什么情况?” 桓承之摇头,沉默片刻后不答反问道:“你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吗?比如心焦气躁,比如,会不会觉得这剑还想喝你的血?” “没有啊。”贺宇帆摇头,又垂眸看了看怀里那把光芒越闪越明的长剑,他表情略显复杂道:“就是,我觉得它好像也挺喜欢我?不过可能是错觉,因为我记得我刚拿到天镜的时候我也有这种感觉,结果你看现在它多烦我,所以绝对是……” “那不是错觉。”桓承之听他说着,忍不住摇头解释道:“它在认主,我虽是不知它为什么会选你,但若是你不想要,咱们找个地方把它扔了也无妨。” “这个……” 贺宇帆纠结的拧了眉,却是不等说些什么,身后反倒是先一步传来了一声大喝—— “二位道友留步!” 贺宇帆眉头当下拧的更紧了。 桓承之低头小声询问,两人犹豫片刻,还是暂且停了步子,转身对向了身后极速而来的白衣人。 是长月门的服饰。 贺宇帆在心里说着。 只是没给他问句话的机会,那追上来的人就已经先一步拱了拱手,开口笑道:“二位道友初次见面,我等确实是不想动粗,但二位就这么拿走我门的传代之宝,怕也不妥吧?” 第99章 那人这一串话说的没有丝毫犹疑, 不管是面上的表情还是态度, 都保持着一种“事实就是如此”的认真。 贺宇帆被他说的一头雾水, 纳闷儿的挑了挑眉, 又转眼看向了站在他身后的桓承之。 后者微微摇头, 甚至都不用贺宇帆开口, 就先一步冷声道:“恕在下见识短浅, 都不知你是何门派, 更别提你所谓的宝物了,先生若想找人说笑还请寻些别人, 我和我道侣暂还有事, 恕不奉陪。” 说完, 根本没给那人再继续废话的机会,桓承之拉着贺宇帆转身就想离开。 然而在转身的瞬间, 原本身后的方向也涌出了三个人,紧跟着左右各出三人,等众人站定之时,他们已经被四方总计十二人围个严严实实了。 “我长月门虽说按传承而言, 暂还算不得修真界第一大派。但不管是人数还是实力, 却敢说能远胜那天机门数倍。先生作为一修道之人,说是不认识我派服饰, 这玩笑怕也是开的大了些吧?” 最先开口的那个弟子见桓承之重新停了下来, 便也上前一步,带着让人有些反胃的假笑道:“不过道友若是不懂,我等倒也不怕为你解说一二。就道友你手里的那把黑剑, 便是我长月门的宝贝。它可是自有灵识的东西,不是你们这些普通修者能驾驭住的。” 说着,他下巴也微微向上扬了不少。 刚刚贺宇帆他们的打斗他看的清楚,王雨哲那样子明摆着是自己受不住魔气癫狂着爆炸了,这两个小修者运气不错捡了个便宜罢了。 不过这种运气也就到此为止,他可以确定,就面对这两人,他们不管从人数还是修为而言,都是稳胜不输。 只是让人完全没想到的是,贺宇帆那边儿还没应声,手里那把黑剑,却是在发光之后,突然剧烈的震颤了起来。 从一开始的那种肉眼可见的颤抖,到最后贺宇帆几乎快要抱不住的动静,那长月门的人还在震愣之后不怕死的笑道:“你看,我就说这宝贝不是你能拿的,要是趁现在还回来,你之前的行为我门就不予追究了,若是……” 这边儿话说一半,贺宇帆那边儿则是一个手抖,终于还是没控制住那把已经状似疯狂的长剑。 好在桓承之也不是什么没见过市面的人,在长剑向空中飞去的同时,就已经动作迅速的抓住贺宇帆,把人提着向包围圈外冲了出去。 那群长月门的人本意就是想要这剑,所以见剑离手,也就没再去追他二人了。 一路向外跑了三五分钟,直到身后的吵闹声消失,桓承之才终于慢慢停了步子,在一片松林中将贺宇帆放了下来。 双脚刚刚落地,贺宇帆还没等着让那股子晕眩的感觉缓和些许,就已经扯着桓承之的衣服,忍不住开口问道:“刚那什么情况?你不是说那个剑认主了吗?认主为什么我还控制不住它啊?” “因为它在护主。”桓承之摇头道:“长月门刚刚的恶意太过明显,明显到那把剑都感觉出来了。但是它本就不是什么柔顺的物件,选择的保护方式自然也不会有多平静了。” 贺宇帆皱眉:“你的意思是……” “那几个人死定了。”桓承之道:“不过这样也好,我带你走的时候,专门探测过周围。长月门追来的弟子除了那十二人外,还有一个躲在暗处看着,如果让魔剑自己动手,那个龟缩之人也定然不会有机会活着离开。这样以来,不管之后还有没有人路过那里,他们能看到的也不过就是魔剑失控自己杀人,再者不论是长月门的别人,还是剩下那些对这剑感兴趣的人,短时间内也不会知道你是那剑的主人就是了。” 说完,他看向贺宇帆,在给了对方了片刻的消化时间后,又继续问道:“还有就是,你想好了吗?这把剑要怎么处理?” “这个……”贺宇帆挠挠头,一脸纠结不答反问道:“你说它杀完人,还会回来找我吗?” 桓承之闻言摇了摇头,他说:“那玩意儿有灵,他能选你为主我就有些想不清楚,更何况这问题了。” “那就等它回来找我的时候再说。”贺宇帆咧嘴一笑,直接敲定道:“不然咱们现在想清楚,它万一不来我岂不是很尬?” “这倒也是。” 桓承之点点头,又回身看了眼后方,确定周围没有任何追兵了,才牵着贺宇帆向前走到一棵大树边儿上坐下,一边说:“它若是要来找你,应该也需不了太久。咱们现在离天机门不太远了,不管是让它追着上山还是上山之后再被寻去都不好说。便不如在这儿先歇歇,趁着这机会,你也想想该怎么办好。” 贺宇帆闻言低低嗯了一声。 脑袋靠在桓承之肩上,许久他开口问道:“你说,我到底是该把它留着,还是应该再熔它一次?” “我不知道。”桓承之摇头:“要说能重塑一次,也便能重塑第二次。这次咱们能赢不过是幸而有了叶无荒的那虫子。但是虫子只有三只,用完之后,再找叶无荒去求,那便是要欠下因果了。可让你把剑留在身旁的话,我又总会担心你怕是哪天也会被影响了去。所以这件事还是你来定夺,等你决定之后,我顺着你的选择,来思考日后的防护措施便可。” “而且叶无荒也说这虫子是救命用的,我觉得以后我们要和五大家族外加一个长月门开战的话,剩下这两只够不够用还是个事儿呢,要是总用在这一把剑上的话,就有些太过浪费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也摸了摸下巴道:“所以还是留着吧,我觉得我运气挺好,指不定到时候我不但没被它影响,还能把它感化一下,让它不会再这么暴戾了,你说呢?” 桓承之轻笑应道:“依你便是。” 这几句话的功夫,也算是决定下了那黑剑的去留。 剩下的问题就是等待了。 其实对于这把魔剑,贺宇帆说到底是没有多少真实感的。 毕竟在他的想法之中,像这种法宝啊仙器的,应该都是他家狗蛋轻松到手才对。尤其是这种明显是攻击性的宝物,放着那边儿高攻击力的狗蛋不要,突然对他这么一个打辅助的认主,就实在是有些超乎预料了。 然而比起他的这种纠结,桓承之明显要淡定多了。 或许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个所以然来,但他就是觉得,那把魔剑绝对是会找过来的。 只是有些出乎预料的是,两人就这么相依着等了三五个时辰,贺宇帆都靠在人身上睡了一觉,天色也从敞亮踏入黑暗,就这样,也没见那剑有一点儿要追过来的意思。 贺宇帆双眼还带着些没睡醒的迷糊,仰头看了眼天边挂着的残月,一边打着哈欠问道:“咱还等吗?再等下去都能直接吃早饭去了。” 桓承之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了眼远方的天空,犹豫片刻,却还是点头坚持道:“再等等吧,说不定是刚刚认主不大熟悉,再候着一会儿,它总能跟来的。” “你倒是信它。” 贺宇帆翻他一眼,哈欠不断。嘴里嘟囔了一句,又翻着身子调整了一会儿坐姿,等再次找着个舒服的姿势,便给桓承之道了句“来了叫我”后,就又一次闭上双眼私会周公去了。 时间分秒流逝,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天边的那轮残月收入远方的地平线下,东方的山巅又亮起一抹银白,桓承之才终于算是放弃了坚持,拍了拍贺宇帆的肩膀道:“天亮了,咱们就近找个村镇,我带你吃饭去吧。” 贺宇帆迷迷瞪瞪的嗯了一声,又伸着懒腰扯了个哈欠,才揉着眼睛问道:“那要是它不来找我的话,是不是又是被哪个人拿去了?我们还得再杀一个王雨哲二号吗?” “当然不必。”桓承之揉了揉他脑袋,轻笑应道:“不管它新主人是谁,咱们也看过一次热闹了。你不好奇的话,这次就暂且按下,让修真界那群老不死的先上再说吧。” “说的没错。”贺宇帆点头道:“我下次就是再好奇,我也不当先头兵了。” 桓承之挑眉不语,眉目间满是怀疑。 贺宇帆看他这样子正欲表达一下不满,腰间的乾坤袋反是先一步震了一下。 “是昨天那群老家伙给的传音符。” 口中解释了一句,他也将那符咒拿了出来。 桓承之将灵力在上面打了一下,还不及开口,上面便传来了天机门长老慌乱到不住颤抖的声音。 他说:“贺先生您去哪儿了啊,在乾坤山南行三十里处,那魔剑在无人控制的情况下,已经杀了长月门百余人了。” 贺宇帆嘴角一抽,心道那长月门的援军来的还真快。 不过还没等他评论一句,天机门那老头就又继续道:“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我等之前以为的门派大劫,怕是不只有这魔剑一事的……” 第100章 贺宇帆听他这么一说, 原本还是看戏似无所谓的表情也立刻跟着严肃了起来:“什么意思?” “先生若是离得不远, 还是等回来再说吧。” 提到这话, 穿音符上那长老的声音中也多了些疲累之意。 他叹了口气, 又补充了一句道:“回来的路上先生最好从北方绕行, 实在是要走南边儿的话, 给我们提前知会一声, 可千万莫要逞强, 那魔剑邪门的紧,不是先生道侣一人挡得住的。” 这可算是贺宇帆来天机门这么久, 门派高层除韩子川外, 对他说的最有人味儿的话了。 就算大家都清楚, 现在这么关心他性命只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劫数”,但心意到此, 再去冷眼相对就有些说不过去的。 因而贺宇帆应了声知道,那长老又重复着告诫了两句,那穿音符上的光泽便暗了下去。 把东西重新放回了乾坤袋里,贺宇帆转头看向桓承之, 摸着下巴犹豫道:“你说咱们是先回天机门, 还是先去看看剑?” 他说的很诚恳,那表情看着还真像是要征求下桓承之的意见似的。 只是根据两人这么久以来的相处, 对方根本是不吃这套。只轻笑一声, 就直白的给他揭穿了道:“你想去看剑就大可直说,我又不会拒绝。” 贺宇帆咧嘴一笑,默认道:“这不是想着回去危险嘛。” 桓承之瞥他一眼:“危险的事儿多了, 也没见你少去一次。” 然而话是这么说的,一分钟后,他却还是老老实实的抱着贺宇帆,又折了回去,重新跑到了那边儿长月门和魔剑的战场之中。 如果说之前在陈家那边儿两人还为了保险,只是远距离围观的话,这次的战斗,则就是放心大胆的找了棵大树,坐在上面看戏似的近距离观看了。 要说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上次王雨哲是脑子不清醒的无差别攻击,而这次的魔剑,明显像是刻意忽略了他二人存在一般,就算飞到跟前,也没有半点儿要砍过来的意思。 至于长月门众人,现在生死不知的躺了百十来人,剩下的那寥寥十几人,别说是关注一下他们这边儿,根本就是连逃命也逃不及了。 看这样子,长月门折的人数太多,估计是放弃再去收服这剑了。 只是剩下的这些已经过来的弟子…… 桓承之抿唇。 这门派还真是无情到什么都能随时放弃啊。 眼前利器入肉的声音伴随着惨叫与呻吟不断的响起,本该刺鼻的血腥味儿也在时间的拉长中慢慢麻痹了鼻腔。 由于上辈子在尸山血海里走了三十多年,桓承之对于眼前这种单方面屠杀似的景象甚至能说是挺习惯了。 但贺宇帆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也不过就是刚刚王雨哲的那个尸体,所以在这种漫天的血红中看了半晌,就忍不住把脑袋埋进了桓承之怀里,嘟囔着念道:“你们修真界是经常这样一言不合就大杀四方吗?” 桓承之闻言摇头:“不全是,但是凡修道之人,手上没沾过人命的,修为空高,最终也只会成为别人手上沾着的人命。” 弱肉强食。 这道理倒是也不难懂。 贺宇帆脑袋在他怀里蹭了两下,半晌才轻轻应了声嗯。 然后不等桓承之再说什么,他就又深吸了一口气,转头重新对上了那边儿追着人砍杀的魔剑。 剑刃戳穿皮肉,划开肌肤,鲜血四溅之时,那剑身却像是饮得美酒了似的,发出阵阵悦耳的轻吟。 贺宇帆看的忍不住皱眉。 桓承之感受着怀中人的情绪变化,低头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道:“不喜欢就闭上眼睛,没必要看的。” “我知道。”贺宇帆点头,目光却还是死死固定在那剑上,没有一点儿要挪开的意思。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是知道归知道,你也说了踏上这条路就得习惯这种画面,不然我总是不愿面对,让你守在身后,就终有一天会变成拖你后腿的存在的。” “不会。” 桓承之明显不大喜欢他这个说法,剑眉颦起的同时,也跟着不悦道:“我与你说过,保护道侣是我的责任,我……” “可也是我的责任啊。”贺宇帆没等他说完,便先一步打断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是个男人,我也有想为爱人撑起一片天地的野心。你的想法我都懂,但你也总得理解我点儿才是。” 话音落下,就像是为了让他话更多些说服力似的,那边儿解决完最后一人的魔剑在一声龙吟般的脆响中直直朝二人飞了过来。 贺宇帆面色平静的伸手出去,那剑也十分配合的直接将剑把交付于他。 随着心底的那股在接触瞬间便骤然爆发的,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疯狂的感情霎时涌起又步步收去,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微微磕了磕眼,才缓声向桓承之道:“这次我感觉到了,血契成立,我是它的主人了。” 后者闻言松了口气,又禁不住问道:“那你有没有感觉被这剑影响了什么?再小都可以,一旦有的话就说出来,咱们也好早作防备。” “你放心就好。”贺宇帆看他那一脸紧张的样子,反倒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一边用自信到似乎整个人都在闪光般的表情笑道:“我说了,我是它主人,从今往后也只有我改变它的份儿,哪有我随他改变之说?” 桓承之听他说着,面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放松。静了片刻,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拧眉追问了一句:“你确定?” “绝对确定。”贺宇帆像桓承之往常对他的那样揉了揉对方的脑袋,一边笑道:“而且万一真有事儿的话,我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跟你说的。所以你别紧张,咱们也别耽误时间了。天机门那边儿不是还说有难吗?回去看看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桓承之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 点头之后,等贺宇帆把魔剑扔进乾坤袋里,他也再次带人向乾坤山的方向冲了出去。 剩下的路不长,所以两人到达天机门正门的时候,也不过才一盏茶的时间。 倒是和想象中的有所不同,门派上下似乎还是之前两人离开时的样子—— 虽是一片紧绷的寂静,倒也不是没有生气儿。 二人顺着小路没走几步,迎面便过来了一个天机门的弟子。 小道士低头走的挺快,贺宇帆看了一眼,便眼疾手快的把人抓着问道:“门派这这两天出什么事儿了吗?或者你知不知道长老们在哪儿?” 那弟子看着贺宇帆的脸立刻条件反射的低头行礼唤了声“先生”,等脑子转过弯儿来消化了一下贺宇帆的问题,才赶忙继续道:“先生回来不久之前来了个撑着伞的人,但弟子修为尚浅距离又太远,所以只看着个模糊,也没太清楚。不过他倒是和长老们一起去了议事堂,这才刚进去几息,先生您去的话定能见着人的。” 贺宇帆点头道了声谢,便直接拉着桓承之朝议事堂走了出去。 路程虽是不远,但随着步步接近,他心底的那点儿从进门开始就燃起的没来由的慌劲儿,反倒还越来越强烈了起来。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贺宇帆说:“可能议事堂里面的那个人比王雨哲还难对付。” 桓承之点头不语。 能在艳阳天里撑伞而行,还要让天机门这群长老都不敢怠慢的人物…… 希望是想多了吧。 思至此,两人也走到了议事堂门口。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屈指在门上叩了两下。 几乎是同时,门内便响起了那长老仿佛终于等着救星了似的,激动到就差嚎哭起来的应声。 贺宇帆皱眉,又看了桓承之一眼。 待后者点头,他才手下用力,将那扇门向内推了开来。 和想象中已经开战的场面完全不同,那群长老反而就像是昨日议事时那般,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除了面色难看之外并没有任何战斗过的迹象。 贺宇帆有点儿不解。 只是还不等他纳闷儿一会儿,桓承之就已经扯了扯他的衣袖,微扬下巴用目光示意了一下那边儿属于掌门的主坐上端坐的男人。 贺宇帆抬头看去,随之就是一股子打心底而出的预料之中却忍不住的惊讶—— 只见那人青衣如旧,柳眉弯起,原本还寒光一片的杏眼在贺宇帆目光对去的瞬间立刻换上了一片笑意。 他缓缓起身,冲贺宇帆比了比身旁空下的位置,一边笑道:“贺兄一日不见,还想着下次再遇不知要去何时,没想这么快咱们就有缘重逢了。” 贺宇帆嘴角一抽,也懒得跟他说这些有的没的,直接开门见山道:“端木兄你还是直说你来这儿作甚吧?我虽说也不算是天机门的人,但多少也和他们有些关系,你这样我实在是有点儿慌的。” “贺兄说笑了。”端木阳轻笑道:“我这一介游魂能做什么?不过是帮着旧日师门清理些垃圾罢了。” 第101章 端木阳这话说的淡定, 那语气还谦卑的不行, 听的贺宇帆忍不住就是一阵头疼, 口中无奈道:“端木兄, 你直说垃圾指谁吧。” “数量挺多, 人也挺杂, 怕是说出来贺兄你也不认得。” 端木阳口中应着, 倒也不等贺宇帆有所动作, 便自己先动了步子。 在整个议事堂中所有长老惶恐的目光中,撑着他的油伞缓缓走到贺宇帆身旁。在人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又在他耳边低声道了一句, 跟着身形一闪, 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虽说修真之人的听觉和视觉会比普通人好上很多,尤其是这种静到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的环境里, 想要说句没人听得见的耳语根本就是想太多了。 但即使如此,天机门的那群长老也还是一脸惊恐的盯着端木阳消失的位置,呆愣的看了许久,还是不愿相信自己所闻一般, 朝贺宇帆求证道:“贺先生, 能否告知我等,刚刚那狂徒对您究竟说了什么?” “你们不都听着了吗?”贺宇帆嘴角扯了两下, 摊手无奈道:“他说他今日日落之时来肃清门派, 这是你们天机门的家事,让我不要插手。” 这话就像是在宣判死刑一般,刚刚出口, 在座众人就有一半的脸色瞬间煞白了起来。 其中一人甚至控制不住情绪,激动的起身道:“先生可一定要救救我们啊,那厮已经死了多少年了,现在过来根本就是恶鬼索命,这……” “这不是你们该有的报应吗?”话没说完,却是被一旁沉默许久的一个女长老先一步嗤笑打断道:“你们当年对阳儿做过什么你们自己清楚,现在在这儿装无辜求帮忙,还真是不嫌恶心。” 这女子身着天机门的道袍,头上却是用一根红绳儿挽起了长发。细柳眉丹凤眼,配上那精巧的鼻子和下面微抿的朱唇,倒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是美人此时眼中含冰,明显是盛怒之中了。 “何华仙子你什么意思?” 又是一个修者站起,指着那边儿抱臂端坐的长老破口骂道:“我们同门之人哪对他做过什么不道之事?倒是你当年喜欢端木阳那小子的事情整个天机门上下无人不知,他自己实力不济扛不住天劫,人师父都没说什么,就你在这儿吵吵嚷嚷着闹了这么多年,你是觉得我们不跟你一介女流计较,就能任你污蔑了是吗!” 话音落下,那被称“何华”的女子还是一副“本仙不和你们这群畜生计较”的高冷样儿。 却是她身侧的一个长胡子长老,先一步用手中折扇敲了敲桌子,语气不悦道:“何华虽说是个姑娘家,但这百年过去,我是没看出来你们对她曾有过半分不计较之说。就当年那事,小阳是怎么死的暂且按下,但末虚那小子的修为骤减,你们敢对天指誓与尔等毫无干系吗?” 说到最后,他语气也跟着凌厉了起来。那双藏在厚重眉毛下的双眼中迸出一阵寒光,让之前还欲辩解的几人,顿时大半都消了声响。 原本还吵嚷的议事堂中再次回归了一片寂静,而之前开口过一次的何华仙子则是冷笑一声,撂了句“我突然开始期待今夜了”后,便甩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座位。 贺宇帆趁着和她错身的机会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袖,后者心领神会的轻嗯一声,随即冲房间里其他长老点了个头,就跟着何华一起离开了议事堂。 一路上三人很有默契,虽是不言不语,但又统一着动作,一起往贺宇帆二人所住的客房行了过去。 直到进门落锁,桓承之又一如往常的在门窗下好结界,跟进门的何华才终于松了表情,轻笑一声道:“贺先生真不愧是祖师爷选中的人物,就这机警劲儿也比刚刚那群废物要强上七八了。” 贺宇帆闻言摇头,把人请去一旁桌边儿坐下,才拱手应声道:“我二人修为太低,出门在外总得给自己做些保障,不过这也都是些简单玩意儿,仙子太抬举了。” 何华回了贺宇帆一个浅笑,却也没跟他继续说什么废话,只直切主题道:“先生叫我前来这里,怕不是要跟小女子聊家常吧?” “自然不会。”贺宇帆说着,又下意识看了眼桓承之。见对方点头,他才深吸一口气道:“不瞒仙子,其实我和端木兄及他师父韩兄都有些交情,但他二人对百年前的事情都闭口不提,现在端木兄既然已经找上门了,我又是祖师爷钦点的救派之人,便总觉得,也是得找人问问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何华也猜到了他的问题,沉默片刻,嘴角的笑意也慢慢收了下去。 她长叹一声道:“只是一场因嫉妒而起的打压和门派相残罢了。” 之后的解释和贺宇帆小说里写的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端木阳确实是在秘境中被人偷袭,也确实是在虚弱之际被委以重任让他窥探天机。 但是不同的则是细节方面,作为端木阳的师姑,何华所看所闻,远远比那本正文没写太多,主要还是大纲的小说要多太多了。 “要说在秘境里大家抢夺宝物是常有之事,但跟着门派一同前去本就是防止在抢夺开始时,至少身后能有些照应。”何华说着,那双丹凤眼中的火气也再度怒燃了起来。顿了数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继续道:“可先生您不知道,那次秘境之时,阳儿身旁明明有十几个我派弟子,还有两个长老,但他们就看着阳儿被人欺负。若不是最后我带人赶去,怕阳儿早是直接折在那秘境里了。” 贺宇帆沉默。 原本他还当那秘境之中只是单纯的埋伏和偷袭,没想还有这么一出。 心底对天机门本来就没多少的好感再降一筹,贺宇帆抿唇,眉头微皱道:“仙子您知道在那秘境里重伤端木兄的是何人吗?” “王家嫡系。”何华说:“他们素来喜欢做这种趁人而危的事情,不过就现在外面不是说王家被那把剑闹得一个个疯疯癫癫,怕也是遭报应了吧。” 贺宇帆点头。 现在王雨山死是尽人皆知,王雨哲被魔剑反噬的消息应该过不了多久也会传遍修真界的。 至于王家剩下的人,桓承之要是不打算出手,剩下端木阳想怎么做就是他的事儿了。 贺宇帆拧了拧眉。 所以重点的问题还是天机门这边儿的。 想到这儿,他叹了口气,又继续问道:“后来呢?仙子之前在议事堂里说的他们对端木兄做了什么,除了秘境之事,还有什么?” “还有置他于死地的直接原因。” 何华说:“其实阳儿从秘境里回来的时候虽说伤重,但不至死。后来门派里的老医生说了几副药材,末虚师兄与我去帮着收集,而在我们离开的时候,那群畜生居然以门派即将面临浩劫为由,逼着阳儿算了一卦。” 贺宇帆问:“是真有浩劫?” “哪能?”何华嗤笑一声:“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但是这事儿明虚那不要脸的也参与进去了,所以阳儿才不得不算,算到最后卦象未出,他那身子反倒是先一步彻底垮了。” 贺宇帆抿唇。 果然和想象中的一样,这又是明虚那个不要脸的滋出来的事儿。 “贺先生你同为卜算之人,应该也明白窥探天机的后果有多严重。”何华继续道:“但是最可恨的不只这些,他们给阳儿喂进去的药物里,还参了些打乱经脉降低修为的毒。虽说这些我没亲眼看着,但若是阳儿修为不降,他自爆金丹的时候,绝对可以夷平整个乾坤山的。” 话至此,百年前究竟发生过什么也算是彻底理清楚了。 至于韩子川修为大降的原因,不用何华再解释什么,就之前那大胡子长老所说,也足以去让人明白个清楚了。 “阳儿之前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我天机门内部留下来的孽,也确实应该自己承担。” 何华临走前,又对贺宇帆重申了一遍道:“先生若是没别的事儿的话,其实可以趁着天明赶紧离开此处。不然等夜幕降临,这乾坤山还能不能保住就不一定了。” “谢仙子提醒。” 贺宇帆点头应着,倒是一句没提他到底要不要走。 直到何华离开,房中只剩下他和桓承之二人,他才眨眨眼,再次将目光对去了桓承之脸上。 后者接受到视线的第一时间就明白了其中所含之意,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角,他说:“想看热闹就留着,万一出事儿要逃命我也能带你离开。” “其实也不是要看热闹。”贺宇帆咧嘴露出个略带讨好的笑容,口中给自己辩解道:“我只是担心端木兄百年前斗不过这群老狐狸,百年后想以明对暗还是有些危险。所以咱们在这儿留着,到时候万一出事儿,至少还能把端木兄救下,也不算白来一趟了。” 第102章 对于贺宇帆这种打定主意之后随口询问一句的行为, 桓承之要说已经是习惯的不能再习惯了。所以听到这问题, 也只是轻笑一声揉了揉人脑袋, 没去应个可否。 距离端木阳所说的“日落”还有些时候, 天机门那群自知理亏的长老们似乎也意识到贺宇帆不会出手, 总之在这时候倒是不约而同沉默的紧, 没有一个主动过来再找他说帮忙的事儿了。 对于这种情况, 贺宇帆乐得清闲, 桓承之自然也不会多说。 只是等待的时间无事可做,前者本想着百无聊赖不如趁机补觉, 却不想向来很随他意的桓承之, 反而在沉默了片刻后拍板决定道:“反正现在就算是去找那些长老, 他们也不会让我们知道今夜打算如何对付端木阳的。眼下并无他事,不如你与我一同去藏书阁看看吧。” 贺宇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提议, 在点头的同时,口中追问了一句:“你有什么想看的书?” 桓承之低低嗯了一声,也不再解释,只起身牵着人便往目的地走了出去。 贺宇帆在天机门属贵客, 不管门派之内是个什么情况, 他想做什么也没人有资格阻止,因而这一路行至藏书阁可谓是不一般的顺利。 桓承之直到进门也没说出自己想看什么, 贺宇帆在藏书阁里绕了一圈后, 就又过去拿起了那本有灵的书,闭着眼睛和他的白麒麟交流心得去了。 还是那片熟悉的草地,还是熟悉的清流。贺宇帆仰躺在草丛中过了一会儿, 身旁便传来了一阵熟悉的兽蹄声。 一个轱辘从地上翻身而起,白麒麟已经行到了跟前,那双写满了温柔的兽瞳盯着贺宇帆看了一会儿。它用牟定的语气道:“你有心事。” “也不算吧。”贺宇帆摇了摇头,咧嘴笑道:“就是最近发生的事儿有点儿多,连贯着聚在一起,感觉消化的有些累人,脑子好像也跟着有点儿不够用罢了。” 麒麟点点头,前蹄在地上拨拉了两下,又继续道:“基础的修炼之术我都与你说过,你也都学会了。若不是有什么问题,怎么会又想着来找我了?” 贺宇帆挠挠头,有些纠结道:“近些天遇到的事儿有点奇怪,让一些原本就想不清楚的问题,变得越来越模糊了。但是不管是问别人还是自己想,都总得不出个结论,我就想着,或许来找你问问,你会知道点什么。” “如果是问你自身,那我便不能做答。”麒麟说:“不过不是已经有了有缘人给你指明了前路吗?随他说的去做,你会得到答案的。” 这说的应该就是指那个行为诡异的判官了。 贺宇帆在心里给自己翻译着这话,又静了片刻,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般诧异道:“这是我在鬼界遇到的事儿,前辈你怎么会知道?” 麒麟摇了摇头,没有作答。 贺宇帆正欲再问句什么,还不及开口,就觉得眼前之景突然模糊了起来,迷茫中他听着麒麟似乎对他说了句什么。等视线再度清晰之时,他也重新回到了那间书本满天飞的藏书阁里。 这是他第一次被从那幻境里赶出来,不过也就像麒麟说的那样,他在那里也确实是学无可学了。 师父领进了门,修行的成败,也就得看个人了。 至于在他被赶出幻境时麒麟所说那句“你所认可即为事实,所以向前之路无需迷茫”,贺宇帆在心里转了两圈,最后还是直接抛去了脑后。 所信即真。 如果要真是这样的话,他不就是天下无敌了吗? 心底想着,贺宇帆又轻笑着摇了摇头。 不说信或不信,至少这说法看来就有些太过缥缈。与其纠结于此,还不如想点儿触手可及的事情罢了。 比如,桓承之来这儿到底是为了什么? 之前他看书的时候对方还在找书,现在他看完了,那人也不知去哪儿了。 贺宇帆四下看了一圈见寻不着人,一时间没点儿紧张担忧之意不说,反而还涌起了一股子小时候玩儿捉迷藏似的激动之意。 毕竟桓承之是绝对不会丢他一人在这儿不管的。 所以眼下这种情况,也只能说明对方不知是躲在哪个角落看书去了。 好在这藏书阁虽说地方挺大,但格局相对而言,还算是清楚的很。所以寻找的过程并没有浪费什么时间,只是在高过头顶的书柜间绕了几步,贺宇帆便看到了一旁倚在墙边儿上低头看书的桓承之。 从远看去,那人的表情十分认真,微颦的眉头似乎也在一同诉说着他记忆内容的努力。 估计是什么难懂的心法了。 贺宇帆默默想着,顺带不由的夸赞了一下桓承之的努力。 法宝这么多,修为也不低,还每天孜孜不倦的学习新知识。就这种刻苦劲儿,不让他成功也天理难容了。 思至此。 贺宇帆也缓步向桓承之那边儿走了过去。 只是和想象中的略有不同。 对方在他靠近之后,不但没有一点儿看秘籍的感觉,反而还条件反射般整个人震颤了一瞬,手中竹卷也跟着藏了起来。 贺宇帆嘴角一抽。 这反应实在是太可疑了。 不过桓承之也只是静了一秒,就犹犹豫豫的又缓缓放松了身体,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淡定道:“你看完了?” 贺宇帆点头,一点儿没给他错开话题的机会,只伸手指了指那个仍被他藏在身后的竹卷,口中追问道:“你刚刚在看什么?” 桓承之低头不语,脸颊却爬上了一片显而易见的红。 两人就这样一个看地,一个不出声儿的盯着。 片刻,贺宇帆才开口,带着些揶揄的滋味儿笑道:“看黄书就看,我又不是理解不了,瞧你这紧张样儿至于吗?” “不是黄书。”桓承之立刻开口否认。 只是对着贺宇帆挑起的眉毛和更甚的笑意,他憋了半天,涨红了整张脸才支吾道:“就是,你应过我可以双修的。我想了想今晚过后应该暂且就没什么事儿了,趁着天机门还没倒,至少要来这书阁里找找记载,免得到时候临阵不知该怎么做了。” 贺宇帆闻言忍不住直接笑了出声。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吐槽那个“天机门快倒了”的预言,还是该夸一句他真是未雨绸缪了。 桓承之被他笑的有点儿恼。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竹卷,纠结了片刻,却终是没把它放回原处。 就像他对贺宇帆说的那样,有的东西还是得稍微了解一下才是。 好在贺宇帆也没笑他太久,只过了一会儿就又上前了两步,在他身前将手伸出道:“也给我看看?” 桓承之一愣:“这……” 贺宇帆说:“咱们是要双修,又不是你单修。不管是谁主动,我也多少得了解点儿过程不是吗?” 他说完,桓承之还是有点儿如梦似幻的感觉。 但手上的动作倒是先了脑子一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书递到了贺宇帆手里。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看了七八本所谓的“教学类小黄书”,看到最后,贺宇帆觉得自己满脑子只剩下双修二字并且麻木到根本提不起一丝旖旎之心时,藏书阁外才终于响起了一阵嘈杂之音。 这声音在那些长老听来或许是夺命之声,但在贺宇帆听来,却是宛如下课铃一般悦耳。 没有一刻犹豫,几乎是声音响起的瞬间,他就拉着桓承之向外冲了出去。 和想象中的情况没有太大区别,两人刚刚出去,抬头便看到了远方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朝天机门这边行来的那片遮天蔽日般浓厚的乌云。 桓承之扫了一眼,却是瞪了眼睛,不由的惊呼了一声道:“嚯,这架势真大啊。” 贺宇帆不解,仰着脑袋顺着他的视线细细看了片刻,等发现那片乌云似乎是聚集在一起的一群密密麻麻的黑色人影时,才一脸惊讶道:“端木兄这是要请阴兵?” “不是请。”桓承之摇头:“就他的实力早就是鬼王的等次了,这阴兵哪还用得着请,招呼一声分分钟就来了。” 贺宇帆闻言嘴角一抽,沉默片刻,眼看那群由冤魂组成的队伍马上就要冲到天机门正上空了,他忍不住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角,口中纠结道:“不过我说真的,要就这样让他过来,那天机门不得真给他夷为平地啊?” 桓承之不置可否,只继续保持着那副看戏般事不关己的样子反问道:“所以你打算去阻止端木阳了?” “我当然不。”贺宇帆摊手道:“祖师爷说我是救派之人,可就他们现在这个样子想救都难。还不如就这么让端木兄来清理一下,脱胎换骨之后再重新崛起。当然,如果端木兄一会儿是无差别攻击,咱们也可以适当的救点儿有有必要救的人,毕竟也不是所有都是坏人嘛。” 第103章 两人这几句话的功夫, 那边儿端木阳的阴兵也全数杀到了天机门正上方。 从远处看来, 这就像是一片乌云横上天幕。和乌云之外的弦月青空对比之下, 就好像是天机门做了什么天道都看不下去的大孽, 以至于引来了天罚似的。 不过也确实是作孽太多遭报应, 这样想想倒也不差。 贺宇帆摸着下巴思索着, 视线在天上绕了一圈, 倒是略有惊讶道:“端木兄怎么没在上面飞着?” “上面的那些是为了扩大阵势顺便清理杂鱼, 他主要的战场怕是下面才对。” 桓承之四下观察片刻,在贺宇帆耳轻啧了两声应着。 倒是也不等对方再发问什么, 他便先一步很有眼色的扯着人身子纵身一跃, 等贺宇帆反应过来的时候, 人已经被带到了一旁一个两层高的小楼房顶上。 “这边儿视野不错,更方便你看热闹。” 桓承之口中解释了一句, 又低头看了眼下面已经打起来的阴兵和天机门弟子。在那黑压压的人海中搜寻了片刻,他便对着那边儿阴兵中前方的位置伸出一指,朝贺宇帆提醒道:“端木阳在那。” 贺宇帆本来就一直在关注着端木阳的动向,听他这么一说也立刻就将视线挪了过去。 果然, 在那一片鬼兵漆黑的铠甲之中, 唯独那一件青衣显得过为醒目。 只是和想象中的略有不同,端木阳就像是要欣赏一下这幅盛况似的, 自己端坐在一把巨大的羽毛扇上, 除了时不时发号施令之外,却是全然没有半点儿要主动参战的意思。 然而即使如此,他周身围着他的那群鬼兵, 也还是一个个强势的挥动着手中的兵器,任由天机门那些道士如何攻击,仍稳稳占着上风,让地上的这片黑云持续不断的向内压进。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忍不住点评了一句道:“端木兄这架势好像御驾亲征。” “可不是吗?”桓承之嗤笑一声,又指了指战场另一边儿道:“天机门全力而上怕是还能一战,但他们自己内部的事情都没捯饬清楚,内忧外患齐发,端木阳不赢都不行了。” 贺宇帆点头,顺着前者所指方向看去。 只见那边儿基本可以说是门派象征的问天台上,以何华为首的数百人竟是直接原地盘腿开始打坐,丝毫没有一点儿要关注下那边儿已经快打到眼前的战斗的心思。 “那台子是这破门派最看重的地方,就按他们来说,似乎是在那参到的天机最为正确。所以从建派开始也有个绝不可破的规矩,就是问天台上不可染血。”桓承之语气平静的解释了一句,又稍稍顿了几秒,才又补充着感叹道:“不是我说,那个叫何华的女子,怕是要当天机门的下一任掌门了。” 贺宇帆点头,不说别的,光看跟着何华一起拒绝参战的人数,也能看出这仙子在门派里也确实是挺得人心了。 然而不等他回话,身边反倒是先一步插进来了一道极为熟悉,却又是有些预料之外的声音—— “师妹向来公正,心思善明。若不是当初师兄修为甚高,这掌门之位还真就另说了。” 桓承之早有察觉,所以对这声响倒是没有多大反应。但贺宇帆却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震了下身子,快速扭头用极为震惊的表情看向身侧,一脸惊讶道:“韩兄?你不是还找药材呢吗?” “是啊。”韩子川点头笑道,脚下上前一步跟两人并肩坐下,又低头看了眼下面节节败退的天机门众人,他继续道:“找材料故为重要,但是我徒弟和门派间的生死之战,不说那逆徒昨日与我支会之事,就连师门也发了十几次的救急令给我。我若不回来看看,于情于理也总有些说不过去。” 贺宇帆抿唇。 沉默片刻,他继续问道:“韩兄说的于情,是于天机门的情,还是于端木兄的情?” “贺兄明知就不要再问了。” 韩子川摇头笑道:“我要是于这门派有情,还能坐在这儿跟你一同看戏?” 贺宇帆咧嘴不语。 他本来还在思考如果韩子川回来要阻止端木阳,他该如何去帮忙劝说。但现在看来,怕是他想太多了。 三人说话的功夫,端木阳那边儿也将近要走到了正殿。 天机门弟子节节败退,剩下还没往何华那边儿逃走的,除了那些长老之外,也不过只剩下了百余人。 到此,端木阳抬手一挥,原本还在步步推进的鬼兵也听令停了动作。 那剩下的几个长老见得来片刻喘息之时,只停了一秒,为首那个便扬声高呼道:“端木逆徒你到底想做什么!当年是你师父教的不到还是如何,这百年过去,你是忘了基础之礼,还想毁了叫你养你的师门不成?” “宸虚师叔这话说的有趣了。”端木阳闻言姿态不变,脸上的表情反而是更带了些嘲讽之意。他说:“当年于鬼门关救我之人是我师父,百年教我育我之人也是我师父,从头到尾都是他老人家一个人做的事儿,跟你们这破门派有个屁的关系。” “大胆逆徒!当真是狼心狗肺。”那长老身旁的另一个老道闻言也开了口,那两道眉毛竖的就像是糟了什么天大的冤屈一般,怒视着端木阳道:“你这逆徒!若不是当年我们心善,也不会让师弟带你这么个没身份没地位还没点儿天赋的人入我仙门!现在你以怨报德,就不怕你师父回来看着心寒?” 端木阳闻言若有所思般点了点头,又摸了摸下巴,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人所说,又在所有人松了口气的时候,突然咧嘴一笑道:“这位师叔我已经记不清你是谁了,不过你说这话倒是也没错,我这百年未见师父也甚是想念,若是今天能得以见着,我倒是要感谢各位帮我联络了啊。” 这话说的和那长老心里所念完全不同,一言出口那几人脸色都是一黑,贺宇帆这边儿却是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道:“端木兄这性子我果然是好喜欢啊。” “你一看戏的,哪能不喜欢这戏演得更精彩些。”韩子川在一旁略带鄙视的看他一眼,口中却还是附和了一句道:“不过说来这百年太久,也不知阳儿经历了什么。他当年性子可是柔善的紧,半分也没有现在这种咄咄逼人的架势。” 那是因为以前在你面前他藏的深罢了。 贺宇帆抬头看天在心里跟了一句。口中却是在沉默片刻后,换了个话题问道:“说起来,韩兄你既然是端木兄的师父,那应该和下面那群老头子年纪也差不多吧?为什么他们都变成那副样子了,你还是年轻的紧啊?” “他们修为不够,整天想着玩弄心机,自损阴德。寿数到此,想年轻也年轻不起来。”韩子川略带嫌弃的撇了一眼下方,口中啧声道:“不说是我,其实就贺兄你这心境,怕才是真能顺承天道永生不老了。” 贺宇帆闻言嘴角一抽,他发现自己最近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他和天道的关系问题了。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天道这东西终究还是说不准,与其妄加揣摩什么,还不如把心思往眼前事儿上放放。就比如—— “说起来,我们前天夜里分别之时,端木兄还说是要在我家里住些时日再说。现在这才两天,他怎么就想着攻打天机门来了?” “这个啊……” 韩子川闻言表情有些尴尬:“昨夜我本是打算联络一下念魂问问聂殷的情况,结果没想我这蠢徒就在跟前。相谈了一阵他便说他想寻天机门报仇叫我不要阻拦,谁想我这前脚应下,他就立马开始实施了呢。” 韩子川这话说的无奈,但是语气里却是没有半点儿纠结的意思。 贺宇帆大概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想法,于是也只是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便也没再多问。 再说那边儿跟端木阳跟天机门那几个长老对峙了一会儿,明显也是厌烦了那几人不停拿韩子川说事儿的嘴脸。 “你们也别跟我在这儿废话了,我今天既然敢来,就说明我不在乎你们扯的这些个道理。”端木阳打了个哈欠,也终于从那羽扇上站起了身子。 那双媚人的杏眼微微张大了些许,他盯着为首那长老,如同冤鬼索命般一字一顿道:“给你们两条路,要么自废金丹从此别再出现于我面前,要么我帮你们废了金丹,顺道送你们去我待了百年的地方转转。一炷香的时间,选不出来我就帮你们动手。” 话音落下,还不及那长老开口,后方却先一步传来了一声震耳的怒喝—— “大胆逆徒!你趁我重伤,还真当我门派无人,没的能治你了是吗!” 第104章 这声音吼的很大, 不只是端木阳, 在场的所有人都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瞬间, 便不自觉的朝门派后方看了过去。 只是还未见人, 一道凛冽的寒光就先一步冲天而起, 将空中那片仿佛是在监控全场等待时机的鬼兵们霎时便冲散了小半。 天机门众人见状皆像是见了救星一般, 为首那几个长老更是直接松了口气。 而奇怪的是那边儿端木阳却也没有半点儿要着急的意思, 反倒是摸了摸下巴, 脸上的笑意更甚了不少。 “看来之前宸虚师叔说您受伤了,这是伤的也不重啊。” 端木阳挥了挥手, 让正欲前行的鬼兵们停了动作。自己嘴角一扬, 启唇笑道:“明虚师伯, 咱们还真是好久不见啊。” “许久不见你就给我送上这份大礼,还真是感谢你煞费苦心了。” 明虚的声音还是如之前那一般大小。 片刻, 众人后方才向上窜出一道人影,他迎风而立,不怒自威道:“有话刚刚师弟们也与你说清楚了,你既已不拿自己当我门派之人, 我便也无需给你多留情面。有本事让你这些妖怪手下都滚回地府, 你自己过来跟我堂堂正正来上一战,若是你胜, 我自废修为。若是你败, 你就别怪我等手不看你师父面子了。” 这话说完,端木阳似乎是要思考片刻般,摸着下巴没了动静。 可那边儿坐在房顶上看热闹的三人却同时拧了眉头, 贺宇帆更是毫不避讳的撞了撞韩子川的胳膊,口中直言道:“你师兄好不要脸啊,什么叫输了自废修为赢了就不留情面?合着他输了就不用死,端木兄输了就死定了是吗?” 韩子川苦笑点头:“师兄向来就是如此,他若是今天不说这话,我反而要觉着奇怪了。” 贺宇帆嘴角一抽。 人能不要脸到这个地步确实也挺不容易,就是不知道端木阳面对明虚…… “你放心,他不会吃亏的。” 还不等贺宇帆想完,一旁桓承之就已经先下了定论。他说:“明虚就算是只老狐狸,也终究抵不过狼王的。” 贺宇帆闻言一愣,转而脑子里一想,也了然的笑了起来。 三人之中唯独韩子川一人还略带茫然。只是也没给他想多久的机会,那边儿思索了半晌的端木阳才终于抬头。 在重新对上明虚目光的瞬间,他勾唇笑道:“师伯想多了,在下实力不济,自然不敢与您单打独斗。所以眼下这一战,怕是还得来群的了。” 这话一出,刚刚还略微松了口气的天机门众人一时间又尽数紧张了起来。 端木阳也没打算再给他们什么准备的机会,打了个哈欠又看了看天,便挥手道:“我看诸位似乎是也不打算要我给你们的机会了,那咱们也别耽误时间了,在下直接帮你们选了,免得夜长梦多。” 话音落下,他周围那些鬼兵立刻用比刚刚还快了一倍的速度向前冲了出去。饶是明虚手中的铁骨扇挥的再快,也终究是打的了天上抵不住地上,这不过是眨眼的时间,鬼兵就已经踏上了天机门主殿前的台阶了。 在大军向前的过程中,端木阳那双杏眼一直半睁不睁的磕着。直到此时,才骤然瞪大。 其中迸射出的寒光震了人心,却不待任何人有所反应,他便身形一闪,青影带着那边儿明虚身侧传来了一声痛苦至极的惨叫。 众人视线立刻向声源处对去。 此时那边儿还哪能见着端木阳的影子,只剩下一天机门的长老,浑身是血捂着丹田躺在地上打颤。 再把视线往鬼兵当中看去,端木阳不知何时已经回到了那片漆黑之中。 他手中上下抛着一块染血的珠子,把玩儿了一会儿,又挥手让身侧士兵朝那长老的方掷出一根长剑。 剑刃破空而过,带着凌冽的寒气让原本还围在周围观看伤势的几人立刻让开了身子。 而少了同伴的护佑,那被夺了金丹的长老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长剑过来,刺穿胸膛捅破心脏。 端木阳五指猛地一个用力,在那金丹尽随的同时,他仰天笑道:“这百年过去了,你们可真是一点没变。当年在敌群之中弃我而去,现在情况重演,我倒想看看你们还能弃的剩下几人。” 话音落下,他这边儿除了持续不断的笑声之外,又是没了其他动静。 片刻,反倒还像是要休息一会儿似的,打了个哈欠又重新坐回了原位。 贺宇帆被这场面震了许久,等那边儿鬼兵又开始向前挪动,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朝桓承之问道:“这是要中场休息?” 桓承之摇头,轻啧一声感叹道:“他这是要从心理上吓死剩下的人。只要他不急着出手,那些人就要时时刻刻的担心着下一个是不是自己。他安静多久,他们就难受多久。不是我说,这法子还真是妙极了啊。” 贺宇帆眨眨眼,再扭头朝天机门那边儿看去,果然这次不光是那些长老,就连明虚面上都多了些紧张。 “刚刚阳儿杀的那个长老现在修为刚至合体。”韩子川在一旁点了点头,跟着应道:“虽说现在这世道合体也算不得什么大能,但这样一击取人金丹,不说是明虚了,就连我也吓了一跳。” 贺宇帆一愣,下意识就转头看向了桓承之。 后者接收到他的视线,有些哭笑不得的摇头:“你给我十击的机会我都不一定能杀了那长老,更何况一击毙命呢。” 贺宇帆了然点头。 他家小狗崽儿果然还是比狗蛋差太远了。 桓承之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他一眼,就从目光来说,他也明白对方是个什么意思了。 不过这事儿…… 还真是没法反驳。 好在贺宇帆也没纠结太久,只这一句话的功夫,目光就又被那边儿的战局吸引了过去。 就像是桓承之说的那样,端木阳似乎就是为了恶心死天机门的那些人,这大军走走停停的折腾了半天,那边儿心急火燎的想不出对策不说,他却是快睡着了似的,撑着脑袋不停地打着哈欠。 明虚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说的有些大了,手指在身侧攥了又攥,那两片干裂的嘴唇也是张了又合。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后背已经贴上了天机门主殿的大门,才终于停了步子,抿唇道:“端木道友,看在你还唤我一句师伯的份上,我得提点你一句。这做事切不可赶紧杀绝,不然就算是我们今天在此被你杀了,天道他老人家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我知道。”端木阳点了点头,双眼缓缓睁开了些许,嘴角却是跟着向上挑起道:“可即使如此又有何妨?天道他老人家也忙,忙的这几百年都忘了处理你们这群垃圾,我还怕他就盯着我吗?” 这话说的是一点儿情面没留,明虚也知道光是口头的劝告是完全没用了。 两人就这么隔空对视了一眼。 明虚张嘴正欲开口,端木阳的身影却再一次消失在了原地。 和之前一样的哀嚎,和之前一样的血腥。 直到端木阳再次坐回到了原位,在场的所有人才清楚的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今天晚上,怕是真的没人能拦住他了。 “我来之前算过,欺我者十人,害我师者三人。” 端木阳笑着,用一种在众人耳中宛如催命鬼哭般骇人的声音道:“到明日日出之时,剩余的十一人不死,我就每隔一炷香随便杀上一人。反正我已是孤魂野鬼,根本不差这点儿时间,就是不知各位没参与的师叔师伯,你们意下如何了。” 话音刚落,那边儿明虚身侧已经噗通一声跪下了一人。 他哭嚎着双手合十一边咚咚的磕头,一边跪地求饶道:“阳儿求求你放我一命吧!当年那事都是因为大师兄主导的,我只是奉命在外面看了个门儿而已,我真的没有对师弟下手啊!” “念虚师伯何至于此。”端木阳轻声笑道:“当时你对我师父出手之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我岂能知道真伪?况且我之前就说了选项,现在师伯就算是想来求饶,也总该用些对的法子吧?” 他说完,还觉不够似的,伸手冲那长老比了个“请”的手势。 后者呆愣的对着这边儿看了半晌,最后咬牙将眼角的泪痕一擦,抬手就对着自己丹田之处狠戳了下去。 然而动作未到,先过去的却是一把铁骨折扇。 血光飞溅,人头落地。 明虚低头看了眼扇骨上的鲜血,面色铁青,冷声喝到:“大敌当前扰乱军心,别怪我不留情面。” 在场众人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一时间包括端木阳在内,都瞪大了眼睛对向了这边儿。 明虚深吸一口气,却是抬眼看向了那边儿屋顶。 他说:“师弟,贺先生。此时便为我派存亡之际,你二人这般看戏,怕传出去,也有些不妥吧?” 第105章 明虚这声音喊的很大, 目光所指又过于明显, 所以几乎是一瞬间, 不管想与不想,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已经下意识的聚集到了那边儿房顶的三人身上。 桓承之没被点名, 自然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淡定的撑着脑袋。 而旁边儿被点了名的那两人此时却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丝毫没有半点儿要回应明虚的意思。 要说这反应超乎想象倒也不是, 明虚只扫了二人一眼, 就继续冷笑道:“贺先生,开派祖师将我派传代之宝交于你手, 就是为了让你能在此时此刻护我门派周全, 你倒好, 东西拿了现在就与你无关了是吗?还有韩师弟,我姑且再叫你一声师弟。这么多年你四处游荡不回师门我从未管过你一句, 可你看看你这逆徒做出的事情,你要让他在祖师爷的灵位面前杀他兄弟叔伯吗!” 韩子川闻言打了个哈欠,收了视线转而看向了身旁的贺宇帆。 后者接收到他的目光,又远远和明虚对视了一眼。似乎是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的点了点头, 又缓缓站起了身子。在所有人以为他要帮忙的时候, 他一脸认真道:“我确实也觉得这样挺不妥的。” 明虚眼睛一亮。 贺宇帆继续道:“我前面就说这房子离战场太远,我没那么高的修为, 视力不是很好, 容易看不清楚。而且隔这么远,想跟道长说句话都得扯着嗓子,你看现在掌门道长都说了不妥, 承之要不咱们换个近点儿的地方围观吧?” 桓承之被他这惊天一语闹得一愣,随即憋笑应道:“都依你。” 话音落下,两人还真是本着说到做到的原则,后者带着前者几个纵身,直接跃到了明虚正后方的主殿之上再次坐了下来。 而那边儿韩子川见状,也只是起身冲明虚行了个礼拱了拱手,就跟着贺宇帆一同换了“观众席”,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坐下不说,还抬手挥了挥道:“继续继续,我们又不是主角,老盯着我们作甚?” “你!” 明虚被他二人这动作气得不轻,那吹胡子瞪眼的架势就好像随时打算上来把两人撕碎似的。 只是就算他再气,也终究还是带着伤。在这种情况下要说杀了贺宇帆这个啥都不会的门外汉,或是弄死韩子川那个修为降了大半又只会算命炼丹的还有可能,但旁边儿还守着个蓄势待发的桓承之,要是真打起来,想全身而退怕是太难了。 他咬牙在原地转了两圈,又再次瞪向了头顶,一脸凶狠道:“你们今日见死不救,就算我死门毁,祖师爷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你祖师爷要放不过,也肯定是放不过你行吗?”贺宇帆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嘁声笑道:“别说是祖师爷了,天道放你苟延这么多年都是瞎了眼了好吗?要我的话早百年前我就一道雷劈死你了,还能挨到今天让端木兄来处理?” 话音落下,明虚脸色一黑,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跟着面色一变的反而是一旁守着的桓承之。 贺宇帆挑眉:“我说错了?” “不。”桓承之摇头,心情复杂道:“我就是觉得咱们怕是离明虚太近,一会儿雷降下来了,万一被波及就不好了。” 贺宇帆:“……” 他就是随口一说,哪那么邪乎? 况且他刚骂完天道眼瞎,天道不劈他都不错了,还帮他劈人?这不开玩笑…… 这思绪还没转完,只听“轰隆隆”的一阵闷响自头顶传来。端木阳眉头一皱立刻抬手,空中逼上的鬼兵霎时便向后撤出了几十米的距离。 待他们散开之后,众人抬头。空中的闷雷还在不停的响着,但奇怪的就是,这一片万里无云,皎月透亮,也半点儿没有要下雨降雷的意思啊。 明虚见状,原本还紧张了一瞬的心思立刻又放定了下来。 眼看着天空中闷雷声也渐渐停稳,他仰天大笑了几声道:“怎么?小子你还以为自己得了祖师爷的宠信,拿了个破镜子就真算是仙人了吗?你等老夫收拾完了这逆徒,你那镜子也终究得还给我们才是。” 话音落下,他又将视线放回了端木阳身上。 只那边儿贺宇帆等人,倒是一点儿要回他一句的意思也没有。 桓承之不是第一次见这场面,所以在明虚放心之时,他反而还是更担心了起来。 那只拦在贺宇帆腰间的胳膊紧了紧,他皱眉低声道:“咱们真的不换个地方吗?我还是觉得这里有点儿危险。” “你想多了。”贺宇帆咧嘴一笑,摇头应道:“天道要有眼,那肯定就是劈死下面这帮畜生。要是连这都会不小心牵连了无辜,那只能说明它还是瞎。” “贺兄你这话说的,还真是不担心他老人家一个不高兴,连你一起收拾去了。”韩子川摇头笑道:“不过就刚刚那样子,我还真以为他老人家想出手了来着。” 贺宇帆摊手道:“万一是真开眼了呢?” “贺兄说笑了。”韩子川轻笑着叹了口气,他说:“贺兄你还没看懂,在这天道眼里,万物都是蝼蚁尘土。如果真的是所有恶人都能被一道雷劈死,那这世间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恶行了。” 贺宇帆点头。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 只是…… 他低头看了一眼下方,正在指挥那剩下的几个长老跟他一起来次突围的明虚。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桓承之的反应感染太多,他心底就是莫名有种预感—— 这老不死的肯定会给雷劈死的。 心下想着,贺宇帆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不过下面的战况其实并没有因为明虚的破釜沉舟而改变什么,饶是那些长老都明白现在横竖就是一死,但不管如何拼命,也终究还是无法越过这数量和实力之间过于深厚的鸿沟。 几人亦打亦退,等包括明虚在内只剩下五个人的时候,这五人却同时攻势一收,直直向那边儿问天台上冲了过去。 端木阳脸色一变,挥手的同时自己也纵身跃了出去。 天空中的鬼兵快速降下在问天台边形成一道屏障,再加上他本人的阻拦,那几个长老也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破了金丹。 但是即使如此,最重要的那个…… 端木阳咬牙。 果然,下一刻,身前不远处便传来了一声明显得意的怒喝—— “逆徒还不速速停手!” 抬头。 只见明虚手中的铁骨扇抵在何华颈侧,口中笑道:“你何华师姑之前待你如何你自己清楚,用我换她到底值不值得你也自己掂量。不过你师伯我也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给你五息的时间,要么放我走,要么我和她,还有她身后这群弟子一道同归于尽,你自己选吧。” 话音落下,端木阳表情顿时更难看了起来。 这边儿贺宇帆还未开口,反倒是一直淡定的韩子川捏了手道:“明虚这真是疯了。那问天台是我派重地,祖师爷曾一再强调不可见血,否则必遭天谴,他这……” “五息到了,你如何选择?” 明虚的声音冷冷的响起,让在场所有人心头都跟着一揪。 端木阳牙齿咬了又咬,那张漂亮却向来没有血色的脸在此时都被气得涨红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抬手挥动两下,让冲到前方的鬼兵一个个向后撤了开去。 明虚嘴角上扬,勾起一个名为胜利的微笑。 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晚之事就此落定的时候,空中突然毫无预兆的传来“轰隆”一声仿佛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一道刺眼的亮光自夜空中闪过,直直冲问天台的位置砸了下去。 众人都是一惊。 不过这场面对于个别人而言又太过熟悉。 桓承之几乎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面对着那道巨雷,等雷声渐消,才低头朝他身边人问道:“你说那台子上那么多人,天道会波及无辜吗?” 贺宇帆心情复杂的摇了摇头,抿唇应道:“谁知道呢。” 桓承之轻笑不语。 说话间,那边儿雷光也渐渐消了下去。 人还是之前的那些,就连一脸惊恐,以为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何华,也连衣服都没有半点损伤。 然而在她身后,那一团人形的漆黑又太过明显。 何华深呼吸一下,微微动了动身子。 身后那团名为“明虚”的漆黑只哗啦的一声,就如同当年王雨山一般,随风散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台上,韩子川却在盯了半晌后,扭头用一种看天道的眼神儿看向了贺宇帆。口中犹豫着唤道:“贺兄……” “别看我。”贺宇帆摆手道:“我就是个乌鸦嘴而已,绝对不是天道下凡。” “你是不是无妨。”桓承之在一旁笑了起来,指了指那边儿连一块砖都没被劈掉的问天台,他说:“但不得不说,这天道为了给你证明一下它不瞎,还真是难为它了。” 第106章 端木阳这次来的时候凶狠, 结束的时候却像是开了个玩笑似的, 一道天雷就结束了所有。 要说心里没憋屈那肯定是假的, 但细细想想, 比起为了保护门派他人让明虚逃过此劫, 还不如这一道雷劈死得了。 只是这仇报完了, 天机门的上层也注定要来一次大换血了。 何华邀请贺宇帆一同参与门派后续高层的选举, 但却被后者以不是门派人士不添乱为由, 拒绝了个干脆。 剩下也没什么可围观的了,韩子川和端木阳要一同去找剩下的材料, 贺宇帆跟桓承之也商量了一下, 最后决定还是先回家休息休息再说了。 “我感觉我好像有很久都没舒舒服服的睡过一觉了。” 两人回到家里的时候还是中午, 贺宇帆进门就直接倒头躺在了床上,一副咸鱼的抱着被子蹭了两下道:“别跟我说话了, 我要先怒睡三天三夜再说。” 说完,他就真的闭上眼睛打算睡觉去了。 只是事不遂人愿。 这眼睛才刚闭上,脸上就被人捏了两下。 贺宇帆不耐烦的睁眼,桓承之趴在床边儿。 那双红彤彤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他, 里面写满了一种一言不合就要哭出声的委屈。 贺宇帆嘴角一抽:“你干什么?” 桓承之微笑不语, 从怀里摸出来了一本竹卷。 如果是别的书,贺宇帆可能还想不过来。只是这本他昨天从早看到晚上, 要是再看不出来, 就实在是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两人对视一眼。 桓承之满眼期待。 贺宇帆委婉道:“现在还是白天。” 桓承之点头坚定道:“无碍。” 贺宇帆:“……” 他很想劝一下桓承之,白日宣淫并不是什么可取之道。然而看着对方那一双几乎要冒出绿光的眼睛,话在嘴里含了许久, 出口时却还是换了个说法道:“你做准备了吗?我是说那什么,就是……” 话说一半,桓承之已经心领神会的伸手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一个药盒,口中献宝似的说道:“今日从天机门离开之前,端木兄送给我的。他这个可当润滑而用,你会轻松很多。我自己也看过一下,都是草药所制,不伤身的。” 他说的特别认真,听的贺宇帆各种无语。 在心里暗骂了端木阳一句恩将仇报,他深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桓承之的脑袋,继续语重心长的墨迹时间道:“可是这种事情总得讲个气氛啊,你看咱们现在打打杀杀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安稳一天,这多少总得缓个劲儿吧,你说呢?” “拖过今天,你明天怕是又要说有别的事了。”桓承之一脸不赞同,甚至是连废话下去的机会都没给贺宇帆留下,只顿了片刻,便赶在对方开口前又补充了一句道:“你不如直说,到底想不想和我做?” 他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委屈,虽说语气是厉了点儿,但眼睛里却满满一副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样儿。 贺宇帆抿唇皱眉,犹豫一秒,终还是咬牙点头道:“我这是第一次,你可轻着点儿啊。” 话音落下,贺宇帆就躺着不动了。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桓承之反而一脸惊奇的挑了眉毛。 贺宇帆撇嘴:“我第一次就这么值得你吃惊?” “倒不是这个。”桓承之摇头,口中倒是实诚道:“我以为你不会这么轻易准我主动的。” 贺宇帆嗤笑一声:“能躺着享受我为什么要出力?” 桓承之被他说的哭笑不得,也心知这要是再说下去,今天到了嘴边儿的肉就又要飞了。因此只是轻笑了两声,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至此,贺宇帆终于算是合了一次气氛。他咧嘴一笑,伸手将桓承之扯到了跟前。 后者顺势低头,唇瓣相接的理所当然,随后舌尖的纠缠和扫荡,伴随着啧啧的水声,等着绵长又过于暧昧的一吻结束,贺宇帆已经喘着粗气脑袋发懵,半天回不过神儿了。 桓承之动作不停,见他不动,便顺势开始扯起了衣服。 只是这上衣还没扯下,贺宇帆就缓过劲儿了。正欲开口,却又被一吻封唇。 桓承之的吻除了惯例的青涩之外,还总带着一份与他极为相符的温柔。 但此时此刻,饶是再多的温柔,也终究还是抵不过心底的那点儿急躁。口中搅动频率的增快,连带着手上的动作粗鲁了起来。 直到贺宇帆被他这胡乱扯得有些勒的难受,双手开始帮他一同宽衣解带时,桓承之才总算是清醒了一刻,喘着粗气低声道:“疼了就说,我刚刚确实是急了点儿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贺宇帆不悦道:“脱个衣服都脱不下来,你……” 话没说完,桓承之又是一吻下来。 不过这次他身上本就没剩下多少衣物,再跟着几下拉扯,片刻就只剩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了。 桓承之满意的松了唇瓣。 贺宇帆粗气不断。 前者却轻笑出声道:“咱们行房事,你就别再说些毁气氛的话了,若是实在想说,那便叫夫君就好。” 贺宇帆闻言张嘴就想吐槽,可话没出口,想了想眼下气氛好像也确如桓承之所言。 他眼珠子一转,嘴角向上扬起,勾唇笑着捏了嗓子唤道:“夫君。” 话音落下,桓承之原本还算是正常的脸颊再次涨的一片通红。 就算心里清楚他这是在开玩笑,但看着那双有些迷离的凤眼,和那两瓣被吻的湿润的薄唇。他心底还是忍不住的颤了颤,带着喉结也跟着滚动了两下。 不得不说,就桓承之看的那些双修秘籍,多少还是有些作用。 至少就这前戏来说,从开始的接吻到之后的舔舐,直到将贺宇帆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或是舔弄或是烙了印记,桓承之终于将人双腿扛在了肩上,侧头对着脑袋边儿上的那寸肌肤轻轻啃咬了一下,才拿过了端木阳给的那个药盒,轻声笑道:“我继续了?” 贺宇帆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往日的那副闹腾模样,一身雪白的皮肤也印上了一层桃粉。听着桓承之的声音,也只是迷迷瞪瞪的点了点头,含糊的嗯了一声,又下意识的蹭了蹭双腿,似乎是不太习惯现在的这个动作。 桓承之也没给他反悔的机会,指尖沾上了药膏,便直接开始了下一步的动作。 从最初的开拓到最后的结合,比想象中倒是顺利的太多。 只是和想象中有些差距的是,等贺宇帆再次睁眼之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时候了。 桓承之跪坐在床边儿,手里端着碗粥,一副乖宝宝的样子看着他。 贺宇帆挑眉,正想换个姿势,却发现身后某处带着腰际扯的生疼。 桓承之很有眼色的在人呲牙咧嘴的第一时间便伸手过去,帮人转好了动作,才又跪坐回了原地,继续仰着那一脸春光傻笑不语。 对于他这种狗腿又乖巧的行为,贺宇帆甚是满意。伸手过去在人脑袋上揉了两下,又在看到自己胳膊上那一串青紫的吻痕后不由皱了皱眉,最后却还是没有计较后者,只重新对上桓承之那双红眼,开口笑道:“哎你别说,你这样子要是能把尾巴弄出来,说不定我心头一萌就不怪你昨天无节制了呢。” 桓承之眨眨眼,面上表情不变,口中却还是给自己申辩了一句道:“你之前有说过,咱们洞房之夜我可以随便来的。” 贺宇帆微笑着嗯了一声:“可我昨天也说过我不行了,你还告诉我是最后一次,结果呢?” 桓承之抬头看向天花板,选择性无视了这个问题。 贺宇帆挑眉。 正欲再跟他理论两句,却猛地发现对方身后好像有一条雪白的东西在来回摇晃。 在定睛看去的同时,桓承之也把脑袋往床边儿蹭了两下,贺宇帆这才发现,不只是那个尾巴,就连那一对儿雪白的大耳朵也不知何时挂在了人脑袋边儿上。 要说这尾巴是他自己说的,但现在桓承之真弄出来了,他反而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倒不说是难看,毕竟桓承之那张俊脸还是挺无可挑剔的。 但就在这张俊脸边儿上配了一对儿长到肩膀的耳朵,再带上后面那条甩来甩去的长尾巴,也足够奇怪的让人忍不住笑出声了。 桓承之见他乐了,那尾巴是顿时摇的更快了些许。 贺宇帆伸手在他耳朵上扯了两下,也总算是松口笑道:“不过我说实话,你要是能稍微控制一下,舒服倒还是挺舒服的。” 桓承之闻言眼睛一亮:“那以后……” “以后好好表现,指不定哪天我心情好了,咱们就能再来一次了。”贺宇帆手里捏着人耳朵,眼睛都笑着眯在了一起。倒是没给桓承之再说什么的机会,他顿了顿,便继续笑道:“现在正好没别的事儿,咱们商量商量什么时候去一趟墨澜阁吧?” 第107章 贺宇帆这话说的一脸期待, 那双凤眼更是眨巴着一副要冒出光来的样子。 只是这话听在桓承之耳朵里, 却是让他忍不住笑道:“你昨天才跟我说你快累死了, 今天就又要开始急着乱跑。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话不是这么说的。”贺宇帆摆手:“我这不托你的福强行休息了一天半了吗, 这一会儿吃完了再睡上一阵儿也明儿去了, 况且咱们就是商量个时间, 我也不急着就要现在过去, 不是吗?” 他说的十分诚恳, 桓承之也是点了点头,口中却道:“说是这么说的, 但是你以为我不知道, 你这是打算明天就动身吗?” 贺宇帆咧嘴不语, 用表情说明了他默认了对方的猜测。 桓承之略带无奈的叹了口气,继续道:“我说真的, 这事儿确实是得等等再说。” 贺宇帆撇嘴:“为什么?” “因为我们对墨澜阁不熟,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些也只是上辈子一点儿零星的记忆。先不说那个判官到底打了个什么算盘,我觉得咱们要过去的话,不说别的, 你总得给我点儿时间去打探一下那阁里到底是做什么的。” 桓承之道:“还有一个就是, 天机门上层出事儿的事情闹的整个修真界尽人皆知,在这种情况下, 又不知是从哪边儿传出来消息说, 弄死王家家主和长月门众人的魔剑往天机门的方向走了,所以那门派劫难估计还没过去,再加上聂殷的事情也没处理彻底, 你还是消停些时日再说别的吧。” 桓承之说完,也不急着要个回应,只安静的盯着贺宇帆,等待着对方消化他指出的问题。 后者向来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闻言不过是沉默了片刻,便将嘴角又往下撇了撇,口中还是回了一句道:“知道了,那我明天去一趟出版社,还要去茶馆看看,你……” “我去打探消息,争取别的事儿一处理完,咱们就能直接动身。”桓承之特别有眼色的快速给了回应,身后的尾巴邀功似的摇着,一边问道:“这样行吗?” 贺宇帆又扯了人耳朵两下,点头道:“准了。” 事情到此算是说定了,贺宇帆身体不适,在床上一直躺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重新睁了眼睛。 四下看了一圈,桓承之不在房里。 知道对方该是去寻找那个墨澜阁的情报了,贺宇帆也不着急,慢悠悠的打了个哈欠又伸了伸懒腰,才从床上爬起来墨迹着洗漱一圈,揉着他仍旧酸疼的腰际走出了房门。 他出来的时候念魂正靠在院中的躺椅里晒太阳,听见响动,也赶忙起了身子,朝他挥手打趣道:“新婚快乐?” 贺宇帆嘴角一抽,秒懂这句话的深意:“你怎么知道的?” “就你家那狗激动的样子,有点儿脑子都能看出来是发生了什么。”念魂摊手:“或者再退一步说,你以为你前天夜里声音很小?” 贺宇帆被他说的脸红,好在念魂倒是也没打算揪着这事儿继续说道点儿什么,只又笑了两声,便换了话题道:“你这才刚回来两天,不好好休息休息,大中午的是又打算去哪?” 贺宇帆点头:“去茶馆看看,吃点东西顺便看看我之前留下的稿子讲到哪了。” 念魂嗯了一声:“那走吧,我陪你一同去。那只狗妖说最近的修真界不太太平,虽说不知道会不会闹到这番临城来,但要要出门的话,身边儿跟着个人也总没坏处的。”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贺宇帆应了一声,又扫了一眼那边儿念魂住着的侧室,略带纠结道:“那聂殷……” “他是鬼,这大白天的想带也带不出去。”念魂说:“况且就算是有事,还有你留着的那只白猫。或者退一步说,你还担心他没能力自保了吗?” 贺宇帆闻言一愣,随即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想到当初他们第一次和聂殷相遇时的样子,他顿时就觉得就算大白不在,他的担心也有些多余的紧了。 作为一个高产又脑洞大的新晋作者,在这几个月的报刊和评书的双重宣传之下,贺宇帆虽说不至于在全国闻名,但至少就这个番临城里,也是小有名气了。 茶馆的说书先生从一开始的每天只说两节他的书,到现在每天只说两节或干脆不说别的书,这算起来也总归是个不小的进步。 两人到茶馆的时候贺宇帆下意识看了圈周围,没找着孔武的身影,反倒是在角落里看着了正在低头吃点心的出版社里那个叫李书的小公子。 对方感受到他的视线也抬了脑袋,随即便是热情的挥手招呼。 贺宇帆见他一人占着张四人桌也就没跟他客气,过去在人对面坐下,还不等他开口,对方就先一步激动道:“贺大哥好久不见,之前你几次去找我爹的时候我都没赶巧,去你家寻你也总是没人,要不是今天这见着,我都要觉得咱俩是不是缘分将尽了。” “这话说的,好像我之前还跟你特有缘似的。”贺宇帆笑着嘁了一声,也总算是将话题扯回了正道上,继续问道:“不过说起来也确实是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你爹说你出去玩儿了,是玩儿着什么了让你这么乐不思蜀?” 话说到这儿,那李书眼睛立马就亮了一截。 明显是话憋了太久,贺宇帆这一发问,他赶忙开口道:“贺大哥你可不知道,我这次出门是真邪乎的要命啊。” 贺宇帆音调上挑着哦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次出去是因为我在楠杨那边儿的一个朋友过生日,那地方抄近道的话,离咱们番临也不过就是三五日的距离,我想着这也不远,就一人一骑的去了。”李书说:“结果过去的时候是没怎么,但是回来的时候路上遇着个大雨,我这想着那近道不好走就换了个大道,结果反而是因为这样,闹得直接在一个山谷里面迷了方向了。” 贺宇帆点了点头:“就迷个路罢了,何谈邪乎?” 李书摆手道:“贺大哥你别急,真正邪乎的就是迷了路之后的。就我绕路的那地方其实离番临已经不远了,按理说那附近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但别说是地方了,就连那跟前生长的草木我也从未见过一株。而且更可怕的是现在想想,我反而描述不出来那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只记得是真的很美,美的就说是仙境也没差了。” 他这一说,贺宇帆也收起了些许左耳进右耳出的糊弄架势,转而饶有兴致的催促道:“你在那个地方迷路了多久?你爹都没担心吗?” “问题就在这儿了。”李书叹了口气道:“就我自己的感觉来说,我至少在那地方迷路了十几天才是。但是出来之后一看日子,这反而还比过去的时候少用了一日。贺大哥你说,我这是不是不小心闯进人家仙人的地盘了?”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 按照他所理解的来看,李书应该是不小心进到谁的结界里了。但是就算是进入结界,这时间也总不会差的如此之大吧? 心下想着,他下意识转头看了眼一旁念魂的位置。 “你别看我,你朋友可看不见我的,你这动作在他看来你可是在看空气的。” 念魂接收到他的视线,口中赶忙是提醒了一声。 在贺宇帆意识到不对收回目光的同时,也跟着继续道:“具体是幻境还是结界等回去问问狗妖,你再问问你朋友还能不能记着里面有些什么,最重要的是,他到底是怎么出来的。” 因为念魂这体质的问题,为了不被人发现异常,贺宇帆也就没去回应他什么,只是跟着把他所提的问题全都转述给了李书。 后者也像是就在等着贺宇帆提问一般,这问题才刚刚出口,便立刻回答道:“贺大哥我跟你说,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就是这个。你说我连那地方都记不得了,按理说应该是也记不得里面的人才对啊。但是别说我出来这么久连个人影都没忘,更是连他们说了些什么都能回忆的起来。” 贺宇帆点头:“具体说说。” “那些人穿着的衣服有的黑有的白,看着有点像是道士的样子。”李书说:“不过我原本就是在找路,听的也不是太全。大概就是在说一个妖怪,什么白毛红眼睛,还说了个名字不过我没听清。就他们说的那样子来看,那妖怪好像是还挺值钱的,反正说是天下独一个,不要让别家知道,他们自行分了得了。” 他话说到这儿,贺宇帆已经有点儿坐不住了。 但是重点还有一个:“你听了这么多,那些人还能放你离开了?” “当然不是。”李书摊手道:“我就是觉得我知道的有点儿多,想着赶紧跑。结果有些着急,脚底下磕绊了一下,从山坡上滚下去了。说来也巧,这刚滚着停下就正好撞着个砍柴的,怕是那些仙家也觉得不好太涉凡尘,所以就把我放过了吧?” 第108章 李书这消息量实在是有点儿大了, 饶是贺宇帆努力的告诉自己不要表现得太慌, 也终究还是又聊了两句, 就急匆匆的告辞赶回了自家宅子。 他到的时候桓承之还没回来, 在心底用传音跟人说了说, 大概讲了内容又确定了对方没事儿, 才总算是略微安了些心, 跟着念魂一同去了旁边儿的房间里找大白一同商量此事。 要说这事儿其实也不难解释, 贺宇帆说完之后,大白便直接下了结论道:“你朋友进的是幻境, 其实他进去迷路也只不过是迷了几个时辰, 但是幻境会让人有种自己待了十几天甚至几年的错觉。好处就是心智稍微不坚定一点儿, 就可以永远迷死在幻境里了,但是问题是这种幻境并不好开, 如果修为不够的话,不但达不到这种效果,心智稍微坚定一点儿也就能破了。” 贺宇帆皱眉:“也就是说,那几个密谋的人里至少有一个修为很高?” “也可能不只一个。”大白说:“你道侣有多强我是见识过的, 能密谋对他出手, 那绝对就不会是什么普通角色了。” 贺宇帆皱眉。 这事儿其实也不用大白来说,有点儿脑子也总该猜得到的。 只是…… “就是不知道参与的有几个家族几个门派了。” “这倒是没多重要。” 听着贺宇帆的嘟囔, 念魂开口笑道:“你要知道, 既然是开始密谋了,就说明对手不只有两家。既然如此,不管是来两个还是来几个, 那实力肯定都不是好对付的。” 这话说的有点儿绝望,但不得不承认的是,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 贺宇帆抬手在额角按了两下。 他本来还以为复仇的事情至少要等桓承之到合体期再说的,没想到现在这才是什么时候,人家反而还先找着他们了。 几人相顾沉默片刻,贺宇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等承之回来之后商量商量再说吧。” 话说到这儿,其余几人倒是也都觉得是该如此。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这话音才刚落下,门口那边儿就传来了咚咚的几声敲门的声响。 贺宇帆脸色一沉。 就他对他那些个朋友的了解,大家平时走窗直闯都习惯了,能这样老老实实敲门的,仔细想来的却是没有一个。 念魂想来也是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起身在贺宇帆肩膀上安慰似的拍了两下,便主动出门先去打探了情况。 后者看着他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抱上大白,跟在人身后一同离开了房间。 原本几人是想着让念魂借着自己没人看得到的体质,出去看看这来人到底是谁。 却不想这边儿还没来得及上墙,门外就先一步响起了一个略显清脆的女声道:“贺哥哥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能感受到你的灵力,你不会是要装着不在家吧?” 这话一出,念魂立刻扭头看向了身旁的贺宇帆,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不解。 后者头疼的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五大家族”后,听着外面儿的喊声又响了起来,才终于上前两步,伸手拉开了房门。 门外那少女身着一件淡粉色的长裙,眉眼弯弯的看着贺宇帆,一脸激动又兴奋道:“贺哥哥好久不见,上次在竞宝大会的时候我还说着来看你结果这耽误来耽误去的过了这么久了,哥哥你不会怪我的对吧?” 贺宇帆心道我更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想起我了。 但看了看那姑娘身旁跟着的三个保镖似的人物,还是将话在嘴里倒了个圈,出口时却是笑道:“当然不会,只是不知李姑娘你这大老远的光临寒舍,是有什么事要找我吗?” “没事就不能来见贺哥了吗?”李沐柔笑的灿烂,口中打了个哈哈,倒还是在停了片刻后,便似是不经意的扫了眼院内,用一种虚伪的有些夸张的惊讶语气道:“咦,上次我们见面的时候,跟着哥哥的那个妖修不在吗?” “他当然不在。” 贺宇帆闻言脑子也立马转过了弯儿。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直接点头道:“他跟我不过是个普通朋友,那还能时时刻刻住在我家?” 李沐柔眨眼:“可我听说他是哥哥的道侣啊。” 贺宇帆面不改色:“都是谣言。” 李沐柔似信非信的点了点头,倒是没再纠缠这个话题,只抬手指了指院里,主动提醒道:“贺哥哥不会是打算就让我一直站在这里吧?” 贺宇帆点头点的仍旧没有丝毫犹豫:“里面乱得很,有事在这儿说就行了。” “可是这里说不清楚啊。”李沐柔看起来好像很为难的挠了挠头,还不等贺宇帆再拒绝一句,她就突然笑了起来道:“我知道贺哥哥你总有理由不让我进去,但若是我今天非进不可了呢?” 贺宇帆低头沉默。 他早就猜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了。 李沐柔见状,一直看似随意搭在腰间那柄长剑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两下。 却不想还没等她动手,贺宇帆就侧身道:“我本是想的这屋里都是男人,你一姑娘家进来不合规矩。但李姑娘既然觉得没有问题,那便进来再说吧。” 话音落下,他甚至还为表诚意一般,主动先一步踏进了小院。 这种情况着实是有些超出李沐柔的预料。她一双杏眼滴溜溜转了半天,又左右看了看跟着她的那三个保镖。直到那三人点头表示没事儿,才总算是放了下心,抬脚跟着贺宇帆一同走了进去。 只是前脚进门,眼前景象就跟着猛的一换。 等周身烈火燃起五脏六腑被烧的生疼之时,李沐柔才意识到,这进门的瞬间,自己怕是就进了对方的圈套了。 话分两头,放下那边儿在火海中挣扎的几人不提。单说这边儿抱着大白长吁了一口气的贺宇帆。 低头看了看已经因为大白的幻术躺倒在地的四人,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因紧张冒出的薄汗,才转眼朝念魂问道:“除了他们四个之外,院子外面还有多少人?” “十个。” 念魂道:“应该都只是些来探个情况的先头兵。这边儿一倒,那边儿已经走了四个,估计是报信去了。还剩下六个看样子虽说是没走,但好像也没打算再进来院里了。” 贺宇帆点点头。 就李沐柔这个突然倒地的情况,那些人看在眼里还敢硬闯,就绝对是智力有问题了。 只是这种抵抗也不是长久之计,就大白所说,番临城里的灵力太少,也不像是之前那秘境里那般还能给他这能力加持些许。导致李沐柔他们去的地方虽说也是桓承之经历过一次的冰山火海,但不管从冷热的程度还是破解的难易度而言,都实在是比那次低太多了。 “这个女的修为算不上是太高,但是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合体期,最多不过三天就能醒来。”大白趴在贺宇帆怀里扒拉了两下爪子,有些紧张道:“阿帆我们怎么办?实在不行的话我可以一直守在这里,他们醒了我就让他们再回去,这样也总能争取些时间的。” “但是能出来一次,第二次也就没那么困难了。” 贺宇帆摇头叹了口气,在幻境里面破除幻境的人越多,对大白造成的伤害也会越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肯定不会用此下策的。 心下想着,他又抬眼环视了一圈周围,继续问道:“外面没走的那六个人,能让他们一起昏过去吗?” “可以是可以。”大白点头:“但是他们躲的位置离普通人太近,如果我动手的话,不保证不会把普通人牵扯进来,这……” “那还是算了吧。” 贺宇帆摆手道:“剩下的修为既然不是特高就让承之回来的时候自己解决干净就行,不过这家都给人找着了,咱们看来也确实是得商量一下先去哪躲躲了。” 闲话不提。 那边儿桓承之接到消息之后就在往回赶,等回到院里的时候,也不过是大半个时辰而已。 和想象中的一样,守在门口的六人在他出现之后便开始了攻击,只是他们追着桓承之向宅子边儿靠了靠,距离普通人的地界也就远了些许,大白的幻境一开,倒也省的再去打斗什么了。 贺宇帆一口气将情况说了一遍,又看了眼那边儿昏迷不醒的李沐柔,才一脸纠结道:“怎么办?李沐柔好歹也算是李家家主的女儿,这……” “能放来做探测敌人实力的先头兵,就说明李家主对他这女儿也没多器重。” 桓承之应着,又带着几人将昏迷的那几个修者都关在了柴房里,在周围布好了结界,他继续道:“不过看他们这胜券在握的样子。估计咱家周围的监视早就有了,今天知道我离开了,所以是专门过来抓你了。” 贺宇帆不解:“抓我干什么?我又不是神兽。” 桓承之摇头笑道:“如果不是用你来当人质,他们怎么能保证我不自爆兽丹,跟他们同归于尽呢?” 第109章 他这话一出, 贺宇帆也沉默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间的功夫, 他几乎要觉得自己变成了拖桓承之后腿的存在。 只是这感觉也终究只坚持了一瞬间。不过是下一秒, 他就直接在心里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醒悟过来的同时开口笑道:“那要这么说的话你还得感谢我了。” 桓承之挑眉:“感谢你什么?” “感谢有我, 所以你就算拼死战到最后一秒也不会自杀。”贺宇帆笑着眯起了眼睛, 又伸手在桓承之脑袋上揉了两下, 他说:“反正我虽说武功不咋地但架不住我法宝多, 实在不行我相信天道也会站在我这边儿,总不会让人给逮着的。” “我也从未想过你会给人逮着。”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 别说是他那一身法宝了, 说个最简单的, 就光是那把会自己杀人的魔剑, 也足够护他一路平安。 不过这样一看…… 桓承之皱眉,一脸认真道:“我突然发现, 我好像才是那个最没用的?” 贺宇帆重重点头,顺带语重心长道:“你能意识到这件事我也是很欣慰的。不过你放心就行,既然我这么厉害,我也总不会放任别人欺负我们家小狗狗的。” 他说着, 在桓承之脑袋上的那只手揉动的节奏, 也更多了些父亲抚摸儿子的慈爱之意。 后者被他这反应闹得无奈,倒也没去躲开, 只顺着人的话点了点头, 感叹了一声道:“这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倒是一点儿不急。” “我当然急了。”贺宇帆说:“你没回家之前我可着急了,但是你安全回来了, 我还有啥可急的?反正不管发生什么咱都在一起待着,我也不用担心你遭人偷袭了不是吗?” 桓承之愣了一瞬,随即笑道:“这倒也是。” 话说到这儿,原本好不容易集起来的那股子紧张气氛也终于散了个干净。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之后的行程,最后还是决定先把李沐柔弄醒,问清楚了敌方情况再说。 这过程倒是简单,李沐柔那姑娘也禁不住什么威胁。 大白把她从幻境里放出来,贺宇帆拿了把匕首在人脸前比划了两下,威胁着要划烂她的脸后,小姑娘就哭的稀里哗啦的全招了。 和想象中的略有差距,原本贺宇帆还以为这次密谋的家族至少也得三四家才是,却怎么也没想到,除了李家之外,另一个参与的家族反倒是已经被王雨哲杀的差不多的陈家。 “本来说好是我们一起动手的。”李沐柔哼哼唧唧的抹着眼泪,口中抽噎道:“谁知道这事儿还没成,他们那边儿反倒是遭了劫了。” 她说的特别委屈,那眼泪也跟着哗啦啦的没个停的。 贺宇帆听的无语,心道你们想害人不成还反倒先委屈上了。 不过这话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一旁的桓承之按了下来,继续问道:“是谁给你们的消息,告诉你们我是万灵仙地的神兽的?” “是我家在天机门的眼线。”李沐柔说:“他其实本来是来说贺哥哥不对劲的,但是说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你,不知怎地,爹爹就立刻把关注转到了你身上,就连这次让我来抓贺哥,说的理由也是为了制约你。” 话说到这,虽说真相是有些让人吃惊,但终究也算是能说通了。 只是至于那眼线是谁,还通知了什么的问题,也不是李沐柔这个等次能知道的了。 贺宇帆脑子转了转,也算是理清楚了现在的情况。他抬眼看向桓承之,后者沉默了片刻,也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道:“那现在陈家灭了,除了你们之外,还有谁知道这个消息?” “只有我家。”李沐柔说:“因为在五大家族里,只有陈家和我们势力相当可以合作。本来说是还要带上长月门,但之前去商量的时候,陈家家主才说他不想再加一人分羹,根本就没去通知长月门。所以……” 她说着,紧张的看向贺宇帆。 杏眼眨了又眨,口中也不住求饶道:“知道的我都说了,你们不要杀我好不好?也不要刮花我的脸,我……” “让她继续睡吧。” 桓承之懒得继续听下去,低头对大白说了一声,便起身带头离开了房间。 要说贺宇帆对这五大家族不太了解,但桓承之做为报了两辈子仇的人,对这群人的熟悉基本也就差是数清祖宗十八代了。 所以在得到了李沐柔的消息后,他原本就算不上紧张的精神更是直接放松了下来。 “李家是五大家族里最弱的,也是最小气的那个。要是对手只有他们,咱们也用不着躲了。”桓承之说:“他们如果打不过我,会宁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也不会让我被别人得到的。” 贺宇帆点头:“那我们还是照常来过?” “倒也不是。”桓承之摇头笑道:“让你那只猫留在这里帮狐狸保护聂殷,等韩子川他们来了,李家也没胆子去跟端木阳斗的。” 说完,他顿了顿,又继续道:“唯一不好的就是你这个天机门救派之人,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帮他们了。不过好处就是只要咱们走了,李家应该也不会无聊的来找别人事儿了。” 贺宇帆赞同的嗯了一声:“那不去天机门的话,我们去哪?” “你不是想去墨澜阁吗?” 桓承之笑道:“地方打听清楚了,咱俩明天一早就出门。不用多做什么,李家那些废物总会跟着走的。” 话说到这儿,贺宇帆倒是挺满意这安排的。 念魂和大白却是极力反对,表示就桓承之一人根本没法护得贺宇帆周全。 只是当后者把那把从王雨哲手里弄来的魔剑掏出之后,不只是大白,就连吵吵着最凶的念魂也收回了反对的话,倒是又再次强调了几遍小心,便也应了桓承之的提议,同意让两人先出去转转了。 时间尚早,几人又互相交代了两句,贺宇帆二人也一同回了主卧。 待两人在桌边儿对着坐下,桓承之给人倒了杯水,贺宇帆端过喝了一口,才皱眉道:“之前等你回来的时候我想了想,咱们一共有六个仇家。现在王家那两个管事儿的死了,但应该也还有别的仇人活着。就当半个来算,陈家家主生死未卜,剩下四个动都没动,这算算都是事儿啊。” 桓承之闻言点头。 心底为贺宇帆那个毫无自觉的“咱们仇家”甜了一丝,面上却是一本正经道:“王家就剩下一个主夫人需要处理了,算不得什么大碍。陈家的情况我今早也打探了一下,虽说人员伤亡了九成,但该死的却一个也没死。到时候怕是也得再去清理一下的。” 贺宇帆点头。 陈家被王雨哲进攻的情况本来就是计划之外,仇人死了是好,但没死成功倒也无妨。 桓承之话音落下也没再继续,只盯着面前人看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我是不是很麻烦?” 贺宇帆一愣,有点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在说什么。 两人对视两秒。 后者总算是了然的笑了起来,摇头道:“咱俩都挺麻烦的,我好奇心重喜欢到处跑,你仇家多需要慢慢清。半斤八两的事儿,谁也别嫌弃谁就是了。” 桓承之被他说的也跟着勾了嘴角,脑袋轻轻点了两下,他说:“复仇的事儿还是先放放,就我现在这样虽说对付个李家不是问题,但剩下几个就有些难说了。所以还是先陪你跑着,指不定再跑几圈又能遇着什么机缘了不是?” 这话就是随口说个玩笑,桓承之自己也是说完就过。 然而却不想贺宇帆却在听到之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脑袋道:“你还真别说,这墨澜阁要是真和你之前想的那些一样,咱们还确实是能又遇一次机缘了。” 桓承之挑眉:“说来听听。” 贺宇帆咧了咧嘴,伸手从乾坤袋里把他那一沓书拿了出来。双手快速翻动了一会儿,最后从其中摸出了十几页纸放在了桓承之手里。他说:“你自己看吧,这故事的主角就是搞傀儡之术的。” 桓承之挑眉,拿过了那几张写着大纲和开头的宣纸低头看了起来。 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傀儡术世家的第二十四代传人。 他们家祖辈代代单传,神奇的是这每代还都是天才。 光是有记载的来看,他们的傀儡曾经抵御过修真界的三次浩劫。而之前的那二十多个先辈里,破界成仙的也有十余人之多。 然而就好像上天要开个玩笑一样,到了这一代,主角不但没有一点儿家族该有的天赋,在傀儡术方面,也总是领悟不到精髓。久而久之,随着他父母去世,他们家族也渐渐消失在了修真界众人的视野之中。 桓承之看到这,重新抬头对上贺宇帆的双眼,用牟定的语气问道:“这主角不可能一直这么弱吧?” 第110章 听到桓承之的问题, 贺宇帆当即便点头笑道:“这是当然的啊, 你见我写过弱的主角吗?” “我就知道。”桓承之轻笑摇头, 却也不用贺宇帆再说什么, 他稍稍顿了顿, 便又伸手指了指大纲上的内容, 一边继续道:“我今天一早去打探了一下关于这个墨澜阁的消息, 跟你写的倒是没差, 那地方在几百年前也确实在修真界大有名气,但是就最近这百年, 不明原因是越来越低调, 甚至现在连知道它名字人也不多, 更别说具体位于何处了。” 贺宇帆点头:“也正常,主角实力不济, 这地方又不收外徒。在主角崛起之前,墨澜阁肯定不会有人知晓的。” 桓承之嗯了一声:“还有一个传闻,说墨澜阁不好客,周围又全是机关结界, 就算是找着位置了, 也多半得折在路上。”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脸上的表情倒是一点儿没变。 再次将手伸进乾坤袋里摸了两下, 待收回来的时候, 那面碧绿的天镜也回到了他掌中。 迎着桓承之略显复杂的目光,他开口笑道:“其实我觉得这镜子也挺好用的,至少指路或者躲机关这种小事儿, 我相信它总不会出错的。” 桓承之笑的有些无奈。 但想那镜子多少也该习惯这种待遇了,同情的话也就在嘴里饶了一圈,就重新吞回了肚中。 话说到这儿,怎么过去的问题也算是解决完成了。 桓承之又低头在大纲上扫了两眼,才继续问道:“你说会有机缘,但是这个主角又不是我,我能有什么机缘?” “主角是不是你都不重要,我相信你在这方面有天赋啊。”贺宇帆说:“你要知道,如果现在墨澜阁阁主就是这个主角的话,他可是从古至今最杰出的傀儡师。他手里只有一个傀儡,要过来是绝对不可能的,但不代表我们不能跟着学学做个新的啊!” 桓承之闻言表情有些尴尬:“你觉得我能学会?” “当……” 贺宇帆开口,只才刚刚发出了一个音节,脑子里就猛然炸出了几个月前在冰火门上那暗无天日的四十九天。 后面的话尽数卡在了口中,纠结半天,最后也只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转而安慰了一句道:“说不定你只是在锻剑方面天赋太差,换一个方向来看,说不定你就能找到最适合你的事情了。” 桓承之耸肩不语。 不管怎么说,他好歹也算是个剑修。本职的事情都烂成那样,他对这个所谓的傀儡之术简直丝毫不抱一点儿期望。 两人对视一眼。 贺宇帆也看出了他那种破罐子破摔般的气势。 有些哭笑不得的拍了拍桓承之的肩膀,他说:“机缘什么的还是就当锦上添花吧。反正不管怎么说,咱们总得去一趟,毕竟那个判官的话我其实也挺在意的。” “我也一样。”桓承之点头道:“但是你觉得就一个做傀儡的人,他会知道什么连判官都不敢说的秘密吗?” 贺宇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其实要说这事儿我也觉得挺奇怪的,这主角天天在阁里研究傀儡,这几百年连个人都没见过,哪能知道什么天机呢。可既然不止一人说他知道,那咱们还不如姑且先信了。反正到底是真是假,等去了就知道了。” 桓承之闻言抿唇,沉默片刻,才点头应道:“说的也是。” 话说到这儿,贺宇帆也将他那堆开头大纲收了起来。 用天镜照了一下墨澜阁的位置,倒是和想象中的有些差别,那地方居然离番临也不算太远。按照桓承之的话说就是,缩地过去最多两个时辰。 “不过这地方是在山里,再加上机关结界之类,应该大地方好找,想真正进门就不太容易了。” 桓承之凑着脑袋和贺宇帆一同看了会儿地图,他说:“进山之后就没办法用缩地了,抱着你也不好行路。明天你怕是要多走几步,还要跟我一起对付一下那些跟来的李家人。所以今天好好休息休息,你也别乱跑了。” 贺宇帆咧嘴一笑,应了声知道,就特别给面子的跑到床边儿又躺了下来。 桓承之对他这种逮着机会就睡的行为有些哭笑不得,但终究也早就习惯了。因此不过就是在人脑袋上屈指磕了一下,就跟在他身侧盘腿坐下,闭眼修炼去了。 一夜不提。 第二天一早,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两人跟念魂和大白到了别,又检查了一遍关着李沐柔的那房间周围的结界,确定没问题了,便并肩离开了小院。 出城之前桓承之倒也没急着把人往怀里带,只根据昨天在天镜上看到的地图,一路手牵手慢悠悠的走到了城南,在即将出门的时候,他凑头在贺宇帆耳边小声道:“城里跟着的有十五个人,外面估计还有埋伏。加起来估摸是得三四十人了,先找个没人的地方解决了再走,行吗?” “不牵连普通人就行。”贺宇帆说着,从乾坤袋里摸出了天镜。手指摸了摸镜面,就直接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道:“往那边儿走,那边儿有一片没人的山谷,可以让你放开了打。” 桓承之点头,轻轻应了声“好的”。 这几句话说完,两人也从城南门里走了出去。 又向前走了一会儿,确定周围的修者都慢慢包围了过来,而城门的守卫也看不见这边儿了,桓承之才突然一个弯身,顺畅又迅速的将贺宇帆抱进了怀里,脚下用力,朝着人刚指过的方向快速冲了出去。 许是因为那些包围过来的人也担心伤了普通人会欠下因果,总之在他冲出去时,那些人不但没有一点儿要拦路的意思,反倒是一边放任他向前,一边紧追不舍的跟在他身后。 贺宇帆指的地方距离不远,还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他就拍着桓承之的胳膊让人停了下来。 此时两人正好到了片空旷的山谷之中,脚下都是砂砾乱石,放眼周围,更是连片绿意都见不着分毫。 桓承之站定脚步。 只眨眼的功夫,四周就被三十来个青衣人围了起来。 为首的是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头,和桓承之对视了一眼,他才捋着胡子开口笑道:“桓道友,我原本还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但没想到你昨日抓了小女,今日还敢只身出来,老夫若是不做点儿什么,都对不起你主动上门的情谊了啊。” 桓承之闻言不语,只是将他那把本命短剑祭了出来,握在手中紧了两下。 倒是旁边儿贺宇帆纳闷儿的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道:“老头儿你没看到还有我吗?” “贺道友,我知道你。” 那老头听着声音,轻蔑的扫了他一眼,下巴微扬的同时,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笑道:“天机门百年难遇的天才,祖师爷钦定的天镜主人。可你修为极差我也是知道的,像你这种废物,天镜放在你手里就太过浪费了。不过你也别担心,等收拾完你道侣,我自然也会送你去见他的。” 话音落下,还不等他挥手示意开始行动,那边儿桓承之已经双眼透红,怒不可遏的挥剑冲了上去。 贺宇帆知道这是李家家主说他废物让他家狗蛋生气了,不过本着这种时候生个气说不定也能增加点儿斗志的想法,他倒也没去说什么了。 战斗开始,不光是李家家主,周围那三十多人也同时向桓承之发起了攻击。 然而就像李家家主说的那样,似乎所有人都默认贺宇帆是个废物一样,不管对桓承之的攻击有多密集有多重,也没有一人分出点儿神儿来关注他一眼。 贺宇帆紧张的观察了一会儿。 等他确定真的没人要攻击他后,便主动撤了撤身子,在退出战圈的同时,从乾坤袋里摸了那铃铛出来,跟着桓承之的节奏专心打起了辅助。 两人的配合一如既往的默契,也就是因为这份默契,让本来还略占上风的李家,只几息便折了六七人了。 李家家主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又一次和桓承之兵刃相接时,他快速撤了身子,手下一个虚砍向前,却没等桓承之伸手去拦,便借力猛地跃起身子,直直朝贺宇帆的方向冲了出去。 桓承之眉头一皱,却瞬间又抹平了下来。 那边儿李家家主自然不知他这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只看着近在眼前又毫无防备的贺宇帆,他阴笑着扬起了手中的弯刀。 下一秒,利器入肉,鲜血迸出。 李家家主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脖子就随着那道血痕的蔓延,咔嚓一声从当中断成了两截。 贺宇帆仍旧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只是他身侧一把纯黑色的长剑飘在空中,未干的热血趟过剑身,又被尽数吞进了剑刃。 随着李家家主身子砸倒在地上的那声闷响,贺宇帆抬眼看向剩下那二十来人,轻叹一声无奈道:“还有谁想试试?咱们一口气解决得了。” 第111章 李家家主的修为要硬说起来倒算不得太高, 不过是合体初期而已。可即使如此, 一剑毙命的情况也还是有点儿让人难以接受了。 贺宇帆的那把黑剑还在飘飘荡荡的打转, 那剑尖颤颤巍巍, 似乎随时都会不受控制, 对着那群围绕在桓承之身侧的修者发动二次攻击。 从他话音落下, 那刚刚还在对战的众人就像是被按了暂停一般, 尽数停了动作。 贺宇帆也不急, 抱着胳膊耐心的等着他们的选择。 好在那几个跟着过来的青衣人倒也不傻,互相看了几眼, 便低头冲贺宇帆拱了拱身子, 转而迅速抬上同伴的尸体, 几个跃身便消失在了原地。 这群人来的快,走的也快, 等一切恢复安静,只剩下了地上那些还未干去的鲜血,能证明他们曾经的存在。 贺宇帆伸手将魔剑抓回手里,面色有些复杂的看了两眼那因为嗜血而闪起红光的剑身。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把长剑收回到乾坤袋的同时, 开口向桓承之问道:“这样放他们走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桓承之反问了一句,也缓步走回了贺宇帆身旁, 他说:“他们最多回去报个信, 说你比想象中厉害多了。这消息让他们传出去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再发生之前那种把你当软柿子捏的事儿了。” 贺宇帆嗯了一声道:“不过刚刚那个老头儿说李沐柔是他女儿,那他应该就是李家家主了吧?我杀了他的话, 咱们是不是就算报仇成功了?” “当然不是。” 桓承之轻笑摇头:“他修为本就不高,李家明面上是他在办事儿,但真正掌权的其实是他夫人,所以只能算是搞定了小半。”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我觉得,至少从墨澜阁回来之前,咱们是见不到李家的埋伏了。” 贺宇帆听着,略带可惜的抿了抿唇。 但桓承之说的倒也没错,就等李家那些人报信回来,他们也是该到墨澜阁里了。 想到这儿,他也没再纠结什么。只重新将天镜掏了出来,让它再次显示出了目的地的方位。 按照上面指出来的路径,两人走了不久也到了地方。 和桓承之昨天猜的一样,果然是片树木茂盛的山群。 而天镜上面那地图再往细了看去,墨澜阁的位置也确实就是在这一大片山的正中。 贺宇帆手搭凉棚抬头仰视了一会儿那高入云层的山峰,口中忍不住叹道:“你说那墨澜阁住这么个地方,出一趟门得多难啊。” “所以你不也写了,他们平日也不怎么出门吗?”桓承之顺着他目光向上扫了一眼,继续说着让贺宇帆脑袋发疼的现实道:“还有一个问题,之前也说了这路上机关结界多。所以咱们要想上去,用缩地是肯定不行了,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得自己走了。” 贺宇帆痛苦的捂着脸,帮他把后面没忍心道出的话也跟着说了出来。顺带着长叹一声,生无可恋道:“我突然不是很想去墨澜阁了。” 桓承之左耳进右耳出的听着,最后伸手在人脑袋上安慰似的揉了两下,便牵着人,跟着天镜上的指示,缓缓向山边走了过去。 要说贺宇帆对于墨澜阁这个地方,在山上之前是绝对想去的不得了的。但是当两人躲着机关破着结界走了一下午才不过刚上一座山时,贺宇帆打道回府的心思就已经强烈到就差呐喊出来了。 然而路走到这儿了,要说回去也有些矫情。 就这样一路咬着牙直到月出东方,贺宇帆才终于忍不住叫停找了棵大树靠着坐下道:“不是我说,这山上连个往上走的路都没有,不会是镜子指错方向了吧?” “位置肯定是没错的,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障碍了。”桓承之在他面前蹲下身子,特别有眼色的给人按摩着小腿的肌肉,一边应道:“不过这山也确实是太荒了,怕是机关太多,结界也不容易破,闹得周围的普通人过不下去,久而久之也就这样了。” 贺宇帆叹了口气。 这话不用桓承之说,他自己也能想到。 只是低头看看天镜上那画着明显还远的目的地,他觉得自己对墨澜阁的好感,随着身体的疲累程度,简直快降至零点了。 不过也不知是不是墨澜阁的人也觉得这漫山遍野的机关太过麻烦。 随着两人之后的步步深入,山里的结界和机关反而还越来越少了起来。 到第三天的时候,桓承之也可以直接把人抱着,小心着慢慢缩地而行了。 而第四天的早上,贺宇帆手里天镜上那个地图,属于他们的蓝点,总算和属于墨澜阁的红点重合在了一起。 按理说这就是走到目的地的意思了,但是…… 贺宇帆皱眉环视了一圈周围。 眼下别说是墨澜阁了,根本就连个房子都找不到行吗! “这上面标的位置确实是在这儿,难道这周围还有什么障眼法,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到房子吗?” 贺宇帆皱着眉又细细看了看周围,确定这附近确实是没有墨澜阁存在的迹象,才低头翻看了两下手里的天镜,口中不耐烦道:“或者你说是不是我这镜子过期了,弄出来的方向是假的啊?” 桓承之在一旁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原地打转。 虽说心里清楚,这是自家道侣一路走来累到极限在闹脾气了,但就贺宇帆这副样子,还是让他有点儿想忍不住轻笑出声。 桓承之心里想着,也确实是笑了起来。 和猜测的一样,他道侣在见他嘴角上扬的时候,也果然是不悦的拧起了眉毛。 赶在贺宇帆开口之前,桓承之往前走了两步,在人脚边儿的草丛边扒拉了两下,然后指着地上现出的那个一人可过的圆洞,轻声笑道:“知道着急倒是也仔细看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墨澜阁怕是在底下了。” 贺宇帆闻言挑眉。 低头跟他一起往那圆洞里看了两眼,却是略带不解道:“这住深山老林里就够让人不解的了,再下去这么个洞。我说真的,我简直都要开始怀疑墨澜阁的那群人到底是不是人类了。” “你说是就是啊。” 桓承之笑道:“现在地方就在跟前,你说下咱们就下去,要是担心的话……” 说到一半,桓承之猛地收了声音,在脸上笑意消失的同时,身体也转向了后方。 贺宇帆不知道他这反应是为何,只是顺着他视线看过去,那边儿除了葱郁的草木外,也见不着个人影。 桓承之没去解释什么,盯着那边儿看了一会儿,便冷声呵道:“既然已经让人发现了,你躲着还有什么意思?是敌是友不如露个面,不然也别怪我先下手了。” “可明明是你们莫名其妙在我家门口偷窥啊。” 随着一声略显稚嫩的少年音响起,桓承之目光对着的方向草丛动了两下,一个身穿白衣年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从草木中站起身子,缓缓向两人走了过来。 少年长相算不得太过惊艳,比起贺宇帆那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美或是桓承之的帅气而言,他眉眼间更多的则是一份让人心境平稳的清秀。 三人相视一眼。 少年果断将目光转向了贺宇帆身上。只上下打量了一眼,便低头行了一礼,用和面对桓承之时完全不同的态度,柔声道:“道友你好,我看二位在我家这儿待了挺久,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贺宇帆不置可否,思考一秒,他不答反问了一句:“敢问道友,您是墨澜阁的人?” “正是。”那少年微微点头:“我是墨澜阁第二十四代阁主,墨离。” 贺宇帆闻言立刻绽出了一个笑脸,给自己和桓承之一同做了介绍,才又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来意,我二人过来这里,也不过是因为有人说,我会在这里找到些问题的答案。这么说好像有点儿缥缈,墨阁主你若是……” “有什么问题?如果是我能给你答案的话,直接问出来就好。” 不等贺宇帆说完,那墨离便开口打断了后面的话。 他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那般温凉,嘴角平平,也看不出个喜怒。 贺宇帆被他这一说也有些发愣,犹豫的看了眼桓承之,待对方点头,才深吸一口气道:“就是,我好像有言灵能力,或者说是感觉天道很向着我,我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先生您知道原因吗?” 墨离诚实摇头:“不知。” 贺宇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 然而和想象中有些出入的是,墨离在说完之后,又顿了顿。 在贺宇帆以为他们可以打道回府的时候,跟着补充了一句道:“不过如果你想进阁去寻找答案的话,随我来便是。我爹曾说过,他死后能寻到这里的第一人是特别的。你是第一个,我也不讨厌你的气息。所以想来就来吧。” 墨离说完,也没给两人考虑什么的时间,就先一步上前,从桓承之刚刚扒拉出来的那个小洞口跳了进去。 剩下两人在地面上对视一眼,桓承之扬眉,贺宇帆摸下巴。只静了一秒,后者便跟着墨离的动作往洞口走了过去。 然而没给他跳下去的机会,衣服就被桓承之从身后扯住。 贺宇帆不解回头。 桓承之说:“我先下去,没问题了你再跟着。” 这是两人进入什么新地方的惯例,贺宇帆也知道自己就算觉得多余,开口拒绝也不会改变什么。所以只点了点头,便后撤一步,让桓承之打头阵去了。 那洞似乎是不深,桓承之下去之后不过几息的时间,就在心底给他传音,告诉他可以跟过去了。 贺宇帆本来就好奇的紧,此时自然也不会耽误什么。 上前一步纵身而下。和想象中一样,不过眼前一花的功夫,双脚便踏实在了地上。 只是等他抬眼看向四周,入目之物,却是让他禁不住瞪大了双眼—— 和想象中阴暗潮湿的地洞完全不同,四周繁花绿草,树木茂盛,空气中漫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侧耳听去,似乎还能闻着些许鸟叫虫鸣之声。 桓承之就站在不远的旁边儿等他。 过了半晌,待人差不多回神儿,才开口笑道:“你现在明白人为什么要住地底下了?” 贺宇帆点点头,在收回视线的同时也跟着嘁了一声道:“这话说的就好像你一点儿不惊讶似的。” 桓承之耸肩不语。 远方已经走出去不远的墨离此时也扭头看向了二人的方向,保持着那种淡定又平缓的语气,他说:“要过来的话就别磨蹭了,院里机关不比外面少多少。跟紧点,不然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可怨不着我。” 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但对于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而言,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贺宇帆闻声道了谢,脚上步子也赶忙加快了几下。等跟到了墨离身侧,才咧嘴笑道:“墨先生你就这么带我们过来,就不担心我们是什么恶人吗?” “让你们自己走的话,也不过只是耽误些功夫,并不能真的把你们拦在半路吧?”墨离看了他一眼,口中道:“你们一路过来遇到的机关也不少。可你们身上别说是伤痕了,连衣物也整齐干净,就说明那些机关并没有起到作用。不过话虽如此,退一步说,你是以为进了我这墨澜阁里,我就没办法自保了吗?” 贺宇帆立刻摇头:“我就是嘴快话多,墨先生还请莫怪。” “无碍。”墨离说:“我说了我对你印象挺好,是认真的。所以在你离开之前,有什么话直说就好。” 他说着,似乎是为了让可信度提升一些似的,还努力将嘴角向上扬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笑,他这微笑太过浅淡不说,就连表情也略显僵硬。可即使如此,配上墨离那张一贯无悲无喜的脸,却让人莫名多了那么一丝说不出的心动。 贺宇帆愣了一秒,脸颊还没来得及泛起红意,胳膊就被人猛的扯了一把。 回头过去,桓承之在他身侧不悦的皱眉,用眼神儿控诉着自己的不满。 贺宇帆嘴角一抽。认真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这是正常反应。” “你比他美多了。”桓承之说:“以后再想正常反应,你不如自己照镜子,那我绝不反对。” 贺宇帆张嘴就想反驳。 只是话没出口,一旁墨离反而接了一声道:“桓道友说的没错,贺先生你确实很美。” 贺宇帆:“……” 沉默片刻,他终究还是按了按额角,叹了口气道:“我就当你们是在夸我吧。” 对于他这个反应,桓承之一脸这不废话吗的反应,而墨离也只是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便继续转身带路去了。 这样向前走了不久,脚下的全然靠踩踏形成的走道,也终于变成了一颗颗小青石子铺成的小路。 小路两旁花草繁盛,时不时还能看着些飞鸟和彩蝶在来回穿梭。 墨离说上了小路就安全了,贺宇帆也便放心的四处看了起来。就这样走了一会儿,再抬头向前,也远远能看着前方合绕成一圈的几间小屋了。 墨澜阁此时只有墨离一人居住,所以想从这十来间房中给贺宇帆二人找个客房倒也不难。 墨离也像是他之前说的那样,在两人住下之后,只要有事情开口向他询问,他也全数都是知无不言。 可问题就是,两人在这地方歇息了两天,也寻找了两天。但不管如何,都并没发现任何能为他们解开谜题的存在。 “我有时候都在想,那个判官不会就是跟我说着玩儿吧?” 第三天的清晨,桓承之从昨夜开始打坐还未结束,而贺宇帆则是吃完饭后,坐在院子里的草地上,仰头看着头顶的绿叶,撇嘴朝身旁陪着他的墨离道:“墨兄这些天谢谢你了,为了我这么个奇怪的要求陪我转了两天,也太耽误你时间了。” “没什么的。”墨离摇了摇头。将手中斟出的一杯花酒递到贺宇帆手里,又自己喝了一杯,才缓声道:“自家父家母仙逝,这墨澜阁里就只剩下我一人。百年时光独我一人,贺兄能来,也总算是能让我少些寂寞了。” 他这话说的真诚的不行,反倒是让贺宇帆这个带着目的过来的人,不由多出了那么点儿不好意思的感觉。 两人对视一眼,贺宇帆抬手将杯中清酒饮尽。似是无意道:“说起来,我们在过来之前也稍稍做过些功课。听外面的人说贵阁的傀儡术曾闻名天下,既是如此,平时有那些傀儡伴着,墨兄应该也不会孤寂才是吧?” 贺宇帆说着,又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 然而这酒还没满,身旁却传来一声“铛”的脆响。 转头看去,墨离此时正一脸震惊的对着他,手中的酒杯磕在地上,清酒浇湿了裤脚,他却无所察觉般的瞪着眼睛。许久,才抖唇问道:“贺兄你这话的意思,是说认为那些死物有灵?” “万物皆有灵。”贺宇帆低身过去帮他把杯子拾起,一边笑道:“墨兄你是不知,我这儿有个镜子都天天嫌弃我呢,何况傀儡那种本就是人形的东西。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如果制作者有心的话,那即使是木工石作,也总该有个魂灵才是吧?” 话音落下,贺宇帆也重新看向了墨离的双眼。 后者眼中的震愣再次蔓延开来。 又是半晌,却突然噗的一声,用几乎要哭起来的表情,咧嘴笑了起来。 他这反应和平时那种淡然的姿态差距过大,就算是贺宇帆知道这话题戳着人心坎了,也还是在一瞬间让他这种反应吓了一跳。 好在也不过就是几息的功夫,墨离便渐渐收了情绪。 面部表情归于平静,眼底的热切却丝毫未消。他先是为自己之前那一瞬的失态道了声歉,才继续道:“父亲说你是特别的,我之前也只是有这种感觉,但是并未相信太多。到现在我才明白,他果然是真没说错。” 贺宇帆佯装不解:“什么意思?” 墨离摇头:“我也相信傀儡是有灵的。但是我家传承这么多代,所有人都认为傀儡终究只是傀儡。因为不管战斗能力多强,也不管他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只要松了牵出的灵线,他们就会失去动作。这种东西,终究也总是和灵智扯不上干系。” “话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吧?” 贺宇帆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口中安慰道:“凡事总有个不同不是吗?人剑修铸剑都有剑灵呢,怎么就能否认傀儡有灵?” 墨离不置可否。 只是眼眶周围红了些许,怔怔的盯着贺宇帆看了许久,他突然深吸一口气道:“贺兄你想看看我做的傀儡吗?” “乐意之至。” 要说贺宇帆过来这里的目的一个是因为判官说的话,另一个其实就是为了傀儡。 只是后面的原因不好说出口,这两天为了前面的那个原因,也基本就没往这边儿扯过话题。 因此现在墨离主动提起,他自然也就不可能去拒绝什么了。 在他应声之后,墨离也急忙站起了身子。将酒杯随意的置在原地,就带着贺宇帆一同向最靠东边儿的那间平房走了过去。 房间和周围的几间没什么区别,木门开启的时候也没有想象中的落尘和浮灰。 “因为我从小就相信傀儡这东西是有灵的,所以从小到大,我也只做了这一个傀儡罢了。”墨离说着,侧身将贺宇帆向内引进,口中补充道:“如果做多了,就总觉得有些三心二意的对不起他了。贺兄你说,我这想法是不是太可笑了?” 第112章 墨离说着, 看向贺宇帆的眼神儿中也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祈求。 像是在祈求此时对方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复, 给他一个从他出生而来, 就从未得到过的, 他最想要的答复。 两人对视一眼, 贺宇帆在墨离期待的目光中开口, 轻声笑道:“墨兄会有这种想法是很正常的啊, 我刚不就跟你说了, 我一直是觉得傀儡之类的东西总该有灵的。” 他这句话说了不止一次,但每次出口的时候, 对墨离而言都是一种人生被人肯定般的喜悦。 嘴角在无意中再次上扬些许, 倒是也没再继续废话什么。 他快步行入房中, 在贺宇帆好奇的打量下几步走到墙角,伸手将一个比他还高了一头的物件上盖着的布子用力一扯, 待麻布飘扬而下的时候,墨离眼中的喜悦增至极点,而跟在他身后的贺宇帆,也与此同时瞪大了双眼, 做出了一幅惊讶至极的表情。 虽说他写过这个故事的大纲, 但在他的脑海里,傀儡这种东西再多精致, 也不过就是个做工精良的木头人。 但眼前墨离给他呈现的这个傀儡, 黑发及腰肤色雪白,用墨色勾出的细长眉毛下那双尾部上挑的眼睛轻轻磕着,浓密的睫毛有序的排列起来, 在眼下划出一片半个椭圆似的阴影。高挺的鼻尖,轻抿的薄唇,在加上下方结实的肌肉和修长的手脚,就从样貌来说,这也绝对是个能和端木阳抗衡的美人了。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不论关节还是边角,就连手指的位置,也找不出丝毫木质的痕迹。 这情况着实是有点儿出乎贺宇帆的认知。 他呆呆的盯着这傀儡看了许久,直到一旁的墨离再次用期待的目光看向他时,才吞了吞口水,抖着唇瓣犹豫道:“我,我是说我可以去摸摸他吗?你做的太棒了,棒到我都觉得他或许真的是个人了。” 这种夸奖显然是说到墨离心坎里去了,甚至都不用贺宇帆有所动作,他就主动伸手,牵着贺宇帆的手腕,将他指尖触上了傀儡露在武服之外的结实臂膀之上。 在主人都同意的情况下,贺宇帆自然也不会再去客气什么。 手指用力,顺着肩膀的肌肉慢慢向下,一路抚摸直至指尖,确定这触感确实是木质,他才面色惊讶的感叹道:“墨兄,这……” “怎么样?”墨离问着,那双眼睛就差期待的闪出光芒。他说:“这是我从学艺至今,做出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傀儡。他身上的所有零件我都精心调配了很多次了,现在包括手指的关节,我也能保证他能做出比目前为止所有傀儡都灵敏的动作的!” 他说着,语调中也充满了一幅自豪和骄傲的情绪,和之前那副淡定又仿佛对万事漠不关心的样子完全拍若两人。 贺宇帆对于他的这种反应,只重重的点了点头,继续问道:“墨兄,我对傀儡之术还不太了解。但是就你做的这个,他平时该怎么活动啊?” “这个啊……” 墨离听到这问题,之前激动的表情直接就平复了大半。 嘴角上扬的弧度多了些许苦涩的味道,他伸手上前,在那傀儡的脸颊上抚摸了两下,一边对身旁的贺宇帆道:“这几日一直在陪贺兄寻那个答案,我也有些日子没让他动动了。今天既然贺兄问了,我就也献个丑,让贺兄看看罢了。” 说着,他十指在傀儡身上几处快速拍按了一下,随即直接转身向门外走去。 贺宇帆在里面看的一脸不解,倒是没给他问个什么的机会,只见身旁那傀儡突然睁了双眼,棕褐色的眸子闪烁着宝石的光泽,虽是漂亮,但也像是个提示一般,直白的告诉着旁人,这确实是个死物。 随着眼睛的睁开,傀儡也慢慢向前走了出去。 他的动作十分协调,走路的姿势也和常人无异。 贺宇帆跟在他身旁走着看着,直到从房门中踏出,那傀儡却突然一个回头,在对视的同时,开口问道:“怎么样?” 这场面太过出乎预料。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儿,等贺宇帆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惊呼一声靠坐在门边儿了。 那傀儡还保持着与他搭讪时的动作。 而贺宇帆也在按揉着额角的同时,哭笑不得的抬眼看向一旁轻笑出声的墨离,他说:“墨兄,我倒是没想到你还会开这玩笑。” 细细想来,刚刚那傀儡发出的声音明显就是墨离的嗓音,而这傀儡的动作…… 贺宇帆目光向下,果然,墨离的指尖正在轻轻做着动作。 傀儡随着他的动作,又低头冲贺宇帆点头鞠了一躬,继续启唇道:“贺兄见谅。” “无碍。”贺宇帆笑着撑了下地面,在起身后也像模像样的回了一礼,自我介绍后,开口问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墨空。” 这次回答的不再是傀儡,墨离在一旁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因为是我做出来的,所以就让他跟我姓了。但是我不怎么会取名,就是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这名字了。” “等他什么时候想说了,你再问他不就好了?” 贺宇帆笑着应着,又好奇的在墨空指尖摸了两下,直到手指被人反握在掌中,才惊然瞪眼道:“墨兄你连他手指都能控制啊?” “如果想,身上的每一个关节,包括眼皮之类的细节也可以一一控制。” 墨离说着,再次动了手指。 那傀儡握着贺宇帆的手,也顺着他的动作,一根根松开了手指。 贺宇帆眼中的崇拜之意顿时更甚。 而那边儿墨离看到他这表情,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握了握拳,抬头问道:“贺兄,你有兴趣和我一起做傀儡吗?” 当然有兴趣啊! 贺宇帆在心里飞速秒答。 这原本就是他过来此处的另一个目的才是。 但想到桓承之之前对他说过的,关于墨澜阁的传言。他还是反问了一句道:“虽然我确实是很有兴趣,但这样是不是不大好?我与你说过,在来之前承之去打听过关于贵阁的消息,传闻中不是说这傀儡之术独你一家,概不外传才是吗?” “那只不过是因为父亲爷爷他们都懒得浪费时间去教太多人罢了。”墨离摆了摆手道:“家训里从未有过概不外传之说,当年太爷爷也是收过两个外姓弟子的。只是外姓之人的天赋参差不齐,想找着一个喜欢这行又有天赋的太难,爷爷父亲性子又向来很淡,自然就会给外界留下这么个错觉了。” 贺宇帆闻言点头,拖长音节的哦了一声。 既然墨离都这么说了,那就证明他拜师是绝对没问题了。 想到这儿,贺宇帆后撤一步,冲墨离抱拳鞠躬道:“那我是不是应该来个拜师仪式?或是拜师礼之类的?毕竟墨兄若是教我这些,从今日起便也是我师父了啊。” “贺兄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 墨离上前双手将他扶起,一边笑着摇头道:“若以师徒相称,那我们之间的规矩条框也会变多。况且相比于师徒这种要分出个高低的关系,我更希望能和贺兄成为可以相互交心的朋友。所以以后也请贺兄莫要再说这种话了。” 墨离说的很认真,那双圆眼里也写满了正经。 贺宇帆直直的跟他对视了一秒,还是败下阵来,点头笑道:“我明白了,那就谢谢墨兄不吝赐教了。” 墨离摇头:“我的荣幸。” 话说到这儿,两人也没再客套下去。 墨离是个说到做到的性子,眼看这日头还早,便直接带着贺宇帆去一旁屋里寻找典籍开始基础教学了。 所以当那边儿终于修炼完毕的桓承之从房里出来时,看到的就是他家道侣一脸认真的抚摸着一个赤果半身的男子,那手指一会儿抚在脸颊一会儿按在胸膛,再配上他那一脸赞叹的表情,只一秒,就将桓承之引以为豪的理智彻底击溃。 贺宇帆这边儿还在进行着他的探索学习,结果突然眼前的画面就是一转,等停下来的时候,面前的景象已经从墨空换成了桓承之那双燃着怒气的红眼。 对视在沉默中延长。 等贺宇帆从那突然的震愣中回神儿之后,便直接挑眉问道:“你激动什么啊?吓我一跳。” “对不起。”桓承之几乎条件反射就是一句道歉,只是在话出口后,脑子也跟着转回了弯儿。眉头竖起的同时,他指着一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墨空,冲贺宇帆道:“你还问我激动什么?你每次摸我的时候都没这么痴迷,刚刚对着他,你……” “你赶紧给我闭嘴。” 贺宇帆趁着这人头脑发热说出更多不能见人的事情之前,赶忙伸手将余下的话全数捂回了他口中。 然后在桓承之更为不满的注视下,转头朝一旁面色淡定的墨离解释道:“墨兄你看,我就说你这傀儡做的太逼真了吧?” 墨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而桓承之听他这么一说,也立刻反应了过来,松了扣着贺宇帆的那只手,一脸惊讶道:“你的意思是,那个……” “墨空是个傀儡。”贺宇帆哭笑不得的揉了揉桓承之的脑袋,一边笑道:“我刚刚看了之后觉得超级厉害,墨兄也答应我要教我跟他学习做傀儡了,所以之前只是参观学习而已。你也不想想,我这么爱你,怎么可能发生你想的那种情况?” 他这话说的十分直白,让之前还怒气冲冲的桓承之顿时就消了气焰。 错开视线的同时,抬手在微红的脸颊上抹了一把,桓承之开口支吾道:“这次是我冲动了,对不起。” “没关系啦。”贺宇帆摆摆手,又摸了摸他脑袋。继而转身看了眼墨离,犹豫道:“墨兄,我之前跟你说过,承之是我道侣。那这个傀儡的话,我可以和他一起制作吗?” 墨离不解:“你们两人制作一个?” 贺宇帆期待的点点头,转眼看向桓承之。 后者挑眉,其实他对做傀儡这种事情真的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的。但就贺宇帆的这种说法,再加上那边儿墨空那栩栩如生的模样,总觉得两人一起制作的话,就好像是做了个儿子一样啊…… 想到这儿,桓承之毫不犹豫的点头,顺带跟着问道:“墨先生,这样能行吗?” “你们愿意就行啊。”墨离说:“不过两个人的话总会有意愿冲突,我一直认为傀儡的制作主要是由心而论,你们能协调成功,自然就没问题了。” 他说着,又指了指一旁被贺宇帆带过来的入门书籍,对两人道:“二位要真想学的话,今天先看看书吧,明天早上我带你们去外面的山上寻木头。我们这儿的木头虽说种类多,但想找着那种特别适合做傀儡的材料,也总是要靠运气的。” 贺宇帆理解的点了点头。 墨离说的这话道理他都懂,只不过在运气方面,他倒也是一直很有自信就是了。 之后的时间就像墨离安排的那样,他继续带着他的傀儡去做一些基础的关节活动,而桓承之和贺宇帆二人,则是抱着那本看起来就传承了许久的竹卷慢慢研究了起来。 倒不是说墨离这个师父有多不负责任。在翻看了几页竹卷之后,贺宇帆也发现里面内容写的还都挺简单明了,至少就他们这种门外汉看来,也不会太过难以理解就是了。 “就算是墨家传人,也总归有个新手的时候。”桓承之说:“这书估计是人小时候看的入门秘籍,就跟我之前教你的那些吐息之道是一个道理。” 贺宇帆听他说着,点头又指了指那书卷上写的傀儡能力,皱眉有些纠结道:“这上面对傀儡的描述基本都是它如何能打,如何能杀。感觉这词儿就像是在形容个兵器,完全没点儿是在形容人类的意思啊。” “但傀儡这东西本不就该是兵器才对吗?” 桓承之摇头应着,他抬眼看了看远方空地上,经由墨离的操纵上下翻飞的墨空,顿了几秒,才继续补充道:“墨离说他那傀儡是人,但你看看他所操作的那些动作,从头至尾全是杀招,再加上这人所不能及的速度和身法,可不就是一件超强的武器吗?” 贺宇帆听他说着,也顺着他目光向外看着。 虽然他真的很想反驳一句,但细细想想,桓承之这话说的又有道理到他根本想不出一句能用以反驳的词儿来。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贺宇帆说:“可是我在想,如果真的万物有灵的话,你说咱们做出来一个有灵的傀儡……” “算不算是融合了我们两人心情的儿子是吗?” 赶在他说完之前,桓承之已经先一步将他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前者愣了一秒,随即笑道:“你果然很懂我。” “当然。”桓承之扬了扬眉,他说:“不过想法是好,但结果如何,可就说不准了。” “这我当然知道。” 贺宇帆咧嘴笑道:“不过一想到我马上就有儿子了,我就莫名有点儿小激动了啊。” 他说着,眼中的期待也更浓了不少。 桓承之看着,最后也只是轻笑着揉了揉他脑袋,便没再多说。 就像之前说过的那样,竹卷上的内容都是些基础的入门东西,这翻看过去也不过月初东方,就一字不差的全看了一遍了。 桓承之说这地方的灵力很足,比他们那个小山头的结界里都浓郁很多。所以这天晚上,两人还是和昨天一样,一个蒙头大睡一个打坐修炼的过去了。 或许是由于桓承之对这傀儡的期待值也挺高的,在第二天早上,甚至不用贺宇帆叫他,他就主动睁了双眼,结束了一夜的修炼。 墨离出门的时间也不算晚,他们这边儿推门而出的时候,人已经连墨空都跟着一同带出来了。 “做傀儡最好的材料是无心木,那木头奇怪的很,只有在极热之地才能遇见几棵。”墨离一边解释,一边带二人向他们之前进来的那个洞口走去。他说:“你们过来的那个方向是北边儿,在最南的那边儿,有一处火山。墨空也是从里面寻来的,正好带着他,也不用你们冒险进去那烈火里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自己脑补了一下那地方的危险程度,也就没去拒绝墨离的好意。只是有了两步,又有些不解道:“既是如此危险之地,那墨空的身子……” “是父亲的傀儡下去捡出来的。” 墨离笑道:“我们家代代都是这样,老一辈的会帮着小一辈的去火海中寻找材料。等小一辈的傀儡练成,也会去帮自己的子孙寻找木材。虽说我和墨空这都是第一次去找材料,但贺兄你放心,我多少也是懂些的。” “那就先行谢过墨兄了。” 贺宇帆应着,又转头看了一眼身旁明显在思索什么的桓承之。 后者沉默半晌,转眼便坚定道:“一会儿要进火海,我和墨空一同进去。” “可是那地方很危险的。” 这次都不用贺宇帆开口,反倒是墨离先一步扭头,皱着眉反对道:“桓道友我知道你很厉害,但这种情况明显是墨空更合适一些,你再怎么也不过是肉体凡身,这……” “没什么区别。”桓承之道:“你不也而说墨空在你眼里与人类无异吗?既是如此,那危险之地也总该有人随行才能保证安全。况且只是个火海罢了,我见过更可怕的东西也不是没有,墨兄也不必再劝了。” 墨离闻言没有直接应声,只犹豫的回头看了眼贺宇帆的方向。 后者沉默一秒,还是点头道:“他说没事儿就一定没事儿,正好就当是给墨空做个伴,总没事儿的。” 这样一说,墨离虽说还有些犹豫,但纠结了一会儿也终究还是点头没再多说。 等他继续在操控着墨空向前开路时,贺宇帆才扭头看向桓承之,小声问道:“你去过火海?不行就别逞强,不然等到时候万一你下去才意识到自己不行,我都没办法救你去了。” 桓承之闻言勾了勾唇角,也没去再多解释什么,只轻轻揉了贺宇帆的脑袋,小声笑道:“放心就好。” 毕竟之前在大白的那个幻境之中,他早就见识过最为恐怖的火海冰山了。饶是现在回归了现实,也终究只会不及罢了。 桓承之很有信心,贺宇帆看了他两眼,便终也选择了信任。 也不知是因为这次带路的是墨离,省去了许多看地图的时间,还是因为往南走的这一路上确实没有太多机关。总之三人就这么一会儿缩地一会儿缓行的走着,也不过就是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便能远远看着前方冒着浓烟的山头了。 “看起来很危险对吧?” 墨离仰头看了眼山顶,又回头看了看贺宇帆,将人心中所想问出之后,也跟着主动解释了一句道:“这山上的烟冒了几千年了,但再冒也只是这样,半点儿没有要爆发出来的意思。况且这周围都有前辈们放的结界,危险也不过就是看着危险,不会真出事儿的。” 贺宇帆点头,这话他倒是没什么疑惑,只道了声“嗯”,便打算继续跟着往山上走了。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原本还在向上而行的墨离突然顿了步子,连带着手中的操纵也停了下来,让墨空伸出一脚,不上不下的顿在了原地。 贺宇帆不解:“墨兄这是……” 墨离皱眉:“有人闯山。” 第113章 墨离说着, 指尖轻轻动了两下, 前方的墨空身子一转, 以肉眼几乎不能辨认的速度, 飞快的向远方冲了出去。 贺宇帆见状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袖, 却不等后者动作, 墨离就先一步开口道:“贺兄不必紧张, 想闯我墨澜阁的人向来不少, 习以为常的事情交给我就够了。毕竟不是我自夸,但这么多年过去了, 能进来的也不过只有你二人罢了。” 话至此, 贺宇帆犹豫了一下也便顺从的点了点头, 没让桓承之再跟过去了。 好在墨离那边儿处理的速度也快,在指尖快速的动作几下后, 他闭上双眼。 不过片刻,他又扯了扯手指,在睁眼的同时笑道:“过来的有几十个人,但估计不是来找墨澜阁的。他们甚至连山上会有机关都不知道, 这一股劲儿的往上冲, 还没过一个山头,就已经折了七八人了。” 贺宇帆闻言皱眉思索了片刻, 待转眼看向桓承之的时候, 果然从对方眼中读出了相同的猜测。 墨离见状有些不解:“贺兄是认识那些闯山的人?” “估计认识,但不确定。”贺宇帆点头道:“之前没有跟墨兄说,我们进山之前其实是在被人追杀来着。但是我本以为他们追不到这儿的, 现在看来,不如墨兄稍等片刻,让我们先去处理了那些人,等明日……” “不用。”墨离摆手笑道:“我墨澜阁别的不说,但就机关之术,还是敢说让贺兄放心即可的。” 说话间,随着他指尖的动作,之前被放出去探测情况的墨空也带着呜呜的风声回到了几人身前。 墨离一边操纵着傀儡继续开路,一边对贺宇帆道:“傀儡师可以操纵傀儡的行动,也可以通过一些功法,让自己看到傀儡眼中所见之物。所以一般在我收到机关被触的消息之后,都会操控墨空过去看看。来意不善又有能力破去机关的话,让墨空在他们上山前处理了就行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但就这次的情况来看,估计也用不着墨空出手就是了。” 贺宇帆赞同的嗯了一声,想想他们一路过来时看到的那些机关,他对李家那群穷追不舍的人,也就只剩下了一股子浓浓的同情了—— 毕竟让魔剑斩杀那就是一剑毙命的事儿,但墨离那些针雨火石的机关…… 贺宇帆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颤,一边告诉自己别想了,一边紧了紧那只扯着桓承之的手,跟着墨离一同继续向山上走去。 这个闯山人的小插曲并没有对三人的行程造成什么影响,又走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后,墨离便再度开口道:“那些人撤了。” “能撑这么久也很不容易了吧?”贺宇帆哭笑不得道:“不过说起来,墨兄你之前说想来墨澜阁的人向来不少,那怎么在外面打听消息的时候,大家说起墨澜阁,又都像是在说个神话似的呢?” “因为真正明白墨澜阁有多大能力,又能寻到正确地点的,估计就只有五大家族四大门派的人了。他们为了让自己家族的实力更强,或者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会时不时来试试运气,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次不需要墨离开口,桓承之便先一步解释道:“但你要知道,我打听消息的对象多半就是些散修罢了。他们除了好事儿之外,根本就没什么势力可巩固,所以这墨澜阁到底是真是假,甚至主人是死是活,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消息的。” “桓道友说的没错。” 墨澜跟着说道:“倒是贺兄,那些人虽说对我这机关不太熟悉,但修为看着可都不低。若真是你们敌人的话,需要我帮忙的时候可千万别客气啊。” 让这话说的十分认真,表情也严肃的完全没有一点儿在客套的意思。 贺宇帆浅笑着道了声谢,但还是补充了一句道:“墨兄放心就好,我虽说看着弱,但其实还是有些能力的。” “这我是信的。”墨离点头道:“况且就不说你,光是桓道友的能力,怕也能和墨空有的一战了。” 说完,墨离继续向前带路,贺宇帆则是扭头,一脸好奇的看向了桓承之。 后者接收到他的视线,只微微摇了摇头,小声应道:“打不过,他太客气了。” 贺宇帆嘴角一扯:“我发现你现在弱的越来越坦然了啊?” “那我也没办法啊。”桓承之摊手道:“你想想,那傀儡可不是肉体凡身,我跟他拼尽全力的话不过就是个同归于尽,但是他重新修修就能复活,我可不是能修好的啊。” 贺宇帆眨眨眼。 这话说的好像也没错。 不过也没给他再嘲笑下去的机会,就他们这几句话的功夫,三人也终于上到了山顶。 要说在下面仰头向上只能看着些滚滚浓烟的话,这到了山顶,先不说低头所见的那片火海,光是周围的温度,就热的让人有些呼吸不畅了。 “不舒服的话就往下站点儿,找个凉快点儿的地方等着就行。” 桓承之感受到空气中的热浪,甚至都不用往旁看上一眼,便心有灵犀的对贺宇帆道:“我跟墨空下去速度快些,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贺宇帆闻言摇头,抬手在鼻子上揉了两下,他说:“反正墨兄也会在上面,他在哪儿我跟他一起就好,还犯不着下山去等的。” 桓承之对他这种坚持有些哭笑不得:“就算你站在跟前,我撑不住你也不能跳下去救我啊。” “可我有法宝的。”贺宇帆说:“实在不行我也能在第一时间让魔剑托你上来,它很听话的。” 说着,他还像是生怕桓承之不信似的,用力点头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说辞。 这意思就是不管怎么说也劝不住了。 桓承之心里想着,最后也只能低头在人嘴角轻轻啄了一口,又再次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便转头对墨离点头示意,跟着墨空一起跃进了那还在燃着烈焰的火山口中。 墨离要操作傀儡,还要通过墨空的眼睛去寻找无心木,所以在两人跃下之后,他也就近坐下闭上双眼没了动静。 贺宇帆在人身旁站了一会儿,又上前对着桓承之下去的地方低头看了片刻。直到双眼被蒸蒸热气灼的有些难受,才总算放弃的回到了墨离身边儿,跟着一同坐了下来。 话分两头。 先放下这边儿拿着块石头在地上划拉不停胡思乱想的贺宇帆不提,单说那边儿跟着墨空一同进入火海的桓承之。 其实在跳下去的时候,他大概就想象到了下面的温度会有多高了。但想象归想象,真的下去被那仿佛要烧化一切的烈火一灼,桓承之还是不由的目眩了一秒。 “桓道友你还好吗?” 墨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桓承之抬头,墨空那双冰冷又没有一丝情绪的眼睛正定定的对在他脸上。 在一秒的震愣过后,他再度恢复了一贯的淡定,缓缓摇头道:“只是好久没来这种地方,一时间有些不习惯罢了。” “那就好。” 墨空说着,也重新抬头,将目光放向了火海之中。 桓承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那片几乎将空气也烧变了形的热浪之中,透过层层火光,果然看见了几棵深黑色的树木。 “那就是无心木。” 墨离的声音再次在一旁响起,他说:“木头表面越光滑,颜色越深的越好。这下面地上很大,桓道友咱们可以分头行动,谁找着好的了,先通知一声,等对方到了再一起砍树。” 桓承之点头。 墨离似乎还有些担心他不听劝,跟着又补充了一句道:“道友切莫逞强,这树攻击力很强,一个人很难成的。” 桓承之听他这一说,眼底多了那么点儿好奇的味道。但却也还是听话的继续点头,应了一声明白了。 之后就像墨离说的那样,两人分头走了出去。 桓承之在寻找树木的路上就在心里跟贺宇帆聊上两句,说说四下的情况,又讲讲见到的几棵无心木的样子。 但就这样走了十几分钟,也并未见着一棵如贺宇帆给他介绍的,和他那本小说里描述过的一样,那种绝对光滑的纯黑色无心木。 “你也别着急,我说的那种最好的无心木在小说里也只有一棵,还已经被墨离用来给墨空做身体了,按照一贯的套路来说,咱们能找个差不多的都不错了。” 贺宇帆一边伸着脑袋向下面望着,一边在口中安慰道:“或者退一步说,实在不行的话找个看得过去的也成,你自己注意安全,我……” 话说一半,还不等对反反驳,他却是主动突然消了声响。 桓承之心道不对,在眉头扬起的同时也赶忙问道:“怎么了?” “没。”贺宇帆声音有些纠结。 又停顿了两秒,他说:“你在原地等我一会儿,我让魔剑把天镜给你送过去。我跟你讲真是奇怪了,刚刚我一说随便弄个得了,那镜子就突然就开始发烫了起来,结果我掏镜子的时候剑也出来了,现在翻腾着不愿意往回走。这镜面上还有个地图,我觉得它们估计是想帮咱找木头了。” 这画面有点儿神奇,光是想想,桓承之就有点儿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了。 在心底给贺宇帆应了声嗯,他又左右看了看周围。 倒是没让他等太久,远方长剑破空的声音传来,不过一息的功夫,那黑色的巨剑就托着一块碧绿的翡翠镜子出现在了他眼前。 桓承之挑眉,伸手过去将镜子拿在手中,那上面的画面果然和贺宇帆说的一样,是一幅关于火海的地图。 地图上除了路线之外还有个红点蓝点,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应该就是目的地和他所在的位置了。 他不是魔剑的主人,那长剑似乎也不愿让他拿着。总之桓承之也只是盯着剑身看了一眼,就很识相的收了手去,任由魔剑自己跟在他身侧护卫似的漂浮。 在心底给贺宇帆传了消息,通知他东西拿到手了,后者便也继续开始碎碎念道:“哎你说是不是它俩也知道咱们要弄个儿子,然后出于对主人的爱戴,不愿让制作小主人身体的材料太烂,所以才主动出来帮忙的啊?” 桓承之对此不置可否。 他其实很想告诉贺宇帆,就天镜对他的那个态度,也根本不会出现“爱戴”之意才对吧? 桓承之想着,又抬头看了眼漂在他身旁的长剑,薄唇微抿,眉头也皱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一镜一剑的行为,硬说起来似乎更像是受人指使不得不做才对。 只是受谁指使……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 一边在心底冲那边儿还在絮絮叨叨个不停的贺宇帆道:“我总觉得,那些你想不清楚的问题,等儿子做好了,怕是也都能解决了。”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听的那边儿的贺宇帆也是摸不着个头脑。 然而当他问起来的时候,桓承之也只是含糊的应了个“直觉”,完全没有一点儿再继续解释下去的意思。 贺宇帆被这一闹顿时是更加好奇了。 只是没给他继续发问的机会,桓承之道了句“到地方了”,便像是挂断了电话一般,再也没有半点儿回应。 贺宇帆知道这是他找着东西的意思,所以饶是心底好奇不减,但面上却还是乖乖的噤了声,没再追问下去了。 桓承之这里也确实和他想象的一样,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他就切断了心底的联络,抬头重新看向了身前那棵比两人合抱还粗,枝干光滑又通体纯黑的无心木。 甚至不需要再去求什么鉴定描述,光是站在这里,感受着这树对周围散出的灵压,和那些肆意张狂却根本不敢燃到附近的烈火,便足以说明这木头到底有多神了。 桓承之想着,在祭出自己本命剑的同时,也按照之前说好的方法,给墨空那边儿发了消息,通知对方自己找到了材料。 不多时,墨空的身影也出现在了他身侧的位置。 他先是对着桓承之身侧飞着的那把魔剑扫了一眼,却还没来得及去称赞一句,视线就被那棵存在感过于强烈的大树吸引了过去。 双眼对着树干的方向呆愣的停了许久,墨离惊讶至极的声音才缓缓响起道:“桓道友,你找着的这棵……” “还好吧?”桓承之明知故问的笑道:“这是我道侣给指的路,墨先生你看,要是可以的话,咱们就开始动手?” “这个……” 墨离的声音中有些犹豫,他为难道:“不得不说,你找到的这棵确实是我目前见过最好的无心木,要说起来称它是树神其实也好不为过,但是说来惭愧,当初我爹帮我寻着墨空的材料时,那还不过是一棵不及合抱的树。即使如此,也苦战了三天三夜才将其拿下,你这棵……” 墨离拖长了尾音,尴尬的没有将剩下的话跟着吐出来了。 桓承之也不傻,听他这一说,也明白过来道:“墨兄的意思是,这树找到是找到了,但就凭你我二人的力量,砍不断它是吗?” “不止如此。”墨离说:“怕是咱们还没来得及伤者它,就已经被它那尖利的枝干捅成碎片了。” 他说着,那无心木就像是要给他个面子似的,迎合着在风中挥舞了几下。 这种树说来奇怪,黑色的主杆立的笔直,上面无花无叶,只有细密错杂的树枝像一根根黑色的长矛直直苍穹。 桓承之顺着他的话,抬头朝那树干看了一会儿。 虽然他很想帅气的摆手说句不是问题,但多年战斗的经验告诉他,墨离说的还真是一点儿没错,这几百条树干别说是一起拍下来,就算只有十几二十条下来攻击,也绝对是有够他们受的了。 可是这树就在眼前,不说是他,就那魔剑也是一直跃跃欲试,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墨离说完之后也没急着让他给句答复,只控制着墨空在一旁安静的候着。直到那边儿桓承之将目光收回,他才再度问道:“桓道友,那咱们是再去找一棵别的,还是……” “我还是想试试。”桓承之说:“就算砍不下来全部,剁下来一根能做躯干的树干也够了。” 墨离闻言沉默了片刻,却是控制着墨空将腰间别着的两把长刀抽了出来,一边应道:“其实我也挺想试试,正好就趁着这个机会,桓道友你选一根,咱们一起进攻,不行就撤也不枉贺兄运气好的找着这树了。” 桓承之咧嘴一笑,满意的点了点头。 只是还没等他选择,一直被他握在手中的那个天镜却猛地提了温度,让桓承之在被灼烧的同时不觉松了手指,使它滑落下去,稳稳的砸在了不知何时已经过来接托的魔剑上面。 桓承之挑眉。 一旁围观全程的墨离也忍不住开口问道:“桓道友,你这个……” “别问我,这是宇帆的东西,我也不懂。” 桓承之摆手打断,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那两个已经开始自行动作的灵物上。 只见那黑色的长剑在接住镜子之后,便直直向那边儿无心木的树干飞了过去。 原本那树的枝干还在这俩物接近的时候自保似的抖动了两下,距离最近的几根也顺势往下戳了过来,然而却在触碰之前,又像是接收到了什么命令一般,猛地止住动作不说,那树枝还摇摇晃晃的又回归了原来的位置。 这情况着实是有些神奇。 而更神奇到让人无法理解的则是,那剑托着镜子在树干周围饶了两圈,无心木便晃动了两下,将一根粗壮到一人抱不住的树干慢慢向下,拖放在了地上。 至此。 魔剑也带着天镜,用一幅任务完成的姿态快速飞了回来。 直到碧绿色的镜子重新落在手里,桓承之才如梦初醒般转眼看向墨空,抖唇问道:“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墨离迟疑道:“它是放下来这根让我们砍?” 这次不用桓承之去回应,那边儿魔剑似乎是让他们这种墨迹的动作闹得有些不耐烦了,主动在天上绕了两圈,就直直对着那根垂下来的树干根部位置劈了下去。 只听“哐”的一声巨响,在树干留下一道伤痕的同时,就连那把吹毛立断的魔剑,也被这过于强大的力道震得向外弹出了不少。 不过也不用它再去劈砍,那边儿回过神儿的桓承之和墨离也有了动作。燃着烈火的短剑加上那两柄长刀,对着丝毫没有一点儿反抗意思的树枝,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随着“咔嚓”的一声巨响,那树枝总算是放弃了和主干的牵连,“咚”的一声砸落在了地上。 透过墨空的双眼,墨离盯着那根树枝愣了许久,最后才开口,缓缓道:“说来惭愧,这明明都已经砍断了,我居然还有种如梦似幻的错觉。” “正常。” 桓承之擦了把额头上渗出的薄汗,低头对那主杆道了声谢,弯身把砍下来的那段收进了乾坤袋里,一边对身旁还是一脸懵神的墨离补充了一句道:“还记得我们来的时候,宇帆向你询问的那个问题吗?” 墨离一愣,脑子转了两转,恍然道:“你是说,他说天道向来站在他这……” 话没说完,他也反应过来了问题所在。那双宝石所做的眼睛盯着桓承之看了许久,才缓声继续道:“我原以为你们不过是想太多了,现在看来,真正不懂的人好像是我才对啊……” 第114章 桓承之听他说着, 用一种过来人的目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又安慰似的说了句“习惯就好”后, 便转身朝过来的方向返了回去。 墨离还是一副没回过神儿的样子, 呆愣的盯着他背影看了半晌, 直到桓承之扭头又喊了一声, 才终于是大梦初醒一般, 快速跟了上来。 回程一路不提。 等这一人一傀儡重新返回到山顶的时候, 贺宇帆已经起身,开始把镜子和魔剑往乾坤袋里装了。 听着响动, 他抬头看了一眼桓承之那边儿, 口中笑道:“材料拿到手了?” “拿到了。”桓承之应道:“那木头太大不好拿出来, 等回去再说吧。” 贺宇帆闻言点头,又询问了一下那边儿已经睁眼的墨离的情况, 待后者点头表示没事儿,才继续问道:“那我们现在还需要去找别的材料吗?” “够了。”墨离摇头轻轻应了一声,只是面上却依旧紧锁着眉头摸着下巴,半晌也没有一点儿要行动的意思。 贺宇帆见状有些不解:“墨兄还有什么问题?” 墨离缓缓摇头, 又纠结了片刻, 还是忍不住问道:“其实要说也确实是有疑惑,就是贺兄, 你是如何得知那里会有无心木的?” “这个啊……”贺宇帆挠头, 咧嘴笑道:“天镜告诉我的,不过说来我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家伙向来挺嫌弃我的, 能这么主动的帮我找材料,我都觉得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贺宇帆这话答的没有一丝犹豫,神态和表情也正常到完全不像是说谎。 可就是如此,墨离心底的疑惑反倒是跟着更甚了不少。但思及之前桓承之对他说的那话,剩下的一概问题在口中打了个转后,也就尽数又吞回了肚里。 他觉得自己现在似乎能理解当时初见时,贺宇帆对他说出那个问题的心情了。 而且此时此刻,他也确定了一个问题—— 贺宇帆确实是被天道所眷顾的人。 至于理由? 墨离摸了摸下巴。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多了贺宇帆给他说的那个,关于墨澜阁可以解惑的传言。 总之此时此刻,他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感觉似乎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都能知道贺宇帆拥有这种神奇体质的缘由了。 找到了主要的材料,三人也就没必要继续在这火山口上逗留下去了。 好在是来的时候已经把路开的差不多了,所以回去的一路上按时间而论倒是快了许多,太阳也不过刚升至头顶,三人一傀儡就已经回到了墨澜阁的那个地下山谷。 之后也就像是最初说好的那样,桓承之二人跟着墨离,从最基本的木头切削,开始一步步的学习起了傀儡的制作之术。 两人都是新手,在木工方面又都没有什么经验,因此在刚上手的时候,也自然不可能直接去用那块上好的无心木。不过这地下山谷里的木材也不在少数,当做练手来用也绝对足够了。 “你说,如果是儿子的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个小孩子才对?” 贺宇帆手中握着魔剑,在身前那块三尺约长的木条上比划了一会儿,口中朝桓承之询问道。 后者面前放着块和他差不多的木头,听到这问题,却是想都不想就直接摇头道:“你真当你儿子是个正常人类,还随着时间能长大啊?” 贺宇帆对他这形容有点儿不满,但道理总归是没法反驳。于是撇了撇嘴,还是挑眉道:“但是直接做出来一个墨空那种样子的成年人的话,叫他儿子不会很奇怪吗?” “所以少年就行了。” 桓承之说着,手中长剑挥动两下,只听“唰唰”的两声轻响,面前的木头就被截出了一段正好和少年身躯长度相仿的长度。低身将那段木头捡起,拿在手里掂量了两下,他继续问道:“这么大,正好不像婴儿似的要人抱着,能积蓄的力量也不会太小,你觉得行吗?” 贺宇帆眨眨眼,在回答之前,还是先扭头用目光去咨询了一下旁边儿围观的墨离的意思。 “其实要认真说起来,傀儡这种东西应该是成年人的体格比较好用。”墨离摸着下巴,盯着桓承之劈出的那道木条看了一会儿,才伸手给两人比划了一个新的长度道:“身材修长一点儿,操纵起来也会灵活很多。就比如墨空这种比例。当然如果你们不打算用他当武器的话,多长也都无所谓的。” 贺宇帆点点头。犹豫了一秒,还是问出了一个让其余二人都有些无语的问题道:“那如果太年轻的话,我儿子能自保吗?” 墨离被他问的脸上向来平静的表情不由裂了一瞬,但深吸一口气后,还是努力的保持淡定道:“身法有一部分的因素,但傀儡师的操控才最重要。所以贺兄如果不想你的傀儡受伤,那就好好练习操纵之术即可。打不过至少跑的过也够了。” 墨离说完,顿了两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给两人道了句他去拿书,就先一步转身去了书房。 而剩下桓承之二人对视一眼,贺宇帆咧嘴一笑,前者便心领神会道:“我就知道他会错你意思了。” “你能会对不就行了吗?”贺宇帆摊手笑道:“咱儿子以后可是会有神魂存在的灵物,怎么可能还用我牵线而行啊。” “你说的是。” 桓承之无奈的应着。 虽然他很想说自家道侣这期待略显天方夜谭,但想来这么长时间的天方夜谭全成真了,于情于理,也还是没将这话说出口去。只停了半晌,又补充了一句道:“至于儿子能不能自保的问题,你等他有了神魂之后直接问他就好。反正那无心木咱们只切了一枝,若是不满意,大不了再去切了重做就是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思索片刻也觉得挺有道理。 又将桓承之切好的那块木头拿在手里看了两眼,他才点头敲定道:“那就先暂定这么大,你说的也没错,等到时候让儿子自己选咱们再改也无妨。” 说完,他也不再废话什么,自己低下脑袋就开始比着躯干的大小,哼着小调去划四肢了。 桓承之看自家道侣这一脸期待的样子,自然也不会去说什么扫兴的话。只等着那边儿墨离把秘籍拿回来后,便翻看研究着去学习后面的拼接和雕琢了。 或许是因为贺宇帆的期待太甚,甚至浓烈到了可以传染的地步。 总之三人在接下来的小半个月里,不管是教的还是学的,都是一副充满信心和期待的状态,那样子就好像…… “就像是怀胎几个月就差临产似的。” 贺宇帆将手中雕琢好的木质手指拼在一旁的木质手背上,一边一语道破道:“我真觉得我现在的心态就像是孕妇一样,只不过人到时候是生出来的,我是做出来的而已。” 桓承之被他这形容说的嘴角一抽,又低头看了眼那边儿被贺宇帆手底下一个用力过猛从中撇断的小木指头,他一脸认真道:“不是我说,就你这学习速度和制作效率,咱们造出来个娃也足够人怀胎生产了。” 贺宇帆动作一顿:“你说我造一个儿子要十个月?” “怕是不止。” 这次都不用桓承之接话,墨离已经在一旁无奈的接了话头。他说:“贺兄我都与你说了多次了,这傀儡的拼接多是讲究个巧劲儿,到今天为止你已经掰断了几十根手指和几十个胳膊了,再这样下去,别说是十个月,怕是桓道友那边儿做完了,你这儿也不见有点儿进展的。” 墨离说着,伸手过去将贺宇帆刚刚掰断的那只手拣了过来,自己拿了另一根手指,示范似的卡进了手掌上部的关节里。又上下搬动两下,才继续道:“你看,这样就行了。” 贺宇帆扯了扯嘴角,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声谢。 将木头手掌接回之后,他再次按照墨离的讲解实验了一下。 就听“咔啪”一声脆响。 贺宇帆:“……” 好吧,就从心灵手巧这方面来说,他果然比桓承之的天赋要差的太多了。 其余两人经过这么些天的观摩,对于这种情况其实也都算是见多不怪了。所以也只是相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桓承之用剑太久,在力度的掌控和切削方面都比贺宇帆经验充分许多。总之从两人开始学习制作傀儡开始,事情就朝着和最初预料完全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了。 就比如在最初的时候,贺宇帆已经做好了自己一人完成造子大业的心理准备。 但是现在看来,这心里准备似乎该由桓承之去完成就是了。 时间在几人这种日复一日的砍削和拼接中飞速度过,一个月后,贺宇帆也终于能磨磨唧唧的拼出来个人形了,而桓承之那边儿,也总算是从细节的砍削和最终的拼接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再多练习两个完整的傀儡,差不多就可以开始用无心木了。”墨离认真仔细的检查了一遍两人的成果,最后用一种赞叹的目光看了桓承之一眼,忍不住夸了一句道:“说来要不是因为我确定我家世代没有任何妖修,我简直就要怀疑桓道友你是否也是我墨家传人了。” 桓承之点头轻笑,道了声谢。 却没等他再多说什么,墨离反倒是眉头一竖,猛地转头看向了另一侧的远方。 这种情况在这一个多月里也不算是少见,所以只是瞬间的震愣,贺宇帆便了然问道:“是李家那些人又开始攻山了吗?” 墨离点头,一边像以前那样操控着墨空去看情况,一边忍不住道:“说起来,我一直未问贺兄你们到底怎么招惹他们了?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隔三差五的过来,每次都有伤亡也不见放弃,就光从这毅力来说,也不像是小仇小怨吧?” “这个啊……” 贺宇帆皱眉思索片刻。 虽说他们只是出于自保的反击过几次,但是囚禁人闺女又杀人丈夫…… 好像他们和李家的仇还真挺大的? 他这儿想着,那边儿桓承之却已经开口将事情解释了一遍。 只不过在他的身份的问题上含糊了一下,又主要把仇牵到了“杀夫”上面。 墨离听他说着倒是也没多想,只拧了拧眉便点头道:“我就说你二人身上血腥味儿都不重,怎么想也不该是你们主动犯下杀孽才是。” 贺宇帆闻言笑的有些尴尬。 毕竟就那魔剑认主之后杀人沾的血来看,他身上的血腥味儿也不该多薄了吧? 然而也没给他多想什么的时间,那边儿墨空似乎是到了地方,墨离的表情突然就变得更加严肃了起来,他嘴唇微抿道:“这次跟前几次都不一样,他们好像找帮手了。” 贺宇帆一愣:“那我们先出去解决一下,等回来再继续弄吧?” “不用。”墨离摆摆手,阻止了贺宇帆的动作道:“只不过是这次队伍里多了些没见过的服饰,而且他们破机关的手法看着也顺畅多了。应该是联合了什么对我墨澜阁有想法的人,不过墨空能解决,用不着贺兄操心的。” 墨离这话应的颇为自信,但贺桓二人却是相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皆是读出了相似的纠结。 趁着墨离闭眼去操控墨空的功夫,桓承之在心底向贺宇帆问道:“你之前给我说的那个剧情,是不是现在就要开始了?” “我哪知道啊。”贺宇帆嘴角一抽,也跟着在心里回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就是个大纲,具体时间地点我都说不清楚。但是我现在觉得有点儿心慌,要不咱们还是……” 话没说完,桓承之已经先一步冲墨离拱了手道:“墨道友,不是我们不相信墨空的实力,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数太多,有个照应也总比没有的强。” 对于他的这种要求,墨离明显是多了些被怀疑似的不悦。 但看着桓承之认真严肃的样子,他纠结片刻,也还是点头应道:“那我与你们同去,毕竟他们攻的是我墨澜阁的山,不管目标是谁,我也总不好一个人待在这里图个安全的。” 他说完,也没给桓承之二人拒绝一句的机会,就先一步起身,带头向山谷外面走了出去。 这次其余二人倒也没去制止什么,毕竟有墨离带路,至少那一路上的机关也不用他们费劲儿躲避就是了。 三人脚下功夫都没耽搁,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远远听着前方的打斗和惨叫之声。 贺宇帆快行了两步,正欲伸脖子向前看去,却被桓承之在身后猛地一扯。还未回神儿,一把利剑就从下方贴着他鼻尖飞了出去。 “就知道往前跑,你倒是看着点儿机关啊!” 桓承之低吼着叫道,那声音听着不知要比他紧张了多少倍了。 贺宇帆自知理亏,此时也只好赔了对方一个笑脸,一边保证道:“我不乱跑了,就跟着你旁边儿成吗?” 桓承之皱眉瞪了他一眼,口中却是叹了口气,嗯了一声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到此,三人也总算是进入了战场跟前。随着一阵狂风刮过,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儿也跟着一股脑的涌进了鼻腔。 贺宇帆被那味道激的有些难受,但当他抬眼看向远方那个在人群中跃起死亡之舞的傀儡时,别说是鼻子上的一点儿痒痒,就连心头那丝还未平复的恐惧,也在震撼中被消了个干净彻底。 只见那边儿一群青白色的道袍当中,墨空双手紧握着两把长刀,随着墨离十指的牵动,不知疲倦的用及其困难的姿势不停地翻飞在人群之中。 长刀所及寒光一片,伴随着凌冽的风声,是飞溅而出的鲜血。 他薄唇微抿,面上一片冰冷。那双宝石制成的眼睛也泛着冷意,就像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一般,平静,却又满带着一股名为“死亡”的芳香。 贺宇帆盯着那傀儡的动作一时看呆了过去。直到桓承之抬手在他眼前晃动两下,才猛地回神儿道:“我突然觉得,墨空战斗的时候真的好帅。但是……” “但是反而更像个纯粹的武器了,是吗?” 墨离在一旁开口,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双眼向前看着那边儿已经被杀了大半的敌人,他说:“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静下来的时候却又觉得,似乎只有在现在的这种时候,他才是有生命的。” 说完,他顿了顿,又勾出了一抹浅笑,补充道:“这么说果然还是有些矛盾,但是贺兄我相信你能懂我,对吗?” 贺宇帆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墨离的这种形容确实是有些矛盾,但说起来倒也不是难懂,毕竟一个本就是为了战斗而做的傀儡,除了在当兵器的时候以外,还怎么可能会有灵存在啊…… 不对,明明是有的。 贺宇帆看了眼身旁深吸一口气,开始新一轮攻击的墨离。在心中默默的补充着。 墨空确实是为战斗而生,也确实是尽心尽职的做好了一个兵器。但他的灵,绝不会只出现于战斗之中的。 只是缺少一个时机罢了…… 贺宇帆想着,又重新将目光放回了远方斗在一起的人群之中。 墨空的动作很快,此时也明显占着上风。若是主动出手下去帮忙,怕是很有可能会打乱他节奏,反倒自己人之间互相阻碍,帮了倒忙。 桓承之自然也明白这点,所以他提着剑站在原处,只等着机会,半天也没个动作。 至于那边儿和墨空对战到已经将近全灭的人群,先不说功夫如何,就身上的衣服也明显是分成了两个款式,光是看过去,便能明白这是两个不同的组织。 一边儿的服饰他们之前见过,是李家没错。而那边儿穿着白衣的人…… “长月门。”桓承之在他耳边低声道:“这你也见过的,遇见王雨哲的那次,还记得吗?” 贺宇帆点头:“怎么哪儿都有他们?” 桓承之嗤笑一声:“因为食腐动物都喜欢在出事儿的时候参合一把。” “你这比喻说的不错。”贺宇帆咧嘴一笑,却在话出口时,猛地感觉一道难以忽视的视线直直对在了他的身上。 汗毛倒立的同时,视线也赶忙向周围寻找过去。 倒是也没多费劲儿,只是一息之间,他便在隔着几十人的战场外,看到了一个正正看着他的女人。 那女人生的很美,黑发如瀑白衣胜雪,额前的美人尖下是柳眉杏眼。 然而此时,那双本该风情万种的眼底却只余的一片冰冷刺骨的凌冽,只是被这样盯着,就让贺宇帆徒然多了种毛骨悚然之意。 “那个……” 贺宇帆开口,想要向桓承之询问那人身份。可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就被人先一步用力扯去了一旁。 再看之前那处,地上已经多了七八根透着绿光的银针。 这情况虽说没有多出乎预料,但着实还是把贺宇帆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往桓承之身旁躲了两步,将魔剑取出的同时,再抬眼向对面看去,却已经全然寻找不到那女人的身影了。 “人已经走了。” 应声的是桓承之,他一手在身侧将贺宇帆还在不受控制颤抖的手捏进掌心,一边继续道:“那人就是李家的主夫人。我原本以为这女人就算是有点儿手段也强不道哪儿去,现在看来,倒是有些低估她实力了。” 贺宇帆赞同的点了点头。 只是还没等说什么,桓承之却已经先一步飞身出去,冲向了战场中央。 风声掠过。 在呜呜的长鸣中,他听到桓承之说:“带墨离走,他们是冲着傀儡来的。” 第115章 贺宇帆被这声音闹得一愣, 等回过神儿的时候, 远方桓承之已经代替了墨空的位置, 跟对面那两拨修者战在了一起。 墨离在这边儿明显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 贺宇帆也没给他继续发呆的机会, 上前跟他说了句让赶紧把傀儡召回之后, 便也不顾人的反对, 直接将人脖领子一拽, 缩地朝来时的方向逃了回去。 两人就这么一连奔出去几十步的距离,直到贺宇帆慌乱之下再度触碰了机关, 那利剑破空而来, 墨离才终于回过神儿去, 手指一划只听“铛铛”几声接连的脆响,两人身前已经一左一右护卫似的拦上了魔剑和墨空二者。 “不好意思, 是在下迟钝,害得贺兄跟着我一起受惊了。” 等周围机关所启的剑雨停下,墨离也总算是从贺宇帆手中挣脱了出来,他一边整理了衣物, 一边不解道:“但是贺兄, 你突然就带我往回逃跑,这是为何意啊?” 贺宇帆摇头, 面上的不解也丝毫没比墨离少上多少。他说:“刚刚承之突然跟我说, 对面这次前来的目标是墨空,叫我赶紧带你走。我当时一慌也来不及问他,等反应过来的时候, 就已经带你先跑出来……” 话没说完,远方却突然响起了一声仿佛要毁天灭地一般的“轰隆”声。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贺宇帆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就立刻将视线对了过去。 那是他们之前所在的位置。 也是现在桓承之停留的地方。 但是和刚刚不同的是,现在这一眼望去,哪还有之前郁郁葱葱的树木花草,只剩下一片刺眼的烈焰,从地面直冲云霄。 此情此景,若说周围能幸存个活物,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贺宇帆是不会信的。 因而在看到这画面的时候,他震愣的同时,心头也跟着直接就是“咯噔”的一记重创。 他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想知道这是怎么弄出来的。在脑海瞬间的空白之后,唯一回荡不绝的,就只剩下了一个身影,一个名字—— 桓承之。 心中的恐惧在瞬间升起,过于出乎预料的场景让贺宇帆一时间忘了思考,也忘了动作。 在他的认知里,桓承之就算是没有狗蛋那么全能,但至少在生存能力方面,也完全能在整个修真界称个一二了。 所以不管是意外还是对阵,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他从未想过桓承之会死。 可是现在…… “宇帆?宇帆!” 脑中的苦情戏不停上演,甚至连桓承之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场面都联想到了,却没想随着这几人闹人的呼唤,一只粉嫩嫩的肉垫爪子就这么直接拍在贺宇帆的脸上。 后者被这突然的袭击闹得一僵,条件反射的就伸手将那个还打算继续作乱的爪子主人提溜在了手中。 对方顿时开始了疯狂的挣扎。 而被他这么一闹,贺宇帆也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那个长耳朵的红眼睛小狗,确定对方除了白毛黑了一片之外绝对没有受伤,才终于长吁了一口气,放心的把人搂入怀中道:“我还以为你让人炸了,吓坏我了简直。” “那你倒是对我温柔点儿啊?”桓承之尾巴在身后摇了两下,口中却不满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提着我后颈会抓掉毛儿的,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吗?” “我这是紧张,下次保证不会了。” 贺宇帆咧嘴赔笑,待桓承之又摇了两下尾巴,才拍了拍对方后背,一边对旁的更加呆愣的墨离解释道:“这是承之,他是个妖修,你知道的吧?” 知道,但是没想到原型和化形差距这么巨大。 墨离一脸复杂的在心里应着。 跟那双红彤彤的圆眼对视半晌,他才总算是将自己在震愣中不由张了半天的嘴合上,又抬手在脸颊上按揉了两下。墨离看了眼远方渐渐灭下去的烈火,再度问道:“桓道友,你能给在下讲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 桓承之点头。 从贺宇帆怀里挣了一点儿出来,他一只前爪按在人手臂上固定位置,一只向前伸出,指着远方的烈火道:“那是这群人研制出来,专门用来烧无心木的火药。虽说这阵势看着挺大,但如果周围没有无心木,它自己燃一会儿就灭了。” 话音落下,那边儿的烈火似乎也像是为了顺承一下桓承之的说法似的,又朝着天空的方向吐了几圈黑烟,就摇摇晃晃的熄了下去,露出了下面毫发无伤的树林。 这场面着实是有些奇怪,但配合着桓承之的话来看,这可信度顿时也就提升了一大截了。 墨离呆愣的盯着远方,直到那边儿亮光彻底消散,才愣愣的收了视线,继续问道:“所以桓道友,你之前让贺兄带我快走,就是因为这个火药的原因了?” 桓承之嗯了一声:“除此之外,你们自己也不安全。” 墨离顿时更不解了。 他皱眉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最让他疑惑的部分道:“可是桓道友,你怎么会知道这火药是何功效啊?” 因为我家道侣书上是这么写的啊。 桓承之在心里答道。 但是这话要现在说起,那着实就有点儿太浪费时间了。 所以他皱了皱眉,只道了句等回去细说后,便继续道:“这地方咱们也不能久留,长月门搞出来了这么个火药,李家跟着把他们那个传家宝似的毒药也弄出来了。我兽形是不在乎那东西,可你们二人怕是撑不住的,所以在想出对策之前,还是趁着那毒烟还没过来,尽早离开再说吧。” 他说着,墨离二人的视线也下意识重新放回了远方的那片树林上。 只见那烈火熄灭之后不过片刻,一股紫黑色的烟雾又慢慢的升腾而起。 这次的烟雾比起刚刚的火焰,要从冲击来说那实在是轻了不止一倍,但就杀伤力而言,只几息的功夫,那一片的树冠就被尽数染成了墨色,随后狂风一过,便像是被人打碎了一般,飘飘荡荡的化成了一片飞灰。 场面着实是有点儿吓人。 眼看着那阵浓烟乘着风朝这边儿过来,三人也没敢再耽误时间,赶忙转身朝墨澜阁的方向离开了。 贺宇帆本以为李家会趁着这股劲儿来个追击,但没想到的是那烟雾最终也只在原地飘忽了一会儿,并没有半点要持续逼上的意思。 墨离站在墨澜阁门外的那个山头上眺望着远方,直到那片紫黑色的毒雾彻底的消散在了碧空之中,才将捏紧在身侧的手掌松了些许,冲一旁跟他站在一起的贺宇帆道:“刚刚来的那群人,白色的那种衣服,在你们来之前我就见过几次了。” “长月门。”贺宇帆说:“他们以前也是来攻山?” 墨离摇头:“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想请我下山,去用傀儡之术帮他们铲除敌手稳固门派。在我拒绝之后,余下的几次就是强攻了。” 说完,墨离停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道:“说起来今天这情况也实在是有些预料之外。我本以为他们想要我的傀儡术,就定不会对我或者墨空下死手的。可今天若不是桓道友反应快些,墨空怕是已经被他们炸成一团飞灰了罢。” “这其实也正常。” 桓承之在回来之后就恢复了人类的样貌,他站在贺宇帆身旁,口中应道:“长月门确实是想要傀儡之术,但是他们想要的只有你而已。墨空毁了你就没有了攻击力和防御力,何况他可以再造,但你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他们才会不嫌麻烦的弄出那种只对傀儡有效的炸药的。” 墨离闻言拧了拧眉。 一旁贺宇帆却是恍然道:“我明白了,因为长月门想抓活的,但是李家的毒烟一出来是要把人弄死的。所以长月门肯定不愿意了,他们现在停止进攻,十有八九是因为内讧了是吗?” “我是这样想的。”桓承之摊手道:“但是问题就是,最后他们内讧结束,意见会统一到哪边儿就不知道了。” 贺宇帆按了按额角,口中却坚定道:“李家不过就是想杀了咱俩罢了,但是相比之下,也不会为了杀咱们而放弃更大的利益。所以我觉得最后意见肯定是跟着长月门走了。” 毕竟就他写的那本关于傀儡的小说里,那群敌人对傀儡师的态度也一只是只要活的。 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口,但桓承之也显然是想到了这点。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多了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了然。 然而这种了然在墨离看来,就着实是有些奇怪了。 他在两人脸上左右看了看,确定是只有自己没有那种默契后,便忍不住开口再次问道:“对了桓道友,你之前说回来便告诉我今日之事到底是什么情况,那现在……” 桓承之嘴角一抽,下意识看了眼贺宇帆的方向。 后者摊手,实话实说道:“其实我们也确实是有些事情没有告诉墨兄。但是这事儿口头不好解释,要是初遇之时我就跟你直说的话,你怕是还会觉得我有病,所以这一来二去拖到现在,墨兄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这就给你全部说清楚了。” 墨离点点头,但思索了一下,还是带着两人先回去了墨澜阁的主屋,才示意贺宇帆可以开始讲了。 也不知道该说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什么,在有了给之前那几个主角解释的经验之后,面对墨离这种温温的性子,贺宇帆解说起来反而还更容易了。 然而让他有点儿没想到的是,他才刚刚铺垫完小说里的主角的身世和之前那几百年的人生经历,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墨离打断道:“我明白了,贺兄你的意思是,你的卜算之术可以预见我的人生,对吗?” “这么说也没错。” 贺宇帆心道跟聪明人说起话来就是方便,一边点头应着,一边伸手从乾坤袋里把他写的那个小说取了出来。他说:“这个就是我与你说的那个记录一切的话本,墨兄不管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因为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了,所以我个人还是觉得,多少了解一下,也好去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灾祸。” 他说完,便将那一叠宣纸放在了桌上,也没去催着墨离看,只安静的等待着对方的选择。 后者在他说完之后也没了声响,那双溜圆的黑眼随着贺宇帆一同定在话本上,只是过了许久,也没有一点儿要伸手去翻起的意思。 这情况并不算是出乎预料。 所以当墨离将话本推回贺宇帆面前,表示他并不想看的时候,贺宇帆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就顺从的将东西重新收回了乾坤袋中。 墨离看着贺宇帆的动作,嘴角向上微微勾了不少,他说:“贺兄对我的选择似乎并不惊讶?” 贺宇帆点头,口中诚实道:“其实之前没有直接给你,就是因为我也猜到会有可能是这个结果了。不过这倒也正常,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我,就算只是平行时空的一种可能性,我也不想提前看到自己未来会发生什么事儿的。” “说的没错。”墨离笑道:“反正贺兄你短时间内也不会离开我身边,若是会有什么灭顶之灾,我相信你也会提前知会我一声的。至于我自己,还是就不看了,不然总觉得再之后的日子就像是在演一出提好了线的傀儡戏似的,会无趣很多吧。” 他说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看向了身旁衣衫已经在战斗中破了大半的墨空。 眉头拧起的同时,嘴唇也跟着轻颤了两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话在口中拧了半天,最后吐出时,却只剩下了一句轻轻的道谢。 贺宇帆摆手应了声客气,目光又随着墨离一起在墨空身上转了两圈,脑中灵光一闪,他了然道:“墨兄你是不是想问我,墨空什么时候能有自我意识?” “他一直都有。”墨离摇头,用一种看破一切的语气,平静的笑道:“只是现在,还没有等到那个契机对吧?” 贺宇帆一愣,在感叹墨离智力果然很高的同时,点头应道:“确实如此。至于那个契机到底是什么……” “你不用告诉我的。” 墨离打断道:“我等了百年,也想了百年,总也不差这一时的。” 贺宇帆点头应下。 墨离说要去给墨空修理一下身上在刚刚的战斗中留下的伤痕,贺桓二人对视一眼,也默契的回去了他们自己的客房之中。 桓承之是看过那本大纲所有内容的,所以在说起来的时候,倒也省的去打什么哑谜了。 两人在桌边儿坐下,桓承之伸手倒茶,贺宇帆则是撑着脑袋咧嘴笑道:“我发现你反应好快啊,要不是因为你提醒,我简直都要把那个火药的事儿给忘了。” “战场上的警觉是关乎生死的,我总不能重活了一辈子,反而还把最重要的常识给扔了。”桓承之说:“而且这是你给我讲过的事情,就算你自己忘了,我也总是记得住的。” “这波情话说的我给满分。” 贺宇帆挑眉啧了两声,目光中却写满了一股子掩饰不住的愉悦。 桓承之被他看的心里甜滋滋的,嘴角上扬的同时凑头过去在人嘴角印下一记浅吻,在贺宇帆有所表态之前,他也总算是实话实说的解释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调查长月门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见着他们的武器里有火药这种东西。加上你之前给我讲过的故事,稍微联想一下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自然能反应过来了啊。” 贺宇帆嘴角一扯,刚刚那种甜蜜的气氛也总算是在真相面前消散了下去。 两人对视一眼,贺宇帆低头喝了口茶,又继续道:“刚刚那女的你还记得吗?就是李家主夫人,她看了我一眼我就觉得脊背发凉浑身难受,就好像……” “就好像她今晚就打算来取你性命了是吗?”桓承之帮他把后半句话接完,一边摇头道:“那女的眼神儿向来是这么吓人,我上辈子遇着她过两次,别说你了,就我看着她也觉得不怎么舒服。” 贺宇帆皱眉:“那如果她真的丧心病狂的冲上山了,我们打得过吗?” “按照常理来说,绝对是打不过的。”桓承之说:“但是现在我们这边儿一是有傀儡助阵,二再加上那个喜欢站在你这边儿的天道,是赢是输就不好说了。” 贺宇帆知道这是对方在安慰自己,所以纠结了一会儿,也只是点头轻轻嗯了一声,便也没再说什么了。 之后的时间里,也不知敌方是不是真像他们猜测的那样起了内讧,总之这七八天的时间过,也没听墨离再说一次有入侵者上山的消息了。 不管对方是在筹谋什么,这情况对于桓承之三人而言也终归还是有好没坏。 但是为了防止小说里小说里所写的那种敌方攻山破阁的情况太早发生,桓承之二人在他们的那个小傀儡的制作上,也是比之前加快了几倍的速度。 因为制作上的尽力,在加上桓承之的天赋,这又是七八天的时间过后,两人合力做出来的那个少年傀儡,就只剩下脸部和细节的雕琢便能成型了。 按照墨离的话来说 ,这剩下的几步也是傀儡制作中最简单的步骤。毕竟比起之前的那些,这只是描画一张脸,外加处理些细节,不管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难事儿了。 然而道理如此,现实却往往总是出人预料。 贺宇帆在这几天的时间里,充分感悟到了什么叫“上帝为你打开了一扇门,就一定会给你关上一扇窗”。眼看着桓承之手底下又画出了一张五官绝对不协调的丑脸,他终于忍不住,指着自己的脸提议道:“要不然你直接照着我的样子刻行吗?” “当然不行。”桓承之摇头拒绝的干脆:“这也是我儿子,总得有些像我的地方才是啊。” 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拼的越来越丑了行吗? 贺宇帆头疼的在心里应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容貌而言,他和桓承之两人长得都不难看。但这边儿取个眉毛那边儿画个眼睛,拼接出来的效果,就显得不是一般的诡异了。 话说到这儿,桓承之那边儿又提了笔打算继续开始工。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在他落笔之前,伸手抓住他手腕,用一种慷慨就义般的语气道:“你就照着我画,儿子到时候跟你姓,成吗?” 桓承之一愣,随即控制不住的咧嘴,的便宜卖乖的笑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贺宇帆斜他一眼:“你赶紧的,再磨叽下去长月门和李家再攻上来,咱可就没时间再做儿子了。” “我知道了。” 桓承之点点头,手下动作起来,用一种贺宇帆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就等这话的速度,只几息的功夫就把那小傀儡的脸按照贺宇帆的模子画了出来。 傀儡的身材是像之前说的那样,按照十三四的少年来做的。现在画出了这张脸,差不多就是个年轻了十几岁的贺宇帆了。 桓承之对于他的作品不是一般的满意。 贺宇帆盯着看了片刻,虽说这种自己看自己似的感觉多少是有些诡异,但心底安慰了两句子随父相之后,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五官的位置大小都确定完了,剩下的任务就是雕刻了。 这种事情向来是桓承之一手处理,贺宇帆闲来无事,就跟着墨离一起去了地面,一同像往日那般,观察着远方山群的动静。 和想象中的一样,情况还是和前几天无异,安静的就像是对方好像已经撤兵放弃了似的。 贺宇帆打了个哈欠,口中啧声道:“他们也太能墨迹了,就商量个杀完还是活捉的问题也能折腾将近一个月。还真是不怕咱们跑路了啊?” “难说。” 墨离笑着,突然脸色一变,嘴唇颤了两下,转而却笑着摇头道:“贺兄,你这乌鸦嘴还真不是谦虚了啊。” 第116章 墨离这话出口, 贺宇帆在反应过来其中的意思之后, 也赶忙收去了之前那副懒散的样子, 转而皱眉道:“那墨兄咱们过去看看?” “先等等看, 之前那一个多月的时间他们才不过破了两座山的机关, 后面的山群还很多, 短时间也不怕会攻的上来。”墨离皱眉道:“说来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想了这半个多月, 还是有些担心上次那个炸药。所以……” “懂。” 贺宇帆点头。 要说以前对墨离这种爱傀儡的心思还有些不明,但现在他自己的傀儡快做好了, 对墨离的心情也更能理解一点儿了。 两人聊着, 视线也一直对着远方的山群没有挪动。 这要说这距离实在是有些远, 就贺宇帆现在的修为看过去,也实在是看不着发生了什么。 不过墨澜阁的机关上都带着墨家血脉的灵力, 对墨离而言,就算是看不到地方,通过那些机关的反应,他也多少能知道些情况就是了。 就这样安静了许久。 贺宇帆继续四处观察。 墨离面上的表情却随着沉默的延长, 越发难看了起来。 指尖每次不由的颤动两下,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强行将动作平了下去。 贺宇帆在一旁将他所有的小动作都看在了眼里, 也看到了另一边儿的墨空随着他指尖的颤动, 一会儿欲要站起,又在动作刚刚开始时,被迫坐回原处。 直到第十次同样的情况发生, 贺宇帆才终于忍不住,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向墨离询问道:“墨兄,是情况不太好吗?” 墨离点头,顿了顿,又改为摇了摇头。 他说:“只是感觉这次他们破机关的速度比以前快多了,按照以往的情况,我这时候都会让墨空过去看看,不管动不动手,至少也求个安心。可是现在,我发现我开始害怕让他上战场了。” 墨离说着,又停了一会儿,嘴角扬起一抹苦笑,他继续道:“我这样是不是有点儿本末倒置了?” 明明是为了战斗而做的傀儡,到了该用的时候,又因为担心受伤,而不敢继续使用。 这话墨离没有直接说出,但贺宇帆看了他一眼,也就理解的点头道:“墨兄既然自己都看的明白,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墨离抿唇:“我怕他被毁。” “可你是傀儡师,就算他被毁了,你也能将它重新做出来的。”贺宇帆说:“只要心意不变,不管被毁多少次,回到你身边的永远都是墨空。”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虽然我就是个外行,但是在我看来,墨空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粉身碎骨来护你周全吗?” 墨离闻言震愣了一下,嘴唇上下磕了几次,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 贺宇帆也不急着催他什么,只继续看着远方的天空,回想着他当初写在那话本里的情节—— 在话本里面,并没有他和桓承之的存在。 因此就上次攻山时的那个火药,其实是成功把主角那个唯一的傀儡炸的七零八落了。 好在就像墨离所说,墨澜阁的机关确实很多。尤其对外人而言,想靠着强攻上山,真的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的。 所以趁着敌方稍作调整继续破除机关的时间,主角又独身一人又闯了一次那个火山。从躯干到四肢,重新将那个破碎的傀儡拼装修理完成的时候,敌人也已经攻到了墨澜阁的门口。 虽说敌人的原则是抓活的,但活着和不受伤却是两回事儿。 可面对着对方铺天盖地的攻击,主角脑子里却一直流转着傀儡被毁的场面。那场面就像是一颗剧毒的药丸,将主角长期以来的所有自信在瞬间击溃,使他不论如何也不敢活动手指,让傀儡再次帮他抵挡攻击,更别说去主动出击了。 之后随着时间的拉长,原本应该保护主人的傀儡反而被主人的肉身护在后面。主角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意识也随着敌人弄出的迷药越来越模糊。 就在这时,那傀儡在没有灵线牵引的情况下自己有了动作。 从挡过那些攻击到主人面前的功法,到反击时招招毙命的身姿,一切的一切,和两人当年配合中的场面一模一样,华丽的宛如一场血腥的舞蹈。 傀儡师呆坐在原地,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当敌人熟悉的火药再次炸开的时候,他也总算是回了神儿来。 在千钧一发之际将傀儡牵回,再根据当时的情况配合着傀儡的行动进行了一场完美的反击。 等敌方撑不下去撤退之后,主角也总算是松开了紧绷的神经,带着和他同样伤痕累累的傀儡,一起陷入了昏迷之中。 再往后的情节就是家园被毁之后,傀儡师带着傀儡下山闯江湖的故事了。 那时候主角已经成长成功,傀儡也有了自己的意识。虽说这种意识只是能给傀儡师心里传达些微弱的感受,但对于痴迷傀儡之术的主角而言,也实在是一个上天给予的恩赐了。 贺宇帆想着,直到眼前被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掌划动了两下,才猛地回神儿,在浑身一个机灵的同时,也赶忙朝手掌的主人看去。只见墨离还是站在原地,而墨空也还是坐在他身旁。见他回神儿,才抬手指了指他另一边儿的身侧道:“贺兄,你又在想什么啊?” 贺宇帆嘴角抽了一下,口中含糊的应了句没有,便顺着墨离所指的方向,转头看了过去。 在他另一边儿,桓承之怀里抱着裹了块红布的傀儡,挑眉问道:“你是想什么这么入迷,连你刚出生的儿子都不想要了是吗?” “当然不是。” 贺宇帆闻言一愣,赶忙赔笑应道。 视线在转身的第一时间就被桓承之怀里的傀儡吸引了过去,现在它还没有连上灵线,双眼微磕四肢松垮的垂下,看着倒是和穿越前商场里卖的娃娃有些相似。 这傀儡整体算不上多大,约摸五尺的长度让桓承之抱在怀里显得倒是还有些娇小。 两人对视一眼。 桓承之把傀儡递给了贺宇帆,口中继续道:“身上的衣服还没来得及做,之前墨兄给的那个牵引入门的书我也看了,但是试了试,没牵引成功。刚刚你发呆的时候墨兄给我说了现在的情况,不管是毒还是火药都对我无效,所以我过去看看情况,你学学怎么牵线再说吧。” 话音落下,桓承之也没给他拒绝一句的机会,脚下微微用力,身体便以一种目光难以追逐的速度消失在了远方。 贺宇帆低头看了看怀里被塞过来的傀儡,又看了看一旁似乎还在纠结要不要去帮忙的墨空。沉默片刻,还是主动提议道:“承之说的也没错,反正都是去看情况,要是有问题他也会通知我的。所以墨兄,要不你先教教我,怎么让我儿子动起来?” 墨离攥了攥在身侧的手又紧了两下。 视线在一旁的墨空身上停了两秒,他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点头应道:“跟我来吧。” 说完,墨离扭头向身后的洞口走去。 却不想脚步正欲踏出,又像是遭到了什么冲击一般,猛地停了下来。 视线重新回归到墨空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上,墨离那一双本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溜圆,就这样怔怔的看了许久,他颤抖了两下嘴唇,用一种自己都难以相信似的语气,向贺宇帆轻声问道:“贺兄,你之前与我说过你那镜子有灵,能给我细细说说,你是怎么确定的吗?” “嗯?”贺宇帆被他这个突然的问题闹得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等震愣半晌后回过神儿来,便跟着了然道:“其实要说出来的话也挺玄幻的,就是我觉得能感受到它的情绪而已。但是我也问过承之,似乎是只有我能感受到它的情绪。所以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的,我就说不从清楚了。” 他应着,又犹豫着补充了一句道:“怎么,墨兄你是感受到墨空的情绪了?” 墨离有些不确定的拧着眉毛,许久,才缓缓点头,嗯了一声道:“他好像很着急,也好像是对我失望了吧。” 他说着,又低头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想过我和他的各种初次交流,也想过他对我的所有感觉。但是没想到,第一次的相通,他想传达给我的居然是……” “也不一定就是对墨兄你失望了。”贺宇帆无奈的应着,又抬手在墨离肩上安慰似的拍了两下,犹豫片刻,他还是实话实说道:“墨兄我跟你说过,我知道在没有我们干预的情况下会发生些什么。所以墨空兄如果觉得失望的话,他应该只是在失望自己不能在你需要的时候来保护你罢了。” 墨离闻言,眼中的不解又浓了不少。 贺宇帆却只摇了摇头,再次拍了拍他肩膀道:“这就是我的猜测而已,具体的情绪还是要墨兄你自己去体会。但是我能确定的是,墨空他一定永远都会站在你身边,不论你的选择如何,他不会对你有任何不满的。” 说完,也没给墨离再去追问的机会。贺宇帆抱着他儿子,一手抓着傀儡耷拉下去的胳膊扬起来给墨离招了招手,便主动转身朝山谷里走了进去。 墨离在后面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儿,又转头重新看向墨空的方向。 那双玻璃珠似的眼睛还是无神的望着远方,就好像刚刚的一切真的只是他的幻觉似的,再也找不到任何情绪存在过的痕迹了。 墨离嘴角又往下抿了两下。 用一种悲伤的几乎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看了看面前的傀儡,最后还还伸手,在傀儡光滑的脸颊上抚摸了两下,口中颤着声道:“我会努力让自己不害怕的,所以你不要这么快就讨厌我,好吗?” 傀儡纹丝不动,那双眼睛映照着墨离的面容,却平静的带不起丝毫波澜。 墨离盯着那对儿宝石看了片刻,最后自嘲似的勾了勾嘴角。眼中希翼的光芒也跟着弱了下去。 只是万万没想到,在他转身只是,心底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微弱又不够熟练般机械化的声音。很轻,甚至不仔细都难以察觉。 他说—— “喜欢你,永远。” 墨离猛地回头。 清风吹过,身边的傀儡似乎在笑。 只是这笑容太过浅淡,随着那风扬了扬,也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贺宇帆在前面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人跟上,却不想他回头的时候,墨离已经笑着追了上来。 他笑的很开心,就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来说,贺宇帆也敢直接说出,这是他见着墨离笑的最灿烂的一次。 眉眼弯起的同时嘴角也向上大幅度的扬着,那双满带着笑意的眼睛在贺宇帆身上扫了两下,他说:“贺兄,这次我能确定,我绝对不是幻觉了。” 贺宇帆闻言眉头一挑:“墨兄是又听着墨空的心思了?” 墨离点点头,嘴角笑意越发浓重道:“他说他喜欢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间都带着一种夙愿得偿般幸福的味道。 虽说也算不得是多出乎预料,但贺宇帆看着他这样子,就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在他笔下的描写来看,傀儡师和傀儡就算相依为命,也只是互相唯一的挚友而已。但现在墨离这么个反应,为什么总让他觉得,这关系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啊? 贺宇帆想着,在心底摇了摇头,努力将那种奇怪的想法压下去后,墨离也已经走到了跟他并肩的位置。 “此番已经答应要教你操控,我便不再推说什么了。不过等到时候桓道友回来,若是那些人还想再次攻山,应对的事情就交给我和墨空好了。” 不等贺宇帆开口,墨离便先一步开口道:“贺兄你说的没错,墨空没在怪我。但我作为他的搭档,也不能让他再失望下去了。” 墨离说着,目光也变得越发坚定了起来。 贺宇帆看在眼里,点头的同时也不禁笑道:“墨兄这是跟墨空聊了聊,就突然不担心了是吗?” “当然担心。”墨空摇头道:“但是担心归担心,总不能因噎废食。就像贺兄你说的,如果是注定要面对的事情,只要我心情不变,不管怎么修补重组,见到的肯定是墨空不会改变的。” 说完,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增加点儿自信一般,墨离又用力的点了点脑袋。 贺宇帆这次也没再继续问什么,只点了点头道了句加油,便低头看向了自己怀里那个仍旧闭着眼睛的傀儡。 别人家的孩子都已经会和制作人聊天了。 自家儿子这怎么还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呢? 贺宇帆有点纠结。 墨空带着他向前走了一阵儿,也总算是从狂喜中恢复了些许理智。他转眼看了身旁明显在沉思的贺宇帆一眼,有些不解道:“贺兄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贺宇帆摇头,顿了顿,又犹豫着点了点头道:“我之前就与你说过,我一直都是认为我的傀儡是有灵的。” “但是它现在完工了,可你却丝毫感受不到一点儿它存在的感觉是吗?” 在他开口之后,墨空脸上便多了些了然。甚至不需要他说完所有,就直接开口,帮他补完了剩下的半句。 这心思被人直白的说出来了,倒是也不用贺宇帆再纠结什么。他低低的嗯了一声,又继续道:“墨兄你说,难道是因为这傀儡是承之做出来的,所以就相当于认了承之当主人,我这种外人就感受不到他的情绪了吗?” “贺兄多虑了。”墨离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傀儡的身形制作确实是有些难度,但是不论有多麻烦,说到底也就是个木工活儿罢了。” 贺宇帆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 “真正能赋予傀儡生命的其实是引线。” 墨离说着,将自己手掌摊平在贺宇帆面前。随着灵力的刻意聚集,贺宇帆这才发现,他指尖上一直都连着数根细密的灵线,从他手中,一路穿过墨空的肢体关节。 “很神奇是吗?” 墨离见贺宇帆看着瞪大了眼睛,也笑着继续道:“其实这和外面那些戏班子玩儿的傀儡戏没差,区别不过是我们的操纵更精巧罢了。傀儡和傀儡师的连接正在于这些灵力化成的细线,你也可以理解为像是别的灵物和主人签契约一样,之前的雕磨只是给他赋了个外形,只有灵力的交汇完成,才算是契约成立。”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至于傀儡的灵到底是外形给的还是傀儡师的灵线给的,贺兄你很聪明,也不用我多说了吧?” 贺宇帆眨眨眼,随即点了点头。 意思也就是桓承之忙活了俩月,但是最后儿子认的爹只有他啊…… 这样一想,总觉得有点儿对不起桓承之了。 不过儿子都跟他姓了,灵识认谁当爹之类的事儿也就没必要计较太多了吧? 在心里这么安慰了自己两句,贺宇帆顿时就觉得心里那点儿愧疚轻了许多。 等他已经开始思考儿子到底要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墨离也已经将他带回到最初那个放置书籍的房间里了。 两人各怀心思,此时自然也没去废话着耽搁什么。 墨离进门之后便将那本入门的傀儡术秘籍拿出,翻了两页之后,指着最上面的那段对贺宇帆道:“十指连心,对傀儡而言也是这样。所以在引线的时候,最先引上的是手指。” 贺宇帆点头,按着墨离的说法,将自己右手对上了傀儡的右手手指。 “把灵力往想要牵引的位置渡过去,然后自己感觉力度和灵线的粗细,每个傀儡在这方面的需求都不相同,不过我相信贺兄你可以摸清楚的。” 墨离说着,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之前我倒是忘了说了,因为傀儡属木,所以最好的傀儡师应该是水属性的,以为相生。桓道友的灵根是火这我知道,可贺兄你……” “我没灵根。” 贺宇帆嘴角一抽,实话实说道。 墨离闻言一愣,随即看向他的目光顿时就变得有点儿奇怪了。 这种目光贺宇帆感受过几次,大概就是他第一次聊起到灵根的时候,和桓承之相仿的那种看天道似的目光—— 疑惑,震惊。但是却丝毫没有不信任的意思。 有些无奈的在心底叹了口气,贺宇帆也没再去解释什么。 手中的灵力慢慢在指尖牵引成线,连接在傀儡的指尖,又试探性的慢慢向上拉扯了两下。 和想象中的一样,果然第一次的尝试没过两息就成功以线断告终。 又按照墨离所说将手中灵线加粗了不少,但还没开始尝试,在他身旁看着的墨离就先一步开口提醒道:“贺兄你牵线必须要恰到好处,一根手指上牵的不只是一根线。太粗的话会互相干扰不说,还不容易隐藏的。” 话音落下,贺宇帆应声的同时也低头看了看自己指尖的灵线。 果然就像是墨离所说,比起墨离那种除非刻意否则根本没人能察觉的线来说,自己这种肉眼都能看个清楚的线,好像还确实是有些太粗了…… 心下想着,贺宇帆也将手中的灵线拉细了些许。 可还没等他动作,那线就又随着一声只有他能感受到的轻响,再次断了开来。 就这样反复不知实验了多少次。那天边太阳的落山,月亮又从东方缓缓升起。 直到出去迎战的桓承之一身鲜血的提剑回来,贺宇帆才终于小心翼翼的抖动着食指,冲他长吁一口气道:“你看,咱儿子能动指头了。” 第117章 桓承之听他一说, 视线也跟着对向了一旁侧躺在地上的傀儡。 仔细又认真的看了片刻, 直到他打算问问贺宇帆是不是愿望太深导致幻觉的时候, 才总算是在对方锲而不舍的抖动中, 看到了那傀儡微弱颤抖的手指。 桓承之嘴角一抽。 他不想告诉自家道侣, 外面儿风稍微大点儿, 也绝对能抖出这个效果。 只是相比于他的这种看清现实, 贺宇帆明显就激动的不行了。 手中表演了半天也不见对方给句回应,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有些不满道:“你都不夸夸我吗?” 桓承之还在思考措辞, 但听到这问题之后,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快速点头应了声道:“你真厉害。” 贺宇帆:“……” 这夸奖真是不能更敷衍了。 不过好在他激动归激动, 怎么说也还是有点儿自知之明。所以面对着桓承之的这种态度,他只是嘁了一声, 便将忙活了一下午的儿子放在了一旁,转而重新打量了一遍桓承之,开口用牟定的语气问道:“你身上的血不是你的吧?” “当然不是。”桓承之伸手抹了把脸上有些干涸的血迹,一边笑道:“今天李家那主夫人没来, 长月门的也没几个管事儿的过来。就是一群废物拿了些杀伤力大的武器, 收拾起来虽说挺费劲儿的,但就这点儿能耐, 想伤着我还是太不自量力了。” 桓承之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自信, 贺宇帆看在眼里,也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也没去多说什么。 倒是一旁给讲解了一天牵线之术的墨离沉默片刻, 反是纠结着问道:“桓道友你今日过去的时候,他们也用上次的那种火药了吗?” “用了,还不止一次。”桓承之摆手,一副日天日地的霸气劲儿道:“不过我之前也跟你们说了,那东西除了无心木之外炸不了别的。而我又天生不怕火,所以打起来他们也没什么优势就对了。” 墨离闻言轻轻嗯了一声,眉头却拧的更紧了些许。 桓承之看他一眼,见人不打算再说什么,便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后又继续道:“还有一个事儿,趁着今天正好时间充裕,我还抓了个胆小的,打听到了点儿消息。” 他这话出口,明显就是卖了个关子。 好在贺宇帆也挺感兴趣,所以在视线收回的同时,也很给面子的顺着话问了一句道:“具体说说?” “是关于李家的。” 桓承之开口说道,却是在讲正事儿前,又反问了一句:“你还记得咱们在离开前囚禁起来的那几个人吗?” “李沐柔?”贺宇帆挑眉:“当然记得。” “前些日子,李家去咱们家里寻人了。”桓承之说:“因为李沐柔他们也多少醒了几人,念魂按照之前商量好的意思,那边儿来找人的时候也就把人都放了。” 贺宇帆点头,有些不解道:“这不都是说好的事儿吗?还有什么问题?” 桓承之无奈道:“问题就是,那李沐柔从回去的时候就一直是昏迷的。李家本想着应该是过不了多久人就好了,没想到前几天醒是醒了,结果似乎是在幻境里伤了神志,现在脑子不清醒,还隐隐有些入魔的趋势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面上也不知到底该做个什么表情好了。 天知道他从第一次认识大白到现在,关于那个秘境的情况,也不过就是听大白和桓承之说起过两次。但具体有多艰险,却是一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的。 显然桓承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顿了顿后,就又补充了一句道:“大白那幻境主要是看神志够不够坚定,我当初若不是因为想着你,我说不定也早就折在里面了。就李沐柔那个状态,还前后被弄进去了两次,不是我说,就算是个低级的幻境,怕也凶多吉少的。” 贺宇帆点点头:“那然后呢?” “然后李家虽说不怎么在乎这个女儿,但好像是觉得大白是个宝贝,就又开始着手去打探咱们家里的情况了。前一段时间一直没来攻山,也是因为他们似乎打探到消息说咱家里剩下的都是些没攻击力的角色,所以就先撤了一半的人手去攻咱家了。” 桓承之摊手道:“但是在咱们离开之后不久,天机门那边儿的事情也解决完了。何华当的掌门,韩子川和端木阳都挂了个长老的位置。虽说你人不在场,但他们也给你算上了一个长老的名头的。” 贺宇帆嗯了一声,也懒得再等桓承之慢慢说,直接自己猜测道:“结果李家要攻打咱们,天机门帮忙出面。两边儿打起来之后李家大败而归?” “对了一半。”桓承之笑道:“端木阳一个人把攻过去的杀完之后,又冲去了李家主宅。如果不是因为他要重塑肉身,欠下太重的杀孽没好处,估计李家现在已经被抹除在修真界的记录里了。” 说完,他这边儿消了声响,贺宇帆也跟着陷入了沉默。 就算是之前已经感受过好几次了,但每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是想忍不住称赞一句,端木阳还真是个灭世级的大杀器啊…… 不过除此之外,倒是还有一个更让人关心的问题—— “李家那主夫人死了吗?” 贺宇帆一脸期待的看着桓承之。 后者无奈的摇了摇头:“那女人惜命的很,原本派去攻打咱家的那些也只是在先行试试情况,她根本没料到端木阳会端她老窝。后来见识到人实力了,自然也更是不可能回家去了啊。” 贺宇帆一脸惋惜:“所以她现在还在这外面儿的山上啊?” “没错。”桓承之点头:“不过李家人员折损过半,还要重新分出一部分人手去护着主宅。这对我们现在的处境而言,无疑算是个好消息的。” “这倒也是。” 贺宇帆赞同的嗯了一声,又摸了摸下巴,他继续问道:“那你说,他们是破釜沉舟直接来一趟猛攻的几率大,还是磨叽两天就直接撤兵顾家更有可能?” 桓承之摇头笑道:“就算是前者,咱们的胜率比之过去,也高了不止一倍的。” 这话出口,在场不只是贺宇帆,连带着墨离也跟着长长的松了口气。 天知道虽说他们这些天的防御还都奏效,但随着时间的拉长,下面攻山人离墨澜阁中心的位置也是越来越近了。如果一直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那山破也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不过现在听桓承之这么一说,也确实是让人能放心一下了。 时间不早,墨离又询问了一下大致的情况,便告辞自己回去了他的卧房。 贺宇帆也没再继续折腾那傀儡,跟桓承之商量了一下,便决定还是先回去,等明天再继续尝试了。 至于桓承之则是从回来之后就直接过来诉说情况,所以身上沾着的那些血渍也还都没来得及去清洗。 现在事情说完了,也总算是能好好处理一下了。 好在墨澜阁这虽说是个深山老林,但是日常的生活问题还是一应俱全。 就比如在洗澡方面,那几间环绕的屋子后面不远处的山谷里就有一个天然温泉。平时贺宇帆喜欢经常过去泡泡,而桓承之则是更喜欢直接冲个凉水解决战斗。 因此这天晚上,前者本来还习惯性的想问问他要不要帮忙打水,却不想话还没出口,桓承之就已经先一步提议道:“你陪我去后山的温泉里洗洗吧?” 这要求有点儿超常,但是又算不得过分。 毕竟修者对睡眠并没有多大的要求,就算现在已经深夜,战斗之后想泡澡解乏也并不是什么无法理解的行为。 于是贺宇帆只愣了一秒,便点头应了下来。 期间收拾和行程不提,不过一盏茶后,两人便并肩一起靠坐在了温泉边儿上。 此时月光正明,透过头顶枝叶间的缝隙,柔柔的铺洒在水上,再趁着那些升腾而起的雾气,让周围的一切在多了丝缥缈之意的同时,更有了些仙境一般的美感。 贺宇帆脑袋向后仰着躺靠在温泉边儿的石头上,双眼没有目的的向上望着天空中的皎月星辰。许久,他突然开口问道:“对了,你有想过咱儿子叫什么名字吗?” “按照族谱上写的,下一辈儿应该是天。”桓承之说:“姓是跟我,辈分也入了我族,第三个字儿也该你来取了。” 贺宇帆点点头。手在下巴上摸了两下,然后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手握拳在另一手掌心一击,一边笑道:“第二个字儿是天的话,正好叫天道。多霸气,你觉得呢?” 桓承之不置可否。 只沉默半晌,还是认真的反驳了一句道:“它就算是个傀儡,但你打算当儿子养的话,好歹在名字上也别这么随意行吗?” 贺宇帆咧嘴嘿嘿了两声,又有些纠结的抓了抓头发,最后还是道:“那你让我再想两天,说不定等我能让咱儿子动起来的时候,我就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好名字了,你说对吧?” 桓承之点点头,跟着感叹了一句道:“那还真是能让你想好一阵儿了啊。” 贺宇帆嗯了一声,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深意。 等他脑子转过弯儿了,那边儿桓承之已经忍不住笑喷出来了。 贺宇帆恼羞成怒,伸手在后者脸上用力扯了一把,直到人笑容变形,才满意道:“你在怀疑我让咱儿子动起来要费好长时间?” “没怀疑。”桓承之诚恳道:“这根本不用怀疑,不是吗?” 贺宇帆:“……” 看在儿子心里的头号爹绝对是他的份上,他决定大度的原谅桓承之这种嘲讽自家道侣的行为。 好在桓承之也向来就是个见好就收的性子。贺宇帆不说话了,他便也没再继续说些什么。只仰头盯着那轮圆月看了半晌,便开口换了个话题,意有所指道:“你不觉得今天这气氛挺好的吗?” “什么意思?”贺宇帆不解问道。 可这问题出口,等了半天也没听着回应。直到贺宇帆忍不住将视线收回到桓承之脸上,只一眼的功夫,也不用对方再解释什么,他便心领神会有些头疼道:“敌人就在外面,儿子也没造好。这么多事儿都没解决,你还能想着宣淫,你说这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但是这都几个月过去了,你好歹也让我能有个盼头啊?”桓承之无奈的应着,顿了顿,又退而求其次道:“今天不做,亲一口总行吧?” “这当然可以。” 贺宇帆应着,转身将自己唇瓣对着身旁人的嘴就印了上去。 也不知是因为真的憋太久了还是什么,桓承之在两人唇齿相接之时,就像是饿狼终于见着肉了似的,用几近疯狂的动作扫荡啃咬了起来。 这动作让原本只打算浅尝辄止的贺宇帆瞬间便失了方寸,脑子在这绵长又强势的吻中渐渐放弃了思考,精神似乎也被周围喧腾而起的雾气模糊了起来。等这吻结束,他终于回过神儿的时候,桓承之已经自觉地将他抱在怀里,开始着更深一步的“探索”了。 一夜不提。 第二天早上贺宇帆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人从温泉里带回卧房了。 桓承之还是像上次那样乖巧的趴坐在床边儿,这次甚至不用贺宇帆提,他已经将耳朵和尾巴主动化出来抖着卖萌了。 两人对视一眼,贺宇帆认真道:“骗子,你这种行为属于诱奸你知道吗?” 桓承之脸上表情顿时有点儿裂,只是下一秒,他就又恢复了之前的那副诚恳模样,眨着那双红眼认真道:“你之前说气氛到了就行,而且昨天你也没拒绝。所以……” “行了。”贺宇帆伸手扯了扯他耳朵,打断了他喋喋不休的解释,又继续道:“我就是说说而已,毕竟第二次就玩儿露天的对我来说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至于下次的事儿就下次再说。我感觉今天也没上次那么难受,再躺一会儿我就继续弄儿子去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桓承之立刻乖巧点头。 自家道侣这么一说那就是不生气的意思了,既然如此,能蹭在人身边儿的事儿就绝对不能放弃的。 两人说定之后,不过小半个时辰,便一同去了昨天放置傀儡的那个屋子里。 他们进门的时候,墨离正在一角坐着手持工具的捣鼓墨空。 听见门口的响动,他扭头朝贺宇帆二人打了个招呼。又扬了扬手中拿着的几个方盒,顺带问道:“我昨天想了想,给墨空加了些别的机关,你们要学学吗?” 贺宇帆眨眨眼,道了句想想之后,便快走两步去墨离身后凑头看了过去。 只见墨离正在用手里的工具打开墨空那八块腹肌,在下面那密密麻麻的机关里补上了他之前握在手里的盒子,一边对贺宇帆道:“这东西是我昨天弄得,如果周围有火的话,他就能自动从体内张开一个水属性的结界。就是个一次性的,可如果对战的时候用着,也能给我争取个扯他回来的时间了。” 贺宇帆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了看墨离,就他所说的这个功效来看,也正好能抵抗的了长月门那个炸傀儡的火药了。 “虽说桓道友不怕火药也不惧那个毒气,但是我总觉得,让墨空一直有一个破解不了的弱点并不是什么好事。”墨离说着,又将墨空肚子里的那些机关调整了一下,他说:“我知道贺兄你把你那傀儡当成儿子,所以这种为了战斗的机关……” “还是让我也学学,给我儿子也加上一个吧。”贺宇帆咧嘴笑道:“就算我不打算让他去打人,也总不好让人给打了,不是吗?” 墨空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说罢,他将一旁的一个写的密密麻麻的设计图纸递给了贺宇帆,指着上面的制作方法让两人看了看,便表示自己还要先处理墨空,等弄完了再帮贺宇帆他们添加。 由于他所写的内容都需要灵力完成,因此贺宇帆只是翻看了一眼,就十分自觉地把东西递给了一旁跟着的桓承之。自己则是好奇的凑了脑袋,继续围观墨离给墨空添加新的组件。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虽说贺宇帆并不知道墨空身上到底有多少机关,但至少人胳膊腿外加腹腔里面的空地儿里都是能助他杀人的机关的事儿,也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 可是知道归知道,现在这样直接的看着那些排列整齐的隐藏机关,还是让人不由有种想要赞叹出声的欲望。 “其实和我家祖上的傀儡相比,墨空身上的机关要多的太多了。” 感受到了贺宇帆的目光,墨离倒也没什么不满的意思,反而还主动点着那些机关给他解释道:“因为一个傀儡身上的机关太多,很有可能会造成操控的不便。所以相对于我这种盯着一个猛加的情况而言,他们更喜欢用多个傀儡来实现不同的效果。” 贺宇帆点点头:“不过不管操纵一个还是操纵几个,应该都不容易吧?” “多练练就好。”墨空笑道:“你现在是因为刚刚入门,慢慢来总会好的。而且你那傀儡的身体里也没藏着什么暗格。操纵起来自然也不会太过麻烦。” 他说着,伸手点了点面前的一个机关,顿了顿,又继续道:“你看,就墨空身上的安着的这些暗格,五行攻击样样具备,还包括了暗器和迷烟。若是真的拼死打起来,饶是敌方千人,他也不一定就打不过的。” 贺宇帆嗯了一声,眼睛里的光泽更是亮了不少。 这次还不等墨空说话,那边儿桓承之扭头看了他一眼,直接挑眉问道:“你是想让咱们儿子身上也多加点儿武器是吗?” “不。”贺宇帆坚定摇头:“我只是觉得墨空这样真的好帅。你要知道,就这种全能的机器人可是所有小男孩的梦想,墨空虽说是个木质的,但是丝毫不比变形金刚那些的差啊。” 他说的一脸向往,墨空则是听的满眼迷茫。 桓承之虽说也听不明白里面的一些词语究竟是说什么,但根据多年的相处经验,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直接开口,帮人解释道:“这是宇帆家乡那边儿的特产,他们那里与世隔绝,所以知道的一些东西也总和我们不大一样。” 墨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是看向贺宇帆的目光中,又多了那么点儿难以言喻的敬佩。 就看着他这个目光,贺宇帆就觉得他好像想错了什么。 一旁桓承之更是在扫了一眼后,就直接在心底道出了那种“难以言喻”的具体含义道:“他好像以为你是下界历练的仙人吧?” 贺宇帆嘴角一抽。 他其实也是这么感觉的。 好在墨离也就是这样看了一眼之后,就又把心思放回到了墨空身上。贺宇帆则是在围观了一会儿后也重新回去桓承之身边儿坐下,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看着平躺在地上的傀儡。 沉默片刻。 桓承之还是没忍住,转眼朝他问道:“又在想什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贺宇帆摇摇头道:“我就是在想墨兄刚刚说的,这傀儡身上能加五行功法,那能不能加天雷?就比如我这儿一嗓子他就能降下来一道雷,我觉得这比法术那些的要厉害多了啊。” 桓承之闻言嘴角一抽,心道自己道侣这脑子真是越来越非常人能及,口中却还是认真的应了声道:“你真想要天雷还不如直接把天道叫下来算了,不然就我这能力,你最多也只能想想了。” 贺宇帆咧嘴笑了笑。 虽然就是想想而已,但不得不说,随叫随到的天雷还真是挺带感的啊…… 第118章 不管贺宇帆对天雷有多向往, 桓承之的实力在这儿摆着, 使得那个天雷的提案, 最终也只停留在了“梦想”阶段。 对于这件事儿, 贺宇帆虽说挺遗憾的, 但倒是也没去无理取闹什么, 只是根据之前和墨离说好的那样, 给他儿子身上加了些防御用的小机就算差不多成了。 往后的几天里, 敌人那边儿似乎也在纠结到底要不要继续进攻。总之这一连七八天的时间过去,也没见着有一点儿动静。 在这段时间的空暇中, 贺宇帆终于从只能牵引一根手指, 慢慢进步到了能将他儿子整个人牵引起来的地步。只是这种“牵引”, 也真的就只是能让人整个站起来罢了。想要像墨离那样让傀儡宛如正常人的行动,则实在是差的太远了。 这天下午, 贺宇帆吃过午饭之后就又去院里摆弄他的傀儡儿子,桓承之闲来无事,也盘腿坐在一旁,撑着脑袋看着他的动作。 两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儿的沉默了一会儿, 桓承之开口道:“其实跟我预料的相比, 你现在已经强太多了。” “你预料中我是永远也牵不起来线是吗?”贺宇帆嘴角一抽,跟着翻了他一眼。 桓承之闻言立刻摇头:“只是没这么快而已, 该学会的也总还是能掌握的, 这我倒还是很相信你的。” “我也挺相信我自己的。” 贺宇帆撇嘴,又动着十指让傀儡在地上缓慢往前走了两步,才忍不住叹了口气道:“你说, 等长月门他们退兵或者进攻之后,咱们也就没必要再继续留在墨澜阁了对吧?” 桓承之点头。 其实从学会傀儡和牵线开始,他们就已经没必要继续留下了。至于到现在都没离开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贺宇帆担心他们走了墨离一个人挡不住攻势罢了。 所以对于贺宇帆的这个问题,桓承之虽是应了,却也有些闹不清为什么就说到这儿了。 只是那边儿贺宇帆却是在得到答案后摸着下巴纠结了一会儿,随即用更为纠结的语气道:“你还记得咱们来这儿的初衷吗?” 桓承之点头:“不就是你好奇人家的傀儡,还有……” 话说一半,他自己也愣了下来。 贺宇帆抿了抿唇,继续道:“之前你跟我说,说不定傀儡做出来之后就有答案了。可是咱们现在不但做出来了,连儿子的内置都处理好了。要是再拖下去,怕是直接拖到离开也得不到答案吧?” “这不好说。”桓承之皱眉摇了摇头:“毕竟不管怎么说,那判官总是没必要专门去找咱们骗上一圈的。” 贺宇帆点头。 这说着倒也没错。 只是…… 贺宇帆抬头看着天空,用一种看透一切的表情缓声道:“你知道吗?按照一般的套路来说,如果一个秘密主角四处寻求也找不到答案,那绝对是憋了个大。” 桓承之扬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要么我的身份厉害到可以吓死人,要么必须在最关键的时机才能给我答案。”贺宇帆说:“当然前者的话不太好说,如果是后者,那我可以确定长月门他们一定会攻山的。” 桓承之闻言一愣,随即就不可抑止的有点儿头疼。 抬手在额角按了两下,他一脸无奈道:“你就不能不乌鸦嘴啊?” “我这是在给你说我认真分析之后的结论。”贺宇帆说:“这都是套路,而且我还没说完呢。这个所谓的关键时刻,一般都应该是我快被人杀了,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大师把我救了,顺便告诉我咱们想知道的那个答案到底是什么。” 他这话说的飞快,桓承之想要阻止他的时候,他早已经全部说完了。 两人对视一秒。 贺宇帆张嘴打算继续他的“套路猜想”,桓承之则是终于在他开口前先一步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将话全部堵回去后,才放心的长吁一口气道:“你别说了,等长月门真打过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不让你有机会进入‘关键时刻’的。” 贺宇帆被他这种认真的态度闹得哭笑不得。用力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才伸手将桓承之捂着他的那只手拽了下来,一边诚恳的补充了一句道:“其实你还不如让我说出来比较好。” 桓承之不解,挑眉扬着尾音的“嗯?”了一声。 贺宇帆叹了口气:“你也不想想,这都多少次了。就好像我只是想想没说出来,这事儿就成真不了了吗?” 桓承之:“……” 这话还真的有道理到没法反驳。 贺宇帆说完之后,深深的看了已经呆滞着不知如何回应的桓承之一眼,然后慢慢抬手,在人脑袋上轻轻抚摸了两下。 他说:“你往好里想点儿,说不定我乌鸦嘴的潜力还……” 话说一半,不远处的房门突然被从内打了开来。 墨离急匆匆的向两人冲过,到了跟前,甚至没有一丝停顿,他开口慌张道:“下面开始攻山了,贺兄你之前说的确实没错。这该是最后一波,就从速度和攻击强度来看,他们怕也是拼了。” 话音落下,他又说了句自己先带墨空去防御之后,就继续转身朝外冲了出去。 桓承之和贺宇帆两人闻言皆是一愣,坐在原地对视一眼,前者问道:“你刚想说你潜力怎么了?” 贺宇帆咽了口唾沫。摇头道:“我就想说,我潜力好像被彻底激发完全了啊……” 他应的一脸呆滞,显然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突然。 桓承之被他那副傻呆呆的模样逗得一乐,伸手在人鼻尖捏了一下,也起身跟着墨离的步子,向山谷外面行了出去。 贺宇帆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挠了挠头,似是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眼被他放在地上的小傀儡,最后嘴角一勾,低身抱着它一起跟过去了。 就像是墨离说的那样,这次长月门那边儿还确实是集中火力的猛攻。 不说别的,就站在山头往那边儿看过去,也能见着远方滚滚的烟尘和冲天的烈火。 在贺宇帆赶到的时候,墨离已经控制着墨空去战场了。 桓承之还站在原地,扭头看他一眼,有些意外道:“你怎么把儿子也带上了?” 贺宇帆认真道:“因为有预感,说不定儿子可以救爹于生死之间。” 桓承之嘴角一抽:“你就不能想想是你相公救你?” “这个啊……” 贺宇帆咧嘴一笑:“等你啥时候像狗蛋一样强大再说吧。” 话音落下,桓承之脸上表情明显一裂。 贺宇帆拍了拍他肩膀,又动了动指尖让怀里的傀儡给他招了招手,口中语重心长道:“你放心,你弱一点儿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毕竟我还有魔剑还有天镜还有儿子啊,所以你强还是弱都无所谓的。” 他说的很认真,但是桓承之闻言表情顿时就更加复杂了。 那两瓣薄唇上下磕了几次,终究却也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来。他捏了捏拳,深吸一口气道了声去帮忙之后,脚下一个点地,便迅速消失在了前方。 贺宇帆站在后面盯着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又微微拧了拧眉,最后低头看向怀里的傀儡,也不知是在与人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轻轻喃了一声道:“你妈都去战斗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话分两头,先放下这边儿思考着是该带着儿子看家还是该一同冲上前线的贺宇帆不提,单说那边儿已经进入战场的桓承之。 在他到地方的时候,墨空已经跟长月门的那些人战在了一起。 桓承之在战场外看了看情况,和想象中的一样,与前几次人数对半相比,这次李家人明显只占了少数。 随着战斗的进展,对面也将那弩箭放的越来越频繁。但由于墨离这边儿早有防备,再加上之前给墨空装的那些防御的机关,就算是那些攻击比前几次攻山时密集了太多,也不过只是让墨空左边儿的胳膊受了些伤,根本构成不了任何阻碍。 这明明应该是让人放心的场面,桓承之看了一会儿,却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对面的攻击者里别说是李家家主,就连长月门稍微有点儿名气的长老也没见着一个。 按理说这如果是最后一战的话,对方绝对不会连主力都不派出。那现在这场面,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敌人不止一路。 就像是为了证明一下他的想法真的没错似的,几乎是下一秒,心底就响起了贺宇帆略显焦急的声音。 他说:“墨离刚刚告诉我,除了墨空所在的那个方向之外,还有一路在另一边儿躲着机关往山上走,要不是因为他们刚刚还是出触到了一个机关,怕是人上到山顶上了,我们才能发现。” 顿了一秒,贺宇帆又补充了一句道:“墨离说快上到山顶的这一小波都是精英,所以让你代替一下墨空的位置,他把傀儡拉回来挡这些精英,你……” “我回去。” 桓承之用不容拒绝的语气打断道,随即也不管贺宇帆再说什么,直接将本命剑召出横飞出去帮墨空杀了几人,便快速转过身,重新往墨澜阁的方向赶了回去。 只是他速度虽快,那边儿精英部队的战力也同样不是吃素的。 等他赶回跟前的时候,贺宇帆身边儿的魔剑已经开始飞舞着等待吸血的时机了。 “你可算是回来了。”贺宇帆远远见着他过来,便赶忙挥手道:“墨离说那些人已经快攻到最后一层的机关了,你要是再不回来,说不定我一激动就要主动出击了。” “可别乱说。”桓承之两步跃到人身旁,扫了眼那边儿还在闭着眼睛操纵傀儡的墨离,才转头将视线重新放回到自家道侣身上,有些不悦的皱眉道:“咱们说好了前面有我顶着,你乖乖当你的辅助,没事干别冲出去冒险。” 贺宇帆咧嘴一笑:“我就是说说而已。” “说也不行。”桓承之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一边问道:“不过说起来,墨离不是说他们这儿的机关覆盖面很广吗?那怎么可能让长月门那边儿攻到跟前了也没人发现?” “估计是跟着墨空对付的那群一起上来的,快走到跟前的时候,一波去打了墨空,一波从旁边儿绕了远路。” 这次都不用贺宇帆去解释,一旁墨离就先一步开口道:“我原本就在纳闷儿为什么这次敌人攻山的时候比以前快那么多,真正交手的时候反而弱成这样。没想到还是我疏忽大意,让那些人有了可乘之机了。” 桓承之说:“李家的战力不允许他们再拖下去了,这最后一战,总得想出点儿别的方法来弥补战力的缺失啊。” “这倒也是。”墨离皱眉应道:“可是那边儿小卒带的武器也是个威胁,如果我专心去处理那边儿问题,桓道友你一个人能扛得住这边儿的攻击吗?” “绝对可以。” 桓承之应的特别自信。 在墨离重新将关注全部放回到那边儿的战场上后,他才低头,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贺宇帆怀里的傀儡。 接收到了他的目光,贺宇帆不解道:“你又在想什么?” “没。”桓承之摇头。嘴唇张合了两次,最后还是欲言又止的换了个话题道:“一会儿人攻上来之后,我去迎战,你让站在墨离身边儿别乱跑,若是我来不及看着的时候,魔剑也总能护着你的。” “我知道的。” 贺宇帆应着,身边绕着他的那把黑色长剑却像是有些不满这种安排一般,飞舞着嗡鸣了起来。 听着响动,桓承之抬眼在剑身上扫了一眼,随即用确定的语气陈述道:“它想吸血了。” 贺宇帆闻言嗤笑一声:“它什么时候不想吸血?” 桓承之点头:“所以我才不明白,它为什么会选你做主人。” “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帅吧。”贺宇帆若有所思道:“还有可能是因为上天都看出来你不适合锻剑,为了让我们的儿子有剑可用,所以就派它来跟着我了。” 贺宇帆说着,似乎还觉得挺有道理,自己跟着赞同的点了点头。 桓承之被他这说法闹得无语,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撂了句“没事儿别胡思乱想”之后,也收去了闲聊的意思,转而紧了紧手中的短剑,眸中的光芒也越发凌厉了起来。 这就是敌人快攻到眼前的意思。 贺宇帆心里明白,便也很有眼色的没再去开口说什么了。 果然,不过是几息的功夫,一块带着寒光的冰锥就出现在了视野之中,带着仿佛要摧毁一切的力道,直直的冲贺宇帆袭了过来。 不需要魔剑动手,那冰锥还未近身,就已经被桓承之带着烈火的刀刃融化在了半途。 再抬眼过去,远方树林里已经先后走出了七八道身影。 长月门的五个长老护法,李家的一个高手,再加上李家主夫人,这些都算是预料之中的组合。 只是不光是桓承之,就连贺宇帆也不由意外的是,在几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天机门道袍的少年。 他抬头,正好和贺宇帆视线相撞。 两人相顾沉默一瞬,那少年立刻抬手,指着贺宇帆扬声喊道:“就是这个人!天机门最好的密宝就在他身上!” 一旁那长月门长老闻言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抬头,在看到贺宇帆那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样儿后拧了拧眉,口中则是满带疑惑的确认到:“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那少年喊道:“我还跟他比试过一次,他化成灰我也不会忘了他的!” 这话音落下,那边儿敌方几人看向贺宇帆的目光里顿时就多了丝贪婪。而这边儿桓承之盯着那少年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人被他盯的下意识撤了步子,他才终于一脸恍然的拖长声音哦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你了,你是那个什么长老的徒弟,就是上次看了眼天镜就晕了半个月的那个是吗?” “我呸!”那少年被他揭了短,原本还有些退缩的身子立马又挺直了起来。就像是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样,竖着眉毛瞪着眼睛道:“上次绝对是你在镜子上做手脚了,不然我怎么可能驾驭不了它?我可是最有天赋的!你以为你……” “你话好多啊。” 还不等人说完,贺宇帆就忍不住皱眉打断道:“我发现你每次闹事儿之前都要来一堆感言,你就不能等你真的赢了再发表吗?” 那少年明显没想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原本准备好的所有话都卡在了嘴里,呆愣了几秒,他狠狠的咬牙道:“行啊,我不说了。一会儿等我杀了你姘头,我让你好好给我说个够!” 贺宇帆挑眉,用一种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那少年。 直到对方恼羞成怒到几乎要冲上来咬人了,他才摆了摆手,继续道:“哎,开打之前我还有个问题,你不是天机门的吗?为什么要跟这些人混在一起?” “你管得着吗!”那少年狠啐了一口,顿了一秒,却又勾唇笑起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就是因为有我的卜算,你才能在今天迎来死期。好好感谢我吧。” 他说完之后,就像是发狂了似的,疯癫的大笑了起来。 贺宇帆在心底把他这话回味儿了一下,也总算是想明白了今天这一出的缘由。 怪不得墨家原本能抵挡那么久的机关,在今天就突然能被人绕着走了。 之前他还觉得这事儿怕不是李家留的后手,现在想想,有这么一个天赋极高的天机门弟子在旁的跟着推算,他们走不上来才是个意外了吧? 不过也没给他再思考下去的机会,那边儿几人似乎也觉得这少年话多的挺烦,总之只相视一眼,便心有灵犀般抬手或是施展功法或是用武器向前攻了上来。 好在他们动作虽快,桓承之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几乎是在对方开始动作的瞬间,他就提剑冲了过去。 刀光剑影之中,血光飞溅。 贺宇帆站在外围,所有攻到他面前的攻击也都被那魔剑挡了下来。 所以在他这边儿看来,也只能见着那边儿一道道各色光芒闪过,偶尔能看着桓承之的身影,但还没来得及追过目光,那道白影就已经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这样来回打了片刻。 贺宇帆猛地感觉到了一道熟悉的,让人遍体生寒的视线又一次落到了他的身上。 也不知该说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什么,就这一秒的功夫,他便在战局另一边儿还没动手的三人中寻到了那个视线的来源—— 果然,还是李家的主夫人。 至于那个同样怒视着他的天机门弟子,则是完全被他当成空气的忽略在了脑后。 毕竟垃圾,就算目光再怎么狠毒,也终究改变不了他是个垃圾的事实不是吗? 不过现在这场面也根本没给他吐槽下去的机会,那李家主夫人只盯了他一眼,就突然勾了嘴角,露出了一个本该迷人,但看的贺宇帆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的微笑。 她身旁除了那少年之外还有个壮汉,就服装看是长月门的没错。他具体是什么职务桓承之没去解释,贺宇帆自然也不会清楚。可就从那人那双磕了一半却寒光凌冽的凤眼来看,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就是了。 此时,不光是李家主夫人,就连那壮汉的视线也定在了贺宇帆身上。 后者被这两人地看的浑身发毛,几次想要错开视线,但又担心对方会猝不及防的出手,这犹豫了两秒,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的回视了上去。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那魔剑在他周身绕的越来越快,嗡鸣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了起来。 随着它这种激烈的反应,贺宇帆心头那种不好的预感反而更加滋生蔓延了起来。 脑中不可抑止的出现了他之前和桓承之聊天时说过的那句话—— 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比如他快被人杀了的时候,才会出现一个拯救他的人,顺便结束一切。 贺宇帆沉默。 为什么他总觉得,再按照现在这种节奏下去,他好像还真的快遇到这个所谓的“关键时刻”了啊…… 心下想着,那边儿那壮汉也终于开始出手了。 单手在空中一挥,一把三环大刀便出现在了他手中。随着胳膊的一个抖动,那三个铁环和刀背碰撞在一起,发出了一阵“哗啦啦”的脆响。 这声音就像是夺命的铃声一般,随着他向前砍出的动作,在贺宇帆耳侧越响越烈。仿佛是要催命一般,让他本来就不怎么平稳的心思跟着更加焦躁了起来。 直到贺宇帆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快在这响声中模糊开去,手也不自觉的向那魔剑摸去的时候,心底突然响起了一道救命般清润的声音。 这声音很熟,熟悉到也只有这人会通过这种方式来与他对话。 他说:“捂着耳朵别听,那是魔音刀。” 贺宇帆一愣,脑子迷迷糊糊的还没转醒,手上动作倒是条件反射的跟着照做了。 果然就像是桓承之说的那样,在阻断了声音之后,心里那些被震起来的焦躁也就渐渐平复了下去。 只是还没等他重新抬眼看向前方,一阵逼人的寒气就随着利器破空的呜呜声迅速冲到了眼前。 随之而起的就是一声过于响亮的兵刃相接声。 贺宇帆被这声音震的脑子一懵,喉咙里泛起一丝腥甜的同时,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状况—— 只见桓承之还被那五个人围在原地,而那壮汉已经持着他的大刀砍到了眼前。 魔剑和那刀怼在一起,过于强烈的冲击让那壮汉的胳膊都跟着颤抖了几下。虎口被这力道震的一阵酸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是一手鲜血。 贺宇帆见这状况赶忙毫不犹豫的扯着墨离一同向后撤了身子。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才刚刚退出一步,怀中就猛地一烫,闹得他在停住脚步的同时,身后也响起了七八声“咚咚”的闷声。 扭头看去,不知何时背后一步远的地方已经落下了数个散着深绿色毒雾的冰锥。 而怀中那个烫着他的东西挣了两下,也总算是从乾坤袋中挣扎到了他的掌中。 贺宇帆低头看了眼手里那块翠绿色的镜子,一时间感动的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天知道如果不是因为这镜子不计前嫌的帮他一把,现在他估计已经是被那冰锥戳个对穿了。 然而对方根本没给他继续感慨下去的机会。 这边儿魔剑真欲转守为攻,那边儿那李家主夫人就已经再度抬手,对着他又一次挥下了数块冰锥。 贺宇帆凭借着多年逃跑的经验快速向旁闪开,手也跟着在躲闪的同时伸入乾坤袋里,将那个一直被他当做强力辅助的铃铛拿到了手中。 强者交战,一秒就能决定生死。 这句话贺宇帆早就牢记于心,所以当那壮汉再度向魔剑攻出时,他快速摇了下手中的铃铛。 只瞬息之间,血肉横飞。 魔剑饮尽鲜血,那壮汉也已然身首异处。 当然,这铃铛的作用范围也不仅限于他身旁这点儿。 在这三秒的停顿中,桓承之也将围着他的五人迅速处理了三个。 局势在瞬间逆转成功。 可是遗憾的是这铃铛暂时用不了了,而远方那个最让贺宇帆忌惮的女人,此时似乎也摸到了缘由,那双对在这边儿的眼中的怨毒和贪婪更是深了不止一点儿。 “这真是要命了啊……” 贺宇帆拧着眉,将那个已经在慌乱中改抱为夹在腋下的傀儡又紧了紧,他口中喃了一声,却还是没敢正面冲上去跟李家主夫人来一场生死对决。 就像桓承之说的那样,作为一个辅助来说,他不管是战斗经验还是修为都弱的太多,想要正面致胜,那基本就是天方夜谭了。 可是他不主动攻击,那李家主夫人却没有一点儿要放过他的意思。 眼看着周围又是七八道冰锥同时落下,好在这次魔剑得了空子,这快速拦了几下,也将将是让那冰锥都落在了贺宇帆身侧。 两边儿就这样一个攻击一个防御的来了几回合,贺宇帆见那冰锥来势虽凶但根本没有一个真的落在身上,这心底的担忧绕了几圈也就慢慢平复了下去。 只是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女人明明从一开始就没有得过手,此时看着他,反倒是勾起嘴角,扬出了一个仿佛掌控一切的笑容。 她笑的贺宇帆顿时就有点儿慌了。 可也不用他去思考什么,那女人就先一步开了口,对那边儿在对战中明显占据优势,似乎随时就能杀了剩下两人的桓承之笑道:“桓道友,你要还想要你道侣的性命,我劝你就赶紧束手就擒吧。” 她话音落下,桓承之条件反射的就一个扭头朝贺宇帆看了过去。 然而他停这一秒,对手却没有停顿。 两刀左右分别命中脊背和肩膀,桓承之一口鲜血喷出的同时,贺宇帆也跟着怒道:“你能不能别乱说话?我怎么就……” 话没说完,他周围那掉在地上的冰锥就突然向外冒起了一层深绿色的烟雾。 贺宇帆只觉嗓子眼猛地一紧,再张嘴,已经没办法继续发出任何声响了。 效果达到,李家主夫人也笑的更艳了起来。 她挑眉看了看那边儿已经快步冲到贺宇帆身旁的桓承之,又扫了眼满眼迷茫的贺宇帆,口中继续乐道:“桓道友你不用着急,围着他的那些毒气是分档次的。我现在不过只是最轻的一档让你看看效果,如果你乖乖照我说的去做,我自然就会放过你道侣。可你若是不听劝告非要继续动手的话,你道侣会有什么结果,我可就不保证了啊。” 她话音落下,桓承之面色顿时暗了下来,贺宇帆则是茫然的眨了眨眼,看样子还妄图蹲下身去近距离观察一下冰锥里包裹的那些毒气。 “你就不能表现出来点儿害怕的样子?”桓承之看他一眼,面上虽说还是冷的要命,但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无奈,他说:“人现在威胁着要杀你,你这样多不给人面子啊。” 贺宇帆眨眨眼,张了张嘴,确定是真的一个字儿也发不出后,便指了指自己喉咙,顺带摆了摆手,表示自己没办法应声。 桓承之理解的点点头,伸手在他脑袋上安慰似的揉了揉。 两人这互动完全是一副没把敌方放在眼里的样子,那李家主夫人看到这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场面之后,也忍不住竖了眉毛,一脸不悦道:“桓道友,我好心给你一次机会,你这是不打算要了是吗?” 桓承之闻言将视线重新折回她身上,面色犹豫的停了片刻,随即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点头叹道:“李夫人,你若想威胁我的话,不如挑点儿更有用的方式吧。” 这话出口,不只是那李夫人,就连一旁沾着的天机门少年也跟着露出了些难以置信的神色。 倒是也没给他们发问的机会,桓承之就已经将之前被一刀砍伤的那只胳膊举到了贺宇帆唇边儿。后者心领神会低头舔血。 片刻过后,贺宇帆抿了抿唇,认真点评道:“好难喝啊。” “将就点儿吧。”桓承之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又将胳膊伸回到他嘴边儿道:“再吸一口嘴里含着,不然一会儿人又该用你威胁我了。” 贺宇帆咧嘴一笑,听话的低头吸了口血含进了嘴里。 而桓承之则是在他吸完之后甩了甩胳膊,上面被砍出的伤痕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成功。 重新将手中短剑上的烈火唤出,他又看了看贺宇帆的情况,见后者给他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儿了,才转眼看向那边儿的李夫人,开口笑道:“夫人想试试您的威胁效果如何吗?” “用不着你说,我自会尝试。” 李夫人应着,冷冷的哼了一声。 桓承之二人就这么看着她抬手,在胸前快速掐诀后朝着贺宇帆的方向猛地一个挥手。 刹那间,包围着后者的那些绿烟顿时比之前浓厚了几倍,伴着刺鼻的味道,连带着周围的花木都瞬间枯萎。 只是和想象中不同的是,原本应该已经窒息倒地的贺宇帆,此时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反而还像是找着个新玩具的孩子一般,好奇的盯着那些绿烟看来看去。 直到那烟雾飘飘荡荡的散了干净,贺宇帆才终于开口,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有些含糊的问道:“我能吐出来吗?” “继续含着。” 桓承之应了一声,也不给贺宇帆再争取一下的机会,就先一步上前,冷笑着对向那边儿已经彻底失去了往日的淡定,变得慌乱起来的李夫人道:“夫人的目的既然是我,你也总该知道我这血脉有什么能力才是吧?不是我说,夫人您这毒撑死不过是个凡品,我一滴血就能解决的事儿,也为难你这么看好自己了。” 他说着,脚下步子也向着李夫人的方向缓缓踏了出去。 这速度不算多快,但就是如此,才更有了种夺命恶鬼步步逼近的感觉。 李夫人被他盯的忍不住向后撤了一步,在身体开始不由颤抖的同时,也赶忙朝那边儿在各收拾恢复的两个幸存者喊道:“你们快拦住他啊!当时不是说好了你们拦他我来协助的吗?现在我……” 话未说完,白影一闪而过。 李夫人只觉得喉头一烫,随即心跳加速的同时,铺天盖地的恐惧也彻底将她击垮了下来。 她张嘴想要呼救,但嗓子却滚烫的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等低头看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胸前的衣服已经是一片血红。 “夫人,您相公在下面也等了一阵儿了,我这么久才送您夫妇团聚,还真是不好意思了啊。” 桓承之的声音如同鬼魅一般,在耳侧悄然响起。 那李夫人眼睛猛地瞪了起来,却不等她说些什么,大脑便先一步变得混沌,意识也跟着慢慢抽离,最后随着“咚”的一声闷响,那摇摇欲坠的身子也终于是砸倒在了地上。 这情况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不只是贺宇帆,就连那边儿重整旗鼓打算再次进攻过来的修者也跟着愣了一下。 桓承之低头甩了甩剑上的鲜血,一边扭头笑道:“怎么样?说了我会保护你的。” “厉害极了。”贺宇帆呆呆的点头:“不过你不是说你打不过她吗?” “是该打不过的。” 桓承之认真道:“但谁让她刚刚非要花费多半的能力去攻击你,你以为最后的那个杀招会用她多少灵力?” 贺宇帆想了想,随即了然的哦了一声。 话至此,桓承之也重新将目光锁回了左右两个剩下的修者身上。 那两人相视一眼,一个提剑朝桓承之攻了上来,一个则是转身带刀去跟贺宇帆身侧的魔剑打了起来。 按理说这边儿稳占上风,想赢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贺宇帆才刚刚往之前被他安放在稍远处的墨离身边儿走了一步,脖子上就突然感觉一凉。 低头,是一把手臂长的银剑。 贺宇帆皱眉。 身后那天机门少年的声音幽幽响起,带着些撕心裂肺般的狂笑道:“你不是厉害的很吗?你算了那么多,能算到我现在要杀了你吗?” 贺宇帆沉默。 不等他开口,怀中反倒先一步响起了一个陌生,又冷到掉冰的声音,他说:“那你呢?算到自己现在要遭雷劈了吗?” 第119章 这话出口, 就连贺宇帆也跟着愣了一下。 只是相比于周围这几人的呆愣, 桓承之却是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 没有一丝犹豫的就放弃了对面同样愣住的对手, 转而闪身到贺宇帆身后, 手起刀落将那还没回过神儿的少年砍倒在地。 这么一动, 贺宇帆也抖了下身子, 总算将失了半天的焦距找了回来。只是这视线飘了半天, 也不知这到底是该先给桓承之,还是先给他怀里开始自己动起身子的傀儡了。 好在桓承之也没给他继续纠结下去的机会, 只冷笑一声, 便上前一步将那傀儡从贺宇帆怀里扯了出来, 一边低声怒道:“你就不能给我留一次露手的机会吗?” 那傀儡的身子不大,被桓承之这提在手里, 一双黑曜石做的大眼睛眨巴的满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然而还不等在场众人反应一下桓承之这话中深意到底为何,那根本寻不到一片乌云的天空,便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闷响。 场面不是一般的熟悉。 桓承之眉头一拧,贺宇帆则是仍旧一脸呆滞。 下一秒, 七八道天雷带着滚滚烟尘而下, 不只是还在跟前的那两个没死的长月门长老,就连一边儿还在对付远方攻山敌人的墨离也慌忙睁了双眼, 目瞪口呆道:“贺兄, 那边儿突然降雷把敌人都劈死完了。” 贺宇帆微张着嘴,呆呆的回视他一眼,最后随着桓承之一起, 将目光对回到了那边儿还被提着胳膊的傀儡身上。 后者感受到他的视线,原本还磨磨唧唧的挣扎突然就变得剧烈了起来。 桓承之抓不住他,手这一松,人就扑进了贺宇帆怀里。也不等后者有点儿反应,他就先一步甜着嗓子,激动的喊道:“爹!我棒不棒!” 贺宇帆:“……” 他想过了所有儿子灵智觉醒的情况,比如在危急之时帮他挡剑,比如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突然睁眼叫了爸爸。 但是眼下这情况…… 绝对是完全出乎预料了啊。 只是那傀儡似乎是一定要等到他的回应似的,在贺宇帆愣住之后,他就那么挂在人怀里蹭着,也不再开口去说什么了。 直到那边儿桓承之终于看不过去,想要过去再次将那傀儡提溜起来的时候,贺宇帆才总算是回了神儿,眨眨眼将那傀儡回抱了一下,一边下意识在人后背上抚摸了两下,一边开口呆愣道:“你居然真的出现了啊。” “当然啊!”傀儡听他开口,那激动的情绪更是难以言表。脑袋在贺宇帆怀里又蹭了两下,待重新抬起的时候,那双黑亮的大眼睛里闪着仿佛可以和太阳媲美的光芒。他说:“爹你不是说让我在关键时刻出现吗?我挑的时间好吗!” 贺宇帆眨眨眼,心情复杂的拍了拍他脑袋,口中应道:“儿子真乖。” 小傀儡顿时就更乐了。 眉开眼笑的同时,他眯着眼睛激动道:“爹你放心,虽然那谁很弱,但是我一直都会保护爹的!” 他说的慷慨激昂,听的贺宇帆都忍不住感动了一瞬。 但是“那谁”桓承之在一旁看着,则是终于忍不住将傀儡从人怀里扯了下来,也不顾人胳膊腿乱抓的挣扎,只低头看了一眼,便直接挑明,用确定的语气问道:“你是天道?” 小傀儡闻言停了挣扎,那张和贺宇帆一模一样的脸对向桓承之的方向看了一会儿,他眨眨眼,有些犹豫道:“是有人这么叫,但是爹取什么名字我就叫什么,别人怎么叫都无所谓啦。” 他说着,就又转身往贺宇帆那边儿扑了过去。 只是这次桓承之抓的结实,任由他扑了半天也终究没成功一次。 也不知是这个答案太过震惊还是什么,贺宇帆就瞪着眼呆呆的看着桓承之拎着小傀儡欺负了半天,直到那边儿墨离同样瞪着眼睛微长着嘴,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他才猛地回神儿道:“我有点儿晕,咱们能回去再说吗?” “当然可以。” 桓承之开口应着,却一点儿没有把小傀儡放下来的意思。 就这么提着人脖领子一路扯回墨澜阁中,小傀儡才终于忍不住划拉了一下四肢,撅着嘴不悦道:“你不但保护不了我爹爹,你还欺负我,你这样就不怕我爹休了你吗?” 桓承之眉头一挑:“你身上穿的衣服,还有你用的这副壳子,从上到下都是我给你做的,我再不济也是你娘,你就不能对我放尊重点儿?” 小傀儡撇嘴,直接反驳道:“你才不是我娘。” 桓承之呵了一声,顺着问道:“那你娘是谁?” “我娘就是我爹,我爹就是我娘。”小傀儡说的一脸认真,还生怕桓承之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似的,转身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贺宇帆,一边咧嘴,甜甜的叫道:“爹!” 贺宇帆:“……” 虽说做个儿子的事情时他提议的,但是现在儿子真来了。 这感觉…… 还真不是一般的难以言喻。 尤其是当他跟在后面的一路上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完整彻底的情况下,面对小傀儡的这一声呼唤,他突然就不是那么想开口去应点儿什么了。 只是不想归不想,盯着自家儿子那双写满期待的凤眼看了看,贺宇帆还是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上前一步将小傀儡抢着抱在怀里,一边低头给人解释道:“儿子我跟你讲啊,虽然你爹我很厉害,但是在造人的问题上,我一个人还是很难完成的。所以承之就算不是你亲妈,好歹也的算是个后妈,你要对他好点儿,不然他万一闹了脾气要离家出走,你爹不就没媳妇了吗?” 小傀儡似懂非懂的听着,那双大眼睛眨巴了半晌,最后才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可是我还是不喜欢他。” 桓承之本来只是跟在边儿上听着,听到这儿却忍不住挑了眉,一脸不满道:“我怎么就不招你喜欢了?” “因为你保护不了爹爹。”小傀儡说:“我都在上面看着爹爹好久了,有好几次如果不是因为我动作快,爹爹就绝对是要受伤的。” 桓承之嘴角一抽,但是张口却又反驳不出什么。 贺宇帆则是转了转眼珠,若有所思的再次确认道:“你真是天道?我是说能降天雷的那个。” “对呀。”小傀儡笑道:“爹你以后要是想降雷你就说一声,我随时都可以动手,就是变成这样的话威力会小七八成,但是爹你放心!就算只剩下一成,劈死个人也足够了。” 他说的一脸骄傲,贺宇帆看在眼里,心底那种怪异的感觉也总算在这张笑脸中慢慢消散了开来。 只有那边儿跟着两人的墨离闻言愣了愣,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你是说,一两成的功力,你就能杀了刚刚那几十个金丹期以上的修者?” 小傀儡一愣,看了看贺宇帆的方向,迟疑了一下,才点头应道:“他们很弱。” 此话一出,另外三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下来。 尤其是桓承之,那脸上的表情变了有变,最后却还是停留在了一种悲伤但又无可奈何的状态上。抬手在小傀儡脑袋上揉了揉。他说:“谢谢你帮我保护你爹。” “这是我应该做的!”小傀儡咧嘴,第一次冲桓承之露出了一个绝对灿烂的笑脸道:“虽然你也很弱,但是你对我爹也挺好的,所以爹说你是娘就是娘吧,我以后也会对你好点儿的。” 他说着,似乎还像是担心桓承之不信似的,伸手在空气中圈点了一下。 随着这动作,一道光芒从他指尖向外散出,在空中慢慢漂浮了一阵儿后,又缓缓落上了桓承之的眉心。 后者在光线出来的瞬间本来还下意识抵挡了一下,但想了想那小傀儡伤他也没什么意义,也就收回了要躲开的趋势,站在原地等着那光线慢慢没入体内。 一秒过后,桓承之脸色猛地一变,张口就向外咳出了一口浓浓的黑血。 贺宇帆见状一怔,却还不等他开口询问,桓承之就先一步摆手道:“我没事儿。” 话音落下,还没再详细说句,又是一口血跟着涌了出来。 贺宇帆看的心惊胆战,但有点儿脑子也能意识到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所以他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将视线放回到了那个小傀儡的身上,紧了两下抱着人的手臂,一边轻声询问道:“儿啊,你爹悟性不够,能给我解释一下你娘这是怎么了吗?” “是在帮他净化兽丹。”小傀儡说:“娘的兽丹有点儿奇怪,爹你知道原因的。因为上辈子的那些事儿,他兽丹里沉淀出来的废物太多了,净化一下有助于更快的修炼,这样等我不在的时候,他也可以更好的保护爹了。” 他说着,那边儿桓承之也总算是停止了喷血。 贺宇帆盯着地上那一片乌黑看了看,还是有些不放心道:“那他现在……” “没事儿了。” 这次不用小傀儡接句什么,桓承之已经主动开口道:“他说的没错,确实感觉比之前要舒服多了。” 话音落下,贺宇帆总算是放心的点了点头。 桓承之则是擦干了嘴角的血迹,有些不解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说是‘你不在的时候’我可以保护你爹?你难道还不是一直待在这儿吗?” “当然不是啊。” 小傀儡摇头晃脑:“我其实是很愿意一直留在爹身边的,但是会有很多别的事情也要处理的,不过爹你只要有事儿就喊一声,要雷随时都有的!” 贺宇帆用力点头:“我知道的。” 他说完,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略带紧张道:“对了儿啊,我之前写的那些话本……” “当然都会成真啊!”小傀儡眨眼,用一种明晃晃求表扬的语气道:“爹你放心,我都有看着的!” 贺宇帆:“……” 这还真不知道是该欲哭无泪还是该道声谢了…… 不过话至此,几人这交流了两句,也总算从之前的那种震惊中都彻底的脱了出来。 在回去的路上,桓承之也不是没有向傀儡询问过他为什么会叫贺宇帆爹爹的问题,只是对方的回应永远都是懵懵懂懂的“爹就是爹,因为有爹才会有我”。 对于这个答案,桓承之想不清楚,贺宇帆则是在两人回房之后抱着水杯纠结了一会儿,就像是想到了重点似的猜测了一句道:“说不定是因为这个世界是跟我写的小说来的,所以天道也算我儿子了?” “那要按这么说我还是你写出来的呢。”桓承之嗤笑一声,带着明显不信的语气道:“难道我也是你儿子?” 贺宇帆沉默片刻,缓缓摇头。 却也不等桓承之接句什么,他自己停了两秒,就继续补充了一句道:“在我的设定里,你应该是天道的亲儿子才对。所以这么算起来,你是我孙子。” 桓承之:“……” 两人对视一眼。 贺宇帆“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桓承之则是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视线向外看了看窗外蹲着身子研究墨空的小傀儡,一边问道:“咱们差不多也该离开了,是把它一起带回去吗?” “当然带啊。”贺宇帆说:“虽然他是天道这一点我还是觉得挺玄幻的,但他是我儿子这一点是绝对没问题的,所以作为他爹,我总不能放任我家幼子就这么流浪在外啊。” 桓承之沉默了片刻,在贺宇帆期待的目光中,也终于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算作了应答。 之后两人将商量好的结论给墨离说了一下,后者犹豫了片刻,便表示自己要跟他们一起出山。 按照墨离的话来说,在这深山老林里住上百八十年也见不到什么新的事物,与其让墨家的机关傀儡永远被埋没于山谷之中,还不如一同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不论好坏,总也算是多了些经验学识了。 对于他的这种选择,贺宇帆其实并没感觉到有多意外。 毕竟就在小说里写的,主角最后也是带着傀儡一起去了山外。 只是和小说里一人一傀儡直接闯天涯的故事有所不同的是,墨离是打算出山之后先跟他们一起去番临城,稍微对外界有所了解,再往后考虑什么走江湖的事情。 这种选择从各种角度来说,都无疑是最正确的那种。因此贺宇帆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犹豫的意思,就直接接受了墨离的这个请求。 许是因为这次没有追兵跟着,一路上也用不着那么紧张。总之在墨离收拾完东西之后,三人带着两个傀儡,慢悠悠的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才总算是回到了番临城中。 此时正是黄昏,整个城市沐浴在柔暖的橙光之中,在将线条变得柔美的同时,也跟着渲染出了那么些温暖的味道。 贺宇帆自从接受了“自己儿子是天道”的这个设定之后,每天跟那小傀儡之间也相处的越发愉快了起来。从一开始那种交流都忍不住觉得奇怪的状态演变到现在,已经成了能不撒手就一直抱在怀里的模式了。 就比如现在。 贺宇帆用一副父亲关爱儿子的语气,从进门之后就开始给小傀儡介绍起了沿途的景象。 从各类店铺到小摊玩物,这一路介绍下来,等周围灯火都渐渐远离,贺宇帆才指着前方黑黢黢的巷道,朝怀里的小傀儡继续道:“你看,从这儿顺着路一直走到底,那个门口点了盏青绿色油灯的地方就是咱家了。” 小傀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双黑曜石做的眼睛眨巴了两下,又点头发自内心的夸奖了一句道:“真有特色。” 贺宇帆闻言嘴角忍不住就是一抽。 这可不是有特色吗,家里住着那么些个鬼魂,灯光稍微亮着点儿都得担心人会不会魂飞魄散。可换成这种被称为“青蛇泪”的油灯之后,他们家也终于算是落实了“鬼宅”的名号,终于是彻底没人敢往跟前走了。 心里想着,贺宇帆又给墨离稍微介绍了两句,便也带着人一同向前进入了巷道之中。 然而还没等他往门里走,那小院里就突然爆起了一道耀眼的绿光,带着浓烈到让人根本无法忽视的鬼气直冲苍穹。 墨离见状一愣,墨空已经随着他下意识的动作上前一步将他拦护在了身后。 贺宇帆则是抬头看着那绿光等了等,直到光线散尽,才上前一步将房门推开,向院子里的几人扫了一眼,才头疼的按了按额角道:“韩兄,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啊?” “贺兄你可算回来了啊。”被点名的韩子川看到贺宇帆还挺高兴,激动的朝人挥了挥手,他继续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要帮聂殷塑魂吗?你们走的时候我把药都熬炼好了,喝了这么些天,今天趁着黄昏之时再让阳儿帮他渡一次阴气,他魂魄就算是彻底塑成了。” 他说着,用视线示意了一下一旁盘腿坐在地上的聂殷以及他身后的端木阳。 至于念魂,此时则是抱着大白站在一旁,视线在贺宇帆几人身上转了两圈,才眯着他那双狐狸眼,勾唇笑道:“阿帆此去这么些日子,看来又是结识了不少新朋友啊?” “那当然。” 贺宇帆咧嘴一笑,将两边儿人都分别介绍了一遍,最后才双手托在他怀中小傀儡的腋下,把人微微举起一点儿道:“这个是我儿子,叫桓天道。” 天道听他说着,按照之前贺宇帆给他教过的方法,抬手对那边儿听这名字目瞪口呆的众人招了招手,勾唇甜甜的笑了声道:“叔叔们好。” 韩子川闻言瞪大了眼睛,下巴更是要磕在地上了。 相比之下念魂倒是淡定不少,他上下打量了一会儿天道,随即了然道:“贺兄,你这儿子也是个傀儡吧?” “是傀儡,不过也是天道。”贺宇帆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就生怕那几人没明白这话的意思一般,在顿了一秒后就又跟着补充了一句道:“你们没想错,就是那个能劈下来天雷的天道。” 这话出口,韩子川和念魂二人下意识对视了一眼。 在同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情绪后,前者忍不住纠结道:“贺兄,你这个笑话……” “不是笑话。” 这次不等贺宇帆开口,桓承之已经先一步叹气道:“你们要不相信的话,可以让他来道雷给你们看看。” 念魂闻言还有些不解,韩子川则是当即就想到了当初在乾坤山上指哪打哪的那道要了明虚老命的天雷,只瞬间,他看向贺宇帆的眼神儿就更多了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贺宇帆被他盯的有些尴尬,想要开口说点儿什么,那边儿端木阳却也站起了身子,扭头用一种仿佛早就看透一切的语气对韩子川道:“我早就说了他至少也是个上仙下界,你当初不信我说的,现在倒是我还猜低人身份了。” 韩子川听他说着,那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终于也变成了敬佩之意。他盯着贺宇帆看了许久,才摆手按了按额头道:“完了,贺兄你要是天道他爹的话,我突然觉得我以前干了好多蠢事儿啊。” 贺宇帆已经懒得再去解释什么了,闻言也只是挑了眉,就顺着他的话问了一句道:“比如?” “比如我干的这么多逆天而行的事情,我还都提前通知给你了。”韩子川苦笑道:“看在咱俩朋友一场的份上,真要来什么天罚的话,贺兄你能让你儿子放过阳儿,给我一口气来个痛快吗?” 贺宇帆眨眨眼,也不知这该怎么应声,只得低头看向了怀里的小傀儡。 感受到他的目光,小傀儡抬头对上和贺宇帆的双眼。 后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小天你看,他们都是你爹的朋友……” “我知道的。”天道乖乖点头,将视线收回到那边儿韩子川身上,他缓缓抬手,就像之前对桓承之那般,散出了四道荧光分别打在了四人身上。 面对这光线,韩子川和端木阳皆是一脸无奈赴死的悲凉,念魂一脸不解,聂殷则是仍然盘腿坐在原地,完全就没意识到那光线进入了体内。 片刻静默。 在三人同时露出震惊表情的时候,聂殷也猛地睁开了双眼,带着些慌乱又迷茫的迅速看向四周。 “那两个鬼叔叔的灵体不稳,我帮他们稳了一下,锻造身体的材料鬼界的人都给了,我就不出手了。”小傀儡的声音缓缓响起,他靠在贺宇帆身上,又看了看韩子川道:“叔叔你的金丹毁的很严重,经脉也不怎么好。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最多还有十年的寿命。不过我给你调好了,之后能活多久,就得看你自己修炼如何了。” 他说完,韩子川那双眼睛瞪的几乎要撑破了眼眶,但薄唇上下颤了许久,也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好在小傀儡也没打算让他说点儿什么,视线绕了一圈,最后也终于对在了念魂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念魂苦笑道:“不好意思,我知识浅薄,虽说觉得身体是多了些轻快,但具体发生了什么,我还真的是没能感觉的到。” “我只是解了你身上的禁缚,你出城去试试就知道了。”天道咧嘴笑道:“谢谢你们对我爹的照顾,见面礼有点儿寒酸,可我现在能力压制太重,也只能做到这里了。” 话音落下,那几人就像是被点了开关一般,立刻拼命摇头摆手的道谢了起来。韩子川甚至眼眶一红差点儿就给贺宇帆跪下来了。 后者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在第一时间将人扶住,没想一旁的端木阳反而更快一步的双膝落地道:“贺先生恩德在下这辈子都不会忘的。虽然可能也用不到我,但是从今往后,贺先生您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不说赴汤蹈火,只要您一句话,我现在直接去屠了陈家那些余党都没关系。” “端木兄言重了。” 贺宇帆赶忙将那边儿也扶了起来,又低头看了眼已经乖巧站在地上扯着他衣角的天道,他嘴角抽了两下道:“这孩子不能一直在傀儡里留着,我又是个爱闹事儿的人,以后肯定会有机会需要大家帮忙的,所以别这么客气,毕竟咱们是朋友啊,不是吗?” 韩子川闻言愣了愣,随即笑道:“贺兄,能遇着你还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了。” “韩兄客气了。” 三人这说着,那边儿念魂也叫着聂殷过来一同给贺宇帆道了谢。 前者倒是情真意切,但相比之下,后者虽是照着做了,但那眼神儿看来,就显得不是一般的茫然了。 这倒也不难解释,毕竟贺宇帆两人离开之后他才进行了治疗,而他们见过面的日子,也是聂殷疯疯癫癫认不清人的时候。 直到念魂给他提示着说了贺宇帆的名字,后者才猛地一震,双手抱拳深鞠一躬道:“一直听阿魂提起贺先生,可我自己不争气名,之前和先生见面的时候心智也不完整。这好容易见上一面,别的不说,先谢谢先生救命之恩了。” “其实我也没做什么,你要谢就谢谢韩兄和阿魂就好。”贺宇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待聂殷起身,才继续问道:“聂先生现在感觉怎么样?刚刚一直忙着别的,倒是忘了问问你情况如何了。” “舒服多了。”聂殷点点头:“该想的也都想起来了。” 贺宇帆嗯了一声,还不及他再问句什么,聂殷就继续道:“贺先生这一说,我倒是也想起来了一个重要的事情。之前这事儿模模糊糊的总摸不着重点,刚刚端木兄相助过后,倒也终于清明起来了。” 贺宇帆好奇:“是为何事?” “是关于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聂殷说:“之前那道士用我来炼魂确实是因为我生辰问题,但抽我魂魄,则是为了防止我想起前尘道出这个秘密。” 他说着,深吸了一口气道:“当初把我弄成这样的人是个女的,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个女鬼。她是那个邪道士的妻子,来找我也不过是为了要我们家祖传的安魂锁,只要带上那个东西,就再也没人能发现她是鬼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但是说来也有些惭愧,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也只能回忆起些许那女人的长相,至于她姓甚名何,我就……” “詹孟春。” 他话音落下,桓承之就跟着道出了这个他记忆犹新的名字:“这是王家主夫人的名字,但长相问题,我就没办法与你相说了。” 聂殷皱眉,却还不等他说什么,那边儿端木阳反而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一拍手掌道:“如果那女人真的是鬼非人的话,这事儿就变得好玩儿多了。” 贺宇帆眉毛一抽,下意识就有些不好的预感道:“什么意思?” “是我之前在阴间的时候得到的消息。”端木阳说:“我主要操控的兵队都是枉死城里的那些鬼怪,但是阴间还有一波秩序和训练都更好的鬼兵。我之前和他们遇到过几次,但是他们似乎是在等着时机干什么大事儿,我没跟他们有过更多的交流,只知道他们的头儿是个女人。现在听聂兄一说,如果那是这女人的鬼兵,她的实力可是踏平一个天机门也不成问题的啊。” 这话出口,在场众人全都不禁沉默了下来。 桓承之给墨离大概解释了一下他们和王家的关系,才跟着贺宇帆一起,将视线对在了半躲在后者身后的天道身上。 感受到自家爹妈的视线,天道眨眨眼,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接点头道:“就是她,你们想的都对。爹你需要我去直接劈死她吗?” 贺宇帆嘴角一抽,拒绝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还是犹豫着先问了一句道:“如果现在劈死她的话,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这个就不好说了。”天道摇头道:“时机未到,她按理是不该现在死的。如果强行杀了她的话,很有可能会牵着其他人的轨迹发生改变……” 他说着,也有些纠结的拧了拧眉。但是没等贺宇帆说点儿什么,他反倒是先一步扬了声道:“不过爹不用考虑这么多,只要你想,一句话我现在劈死她不是问题的。” “还是算了吧。” 贺宇帆哭笑不得的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一边语重心长道:“还是等时机到了再说。况且你要是把你娘所有的仇人都抢先劈死完了,那你不得让他憋屈死啊?” 天道明显没懂这话的意思,看向桓承之的目光也写满了不解。 只是后者也并没有要给他解释什么,只点头道了句“你爹说的没错”后,便将这话题暂时了结了下来。 几人这聊了几句的功夫,刚刚就已经只露着半个脸的夕阳也算是彻底的沉入了地平线下。 时间不早,这一见的消息量又太多,几人商量了片刻,还是决定先各自回房睡上一觉,等明天天亮再好好商量接下来该要如何。 天道还是像以往那样粘着贺宇帆住了一屋,桓承之虽说也是跟两人一起,但进屋之后坐了一会儿,就表示自己想出去静静。也没等贺宇帆反对一句,就抓了坛酒,独身一人回去了院中的石桌边儿上。 只是这才刚道了一杯入口,身后就传来了一个带着清浅笑意的声音,他说:“桓兄介意多加个杯子吗?” 桓承之头也不回,只点头又倒了一杯,在递给身旁人跟着坐下的那人同时,开口回了句道:“端木兄这么晚不睡,倒是不怕你师父担心。” “桓兄这不也没怕你道侣多虑吗?”端木阳笑着应了声,待两人碰了一杯,才继续道:“只是今日这事太过突然,我和师尊都有些茫然,与其在那小屋里憋着,还不如暂时两人都静静,各自想清楚的为好。” 桓承之点头赞同的嗯了一声:“这倒也是。”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对饮了几巡,直到远方明月从云端渐出,端木阳才又开口道:“我说完了,那桓兄你呢?美人在怀孩子也不用操心,总不该还有理由不满了吧?” “我以为你懂。” 桓承之意味深长的看了端木阳一眼,又将视线收回到属于他的卧房上看了看,最后千言万语化成一声长叹,他说:“你知道吗?那孩子可黏他爹了。” 这话出口,端木阳眉头一挑,看向桓承之的目光中顿时就多了那么丝惺惺相惜的味道。 两人视线交错,几乎是同时将酒杯举起对饮下去。 端木阳用比桓承之更为悲伤的声音叹了口气道:“你刚听着了吗?他到现在还叫我阳儿,把我当成他儿子来看。我若是想提这称呼不对,他就会给我表现出一种我儿大不中留的悲伤。对比一下,你有觉得安慰一点儿了吗?” 桓承之抿了抿唇,又主动给端木阳满了杯酒。 相比之下,他发现自己这处境好像还确实是稍微好点儿。 只是他舒服点儿了,那边儿主动揭开伤口安慰人的端木阳则是更难受了。 两人这一杯一杯的下去,直到桓承之抱出来的那一坛清酒将要见底,端木阳才抿了抿唇瓣,再度开口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的是要感谢你们。如果不是你们,我可已经做好准备等几年之后,随着师父一同再去阴界闯荡了。” 桓承之不解:“你不打算让他帮你重塑肉身?” “以前自然不打算,我都想好了该如何在他塑造的过程中打断了。”端木阳说:“他知道那事情会遭天谴,我又何尝不知?我回来这里本来就是为了他,若是再让他为我去死,那我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桓承之点头。 这话倒是也不难理解。 也不知是因为酒喝多了真的会让人开始话多,还是因为端木阳憋了这么久总算是找着个能吐露下心声的机会了。 总之两人又喝了几杯,等那一坛饮尽,他直接从自己乾坤袋里又摸了一坛出来,给两人满上道:“这是鬼界的亡花酿,味道不错就是够烈。现在我还暂时不想回去,桓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再留着陪兄弟喝点儿?” “乐意之至。” 桓承之应着,端木阳也跟着笑了起来。 一杯进肚,他继续道:“你知道吗,我本来想着这不过几年,肆意点儿过着就算树了敌遭了天谴我也不怕。结果现在得知能多活几年,反而还闹得我开始迷茫起来了。” 他说着,似乎也没打算让桓承之接话。只顿了顿,就又开口道:“好像就是在我知道他能继续修炼之后,我之前建立的所有勇气就全都消失完了。以前做什么都好,现在光是想想,就觉得似乎是什么都不敢做了。” “我懂。”桓承之点头。 想想上辈子他刀头舔血生死无惧的样子,果然就像是听人说的那样,再强大的人明白了爱情,也终究会变得胆小惜命的。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那种相见恨晚的认同感更为强烈了起来。 端木阳沉默片刻,从乾坤袋里又摸出了一个方盒塞进了桓承之手中。 后者一愣,随即心领神会的点头道谢。 端木阳则是摆手,略带幽怨道:“这本来是我给自己留着用的。但是既然日子还久,我也总等的起的。至于你们这都入了多少次洞房了,不是兄弟我说,该忍的时候忍忍,但有时候用点儿东西,也算是夫妻情趣的。” 桓承之嗯了一声,攥着盒子的手指也下意识收拢了些许。 虽然他也觉得端木阳所言颇有道理。 但是…… 就他道侣那父子和谐的样子,他也得能等着用这东西的机会才行啊…… 第120章 时间很快, 自贺宇帆他们回来算起, 只转眼便过去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 墨离虽说大半时间还是在番临城里游荡, 但时不时也会带着墨空出去走走, 美其名曰要慢慢的感受外界生活。 韩子川天天打着要跟天道搞好关系的旗号, 兴致高昂的拉着贺宇帆和天道聊天玩乐。 至于念魂则是跟着聂殷将生物钟调整的昼伏夜出, 白天一觉睡到天黑, 等入了夜,两人就一同照着端木阳讲的鬼修之术进行基础的修炼, 或者去番临城外从未到过的地方转转。 按理说这似乎每个人的生活都过得挺愉快的, 却唯独桓承之和端木阳二人, 在这大半个月里,要么疯狂的几天不见人影的闭关修炼, 等出关之后就是不停地对饮,使得这不过才十几天的时间,两人不光是修为飞快的飙升了一截,也同时喝完了端木阳所有的存货, 就连桓承之屋里放着的那几坛也全数见底。 对于这种情况, 贺宇帆和韩子川开始的时候是挺担忧的,但后来看他二人又能提升修为又能把酒当歌, 觉得这可能是他们看不懂的情怀之后, 也就慢慢放任不管了。 这转眼一晃,等桓承之再度出关时,已经又是半个月后了。 不知该说是地域原因, 还是气候问题。这严冬过去还没几月,番临城里的温度就快速回升了起来。几乎根本没在春天逗留多久,便飞快的进入了夏季。 所以当桓承之将自己身上收拾干净,终于推门而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贺宇帆穿着件薄衫,在院中大树下的吊床上抱着儿子闭目乘凉的景象。 这画面照理说其实也算不得有多难见,但或许是因为真的闭关太久,思念成疾。 总之桓承之就这远远看着,明明对方一语未发,他平静许久的心境也忍不住再次疯狂的荡起了千丈波涛。 自家道侣真是长的太美了。 那弯弯的眉,轻磕的双眼,如玉般滑嫩白皙的皮肤,还有似乎是因为做了什么美梦而微扬的嘴角,再加上他怀里那个比他缩小一码,面容却完全相同的傀儡之后,这画面顿时就显得更加美好了一层。 桓承之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他觉得自己真的像端木阳说的,距离憋疯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许是因为他这视线太过灼热,那边儿贺宇帆在梦里轻轻哼唧了两声,又在床上蹭了两下,便带着些明显没回过神儿的茫然劲儿,打着哈欠睁开了双眼。 怀里的小傀儡似乎本来就没睡着,见他动了,就先一步乖巧的蹦到了地上。看了看贺宇帆,又扭头扫了眼桓承之的位置,最后自己拧着眉毛思考了一会儿,道了句“我去找墨叔叔玩儿”后,给桓承之留了个意味深长的目光,就快跑着离开了原地。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做的太过顺畅,贺宇帆甚至还没来得及去说点儿什么,那边儿小傀儡就已经敲门进了墨离的房间。 贺宇帆在后面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愣了一会儿,才总算是将视线转回到桓承之身上,打了个哈欠懒洋洋的问道:“你修炼结束了?” 桓承之点头嗯了一声。 没等贺宇帆再问点儿什么,他先一步抬脚上前,走到人身旁之后微微倾身,在那两瓣柔软的薄唇上轻轻烙了一吻,他缓声问道:“想我吗?” 贺宇帆眨眨眼,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点头道:“你就忙着修炼,都不给我玩儿耳朵了,有点儿不习惯。” 这话有些答非所问,但桓承之听着,还是忍不住勾唇笑了起来。 再次用那种虔诚又温柔的动作轻轻吻了吻贺宇帆的脸颊,等重新直起身子的时候,那双和他整个人画风都不一样的耳朵,连带着身后的尾巴都一同冒了出来。 贺宇帆嘴角一扬,伸手像以前那样扯了扯他那双毛茸茸的耳朵,又心情愉悦的将嘴角笑意扬的更大了点儿,才开口直白的问道:“你这段时间突然这么努力,是不是吃你儿子的醋啊?” “别胡说。”这种难以启齿的心思被人一语道破,饶是桓承之自认为有多淡定,也终究还是红了下脸颊,支支吾吾的否定道:“我只是觉得儿子说的不错,我是得努力修炼,才能赶在别人都做不到的时候好好地保护你。” 他说着,那双红彤彤的眼睛也满含深情的凝望着贺宇帆。 两人对视一秒,后者笑了起来道:“你少跟我这儿扯谎,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什么套路没见过?你这个说法最多也就是一部分的原因,大多数还是嫉妒你儿子了嘛。” 桓承之被他说的脸上那点儿红意更甚了不少。只是这次倒也没再去否认什么,只顿了顿,便犹豫着低喃了一句道:“那你知道我嫉妒,还不多陪陪我,是想我嫉妒到发狂吗?” “当然不是。” 贺宇帆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又捏着手中的耳朵揪了两下,直到桓承之有些等不及的想去扒拉他手的时候,才终于继续道:“儿子前天跟我说这两天差不多就该回去了,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还不一定。可是你是能永远陪在我身边的啊,你说你一个永久性的跟一个间歇性的吃醋,你傻不傻啊?” 桓承之撇嘴。 贺宇帆说的这道理他并不是没有考虑过。 但是考虑归考虑,心境归心境。道理再懂,也终究还是压不住心里的那点儿酸味儿的。 两人就这么相顾沉默了一会儿,贺宇帆又安慰似的伸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也不用桓承之再说什么,他便主动翻身从吊床上爬了起来道:“看你这么可怜,我晚上带你出去玩儿吧?” 桓承之一愣:“那儿子……” “儿子刚刚还跟我说想去找墨空玩玩,所以今天晚上就你跟我出去。”贺宇帆笑道:“前天你修炼的时候李书来找过我,说最近悦花苑里来了一个神的不行的乐师,他邀请我今天晚上过去听曲儿,我原本还想着你要没醒过来我就叫韩兄一起,现在正好你醒了,我也省得麻烦一趟了。” 他说完,桓承之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儿,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带着蠢到没边儿的笑脸快速冲贺宇帆点了点头。 只是这动作进行了一半,他也算是终于反应过来了贺宇帆这话中深意。桓承之动作猛地一顿,表情也变得有些迟疑道:“你说那个地方叫悦花苑?” “没错。”贺宇帆大方点头:“就是番临城里最大的那个青楼,我以为你知道的来着。” 桓承之:“……” 那地方有名的传说连凡人的帝王都流连过一阵儿,他们在这城里生活这么些日子,想不知道也难了好吗。 只是…… “你和那个叫李书的是经常去这种地方玩儿吗?” 桓承之踌躇着问道,声音比之前低了不少不说,连语调里都多了些可怜兮兮的味道,让贺宇帆就算是不满这提问,也终究没忍心去冲他发怒。 手掌在人头顶上安抚似的抚摸了两下,贺宇帆说:“你也不好好想想,除了这一个月你修炼的时候咱俩没时时刻刻待在一起之外,我还什么时候离开过你的视线?况且你也不想想,如果真的是打算去做点儿什么的话,我还能让你知道吗?” 他说着,眉头也跟着扬了两下。 桓承之倒是松了口气,在看到人表情之后,又赶忙很有眼色的道了声歉。 贺宇帆倒也没生气,继续将桓承之头顶的黑发搓乱,才终于咧嘴,露出了一个格外满意的微笑。 期间不提。 待夕阳沉下圆月未出,李书便只身敲响了贺宇帆家的房门。 因为之前两人联系的几次桓承之都不在跟前,所以这算起来这也是李书第一次见着这个久闻大名的“大嫂”。贺宇帆给他俩互相介绍了一下,三人便并肩向悦花苑走了出去。 那地方相距贺宇帆他家宅子还是有些距离,有李书这个普通人跟着也没办法直接用什么缩地功法,因此贺宇帆和桓承之这两个习惯了一步数米的修者,也总算是老老实实体验回了一次普通人的交通方式。 路途还远,李书向来又是个话多的性子。因此过了和桓承之初见的那点儿羞涩后,他就又开始了一贯的絮叨道:“说起来贺大哥,你那宅子还真不怪外面传的,要不是因为你住在那,我走到巷口就想扭头往回了。” 贺宇帆挑眉:“那你敢走到门口还真是不容易了啊?” “可不是吗?”李书摆手道:“主要是我这一想,我连仙人的地界都溜了一圈,区区鬼屋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你家才鬼屋呢。” 贺宇帆伸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后者也跟着咧嘴笑了起来。桓承之在一旁看着,虽说对两人这种亲密的举动有些不满,但见贺宇帆心情不错,便也按下了心底的那股酸劲儿,憋着没去说什么了。 这一路上李书拉着贺宇帆说个没完,直到三人走到了悦花苑门口,他才总算是停了一秒,转而看向前方拥挤成一片的人群道:“贺大哥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只要是楚岳姑娘亲自上来,这悦花苑立马就是一票难求了。” “好在你不但求到了,还求了不止一张不是吗?”贺宇帆轻声笑道:“不过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也更好奇那个楚岳姑娘到底是什么样了。” “进去就知道了啊。” 李书笑着,拉着贺宇帆向那门口挤了过去。 手中的三张票卷拿出,门口挡着的那两个守卫也便让了路,放他们三人走了进去。 就像李书说的那样,楚岳姑娘出场的时候,悦花苑的票确实是不易拿到。就连他们三人用的这几张,也是因为李家老爷子托人搞来,自己却没时间过来,才便宜他们罢了。 票是一楼大厅的,距离舞台算不上太远,但至少还是个中前方的位置,想看清台上的情况也不算多难。 此时表演尚未开场,三人落座之后贺宇帆又叫了些瓜果点心,便一边吃着一边和李书又再次聊起了关于最近连载的小说剧情问题。 两人聊的还算投入,因此也都没发现桓承之在环视了一圈周围后,那明显黑下来的脸色和拧出了几道深痕的眉头。 不多时,随着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原本还嘈杂一片的大厅也缓缓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前汇在了舞台中央,只见那盖在台上的红幕随着乐声慢慢向上扬了起来,将后面立在舞台正中的吹笛人露了出来。 那人长发及腰,身上白衣胜雪。乌黑的浓眉下面一双狭长的凤眼半睁半闭,精巧的鼻子配上那双薄唇,就长相来说也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只是…… 贺宇帆微微拧了拧眉。 他总觉得这人美归美,但莫名就觉得哪里似乎有些问题啊…… 心里想着,他转眼看向了身旁的桓承之。 后者在第一时间接收到了他的视线,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也没去说些什么。 这意思是要么没问题,要么就算有问题,也不是大事儿。 贺宇帆一秒读懂了对方的心思,随即也将那点儿奇怪的感觉抛掷脑后,放心的听起了笛子。 这一曲悠扬绵长,清冷的声调奏出了一种让人心思不禁放空的辽远之意——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就连贺宇帆这种对音乐完全没有任何造诣的人,在这曲子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也跟着身旁那些如痴如醉的人群一起,陷入了一种名为“陶醉”的沉默之中。 然而比起他们的这种表情,一旁桓承之反而是面色更加难看了些许。 眉间的皱痕不断加深,手掌也在身侧分分合合,数次想要起身做点儿什么的时候,又随着渐渐放缓的笛声止住了动作。 直到这一曲结束,其他人倒是一个个心满意足。唯独桓承之一人面色凌厉的死盯着舞台的方向,就好像楚岳敢有一点儿不该的动作,他就能直接冲上台去将人撕扯粉碎。 不过这终究也就是个好像,他动作不大,就连一旁的贺宇帆也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的情绪。 等人扭头看过来的时候,桓承之也已经收去了眼底的寒意,转而继续摇头道:“无碍,你好好听曲子就行了。” 贺宇帆有些不解,但人都这么说了,他便也听话的点头,将视线重新放到了舞台之上。 此时,楚岳已经将笛子交给了一旁上去的侍女。身后被安放了一团软垫的同时,面前也被架起了一张古琴。 她向前一步整理了一下衣物,在软垫上坐下之后,也总算是将那双半闭的眼睛睁了起来,弯着眉眼似是在微笑一般,朝观众席的方向环视着点了点头。 这一眼过去,贺宇帆才发现楚岳那双眼睛瞳色居然是一片金黄。在震愣的同时,一旁的李书也撞了撞他胳膊,低声笑道:“很漂亮对吧?我第一次见着她这双眼睛的时候,也给震了一下呢。” 贺宇帆点头,余光瞥见一旁面露不悦的桓承之,赶在人开口之前,他便一脸严肃的回了一句道:“确实很美,但是我更喜欢红眼睛的。” 李书闻言一愣,随即也心领神会的笑了起来。 待桓承之面色重新愉悦起来,他才继续道:“不过说起来这老天爷也是的,你说楚岳姑娘这么完美的一个人,偏偏是不能言语。这真是可惜了啊。” 贺宇帆轻轻嗯了一声,只是看向台上那白衣人的目光中也多了些打量的意思。 也不知是不是由于本来就觉得不对,这重新打量了一番,他更觉得那人身上有些说不出的违和感了。 只是没等他多想什么,那边儿一个像是主持人一般的少女上场报了个名字,楚岳的琴声便跟着又响了起来。 和之前那个空远的笛声不同,这次的琴声从开始时就将整个大厅的气氛带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寂之中,就好像他正化身成了一只飞鸟,在眼睁睁的看着树林湮灭天地崩塌,想要撕心裂肺的挣扎,却终究只换得一片无可奈何。 随着琴声的响动越来越快,周围的低泣声也越来越多。贺宇帆眉头紧皱,心底焦躁随着琴声扬起的同时,胳膊却被人在一旁轻轻拍了两下,一块纯白的手绢也跟着递到了眼前。 贺宇帆一愣,等思绪回到脑中才猛然惊觉,自己不知在何时已经跟着这节奏泪流满面。 将桓承之递过来的手绢接过,又把眼角的泪痕都抹了干净,待重新听着那音乐的时候,他才总算是明白了心慌的理由。 身子往桓承之身旁侧了些许,贺宇帆凑头过去,在人耳边小声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这个乐声好像能操纵我的心情?” “倒还不傻。”桓承之点头笑道:“但我刚刚也听了一会儿,最多不过就是操纵心情。造成不了什么别的伤害,你就当是感受个气氛的听听就行了。” 贺宇帆闻言点点头,又转头看了眼一旁已经泣不成声的李书,他突然觉得自己至少还不算是弱的垫底的那个。 只是经过这么一个打断,再想进入那曲子里所描绘的世界,就有点儿困难的紧了。 好在今晚的曲目也不止这两个。 就像是要带领听众们感受一遍人生似的,这乐曲从最初的平静,一路历经了哀乐怒喜。等最后回归空灵的那一曲箫声结束之时,贺宇帆双眼一颤,猛地多了种百年已过的错觉。 至此,楚岳将竹箫交与一旁侍女,又弯身冲在座众人行了个礼,便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舞台。 下面一干人等还都沉浸在曲中不能自拔,直到人身影消失,才终于尽数回神儿,让整个大厅里都回荡起了雷鸣一般不绝的掌声。 “贺大哥怎么样?是不是厉害极了?” 李书一脸兴奋的向贺宇帆问道,他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人为了听楚岳姑娘的演奏,能疯狂成这样了。我再也不说我爹了,下次楚岳姑娘再上台,我一定要亲自抢票!” “瞧你这样子。”贺宇帆斜他一眼,佯出一幅极度鄙夷的语气啧了一声,口中倒是赞同的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你说的没错,这楚岳姑娘的音乐确实是一绝了。” “那是当然!”李书重重点头,这视线往边儿的一转,也对上了桓承之那张若有所思的脸。 或许是因为不熟,也可能是因为对方那表情明显和这大厅格格不入的问题,总之他目光在桓承之脸上转了两圈,才犹豫着开口问道:“嫂子,你是不喜欢乐曲吗?” 桓承之在他开口时脸色就是一沉。 但想想天道那小子天天“娘、娘”的叫着,也就强忍着忽略了“嫂子”这个称呼,抿唇摇了摇头,低声应道:“还不错的。” 他这话出口,就算是表情上根本看不出一点儿“不错”的意思,但在李书听来,也就像是免死金牌一样,让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天知道这嫂子的表情不是一般的吓人,就这一路过来,他已经不止一次的思考为什么他贺大哥会看上这人了。 不过…… 李书扫了眼旁边儿跟桓承之小声说着什么笑的眉眼弯弯的贺宇帆。 心底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大哥自己喜欢就行了。 心下想着,那边儿来听曲儿的人也渐渐散了出去。 李书正想起身去说离开,却不想还没等他动作,一个身着淡粉色长裙的侍女就先一步朝三人这桌冲了过来,停下行礼后,便直接看向桓承之道:“这位公子,我们家姑娘请您上楼去小叙片刻,还请赏个脸随我去看看吧?” “你们家姑娘?”桓承之皱眉,脑子转了一圈就跟着问道:“你说楚岳?” 侍女点头,似乎是不敢让周围人听着一般,又将嗓音压低了些许,用比刚刚更小的声音询问道:“那公子您看……” “我能带他一起去吗?” 桓承之不置可否,只指了指站在他身侧的贺宇帆反问了一句。 那侍女闻言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蠢话一般,整个人震愣了一秒,才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摇头苦笑道:“公子您这样就有些为难我了,咱们这地方您知道的,这是我们家姑娘第一次叫人,您……” “你跟她去吧。” 不等桓承之拒绝的话出口,贺宇帆就先一步帮他应道:“我跟李书在外面的街上等你,你出来的时候直接去那边儿找我就行。” 话音落下,他又给桓承之使了个眼色。后者挑眉回视一眼,也总算是了然的点了点头。 随即也不管那侍女的表情有多尴尬,他直接起身道:“走吧,你家姑娘不是要见我吗?” “是啊。”小姑娘欲言又止的将视线在两人身上绕了两圈,最后还是放弃了似的点了点头,将嘴里的话绕了两圈,吐出时就只剩下了一句单纯的“这边儿请吧”。 说完,那小姑娘转身便朝着上楼的阶梯走了过去。 桓承之也没耽搁多久,只又给贺宇帆道了声“等我”,便转身快行几步跟了过去。 直到两人身影前后消失在了二楼的转角,李书才总算是从呆滞中回了神儿来,扭头用极度不可思议的表情看向贺宇帆道:“你居然让嫂子跟她上去了?” “为什么不让他去?”贺宇帆说:“因为她不请我,可是我也想知道她有什么话要跟承之说啊。”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这除了那什么之外还能有什么话?” 李书急躁的抓了抓头发,他说:“就算桓大哥是嫂子,贺大哥你也不能忘了他是个男的啊!况且对方可是……” “嘘——” 那名字含在嘴里还没吐出,贺宇帆就先一步将一指竖在唇前吹了一声,示意他不要大声。 李书愣了一秒,也明白了对方的用意。只是眼中焦躁丝毫不减,踌躇一秒,他深吸一口气,将贺宇帆扯着一路拉出到悦花苑外,见周围没人,才继续道:“贺大哥你有所不知,这个楚岳姑娘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但悦花苑是个什么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怕是坚持着那妈妈不愿意了,见着桓大哥长得不错,这才叫他上去一谈的。” “也不一定啊。”贺宇帆咧嘴一笑:“说不定是真有事儿,况且我自觉我虽说不会弹唱,但魅力也不输那楚岳,承之不可能这么快就变心的。” 李书闻言一脸的不赞同,只是这嘴张开还没出声,贺宇帆就先一步拍了拍他肩膀,指着前面灯火通明的街道道:“你上次说要带我逛夜街,这好不容易有时间了咱俩去逛逛呗?要是一个时辰他还没出来,咱们再回来找人成不?” 李书抿唇,犹豫半晌,还是点头道:“半个时辰。楚岳姑娘我不介意,但贺大哥你可不能让人污了内人。” “我知道啦。” 贺宇帆打着哈哈,扯着李书向他所指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此时被两人谈论的桓承之也总算是跟着那侍女走到了二楼尽头的一间屋前。 侍女伸手用指背在门上磕了两下,等里面传来一声轻轻的“咚”声,才退后一步立在一旁,对桓承之欠了欠身道:“公子可以进去了,如果再有什么别的需要,直接告诉姑娘,她会唤我进去的。” “知道了。” 桓承之应了一声,没有丝毫犹豫的直接推门而入。 和想象中的女子闺房略有不同,这屋里除了床帏是浅粉色外,其他从桌椅到门柜都是深红色的纯木而制,墙上左边儿挂着一副山水,右边儿是一张飞鸟。大气之余,却总缺了些女子该有的温婉。 此时楚岳正背对着他站在窗边,似乎是听到了响动,她缓缓转身,冲桓承之慢慢鞠了一躬。 屋里烛光闪动,映衬着她的面容,使那本就几近完美的五官更是多了些朦胧如仙的味道。 只是在桓承之看来,这世界上的人皮相再变,只有贺宇帆和不是贺宇帆之分。 所以对于楚岳的这种表现,他只是抬手在房间内连续下了几个隔音的结界,才大步走到桌边儿坐下,开口直白道:“你有话直说,我道侣还在外边儿等我,耽搁太久不好的。” 楚岳挑眉,似乎是有些不爽这种说辞,一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想去提醒一下对方自己的嗓子发不出声音。 桓承之顺着他手指看了看,直接嗤声笑道:“骗骗普通人得了,你还真玩上瘾了?” 楚岳摇头。 两人对视一眼,他开口,用低沉又极富磁性的男声应道:“只是试探一下道友是不是真的明白罢了。” 桓承之嘁了一声,略带烦躁的扫了他一眼,口中继续道:“现在可以说了?叫我过来总不会是真让我当你恩客吧?” “你想太多了。”楚岳用比他更加不带感情的声音应了一句,又跟桓承之对视了片刻,才叹了口气,将语气放缓道:“我在这里住了小半个月了,能不跟着我琴声走的,你是唯一一个。所以我觉得如果有什么事情的话,你应该也是唯一那个能帮到我的人。” 桓承之哦了一声:“可你我这不过初遇,非亲非故,你总得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 “自然会有,也自然是我最能拿出手的物件。”楚岳说:“但具体是什么,也总得等你先接受我的请求再说。” 桓承之扬眉,倒也没去跟他纠缠这问题,只沉默片刻便点头道:“说吧,要我帮忙做什么?” “寻一个人。”楚岳道:“我这里有他的样貌,你帮我找着他,然后助我杀了他。” 他说着,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张叠成一沓的宣纸。 慢慢展开,里面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子画像。 桓承之低头扫了一眼,原本还有些懒散的态度立刻就变得认真了起来。 手指在下巴上摸了两下,他勾唇笑道:“你应该知道这人修为不浅,在这种情况下你随意找着个修者就敢嘱托,你还真不怕我是他部下,现在就杀了你吗?” “你不会的。”楚岳回视着他的眼睛,那双金黄色的眸中闪着无比坚定的光芒。他说:“你是妖修,他是毁了妖族圣地的人。你的眼睛没有变浑浊,就说明你没有做出对不起血脉的事情。充其量不过是拒绝我的提议,我又能有何惧?” “说的也是。” 桓承之勾了勾唇,眼底却冰冷的完全燃不起一丝笑意。 倒是没有去回应对方的请求,只低头再次盯着那画像看了几眼,才继续问道:“你到底是谁?你说的没错,万灵仙境是妖修的圣地,但被毁至今也过去些时日了。你一个刚化形不出一年的音魔,又跟这人有什么冤仇?” “这就不是现在能与你说的了。”楚岳笑道:“我们的盟友关系并没有达成,所以还请道友先告诉我,帮是不帮?” 桓承之回视一眼,露出个与他相同的笑容道:“明知故问。” 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贺宇帆还拉着李书在夜街上转悠,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两下。 转头,桓承之面色如旧,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才重新回归到贺宇帆脸上道:“转着什么好玩的东西了吗?” “没有。”贺宇帆摇头应着,感受到一旁李书极度好奇的视线,他顿了顿,才顺从着又问了一句道:“倒是你那边儿怎么样?楚岳姑娘叫你上去,发生了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情吗?” “你看这时间也不该是有吧?” 桓承之轻笑应道:“只是她看我在听曲儿的时候发呆,以为我在音乐方面有什么深层次的造诣。没想叫我上去聊了聊,发现我不光没有造诣,根本就对这方面一窍不通。所以就生气的把我赶出来了。这可算是值得说道?” “当然算了。” 贺宇帆应着笑了起来,一旁李书闻言,也总算是放了些心。 三人又顺着夜街向前逛了一会儿,等贺宇帆在路边儿的摊铺上吃的心满意足,才终于相互道别,各回各家了。 李家宅子和贺宇帆他们家正好是在番临城的两头儿,因此从夜街出来,三人便分了手了。 回去的路还挺长,贺宇帆吃多了想散步,桓承之就陪他一同慢悠悠的往前晃着。 等灯火在身后拉长,喧嚣也归于沉寂,贺宇帆才终于打了个哈欠,伸手揽住桓承之的肩膀,将自己的重量往人身上压了大半,口中问道:“现在没人了,能说那楚岳姑娘到底怎么回事儿了吧?” “不是姑娘。”桓承之无奈的说着,见贺宇帆明显吃惊的愣了一下,才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道:“你不会是连人性别都没看出来,就敢放任我去跟他独处一室了吧?” “因为我信任你啊。”贺宇帆点头,只是眉目间的惊讶依旧不减。停了两秒,就忍不住又确认似的问了一遍道:“他真是男的?” “真的。”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应道:“他是音魔,属于魅魔的一种。不光是音乐,就他自身的体质也很容易让人产生些他想误导方面的幻觉。” 贺宇帆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觉得他是女的这是个幻觉?” “也可以这么说。”桓承之道:“不过他本人也确实是刻意的装成了女性,一直不说话不也是为了防止暴露吗?” 贺宇帆点头,动作进行了一半,却是更加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他还会说话?他不是哑巴吗?” 桓承之:“……” 他觉得自己千言万语都梗在了喉口,就这么憋了半天,才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在贺宇帆头顶爱怜的揉了揉。他说:“咱们还是跳过这个话题,直接聊聊他找我的目的吧。” 贺宇帆被他说的有些尴尬,嘴角上扬着扯了个不怎么好看的弧度,面上倒是很配合的点头道:“你说。” 桓承之嗯了一声,也缓缓将他和楚岳的那几句对话复述了出来。 “他说的报酬是一个可以致幻的迷香,虽然连还差一步飞升的大能都可以轻松放倒,但说实话,这种东西除了看家护院之外,其实作用算不得太大。” 桓承之说:“不过他让我帮忙杀的那人是长月门的掌门,这倒是跟咱们的目标也一样,能多一个帮手不是坏事儿,我就没拒绝了。”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那他有说是为什么要杀这人的吗?” “具体没说。”桓承之摇头:“但是我应下之后再去询问,他说是要帮他此生唯一的挚友报仇。” 贺宇帆闻言眨眨眼,随即拖长了音调儿的“哦”了一声。 桓承之低头看他一眼,两人视线交错,前者嘴角一抽道:“你别告诉我,这又是你写出来的情节?” “这不确定,就是按你说的来看感觉有些相似而已。”贺宇帆摇头笑道:“我写的那里面主角虽然没说性别,可我是把她当女的写的。不过反正也就是个短篇,我回去给你看,你要觉得是就是咯?” 桓承之挑眉不置可否。 贺宇帆却是笑的更灿烂了。 两人谁都没忘,当初贺宇帆向天道询问的时候,对方告诉他的那句应答—— 只要写过,就全都会成真的。 第121章 二人心里是如何考量暂且不提, 倒是这几句话的功夫, 他们也总算是从悦花苑走回了宅子跟前。 贺宇帆上前一步推门进去, 和前几日他出门回家时天道激动迎接的场面有些不同, 这次等待在院子里的反而是墨离和他的傀儡。 场面有些出乎预料。 贺宇帆四下看了一眼, 确定他那个黏糊人的儿子确实见不着踪影, 才有些惊讶的抬头, 朝那边儿低头不知道在往墨空身上加什么的墨离道 :“墨兄, 你看到我儿子了吗?” 墨离听着这声音,也赶忙把视线从傀儡身上对了过来。 他指了指自己房间的房间, 对贺宇帆道:“他回去了, 因为害怕跟你正面道别就舍不得走了, 所以趁今天在我那儿的时候就先自己悄悄跑了。他让我待他告诉你,等过段时间机会到了, 他就会再过来找你的。” 贺宇帆闻言一愣,虽说这已经是之前早就说好的情况,但儿子真的走了,这感情上就有些让人不是那么好接受了。 他双眼放空盯着墨离的方向看了许久, 直到身旁的桓承之在他胳膊上轻轻撞了一下, 才猛地回神儿,干扯了两下嘴角道:“我知道了, 谢谢墨兄了。” “贺兄客气。”墨离说着, 顿了顿又道:“他似乎是挺喜欢墨空身体里安着的那些机关的,早上找我的时候让我帮他把胳膊上的暗器加上了,现在身子还在我屋里躺着, 我还要处理一下墨空的零件,那门没锁,贺兄你就直接过去拿吧。” 贺宇帆点头,又向墨离道了声谢,才带着桓承之一同去了那边儿墨离的屋中。 由于后者时不时要修理调试傀儡的缘故,这屋里就和当初在墨澜阁的那间房子一样,桌上堆满了各种图纸,地上也摆的到处都是各种精巧的零件。 天道的身子算不得大,但在这些零件之中放着,倒也不会让人难寻就是了。 进门之后贺宇帆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便直接对上了角落桌上坐着的天道。 上前将小傀儡抱回到怀里,或许是因为里面加了点儿东西,就单从重量来说,确实是比之前要沉一点儿了。 “我以前一直在想,儿子啥时候要回去的话,我一定要给他风风光光的送行。没想到他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敢自己悄悄跑了。” 贺宇帆掂了掂怀里的傀儡,又轻叹了声,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与人说话的低喃了一声道:“我终于能理解小时候我妈送我去上幼儿园时候的心情了。” 桓承之没听懂这词语的意思,但好在也不妨碍理解,于是只顿了一秒,便还是选择了反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有点儿伤感啊。” 贺宇帆摆摆手,一边主动往门外走去,一边继续道:“下次等儿子回来之后我一定要告诉他,就算再舍不得也总得有个像样的分别仪式才行。不然显得我这个当爹的多扣似的。” 口中碎碎念着,他又轻轻啧了一声。 桓承之在后面听着,心里知道这是自家道侣舍不得了,便也快行了一步跟在他身侧,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就权当是安慰了。 其实相对于贺宇帆的这种心底发酸而言,桓承之思考了片刻,发现自己虽说不舍也有,但更多的却好像是一种扑灭不了的愉悦—— 缠人的儿子终于回去了,端木阳给他的那东西也总算是能派上用场了。 于是等两人进屋之后,贺宇帆才刚把那个小傀儡的身体放在桌上,身子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扯入了怀中。 贺宇帆被他这突然的举动闹得一愣,开口就直接问道:“你干什么?” “你知道的。”桓承之轻笑着低头,在人光滑白皙的后颈上印了一吻,一边应着:“儿子好不容易走了,咱们也快一个月没同过房了吧?” 贺宇帆眉头一挑:“那不是因为你沉迷修炼不愿睡觉吗?” 那是因为三个人躺一张床,他永远是被挤下去的那个。 桓承之在心里应着,面上却直接选择性无视了贺宇帆的问题,转而伸手在乾坤袋里摸了两下,最后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方盒,凑头在人耳边用恶魔惑人一般的语调,压低了嗓音沉声笑道:“打开看看?” “这什么啊?”贺宇帆应着,动作倒是听话的将盒子拧了开来。 只是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那盒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淡紫色的烟雾突然直冲而出,对着贺宇帆面上就袭了过去。 这距离太近,身后又有桓承之挡着。绕是贺宇帆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不对,也终究还是没能躲开烟雾的侵袭。 脑子还没来得及转弯儿,烟雾就已经随着呼吸,直直冲进了他的体内。 不得不说,这味儿还挺香。 贺宇帆迷迷糊糊的想着,等意识恢复之后,则是当即就炸了毛。 低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物的盒子,他眉头一竖愤怒道:“你给我这什么东西?” “好东西。”桓承之应着,只是就表情来看,他似乎也对这发展有些茫然。不过两人对视了一眼,他还是实话实说道:“端木阳给我的,他说是原本留着想自己用的好东西,但是看我这么可怜,他就大方的送给我了。” “你可怜?” 贺宇帆挑眉:“可怜什么?我……” 话说一半,他突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极为震惊的事情一般,那双黑亮的凤眼随着身体的僵硬,猛的就瞪大了起来。 桓承之感受着怀中人的变化,还有些慌乱道:“你怎么样了?要是难受的话我去问他要解药,我……” “你消停点儿吧。” 贺宇帆咬牙应着,那张白玉一般的脸颊已经因为药效的缘故涨得通红了起来。从体内蔓延而出的燥热灼烧着大脑,让他在放弃思考的同时,满心满眼也只剩下了桓承之的样貌。 只是始作俑者还是一副慌乱到抓不住重点的样子,贺宇帆等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一把扯开了自己胸前的衣服,一边往桓承之身上磨蹭,一边咬牙切齿道:“你以后不许跟端木阳玩儿了!他这简直是在教坏你!” “我知道了。” 桓承之被他这举动闹得一愣,随即也快速明白了过来。 双手一伸将面前意识已经模糊的美人儿抱起,一边往床边儿走着,一边低头在人唇角印下一吻。 不得不说,端木阳的东西还真不是一般的有效啊…… 一夜不提。 第二天直到正午,桓承之才心情愉悦的推开了房门。 此时端木阳正打着一把油伞坐在院里自己和自己下棋,闻声抬头看了一眼,见桓承之那一脸藏不住的春光,他便也心领神会的勾唇笑道:“看来桓兄,你这是用过我给你的宝贝了?” “昨夜用的。”桓承之口中诚实的应着,自己三两步走到端木阳对面儿坐下,低头看了眼棋局,他继续道:“不过用是用了,那药效似乎有些强了。” 端木阳眉头一扬,那张完美的俊脸上扬起了些许猥琐的味道,向前凑了凑身子,他低声笑道:“具体说说?” 桓承之摇头:“最具体的就是,他今早昏过去之前跟我说,一定要逮着个机会让他儿子劈死你。” 桓承之说的很认真,端木阳闻言则是忍不住一颤。 棋子从掌中掉落,他一脸纠结道:“桓兄,兄弟这可是帮了你一把,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救你?我都想让你俩一起给雷劈了算了。” 这话才刚出口,甚至没给桓承之回应一声的机会,端木阳身后就响起了一道他目前为止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贺宇帆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树上,慵懒的打了两个哈欠,才继续道:“不过看在你上次给的药效不错的情况下,我决定先放你一次。下次要是再带坏承之,我……” “你直接劈死我就行。” 端木阳特别诚恳的应了一声。 贺宇帆挑眉盯着他看了看,似乎觉得他目光中也没多少骗人的意思,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跑去一旁厨房里找吃的去了。 待人走后,端木阳沉默许久,才重新将视线收回到桓承之身上。他沉默片刻,犹豫着问道:“桓兄,这药效这么强,你怎么就没把他……” “嘘——” 桓承之赶忙竖起一指在唇边吹了口气,阻断了端木阳即将出口的话后,又看了看那边儿已经关上门的厨房,才继续道:“他儿子说他体质太弱,前段时间帮他加强了一下。现在别说是恢复力强了不少,就连视力和听力也相当于一个大乘期的大能了。” 端木阳:“……” 他深深地看了桓承之一眼,最后抬手在人肩头拍了两下,情真意切的道了句“保重”,就继续低头研究棋局,也不跟后者再废话什么了。 对于他的这种反应,桓承之倒是也挺无所谓的。 低头看了眼棋局,又伸手过去抓了个黑子落下,也不管那边儿被这棋局卡了半天的端木阳有多惊叹。他起身挑了挑眉,就转身追着贺宇帆到厨房去了。 等他到的时候,贺宇帆正在自己捣鼓白粥。见人进门,他撇了撇嘴,佯做愤怒道:“你跟端木阳聊天我可都听着了。” “我当然知道你听着了。”桓承之笑道:“不过我是夸你,又不是在将你坏话。” 贺宇帆斜他一眼,哼了一声也没再开口。 桓承之咧嘴笑笑,上前一步将厨具从贺宇帆手里抢了过来。 根据两人这么久的相处,他虽说在厨艺方面没什么值得说道的长进,但就熬个白粥这种小事儿,倒也算不得太难的。 桓承之心里清楚,贺宇帆自然也很明白。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将厨具递给对方之后,自己便随近找了个凳子,心情愉悦的坐在上面撑着脑袋等投喂了。 两人就这么一个做饭一个围观的沉默了一会儿,直到桓承之盖上锅盖贴着他一起坐下等熟的时候,贺宇帆才开口问道:“说起来,昨天晚上还没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楚岳他仇人的身份?” “这个不急。”桓承之摇头道:“凝虚的修为不低,长月门又向来易守难攻。与其直接告诉楚岳那人身份,让他不顾一切去疯狂进攻,还不如稍微等等,就现在修真界的状态,我们总能等到一个好用的时机的。” 贺宇帆闻言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也赞同的点头道:“我觉得你说的也挺有道理的,不过长月门的掌门名字叫凝虚?这道号和天机门的那套好像啊。” 什么凝虚,明虚。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很虚似得。 桓承之听不着他最后那句没说出口的吐槽,因而听着这问题,也只是顿了顿便认真的点头道:“因为就按传承来说,凝虚和明虚的师父其实是师兄弟。后来一个接手了天机门,一个独创了长月门。两边儿虽说平日里也见不得什么交际,但一旦天机门掐出消息,第一个通知的一定是长月门。” 贺宇帆点头“哦”了一声,又思考了一会儿,他继续问道:“那现在明虚被扳倒了,长月门是不是也会少了一大助力?” “不止。”桓承之摇头道:“还有陈家也不行了。虽说主要的几个人都没死,但就长月门来说,它还是失去了一大助力的。” 贺宇帆听他说着,又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那边儿锅里饭滚的声音“咕噜噜”的做着配乐,两人又沉默了片刻,他才又开口道:“那我们下一个目标是哪?” “王家。” 桓承之笑道:“李家已经解决完了,陈家剩下的那几个跟着长月门一起搞定。剩下张家从万灵仙地回来之后就一直默默无闻,赵家又距离咱们太远,所以能近些天处理掉的也就只剩下王家了。” “你是说那个玩儿阴兵的女人?”贺宇帆想了想,有些不赞同道:“她这招式听起来总让我觉着这是个厉害的后期大反派,咱们真跟人对上,你确定打得过吗?” “打得过的。”桓承之勾唇一笑:“鬼兵这种东西虽是厉害,但终究是些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只要时机挑的准,她应该是最好对付的才是。” 贺宇帆拧了拧眉,思索半晌又想到了他那个允诺随时降雷协助的儿子,这心里的纠结转了转,也总算是打消打消了干净。 只是计划归计划,王家自从那次王雨哲的疯狂过后,就像是要退出修真界了一般,别说是出去露脸了,那主夫人直接就是闭了大门,正面表示短期内不打算参与修真界的任何集会活动。 对于这种情况,贺宇帆挺着急的,桓承之却像他说的那样,每天打坐修炼,似乎还真是在等那个传说中的“时机”到来。 就这样,一晃又是六七天的时间。 期间王家依旧是闭门不出,陈家也果然像桓承之说的那样,家主带着子女夫人一同投奔了长月门寻求庇佑。 至于家主夫人双亡的李家,大儿子主持政务了这几个月,就听说是家丁闹了次内乱,把房里的东西抢了一空,连着那几个儿女也杀的杀伤的伤了。 至此,李家也总算从修真界中彻底消了名声。 这样看来,事情似乎都在一直朝着预想的方向发展。只是这种预想,却独少了一点—— 桓承之坐在悦华苑最大的厢房中,撑着脑袋心情复杂的看着对面儿和楚岳玩儿的欢腾的贺宇帆。喉结上下滚动几次,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找来帮忙的人是我才对吧?用得着和我道侣如此亲密吗?” 尤其此时楚岳还是一身红衣女装,就算他再不愿意承认,也改变不了那两人站在一起,完全是一副郎才女貌完美画卷的既视感。 桓承之拧了拧眉,他觉得有些不悦。 “人是你自己带他来的,还嫉妒我们情投意合咯?” 楚岳理都不理他吃醋的样子,捏着嗓子用女腔应答不说,还跟着斜了身子,往贺宇帆怀里靠了靠。 赶在桓承之怒极发飙之前,他伸手在人脸颊上轻轻揩了一把,口中啧了两声道:“这么美的人,要不是因为你家恶犬看着,我简直都想让你加入我们音魔一族了。” 桓·恶犬·承之:“……” 他果然在多半时间是想直接捏死自己这个合伙人的。 只是他心思如此,贺宇帆却似乎是对楚岳挺感兴趣。 先是躲开楚岳的动作让人别开玩笑,随即那双黑亮的凤眼眨了两下,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的反问了一句道:“如果我同意的话,人类也可以变成音魔吗?” 这话出口,楚岳“噗嗤”一声就笑喷了出来。 桓承之则是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向了贺宇帆的双眼。 后者被他们这反应闹得一愣,自觉似乎是说错话了,但楚岳那话的意思不就是这个吗? 难道自己理解错了? 贺宇帆有点儿懵。 好在桓承之也只是停了片刻,便按着额角主动对他解释道:“音魔这种东西是由声音汇成的,比如一个人很喜欢弹琴,弹得很好,十有八九就有那些低等魔物围在他身边儿成了音魔。不过也正因为是低等魔物进化来的,所以它们的修炼之路比之别人也会艰难数倍的。” “说的没错。” 楚岳点点头,面上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好像桓承之在说的并不是他似得。 抬眼看了看身旁愣住的贺宇帆,他又笑起来道:“怎么,这是心疼我了?” 贺宇帆眨眨眼,纠结了半晌还是摇了摇头,口中直言道:“只是觉得你好厉害,还有那个能让音魔出现的乐师,一定是天下最好的乐师了吧?” “这是自然。” 楚岳似乎是很喜欢这份夸奖,那眉眼一转弯的更深了些许。他看着贺宇帆,又像是要透过贺宇帆那双眼睛,看到什么其他人一般。许久,才轻声笑道:“我本是打算等化形之后,一定要亲口告诉他,他的笛声是世界上最美的音乐。只是造化弄人……” 他说着,嘴唇轻轻抿了两下,也终究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贺宇帆在一旁看着,眼中却不由多了丝了然出来。 三人就这样相对沉默片刻,楚岳抬手在脸上狠狠搓了一把。等手掌放下之后,那种略显轻浮的笑容也重新爬回了脸上。 “不提这个了。”楚岳说:“倒是让你们帮忙打听的事儿,有进展吗?” “这个……” 贺宇帆挠挠头,一本正经的别谎道:“进展是有点儿,可是当初进攻万灵仙地的人太多,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惊动对方的确定某一个人的身份,这就稍微有点儿困难了。” “说的也是。” 楚岳看了看他眼睛,倒是也不疑有他。 只是停了片刻,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突然握拳在手掌上敲击了一下道:“对了,还有一个事儿,不知你们知不知道。” 贺宇帆眨眼:“你说?” “就是最近这番临城里不太太平。”楚岳道:“前些天我那侍女晚上出去了一趟,结果似乎是遇着了什么脏东西,回来之后有些疯疯癫癫的不说,身上还有股子抹不去的鬼臭味儿。” 贺宇帆闻言一愣,强忍着自己低头闻闻自己的冲动道:“鬼臭味儿?” “没错。”楚岳点头道:“音魔是很纯净的魔物,不管是鬼还是其他的魔,在我们眼里都是臭的脏的。其实你身上也有那个味儿,只不过你身上的味道相比之下,要让人舒服多了。” 贺宇帆点点头,韩子川说重塑肉身需要天时地利,导致现在虽说万事俱备,还是不能开工。因此端木阳和聂殷两人其实还是鬼身。 只不过…… “鬼的味道还有好闻不好闻之说吗?” 贺宇帆问的一脸迷茫。 “当然是有的。”楚岳点头道:“你身上沾着的那个好歹也是个鬼王等级的味道,到了那种程度的话,他们也会懂得自己去掩藏味道的。但是我侍女身上的那个,明显就是低等小鬼,按理说这城里阳气很重,那种小鬼应该不会有胆子进城才是。可现在他们不光进来了,还敢对人类出手,这就只能说明……” “他们的主人在带他们搅乱番临城。” 这次不需要楚岳再说些什么,一旁听了半天的桓承之便已经主动开口应了一声。 他抿唇拧了拧眉,道了声“谢谢提醒”后,便拉着贺宇帆告辞离开了悦华苑。 此时还正巧是个白天,两人在大街上并肩走着。桓承之似乎是在提防什么,一遇到拐角荫凉的地方就忍不住会多看几眼。 这行为在贺宇帆看来有些奇怪,连续走出了七八十步的距离,他才禁不住开口压低了嗓音询问了一句道:“你在看什么啊?” “看他说的垃圾。” 桓承之抿唇应着,眉间皱痕随着话语的道出拧的更深了些许,待两人又走过一个背阴的小巷时,他才抬手向巷子深处的黑暗指了指道:“那里曾经有过小鬼,只不过这隔了太久味道太浅,过来的时候倒是让我给忽略了。” 贺宇帆往他所指的方向凑头看了一眼,别说是味道了,那里平常的也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沉默片刻,他朝桓承之确认了一句道:“番临城里以前也有鬼吗?” 毕竟楚岳再怎么说也是个新开没多久的,他的消息相比之下,也总没有桓承之那么牢靠的。 贺宇帆想着,后者则是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楚岳说的没错,以前除了咱们家里,我也确实是没感受到别人的鬼气了。” “那会不会是王家那个主夫人来番临了?”贺宇帆道:“能驱使好多小鬼的话,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凡人的吧?” “谁知道呢。” 桓承之摇头应着,心底那种说不清的焦躁感也越来越明显了起来。 他拉着贺宇帆一路快速冲回到宅子跟前,却还没等推门,院里就猛的爆起了一阵骇人的魔气直冲云霄。 桓承之心里一紧,贺宇帆却是比他更快了一步,抬腿直接将半掩的房门一脚踹开。 院里一个黑发黑衣的男子背对他们立着,长发随着魔气荡起的狂风四散而起,手中的长剑向外散着紫黑色的气雾。 而他身前,韩子川持着一把铁扇拦在端木阳前方,后者向后退站在屋檐的阴影之下,他惯常打着的那把油伞也早就落在了一旁,明显是已经处于最差的情况了。 贺宇帆这踹门的动静很大,门里除了黑衣男子之外,剩下那群人的视线也不可抑制的对了过来。 韩子川在视线对上贺宇帆双眼的时候,顿时就好像盼到了救星一般,扯着嗓子一脸慌乱道:“贺兄快帮帮我,这人要杀了阳儿!” “贺兄?” 不等贺宇帆回应,那黑衣人反而是先一步将这称呼在嘴里重复了一遍。 随即伴着他转过身的动作,原本已经进入备战模式的贺宇帆二人也顿时愣了下来。 四目相对,贺宇帆嘴唇抖了几次也没能说出句完整的话来。倒是那黑衣男子只愣了一秒,就再次扬了声唤了句道:“贺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这是我家啊。”贺宇帆哭笑不得:“倒是慕良兄,这才多久未见,你重逢就是来端我老窝啊?” 这话出口,原本还一脸冷酷的风慕良,几乎是瞬间就涨红了脸颊。 手中的长剑放也不是举也不是,这来回了几息,却终究还是选择了信任贺宇帆。 长剑重新收回入剑鞘之中,他又有些纠结的扭头,看了看那边儿重新将油伞撑起的端木阳。 薄唇轻颤了两下,他冲贺宇帆鞠了一躬道:“贺兄对不起,这次是我处事唐突了。不过那个打伞的他……” “他是恶鬼,不是人,是吗?” 贺宇帆无奈的勾唇笑笑,又跟那边儿韩子川道了句“老熟人不用怕”后,才又重新看向了风慕良道:“慕良兄,这几人都是我友人,你今天突然冲入想要大开杀戒,是不是该给我稍微解释一下缘由了啊?” “自然如此。” 风慕良赶忙点头应着,那视线再度对向端木阳后,他诚恳的道了个歉,才继续道:“我是追着一群恶鬼至此的,结果不料进城之后,那些恶鬼就消了声迹。这几日我听说城里的普通人都或多或少被纠缠过,这心下一急,又恰好发现你们这宅子阴气大盛,所以就先入为主,以为是这位兄台搞出来的情况了。” 他说着,又再次向端木阳低头道了个歉。 因为态度十分诚恳,而那一剑也并未伤着人的缘故,端木阳只是点了点头,就接受了他的道歉,转而补充着继续道:“不过你说的这个事情我最近也感受到了些许,可那些小鬼的实力太弱,我想着成不了大事,也就没去多虑了。” 两人说着,贺宇帆的表情跟着也纠结了不少—— 合着这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没发现这件事儿吗? 不过也没给他多想下去的机会,那边儿端木阳拧着眉考量了一会儿,就拉着韩子川表示自己打算出去看看情况。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鬼王在这儿,鬼界的事情再不济也用不着一个人类剑修出手。 对于这种言论,风慕良只是顺从的点了点头也没去多说什么。 至于贺宇帆就算是有点儿担心,但想想端木阳那种大杀器一样的攻击力,也就努力将自己心底的纠结压了下去,一边带着风慕良一同进入了院子的主卧之中。 “之前铸剑台一别,我又在门里修行了一段时日。直到前些日子听说修真界不知为何乱了起来,他觉得这是个磨炼自己的好机会,就叫我离开了门派,当个行侠仗义的除魔师度日了。” 风慕良说着,给了贺宇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儿,手指也跟着点了点他放在桌上的长剑。 贺宇帆愣了一秒,随即也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这无魂剑当初是他看着出炉的,第一次的试剑他也在跟前。想当初那个吞天灭地的气势,就算他记忆再差,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忘个彻底的。 只是…… “慕良兄之前不是说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吗?这是魔尊能重新与你交流了?”贺宇帆问着,在对方浅笑点头后,跟着发自内心的恭喜了一句道:“我就说只要是慕良兄就肯定可以的,不过现在他还能出来吗?我是指……” “当然可以。” 没等他想清楚措辞,风慕良就先一步启唇笑道:“我之前无法将他唤出来是,因为我还没彻底悟清楚这剑修之道。现在静想了这么久,也总算是明白师尊所言‘人剑合一’的意思了。现在他就是我,我也是剑,不光可以交流,甚至连交换都可以随心而行了。” 他说着,那语气中满满都是种骄傲的味道。 贺宇帆也配合的瞪大了眼睛,只道了句“好厉害啊”,就见风慕良身子猛的一歪。等缓缓直起的时候,那双黑亮的眸子已经染成了一片血红。 “好久不见啊,不修仙的小道友。” 熟悉的称呼从他口中道出,贺宇帆嘴角抽了一下的瞬间,也跟着重申了一句道:“我现在已经开始修仙了,你就不能给我换个称呼吗?” “当然不能。” 魔尊咧嘴勾出一个有些邪魅的笑容,倒是也没跟贺宇帆纠缠这个称呼问题。只顿了顿,便继续道:“我就说之前进屋就觉得这屋里的气息有些熟悉,可是太久没见,我一时也没想到你。好在这蠢货出手的时候我抗拒了一下,要不然你那友人现在早就魂飞魄散了吧。” 他说着,那表情也染上了一些唯我独尊似得霸气。看的贺宇帆不住的头疼,口中却也倒是顺着人的话问了一句道:“那我是应该感谢你了?” “不必客气。” 魔尊一点儿不见外的应着,却也没等贺宇帆再说什么,他就又咧嘴继续笑道:“不过你真要感谢我的话,估计是得等这次这事儿结束再说了。” 贺宇帆闻言皱眉,有些不解道:“何出此言?” 魔尊嘴角上扬的笑意加大了不少,面上摇了摇头,不答反问道:“你以为这些小鬼是来找谁的?” “反正不该是来找我的啊。” 贺宇帆摆手道:“你可别说,我从听说番临城里闹鬼之后,这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不管怎么想也没想出我得罪过什么鬼修,所以就算是鬼敲门,那至少……” “如果不是找你,那又何苦专门把我引来这里?” 不等贺宇帆说完,风慕良就先一步含笑打断道:“你们这一屋子里能看的过去的只有那个打伞的恶鬼,如果能利用我来杀了他,再让我和你家这狗同归于尽。你觉得这时候,最危险的人会是谁?” 贺宇帆听着,凤眼也忍不住瞪大了起来。 反驳的话语在嘴里颠倒了好久,最后却不得不承认,风慕良的这个猜测似乎还真是挺有道理。 可是…… “也总不能是专门针对我吧?我家除了这几人之外,还有几个你不认识的,寄宿在这里的朋友的。” 贺宇帆眨眼做着最后的挣扎。 风慕良却是嗤笑一声道:“他们手里也有一把缠满鬼气的魔剑吗?”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还能当做是猜测,这最后一句出口,贺宇帆终究是瞪着眼睛愣了下来。 风慕良见状就知道自己这是猜对了情况,赶在那边儿桓承之拧眉发问之前,他赶忙补充了一句道:“好剑之间都会有所感应,更何况我是个剑灵,对这方面的感应自然也会比普通的剑修要高上许多。” 他说着,顿了顿又将目光放去了桓承之脸上,口中继续道:“我刚刚只是有这种共鸣,所以猜测了一下而已。你应该也是剑修,在他身边待这么久,你敢说你一次也没产生过共鸣?” 桓承之闻言沉默。 半晌,才轻轻摇头道:“自然不会。只是那种共鸣很轻,轻到我以为该是没人发觉才是。” “其实我也是这么感觉的。”端木阳摊手道:“可我在这一路上也得到了另一个传闻,一群野鬼在寻找一把紫黑色的魔剑。因为我这模样,也确实是被那些垃圾认错过。不过就看你二人的这个状态,它们这次怕是没认错了吧?” 这话出口,不只是贺宇帆,就连桓承之也跟着拧眉沉思了起来。 风慕良倒是不怎么着急,似乎是为了给他们留一个消化一下这过多的消息一般,等了许久,才又再度开口道:“上次和这些东西交战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它们的实力就单个来看或许算不上太高,但从数量来说,这成百上千的恶鬼也不是多好对付的。况且和我交战那次,它们似乎只是来试探一下真伪,确定不是我后,也就快速撤走了大半的兵力。即使如此,打到最后这蠢货也还是被人伤了一刀。” 他说着,抬起胳膊撸了长袖,给贺宇帆看了眼小臂上那道长直手腕的疤拉。 这情况顿时让贺宇帆更为纠结,风慕良继续笑道:“所以我说你应该感谢我的是后面,我打算跟这蠢货一起留下来帮你了。” 贺宇帆闻言感激的看他一眼,口中却忍不住提醒了一声道:“可如果我没想错的话,对手可能是五大家族的王家。” “那又何妨?”风慕良笑的无比肆意:“除魔卫道乃吾之本分,管他王家还是什么家,能做出这事儿,他就得做好被砍的心理准备,不是吗?” 第122章 魔尊大人这话说的无比霸气, 贺宇帆在一旁听着却是一脸的难以言喻。 两人对视一眼, 前者似乎是读懂了他的表情, 眉头一扬继续用那种霸气张狂的语调问道:“你是对本尊的说法有什么异议吗?” “当然没有。”贺宇帆赶忙摇头:“我只是觉得你一个魔尊说出来‘除魔卫道’这种词儿, 你不觉得奇怪吗?” 魔尊大人闻言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嗤笑一声道:“本尊想做的事情就是对的, 不管是除魔卫道还是灭尽天下。只要我想, 有何奇怪?” 贺宇帆:“……” 这个自大狂真的不是一般人能交流的。 好在魔尊大人虽说狂傲的不行, 但也不至于是傻傲。 只停了两秒,他就还是重新将话题扯回了正事儿上道:“说起来, 我上次见你的时候你们还不会锻炼, 这才多长时间, 你别告诉我那魔剑是你锻出来的?” “这当然不是。”贺宇帆摆手应着,也将那个魔剑的身份, 还有奇怪的认主过程一口气给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原本还一副“老子天下第一”般不可一世的魔尊大人,表情也总算是改的严肃了起来。 他摸着下巴沉默了许久,最后抬眼, 拧着眉毛看向贺宇帆道:“你把剑拿出来让我看看。” 贺宇帆毫不犹豫伸手照做。 在长剑掏出的瞬间, 屋里就被一股子浓郁的魔气充了个满当。在魔气之中,又伴着些让人无法忽略的鬼气。 明明该是两种不同的能量, 在这剑上却找不到丝毫的违和感, 反倒相辅相成,让两种能量又积蓄更深了不少。 魔尊在看到那剑的同时就给屋里下了个结界,等贺宇帆把长剑放在桌上, 他眉眼间那种五味杂陈的情绪也更甚了一步—— 有剑修看到好剑的赏识,但更多的却是股带着厌恶的畏惧。 贺宇帆见他这副表情,也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剑是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你不是都清楚的很吗?”魔尊顺口反问了一句,表情却依旧凝重。他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这剑上的怨气太重,杀气也太重了。先不说弄出这么一把剑需要多少活祭,就拥有它的人来说,也难保不会被它影响的杀气大作。” 贺宇帆点头:“这个我知道,不过它跟着我这么久,我感觉我也没被他影响的。” “你当然没被影响。” 魔尊闻言,就像是听着了什么笑话一般,嗤笑一声道:“你说你得到它已经几个月了,如果它真打算让你发狂,现在你别说是跟我聊天,怕是早就连自我都寻不得了。” 贺宇帆闻言略显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要说他也确实不是不知道这剑有多可怕。可是它跟在身边这么些日子,再多的可怕也消散的差不多了,甚至到了现在,他更把这剑当成是一个忠实的护身符来用了。 又是一阵长久的对视。 魔尊死死的盯着贺宇帆那双凤眼,直到后者被盯得心里发毛想要错开视线时,反倒是突然“噗嗤”一声笑起来道:“你不用这么紧张,它如果影响不到你的话,我也不会强行毁了这剑的。况且再退一步说,你真当你这剑是一般人毁的了的吗?” 贺宇帆一愣,心底的担忧散去之后,脑子也总算是转了转。 魔尊说的好像也确实没错。 这样想着,他也总算是放心的松了口气。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说你得到这把剑只是出于意外,那主动想来寻它的人,就定然不会是安什么好心的了。” 魔尊说着,也站起了身子,又补充了一句道:“你们这两天暂且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别表现出来你知道了对方的目的。幕后的那人挺谨慎的,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打草惊蛇的好。” 贺宇帆点头:“那你……” “我得跟我们家傻子一起去城里转转,这小鬼太多会让城里的阴气加重,对修真者造不成影响,但普通凡人轻则折寿重则身亡,总不得坐视不管的。” 他说着,一边抬脚向门外走去,一边继续笑道:“除魔卫道的事情交给我就好,等事情过去,记得请我喝酒啊。” “自然会的。” 贺宇帆在他身后应着,在人开门的同时,也将长剑重新放回了乾坤袋里。 此时房间里也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贺宇帆又盯着房门的方向看了两眼,随即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人说道的轻喃了声道:“我总觉得,魔尊大人的性格好像比初见的时候开朗多了啊?” “跟着风慕良那种人,他想不开朗也难吧?”桓承之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口中轻笑着应道。 要说这种情绪他其实也挺感同身受,毕竟不只是魔尊,就他自己不也是遇到贺宇帆之后,才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吗? 不过这种话他不会直接对人说出来,贺宇帆那大咧咧的性子也不可能主动意识到的。 所以话音落下,后者只是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便赞同的点头道:“你说的挺有道理的,不过现在他们都出去除魔了,咱们就这样傻坐在家里等着敌人主动出击啊?” “这倒不必。” 桓承之摇头笑道:“不过既然对方的军队是鬼兵,咱们白天出去也最多就是剿剿出来探情况的个别几个。这种事情不管是风慕良还是韩子川他们都很在行,咱们也就没必要出去再多加人手了。” 贺宇帆点头:“那意思是咱们晚上出去?” “没错。”桓承之点头道:“不但要出去,还要去城外转转。不然万一对面开始进攻,在城里免不了会伤了普通人的。” 对于这个提议,贺宇帆倒是也挺赞同。只是趴在桌子上思考了一会儿,口中还是免不了纠结了一句道:“那我们去哪儿啊?离城太远的话也不大好吧?” “这你放心,地方有,还正好就在城外。”桓承之说:“前几天念魂跟我说,城外那片花田到了夜里,趁着月光是美得不行。咱们上次过去的时候也没好好欣赏一下,今天晚上就当我带你去赏花了。” 他这一说,贺宇帆也想起了当初和念魂初见的时候,那人守着的那片花田。 只不过那时候他和桓承之的关系还没确定,就算是赏花也赏不出个什么别的感觉。至于这次…… “我突然觉得,这种行为好像约会啊。” 桓承之轻笑两声道:“你不是喜欢像普通人一样的活着吗?那便也总该做些普通人喜欢做的事情,比如和爱人出去转转,不是吗?” 贺宇帆点头:“如果这个约会的前提不是出去当活靶子的话,我觉得我会更开心的。” 两人相视一眼,也都是笑了起来。 就像桓承之说的,此时还为时尚早。两人又随意聊了两句,桓承之道:“对了,你之前就说要给我讲讲楚岳的故事,这几天一直也没找着时间。不过就今天在悦华苑的时候看你那表情,怕是已经能确定他就是你写的那人了吧?” “差不多了。”贺宇帆点头道:“至少就设定和他那神色来说,我觉得我猜对了。” 他说着,又用桓承之最熟悉的那个动作,伸手进乾坤袋里去摸了那打宣纸。 从里面翻了几下,最后挑出了几张递放在了桌上,一边继续道:“这个故事挺简单的,我也就是当个短篇写的,所以之前在那个结界里的时候就已经写完了,你看看,反正我觉得挺像的。” 桓承之点头,伸手将纸张拿了过来。 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这个故事不管从人物还是设定剧情来说,都没有像人蛊或灭魔剑的那种大规模的框架。 通篇下来,也不过就是讲了个不断错过的悲剧—— 主角是一个狐妖,一个通晓音律又技艺精湛的狐妖。 他和他的家族一起生活在一片妖兽们扎堆儿的仙境里,每天除了打坐修炼之外,就喜欢趁着无人,在月色下吹笛子。 他的笛子吹的很好,但再好的音乐听了这么多年,也终归是激不起什么波澜了。 只是在族人将他的笛声当做日常的配乐之时,唯独有一只低等级的小魔物,一直伴在狐妖左右,每天如痴如醉的听着他的音乐。 但问题就是,魔物的等级太低,狐妖的修为又不够。 所以这个唯一的观众凭借着一点儿本能的喜好傻傻的听了几年,哪怕在日积月累中终于生出了些名为“心智”的东西,也仍旧还是没法让狐妖感受到它的存在。 时间转眼。 狐妖的曲调越来越熟练,小魔物的心智也越来越健全了起来。 它明白了自己不管守着狐妖多久,对方也不会察觉到它的存在。却也在同时下定决心,如果有朝一日能够相见,它一定要感谢狐妖这么久的音乐,同时告诉他,他的笛声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 然而谁都没想到的是,在小魔物终于觉得自己快能化形之时,整个狐妖一族却迎来了无法避免的灭顶之灾。 原本生机盎然的仙境只一夜之间便成为了人间地狱,烈火浓烟的呛鼻之气伴随着腥臭的鲜血在空气中弥漫,就像是要吞噬了这片土地一般,缠绕了数日也不愿散去。 狐妖作为男丁,在敌人攻入的第一时间就跟着族人一起出去迎战,小魔物紧紧随在他身后,看着他那把奏出美妙音乐的竹笛变成了杀人的武器,也看着那染血的笛子断裂时,狐妖在那闪着寒光的利剑下倒地不起。 狐妖没死,但因为身体遭受的重创,也无法再继续维持人形。 这是小魔物第一次见到狐妖的原型,那一身皮毛纯白似雪,在烈火和鲜血的点缀中,更显出了一种耀眼的光泽。 可显然,这么觉得的也并不止它一人。 因为狐妖修为太低,兽丹挖出来也没什么意义,可它这一身皮毛确实是好料。所以为首那人看了看后,便让手下过来把狐妖生生扒了皮毛。 小魔物一直在原地没有离开,它亲眼看着狐妖在他面前被活剥成一摊模糊的血肉,也清楚的记下了狐妖因为痛苦而泻出的每一声哀嚎。 从那天起,小魔物那颗还未成熟的心里,除了倾慕和向往之外,也学会了名为心死的悲伤,和入骨之恨。 它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时候走的,也不知道自己盯着那堆被弃而不顾的腐肉看了多久。 他没有身体,甚至连最基本的安葬也无法替狐妖完成,只能这么看着,看着烈风将血肉吹干,又看着日光将尸体晒为枯骨。 直到狐狸的尸体被泥土掩埋,小魔物才继续了疯狂到没日没夜的修炼。 名为复仇的怒火在心中一触即发,等蔓延直全身将机智都跟着焚烧时,小魔物也终于得以化形,拥有了一副可以让狐妖,甚至所有人看见的身体。 之后的故事就和想象中的一样,小魔物想尽了一切的办法,终于见到了那个下令剥皮的首领。 只是一个刚刚化形的魔物,对付一群修为高深的修者,绕是他再怎么努力,最终别说是报仇了,甚至连那人手下的副手也没能伤着丝毫。 全文结束的最后一段,是小魔物意识消失前,呆呆的凝望着那把,它按照狐妖所用的款式,打造出的竹笛。 耳旁风声略过,竹笛似乎是奏出了一声轻响。 一声和狐妖当年所奏,一模一样的轻响。 到此,这短篇就算是彻底结束了。 桓承之低头看完,又拧着眉头重新翻了两下,最后将那打宣纸重新摞好放回到桌上,他才开口,用纠结的语气向贺宇帆问道:“这本跟你以前写的套路不一样啊。” “当然不一样了。”贺宇帆摊手道:“写这个的时候我还没遇到你,我自己被困在那个结界里出不去,心焦气燥的一个不高兴,不就开始写虐文报复社会了吗。” 桓承之嘴角一抽:“那你最后写的那句,意思是狐妖也变成了音魔,其实一直都守在那个小魔物身边?” “这就说不准了。”贺宇帆摇头道:“只是个艺术留白而已,要的就是戛然而止的效果。至于到底是狐妖从来就没走,还是临死前的一抹幻觉,就看读者心里愿意怎么想了。” 桓承之闻言点了点头,如果单从一本小说的角度而言,贺宇帆这种解释也确实是恰到好处。 只是现在这事儿已经不止于是小说,更是直接牵扯到了楚岳这个真实存在的人。所以…… 桓承之抿了抿唇,还是追问了一句道:“那在你心里,这里到底是哪种结果?” 贺宇帆嘴角一抽:“要搁之前的话那肯定是后者。虽然我现在觉得,如果是前者就好了。” 桓承之听着,点头的同时,也伸手在贺宇帆头顶揉了两下。 按照以前的情况来看,通常是贺宇帆怎么想,这个剧情就会怎么走。可如果他坚持了一年的结局现在改口,结果会是怎样可就真难说了…… 这话题有些沉重,自贺宇帆话音落下之后,两人相视沉默了许久,也没有一个能去开口说点儿什么。 最后还是桓承之那边儿拧着眉考虑了一会儿,便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道:“这本你自己收着,别拿去发表,也千万别给楚岳看着。如果他对那狐妖的感情真的如你所写这般深刻的话,我可不敢保证他看着你这话本,还能保持什么理智。” “这我知道。”贺宇帆点头,顿了顿,又有些犹豫道:“我这里写的他寻着长月门掌门的原因,是因为一个沉迷他美色的长月门弟子说漏。可这弟子究竟什么时候出现也算不出来,那我们是不是……” “不必着急。” 桓承之摇头道:“我们现在和他是同盟关系,只要他不蠢,动手之前就总会和咱们联络一下的。” 贺宇帆想了想,这倒也是。 毕竟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多一个比自己强很多的助力,怎么也不算是个坏事儿的。 这样一想,贺宇帆也就放下了心思。 又聊了一会儿,这天色也总算是慢慢沉了下去。 闲来无事,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还是先去街上转转,找些吃的给贺宇帆填填肚子,等太阳落山了再去城外。 这想法很好,落实下来也不算困难。 毕竟在番临城里住了这么些日子,具体哪家馆子的味道不错,哪个胡同的小吃适口,就算桓承之说不出来,贺宇帆倒还是清楚的很的。 两人一个带路一个跟着,等顺着那街道一圈下来,桓承之怀中的纸包里就已经满当的堆的全是食物了。 “我觉得咱们的约会从这一刻起,好像就变成野餐了。”贺宇帆低头从里面扯了个烧鸡腿出来,放在嘴里狠咬了一口,又扭头看了看天边已经开始西沉的太阳,一边问道:“咱们现在出城?” “随时都行。”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应着。 其实在他心里,今天晚上的约会应该是皎月花海,良人对酌的温馨甜蜜才是。 但看看身边儿已经吃了一嘴油的良人…… 桓承之在心里告诉自己,以后没事儿干还是别想这么多的好了。 不过话虽如此,说好的约会还是挺让人期待的。 然而这种期待,直到在城门口遇着端木阳和韩子川二人之后,便被直接彻底被打消的差不多了。 根据端木阳所说,经过他这一天的努力,城里藏着的小鬼少说也被除了六成。而剩下那四成,估计也被风慕良杀的差不多了。 “城里部署的眼线在一天之内出现这么大的问题,如果我是幕后人的话,会干脆的放弃原本的目标,再重新等待新的时机。当然,也可能是破釜沉舟在今晚就速战速决。” 端木阳说:“只是就贺兄你说那剑修的言论来看,对方似乎是很急于得到你手里的那剑。既然如此,结果是后者的可能性怕是更大一点儿。” 贺宇帆闻言思考了一下,觉得这话说的似乎也挺有道理。不过他和桓承之本来也想到过这种情况,所以要说惊讶其实也算不得太多。 然而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端木阳分析完情况之后,见几人都没异议便继续拍板决定道:“所以你们要出城的话,我和你们一起出去。毕竟王家和我也有点儿仇怨,这次的敌人又是我熟悉的类型,这自然是没道理只让你们出手的。” 他说完,就像是生怕贺宇帆会拒绝一样,反倒还提前了一步向城外走了出去。 韩子川见状赶忙跟上。 贺宇帆和桓承之二人则是同时微妙的嘴角一抽,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一模一样的无奈。 至此,那之前打算好的“约会”,也算是完全白想了。 不过约会这种事情什么时候都可以做,就现在来看,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事儿。 本着这种想法,四人在城外的花田里找了个地方坐下,韩子川和贺宇帆坐在地上吃他买的那堆东西,端木阳则是跟桓承之在一旁继续喝酒。 就这样从日落一直到了夜深,直到月亮都将近沉入天边,贺宇帆才终于靠在桓承之肩上,打着哈欠问道:“他们今天是不是不来了啊?这都几点了,再不来我要睡着了都。” “贺兄切莫心急。” 不等桓承之开口,一旁端木阳却先声笑道:“低等的小鬼喜欢黑暗,而现在,可远远还算不上是最暗的时候啊。” 贺宇帆皱眉,这深更半夜还不暗,那难道还要大白天的才算够黑? 不过也没等他将这问题道出口,一旁桓承之就点了点头,轻声应道:“黎明前的最后一刻,他们若是不出手,那今天才算是放心过去了。” 贺宇帆用他已经有些睡意的脑子思考了一下,随即也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虽说现在还是夏天,但夜风吹在脸上也还是有些凉嗖嗖的意思。 将脑袋往桓承之怀里埋了不少,口中又嘟囔了一句“敌人来了叫我”之后,贺宇帆便终于是没撑住,两眼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等再次睁眼的时候,他是被一股子挡不住的恶寒给冻醒的。 这种冷和温度的寒冷不一样,但经历了端木阳和聂殷的情况,倒也不能说是不熟就对了—— 阴寒之气,始于鬼怪。 几乎是一个激灵的功夫,贺宇帆就完全清醒了过来。 抬头看了眼还保持着之前动作没有变化的桓承之,又扫了眼那边儿仍旧一脸云淡风轻的端木阳,他压低了嗓音小声问道:“这是敌人要来了?” “是已经来了。”桓承之应道:“不过还是些搬不上台面的鬼兵,端木兄把他的鬼兵也召出来了,就这样子来看,今天晚上咱们也是稳胜不输的。” 贺宇帆闻言“嗯”了一声,这话翻译一下就是今天晚上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顺着桓承之所指的方向抬头看去,不远的天空中两团黑云一样的东西怼在一起,这天色配着距离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但随着时不时闪过的寒光,贺宇帆觉得自己似乎像是看到了两支数量庞大的恶鬼军团。 心下想着,还没等他说点儿什么,耳旁就先一步响起了桓承之带着笑意的声音。 他说:“你看到的和你想到的没区别,儿子给你提升了视听,也是该看的着这些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一愣,倒是没去在意桓承之对他了如指掌猜一句准一句的问题。 只按照对方所说,又朝着天空的方向仔细看了两眼。结果猛的发现,似乎是只要他想,别说是模糊的景象,就连每一个鬼兵身上的铠甲也能看个清晰透彻了。 这种情况着实是第一次发生,就连贺宇帆本人在看清的同时也忍不住惊了一下。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桓承之在他肩膀上轻轻抚摸了两下,一边低声笑道:“感觉怎么样?” “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多了。”贺宇帆呆呆的应着,顿了顿,又朝桓承之道:“我能看清的东西你也能看清吗?” “当然不会。” 桓承之笑了起来:“咱儿子可是让你直接破格有了大乘期大能的本事,硬说的话我还比你低了几个等次,怎么可能看的那么细致啊。” 贺宇帆眨眨眼。 在心里夸奖了一遍儿子真孝顺后,嘴里也忍不住嘿嘿的笑了起来。 在得知他们不会有事儿之后,贺宇帆便像是个得了新玩具的孩子,那双凤眼眨巴了两下,便忍不住开始左右看了起来。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贺宇帆发现自己这眼睛不但能根据自身愿望调焦,甚至如果他想,连城墙都可以直接越过看到城里的景象。 按说对于贺宇帆这种玩儿心大的人来说,这眼睛简直再玩儿他几个时辰也不会发腻。 然而他只往城里看了一眼,视线就猛的锁定在一个方向转不动弯儿了。 桓承之低头看了一眼,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看着什么了?” “城里也有鬼,尤其是咱家,更是被直接围攻了。”贺宇帆皱眉道:“不过慕良兄在城里扛着,家里墨兄在守着,撑过今天晚上应该也不是问题的。” 他说着,面上的表情却半点儿没有要缓和的意思。 桓承之也随着他视线的方向看了看远方,抿了抿唇,倒也没再说什么了。 都说黎明前的这段夜是最暗也最难熬的,这话放在以前贺宇帆还不怎么相信,可是今晚这看着天空中的鬼兵大战,听着耳畔不断回响的鬼哭之音,就连他这种嗜睡成瘾的人,也用算是有期盼黎明的这天了。 好在不管对面有多执着,这太阳周而复始的起落也终究不会因为一人之力而改变的。 因此也不过就是几炷香的时间,待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那战在一起的鬼兵也便不约而同的散了开去。 贺宇帆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一晚上坐在地上,就算中间小憩了一阵,也改变不了他浑身酸疼的情况。 桓承之见状跟着起身,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没给贺宇帆拒绝的机会,脚下一动,只几息的功夫,便缩地回去了家中。 两人进到院里的时候,墨离刚刚将傀儡收回来。 抬眼看了贺宇帆,他似乎还有些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愣了两秒,才赶忙开口道:“贺兄你们这是去哪了?昨天夜里我睡到半夜突然觉着不对,这出来一看,这宅院都快被围成鬼城了。外面的情况如何我不清楚,念魂兄说出去看看,到现在还没回来。不过家里有聂兄帮我扛着,倒是也没出大事儿。” 昨天风慕良过来的时候墨离恰巧不在,贺宇帆原想着晚上能把鬼引出去,也就没另说一声。 现在幸好没出什么事儿,他便赶忙给墨离说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这话音落下,墨离还有点儿懵懵的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念魂的声音悠悠响起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说不定对方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那剑在你身上。只是因为咱们宅子里的阴气重,又是城里唯独一家有修真者的地方。况且再说聂殷也是当年他丈夫弄死在这儿的,所以免不了会认为是咱们罢了。” 贺宇帆闻声一愣,转头过去。 只见念魂还是那一袭白衣,自门外缓缓走近道:“我晚上出去看了,那些鬼被一个黑衣人杀了大半,但没被杀掉的那些,都是挨家挨户的进去转悠。我跟了其中一个,虽说也不是没吸阳气,但更多的则是在翻找什么。我原本还纳闷儿,刚听贺兄你一说,这线也能理清了。” 他说完,贺宇帆摸着下巴拧了拧眉。半晌,才略带纠结道:“那这意思就是,我们昨天白跑出去当了一晚上活靶子?” “当然不是。”这次接话的是不知何时跟过来的风慕良,只是从语气来听,这人应该是魔尊才对了。 贺宇帆想着,抬眼果然对上了一双艳红的眸子。 对方冲他咧嘴一笑,一边继续道:“至少你昨晚出去了,他们也确实是按照我们所想,分出了大部分的兵力去找你了。不然你以为这么大个番临,就咱们这几人看的过来吗?” “这位兄台说的没错,昨天晚上我出去的时候也发现了,大部分的鬼兵都在城外,而城里的这些,多半也都聚在咱家。” 念魂跟着点头道:“即使如此,在城里也还有漏网之鱼。一旦是在城里开战,端木兄的那个鬼兵虽说是有效,但那么重的阴气,也并不是对普通人没有伤害的。” 贺宇帆听他说着,拧着眉也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只是还不等他再说句什么,大门再次被从外推开,同他们一起等了一夜的端木阳二人,也总算是跟回来了。 “贺兄你这跑的速度还真够快的。” 端木阳进门之后便开口笑道。见贺宇帆那边儿不好意思的扯了嘴角,他才继续又道:“在外边儿就听着你们说了,念魂说的也是,我这阴兵进城,城里的死亡人数可就不只是一两个了。不过就算它们不进城,只要它们的头儿能进来,就总归还是有点儿收获的。” 他说着,周围几人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多少带起了些疑惑。 端木阳也不多解释什么,只上前走到贺宇帆跟前,才从怀中摸了一个小瓶儿出来道:“回来的时候遇着个跑得慢的,这家伙看着胆子不大,逼问一下兴许能得着些消息。” 这话一出,剩下几人的目光也顿时就亮了起来。 可是等端木阳把那鬼魂儿从瓶子里放出来逼问的时候,却发现这家伙确实只是个小鬼,别说是什么具体的情报,它甚至连操控它的人到底是谁也说不出来。 最后支支吾吾的想了半天,才终于是说了个城南,就再没动静了。 “和我当时抓着的那个一模一样。” 魔尊大人在一旁围观了一会儿逼问过程,紧了紧抱在怀里的长剑,有些不悦道:“对方确实是谨慎的不行,上次我询问的时候姓名长相一概说不清楚,问及地点等我过去,也早是人去楼空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有些焦躁的反问了一句道:“那意思就是我们还拿他没办法了?” “这倒不是。”韩子川摇头笑道:“对方目的尚未达成,就总会主动再来找我们的。只是这些天怕是要苦了贺兄,你还是多往城外跑跑的罢。” 贺宇帆嘴角一抽,天知道他出去在寒风中吹了一夜,现在对什么晚上在月光下幽会的事情,已经完全提不起兴质了。 况且如果已经能确定敌人是谁的话…… “我们就不能主动出击,去直接端了王家吗?” “如果可以的话,你以为我会拖到现在都不出手吗?” 这次都不用桓承之接话,端木阳就已经在一旁主动开了口。他说:“你要知道我跟王家的仇虽说没有和天机门那么强,但他们能全家死光在我看来也是一件极好的事情的。可是所谓世家,最普通的一点也是有超强的防御措施,哪怕王家家主现在全死完了,靠着那女人和剩下的家丁,光用地势和布置的防御,也完全足够让咱们吃不消了。” 贺宇帆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扭头看向桓承之时,后者却也是点头赞同道:“我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才一直没去别人的场子找事儿的。不然你想这么多机会,除了那次王雨哲发疯咱们意图去浑水摸鱼之外,我怎么就从没提起过直接攻去人家家里?”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贺宇帆也总算是放弃了他的想法。 只是心底那种被人牵着鼻子的不悦还是没减多少,他拧眉正欲再说点儿什么,一旁听了半天的念魂却是开口接道:“贺兄你也不用想太多,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你放心不管咱们这边儿心境如何,这战事拖长下去,对方的急躁和心焦绝对会胜过你我百倍有余的。” 贺宇帆点头。 这话倒是也不无道理。 于是再往后的几天里,就像几人说好的这样,贺宇帆每天继续跟桓承之出去城外等着。 韩子川留在城里帮风慕良驱鬼,而端木阳则是由于招式在城里没法施展,也只好跟着一同充当了一个大型灯泡。 其他人一切照旧。 就这样坚持了将近一周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那些鬼兵每天夜里雷打不动的来城里转悠一圈,只是随着时间的拉长,聚集在贺宇帆这边儿的鬼兵也变得越来越多了起来。 直到第六天的夜里,在鬼兵尚未到来的时候,桓承之便开口,用牟定的语气朝贺宇帆道:“如果对方死也不打算放弃的话,现身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了。” 后者不解:“怎么说?” “因为鬼兵的数量一天不如一天,我们这边儿虽说有人受伤,但比起他那种一天折几百个的来说,基本已经能算是毫发无损了。”桓承之说:“所以再跟我们耗下去,要么他放弃,要么他就是光杆司令,关键时刻连能帮一把的人也没有了。” 他这一解释,贺宇帆也回忆了一下最近这几天的解决速度。了然的“哦”了一声的同时,又忍不住问了一句道:“那需要我叫儿子帮帮忙吗?” “不需要!” 桓承之眉头一挑,屈指在他脑门儿上轻轻敲了一下道:“你好歹给你相公一次表现的机会行吗?” 第123章 贺宇帆被他这憋屈模样闹得一个没忍住, 就特别不合时宜的笑喷了出来。还一边笑的打颤, 一边拍着人肩膀道:“你都是一个成年人了, 怎么还总喜欢跟儿子争这争那的。” 因为儿子总喜欢跟我争这争那啊! 桓承之心里怒吼着, 顿时就更憋屈了。 然而最憋屈的是这话还不能说出来, 不然儿控贺宇帆总有一百种理由能证明错的反正是他不是儿子。 所以深谙此道的桓承之只是深呼吸了两下, 就决定还是放过自己, 不要在口头和自家道侣去争论什么了。 好在贺宇帆也没打算和他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笑够了就重新像往常那样,躺在人怀里轻轻瞌着眼睛, 安静的等待着今晚的战斗。 或许是因为真的就如桓承之所说的那样, 对方的兵力实在是不允许她继续试探下去了。 总之在这天晚上, 还未直最黑暗的时刻,天边就已经响起了一阵“隆隆”的闷雷。 按照前几天的经验来看, 这就是鬼兵破界而来的战鼓声了。 贺宇帆闻声立刻来了精神,整个人挺直了身子不说,目光也闪闪亮了起来。 桓承之看他这样子就觉得心里一抖,赶忙抬头看了看天空, 确定这晴空万里星月闪烁总之就是不像是要打雷后, 才稍稍定了定心思,将自己那把燃着烈火的本命剑召了出来。 他俩有了反应, 一旁一直在盘腿打坐的端木阳自然也开始了动作。睁眼的同时单手在胸前一掐, 他身后的花田里就开始此起彼伏的响起了一阵不亚于空中的隆声。 身着破旧铠甲的骷髅士兵们从土壤里慢慢站起,手中沾着血痕的长剑刀斧,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寒光。 随着端木阳手下动作的继续, 骷髅兵们也一个个挺直了身子,用沙哑的嗓音喊着让人听不懂的号子,挥着武器腾空向对面儿的鬼们迎了上去。 等那边儿两团黑云似得鬼兵如前些天一般战在了一起,桓承之才站起身子,一边拍了拍贺宇帆道:“再起来看看附近有没有可疑的女人。” 贺宇帆闻声点头,乖乖起身。 端木阳说操纵鬼兵不能相距太远,因此这行为也就变成了最近几天和战斗同时进行的另一门“必修课”。 至于让贺宇帆来执行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在场众人除他之外,再找不到任何一个视线可以看那么远,还自带穿墙能力的存在。 不过说来这工作比起上阵杀敌来说还是简单了不少,所以贺宇帆自己也挺乐意接受就是了。 按照桓承之所说,贺宇帆视线快速向周围绕了一圈。 果然结果还是和前些天一样,别说根本没找到可疑的女人,整个番临城这个点儿还没睡下的人类,除了他们几个也没别人了。 “其实我觉得吧,你之前说不能让我故意拿出来剑,害怕那女的会认为我们是知道她目的之后设了陷阱,从而直接放弃的不敢出来。这个说法我挺赞同的,但是我可以装作不经意的把剑拿出来啊。” 贺宇帆看了一会儿,就放弃的转起了别的脑筋道:“比如我可以上阵杀敌啊,你不是说最近的鬼兵越来越弱了吗?我……” “不行。” 桓承之甚至连说完的机会都没给他,就直接拧眉打断道:“对方现在要是还不确定剑在你手上,她就是真的蠢的无药可救了。况且我也已经跟你说了多少次,在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后手的情况下,你绝对不能冲上去迎战。不然万一……” “万一我出点儿事儿,你就得守寡了。”贺宇帆撇嘴,把他这几天听了无数次的话帮对方说了出来。 其实就桓承之的担忧他也不是不懂,毕竟所有人里就属他防御最差反应最慢。万一对方真有后手,也难保他不会受伤。 只不过…… “其实我觉着吧,我儿子在上面看着,再大的后手也伤不到我的。你觉得呢?” 桓承之:“……” 所以就给他留一次表现得机会就不行吗! 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当个连复仇都得全部靠伴侣的废物,他早就让贺宇帆拜托天道把所有仇家劈死完了好吗!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贺宇帆是真心对他好,也觉得自己这种想法有点儿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 可是复仇是他从上辈子,坚持到这辈子的最大人生目标。如果这个目标在他自己并不是没有能力的情况下,就被别人总是提前一步的帮着达成完了的话,那感觉可真就不是一个憋屈能形容的了了…… 握着剑的手又收紧了些许。 桓承之决定这话还是自己憋着,别去说出来打扰道侣帮他共担仇恨的心思为好。 或许是因为苍天都听到了桓承之这发自内心又重复了千万遍的呐喊,三人就这么又等了一会儿,桓承之那双在夜里发亮的眼睛终于猛的闪出了一道耀眼的寒光。 于此同时,贺宇帆也抬头指向远方天空道:“来了,这次终于看到了。” 其实这话也不用他说,只是一息的功夫,待桓承之抬头看去的时候,那身着红衣的女人已经近在眼前了。 她长得很美,一头黑色的长发在夜风中狂舞,上挑的眼尾用朱砂勾出一抹艳红,配着朱红色的双唇和洁白的肤色,让整个人都多了种魅人心魄的味道。 手中一条红绸随着动作和她一同落下,就像是有意识一般,直直就朝着贺宇帆缠了过来。 只是这攻击未到眼前,桓承之就已经挺剑迎了上去。 他就像是一个憋了太久没捕上食物的饿狼一般,动作狠绝,招招致命。 转眼的功夫,那女人就被他拦腰斩成了两段。 这过程比想象中轻松了太多,绕是贺宇帆做好了今天让他家小狗大显身手的准备,也万万没想到结果会是这般。 眉头皱起的同时,他正欲开口问句什么。却见桓承之猛的一个回头,手中那燃着火的短剑对着贺宇帆的方向就直掷了出来。 贺宇帆被这动作吓了一跳,但是出于对桓承之的信任,在这一剑划过之时,他本能的也没去做出任何闪躲的动作。 果然,剑锋从他头侧稳稳过去,身后也随之响起了一声略显沙哑的惨叫。 回头过去,身后在剑火的焚烧中,倒着一个和刚刚被桓承之砍死的那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 贺宇帆看的一惊,那边儿桓承之也回来将短剑收回了掌中。 两人对视一眼,前者问道:“这是双胞胎?” “是恶鬼仿身。” 解释的人是端木阳。 此时天空中的鬼兵他这边儿已经占了上风,剩下的就算不管,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了。视线在左右扫了两圈,他继续道:“一种鬼修护体的法术,可以让自己手底下控制的恶鬼变幻成自己的模样。这种法术的优点是除了施术人自己,其他没有任何人知道到底哪个是真的。但缺点就是,一旦施展,施术人绝对不能远离不说,她的灵力也得分出一部分用在这些小鬼身上。” “那我再找找,反正刚刚看着脸了。她要不能走远的话,我……” 贺宇帆话音未落,三人周围的土地中突然呈圆形包围式的涌出了十几个人。 这些人面容和刚刚那两个一模一样,身上打扮表情神色也完全一致。 就像是排练了无数次一般,在将三人包围起来之后,她们便顺着一边儿开始绕起了圈子,绕的人眼晕的同时,更开始忍不住担心其中哪个会突然攻击过来。 贺宇帆三人在被围住的第一时间,就背对着背呈三角状的靠在了一起。一人守着自己那边儿的位置,虽说也免不得眼花,但至少身后也总归有保障了。 也不知对方是打算就这么耗磨下去比谁先失去耐心,还是在专心等待他们疏忽的时机。总之就这么围着绕了许久,才突然同时开口道:“给你们一次机会,放下魔剑,给你生路。” 这一句话就像是卡带了一样,也不顾贺宇帆三人应不应声,直来来回回的喊了十来次,贺宇帆才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喷了出来。 桓承之:“……” 他都不想去问原因,反正每次在这种时候,自家道侣总能做出些完全不合气氛的事情就对了。 只是这次身旁还有个端木阳,所以他不问,还是会有人很配合的询问一句贺宇帆突然在笑什么。 “只是突然想起来了我童年玩儿过的一个3D环绕式音乐游戏而已。”贺宇帆一脸深沉道:“专业名词回去再解释,那游戏叫丢手绢,你们有兴趣我也可以回去教你……” 话没说完,似乎是对手也看不下去他这种一点儿不紧张的态度了。 只见正对着贺宇帆的位置猛的窜出了一道红影,用他来不及有所反应的速度,直直朝着他面门袭了过来。 桓承之和端木阳同时妄图过去帮忙,然而还没等动作,他们所对的方向也各自冲出两道人影,不说效果如何,至少在贺宇帆被击中前,他们是无法施救了。 柿子要从软的开始捏。 这个道理永远都不会变,就像每次敌人进攻的时候,也总把他当成那个最软的柿子一样。 好让人不爽啊…… 贺宇帆看着马上要攻上面门的红绸,有些无语的想着。 且不说那边儿桓承之和端木阳阻挡反击有多顺畅,贺宇帆这边儿直接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傻看着剑到眼前,完全见不到一点儿要防御的样子。 太容易让人得手了。 这是全场除桓承之之外,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心声。 然而这种心声一直持续到那红绸冲到他眼前,就被一道突然闪过的寒光,击的一点儿不剩了。 甚至没人发现贺宇帆是何时拔的剑,也根本想不到那剑究竟是以什么样的速度挡过来的。 只随着“噗”的一声轻响,等视线再对过去的时候,那个攻击贺宇帆的红衣女子已经跟着她手中的红绸,一起被那把长剑从中斩成了两段。 斩成之后,那女子像之前两个一般落地便化作了枯骨,而魔剑却像是还没杀够一般,跃跃欲试的将长剑重新对上了周围那剩下的红衣。 可是没有给它继续砍下去的机会,贺宇帆见围着他们的“圆圈”又平静了下来,便伸手握住剑把,将魔剑扯回了手中,一边安慰道:“今天你先稍微冷静冷静,她们不来打我你就别去主动攻击了。总得给我们家承之一个耍帅的机会,要不然我都不能在他身后花痴的呐喊了。” 他说的十分认真,就好像桓承之杀完了对手,他就真能来一段“花痴呐喊”似得。 只是这话让当事人听到耳朵里,那就是真的除了哭笑不得之外,完全再找不到任何词儿能形容的了了。 沉默一秒,桓承之最后还是轻笑了一声,顺着他的话撂了句“一会儿我等你呐喊”后,就直直挺剑对着那些红衣人主动攻了上去。 剩下端木阳思考了一秒,也跟着一同战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刚那一剑太过惊人,总之不管那两人身旁围了多少,也没有一个人敢往贺宇帆身旁围上一步。 对于这种情况贺宇帆也不觉奇怪,倒是趁着这机会,他也能静下心来仔细看看周围了。 没错,看看周围。 从被围上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些人就算极度逼真,但似乎每个都有些不对劲儿的违和感。可是端木阳说这东西的真假别人看不出来,当时情况又恰好紧张,他也就只得当成错觉,没把这种自己都觉得有些缥缈的感觉说出口了。 现在既然没人顾他,他便算得了时间,可以去寻找周围,确认一下这种违和感到底是真是假了。 毕竟,那个施术人真身一定就在周围,不是吗? 贺宇帆想着,视线也开始在周围绕了起来。 桓承之二人还被围攻的不可开交,他这儿看了一会儿,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花丛中躲着一个红衣人,虽说是一直注视着战局,但从姿势来看,似乎是随时打算逃跑了。 贺宇帆眉头一皱,立刻指向那人叫道:“真身在那边儿!” 桓承之闻言立刻从战局中脱出,那女子也是在面露惊疑的同时,起身就想离开原处。 贺宇帆见状也不着急,只从乾坤袋里摸出铃铛摇了两下。一道白光闪过,等回过神儿的时候,那女子已经被桓承之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周围的“赝品”在时间停止的时候已经被端木阳处理干净,此时已经彻底孤立无援的真身则是瞪着那双好看的狐狸眼,怒视着贺宇帆吼道:“为什么你能看到我?我明明已经用了隐匿术了!” “可能是因为我视力超级好吧。”贺宇帆随口应着,待缓步走到她身旁,才继续问道:“问你个问题,这把剑究竟有什么玄机?” “你管得着吗?”那女人朝地上狠啐了一口道:“要杀你来个痛快,反正你问什么我也不会说的,你少跟我这儿浪费口舌了。” “可是我这人就是话多啊。”贺宇帆笑眯眯应道:“这个问题我思考很久了,因为现在王家家主已死,而今只剩下你一人,想重振王家根本犯不着来拼死抢剑,想一统天下的话也不该选择这个时机。所以这就说明,当初王雨哲傻不唧唧的重塑魔剑,十有八九是因你蛊惑。还说明,你从锻剑到夺剑,都是为了其他人才是。” 他这话出口,那女子的表情明显是僵了一瞬。只是下一刻,她便更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一般,呲牙咧嘴的怒吼道:“我就是为了带领王家称霸修真界才这么做的!你愿意想什么是你的事儿,赶紧……” “最后一个问题,长月门掌门他老人家要剑为何?” 贺宇帆没给她吼下去的机会,便用一种云淡风轻的语调儿轻飘飘的打断了过去。 然而这话声音是轻,击在那女子身上,可就完全是如同巨锤一般的重量了。 她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着贺宇帆,那两瓣朱唇抖了几下,又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这反应不对,赶忙摇头补救道:“我再说一遍,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任何人都无关!” 贺宇帆嗤笑一声:“我都已经知道的这么具体了,你还有什么可装的?是非要我把你们那档子龌龊事儿说给你听听,你才愿意相信我知道的有多全面?” 听到这里,那女子眼中的挣扎也终于还是消散了下去。咬唇沉默了许久,她摇头低声道:“我不会让你们去阻止他的计划的,你们现在不杀我,我会让你们后……” 话音未落,随着“噗”的一声利器破皮入肉之声,那女子嘴角也渗出了和她衣服颜色一般鲜红的血液。 桓承之面无表情的将短剑从她后心抽出,将上面血水甩了两下,才开口解释道:“她打算自爆内丹了,但是话太多,所以没让我们有机会后悔下去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忍不住嘴角一抽,不由自主的夸奖了一句道:“你动作还真迅速。” “自然的。”桓承之点头,站起身的同时,也跟着反问了一句道:“你怎么知道背后的主谋事长月门掌门?” 贺宇帆摊手:“我哪知道啊,这不是瞎猜吗?不过前面的推理确实是我根据多年套路判断出来的,至于具体哪个人,她要不主动承认,我还真不敢确定来着。” 桓承之闻言就觉得忍不住有点儿头疼。 可一旁端木阳却是赶在他开口前,就已经急切的好奇道:“那修真界这么多人,贺兄你怎么就能想到是他?还能知道他和那王家主夫人有什么龌龊的勾当?” “这个就很简单了啊。”贺宇帆摆手,用老师教导学生似得那般语重心长的口气道:“因为他是目前为止,我唯一知道名字的修真界高富帅,手头权利相比之下也能说得过去。至于关系这个问题,你说一个已婚妇女拼了命要去帮一个非她儿子的小白脸争天下,这还能是什么关系?” 这话出口,虽然听不懂“高富帅”的准确含义,但通过字面意思跑断了一会儿,端木阳看向贺宇帆的目光中顿时就多了些崇拜之意。 而桓承之则是无奈的轻笑两声:“我有些好奇,如果之前楚岳没给你看过那画像,你今天会问她哪个名字?” 贺宇帆翻了个白眼:“我还问个屁,剩下我见过面的要么是中年莽汉要么是白发老头儿,要那些都能让她拼命,这夫人的眼睛可就真瞎的不行了。”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回了一笑,继续问道:“那对我的夸奖呢?” “你真厉害。”贺宇帆陈恳道:“不过那是因为你有我这种高端辅助,不然再厉害,也充其量就是个一般般吧。” 说着,两人相视一眼,也皆是笑了起来。 至此,王家的事儿也算是彻底解决完了。 番临城里的小鬼少了控制,跑的跑除的除,不过是一天的功夫,城中便恢复了以前的宁静。 不过这除魔任务完成了,风慕良也就没理由再继续留下了。 按照之前说好的,贺宇帆请他在自家院里喝了顿酒,在酒桌之上,那喝多的剑修却道出了一个更让人感兴趣的消息—— “其实我这次出来的目的一个是历练,还有一个是师门托我去南海看看。” 风慕良喝的一脸涨红,双眼迷离的看着贺宇帆道:“听说那边儿出现了一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神医,真假不知,但贺兄你若有兴趣,可愿与我同去?” 第124章 风慕良这话一说, 贺宇帆原本还有些微醺的双眼立刻在瞪大的同时闪出了精光。 他张嘴就想应个“感兴趣”, 结果话还没出口, 就感觉一旁射来了一道凛冽到完全无法忽略的视线。 贺宇帆咽了口唾沫, 扭头看向了视线的源头。 只见桓承之拧着眉毛撑着脑袋, 用一种心情复杂又不敢直说的表情看着他。许久, 才终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消停几天啊?” 贺宇帆努力眨眼卖萌:“可是起死回生诶!你不觉得很厉害吗?” “肯定是假的。”桓承之一脸淡定道:“如果真能起死回生, 现在南海估计都得让人给踏平了, 还能让你有机会过去看?” “桓兄这话就说错了,其实除我之外, 怕是没几个人去寻的。” 还不等贺宇帆思考一下如何反驳, 那边儿风慕良就已经先一步举着杯子摇头道:“因为南海的那个仙岛是一个行医的散修据点, 里面没什么门派之分,互相之间没什么往来不说, 愿意离岛出来转转的人也不多。这个消息也只是一个和我师父相熟的散修,上次过去我门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至于到底是真是假,甚至这个明医具体是谁, 也没人能说清楚。” 贺宇帆嘴角一抽:“那你师父还让你去找?” “闲来无事呗。”风慕良笑道:“反正我本也打算出海转转, 能不能寻着另说,当成是出去长长见识也不算坏事。” 贺宇帆眨眨眼, 觉得这话说的似乎也不无道理。 再次扭头看向桓承之, 后者按了按额角道:“还想去?” 贺宇帆用力点头:“我也想长长见识。” 桓承之被他这说法闹得不禁轻笑了起来,伸手在贺宇帆脑袋上揉了两下,他说:“想去就去吧, 不过我得去跟楚岳说上一声,不然咱们走了,他一着急自己去攻打了长月门,那结果可就跟你那小说里一模一样了啊。” 贺宇帆赞同的嗯了一声,毕竟他们跟楚岳那边儿还有个同盟关系,要是一声不吭就自己跑着旅游去了,倒还真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不过…… “我们就不能先快速去灭了长月门,再挑时间去南海吗?” “还不如先快速去了南海,回来再好好考虑长月门的问题比较现实。”桓承之摇头道:“能解决王家是因为他们内忧外患聚全了,时机到位咱们也用不着损耗太大。长月门除了当初在墨澜阁折了几个长老之外,掌门没死几个资深的长老也都活着,难不成你是打算一路天雷过去直接连万芒山一起劈了吗?” 桓承之说着,见贺宇帆又皱着眉头纠结了起来,才缓了语气,打一棒子给个糖道:“不过这也不是说不让你去玩儿,毕竟时机未到,长月门短时间怕也不会出现什么灭门危机的。所以现在在这儿干等着也是等着,不如出去转转,要是真能遇着那个能起死回生的医师,那还是咱们赚了呢。” 他说完,贺宇帆也总算是重新笑了起来。 他又跟风慕良喝了几杯,聊天间也算是定下来了之后的行程。 除了桓贺二人,其他几个要么是鬼魂儿要么再忙着重塑肉身,大白似乎是在城里找了帮小弟,每天也玩儿的不亦乐乎。剩下那唯一一个没事儿干的墨离,还对韩子川的塑身肉体产生了兴趣,因而对于这次的旅行,除了桓承之之外,也就没人愿意随往了。 至于风慕良倒是也不着急,这说来说去,便决定明天让桓承之去通知了楚岳,等后天一早,三人再一同前往南海。 这商量的倒是挺好,只是让两人都万万没想到的是,等他们第二天去悦华苑寻着楚岳时,后者听说那个传说中能让人起死回生的医师,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就立刻表示希望随行。 “我虽然没有桓兄修为高,但至少在防御方面,我自信可以不战而胜的。”楚岳急切道:“或者再不济这一路盘缠也可由我来出,灵石也罢,总之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带我一同前往。” “可是……” 贺宇帆看着已经冲他深鞠一躬的楚岳,嘴角抽了两下,将人扶起的同时,又不禁问道:“那个传说不一定是真的,而且具体是哪个人有这个本事也没人能说清,这……” “我知道,就是碰碰运气。”楚岳开口,用坚定到让人无法反驳的语气打断道:“但哪怕只是这样,只要是稍微有一点点的希望,我也想去尝试一下。” 他说着,死死盯着贺宇帆的双眼看了半晌。见对方始终没有要应声的意思,才失落的慢慢垂下了脑袋,低声喃道:“我只是想再见他一次,我想说的话,还一句都没传达给他呢……” “我知道了。” 在楚岳已经打算说服自己去放弃同行的时候,贺宇帆才终于微笑着开口应了下来。他说:“带你去是可以,不过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一个人。那家伙是个剑修,眼睛黑的时候是个很温柔的好人,红的时候是个神经病,你别和神经病发生冲突,不然我怕他一个不高兴就把你砍了。” 楚岳以为他是在跟自己开了个玩笑,这听着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又再三给贺宇帆道了几声谢谢,便急着表示自己该去和店主辞职,待明天一早再去贺宅找他们了。 他这么说了,贺宇帆二人也就没再多留。 等重新回到街上,桓承之才挑眉开口道:“你是觉得那魔头指不定会砍了楚岳?” “这不能怪我多想啊。”贺宇帆苦笑道:“楚岳再怎么说是个魔物,咱魔尊大人天天喊着斩妖除魔,我真担心他一高兴就把楚岳带着斩除了。” “他不会的。” 桓承之肯定道:“风慕良在一旁看着,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随意滥杀的。” 贺宇帆咧嘴一笑:“你这说法我为啥总觉得那么奇怪?好像慕良兄成了问题儿童的管理员似得。” 桓承之耸肩轻笑,也没再多说。 期间不提。 第二天一早,贺宇帆三人才刚出门,便看见了门外立着的长发男子。 他一身青衣,头挽青绳,眉眼弯出一道浅淡的弧度,似乎是在微笑。 贺宇帆乍一看的情况下还差点儿没把人识别出来,只他家这种全城皆知的鬼宅,除了约好之外,怕是也没人会愿意登门造访的。 心下想着,脚下也快行两步到了人跟前。 这仔细一看,少了脂粉和笔墨的勾了,楚岳的素颜虽说不比女装时那般妖娆,但同时倒也多了些男子特有的英气,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阳光了不少。 给他和风慕良相互介绍了一遍,两人相互行了一礼,后者又停了停,还是直白的赞叹了一句道:“贺兄,我这才来了几日,可是快从你身旁见着所有种族的朋友了啊。” 有鬼有妖,现在又来个魔。风慕良觉得自己对贺宇帆的交友能力真的是越来越佩服了。 只是对于他的这种敬佩,贺宇帆也只是咧嘴一笑,打了个哈哈就扯开了话题。 毕竟他总不能告诉风慕良,这都是因为他小说里涵盖的种族太多了吧? 好在对方也就一说,并没有什么要追问下去的意思。 这到南海的旅途甚远,几人出城之后,便还是按照修真界最常用的交通方式——缩地向南一路行去。 有了天道走后门似得能力提升之后,贺宇帆的缩地速度也并不比桓承之他们慢多少了。因此这一路上他自己健步如飞玩儿的高兴,绕是桓承之怎么期待,也没再开口提上一句“求抱抱”的事儿。 这改变让桓承之脸黑了一路,好在他们也不是时时刻刻闭嘴赶路,等每次停下休息的时候,贺宇帆还是会按照惯常的状态靠在他怀里闭目养神就是了。 这样走走停停行了两日,到了第二天的傍晚,几人也总算是到达了海边儿。 按照风慕良所说,天亮的时候航行会比白天容易,所以在出海前还是得休息一夜,等明天一早再渡海便是。 对于这个提议,在场众人也都没异议。因此只稍微确定了一下明天的航程,几人便四散着活动去了。 贺宇帆这也不是第一次见海,但或许是这次身边儿多了爱人,不管从感觉还是心境,都莫名是比以往要快乐了不少。 他牵着桓承之的手在海边儿顺着浪潮的边沿缓缓走着,一边笑着解释道:“我跟你讲,在我们那个世界里,一形容浪漫的套路,那都是要在海边儿的夕阳下追逐奔跑的。” 桓承之不解:“为什么?” “因为电视剧里都这么演。”贺宇帆说:“不过我以前一直觉得这种行为特脑残,不过今天突然想试试,要不然我跑你追咱们感受一次?” 桓承之没有直接应声。 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他还是严肃的摇头拒绝:“你觉得你跑的过我吗?” 贺宇帆:“……” 所以说这些修仙的运动派实在是太无趣了。 两人对视一眼。 桓承之自知是说错话了,可是他想了想贺宇帆在前面拼了命的狂奔,自己在后面闲庭信步的追,怎么也没觉得这有何美感,所以那两瓣薄唇抖了一会儿,他还是换了个话题道:“说起来,我原本见你对那起死回生的医师这么感兴趣,还以为这又是跟你哪个小说撞对了路了。” “还真是。”贺宇帆咧嘴笑道:“不过你小心,撞的是狗蛋。” 桓承之:“……” 他听到“狗蛋”两个字的时候,不知为何在脊背发凉鸡皮疙瘩骤起的同时,脑中也跟着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四个字—— “血脉考核。” 还没等他想出,贺宇帆已经在一旁笑了起来道:“我就知道你在想这个。” 桓承之看着他的笑容,觉得自己眼皮有点儿跳。 果然,下一秒贺宇帆就笑的更艳了。他拍了拍桓承之的肩膀,用一种安慰的语气缓声道:“这次你放心,很安全的。” 桓承之松了口气:“跟血脉没关了是吗?” “你怎么会这么想?”贺宇帆一脸诧异:“我只是觉得,你历练了这么些日子,对于一个小小的血脉试炼,总不会再像以前那么惨了对吧?” 桓承之低头沉默。 他果然就不能在这方面抱有任何期待。 然而悲伤归悲伤,又向前走了两步,桓承之还是咬了咬牙,继续顺着话问道:“还是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这次的血脉试炼是什么吧,我怕我进步再大也赶不上狗蛋的。” “你肯定赶不上狗蛋的,这个你不用烦恼。”贺宇帆抬手在他脑袋上摸了摸道:“说个最简单的,狗蛋还精通医术,你……” “不会,别问了。” 桓承之被他说的都快想跳海去了。 抬手在额角狠狠按揉了两下,又深吸一口气道:“所以这次的情节是狗蛋和那个能让人起死回生的人讨论医术?” “是请人帮忙。”贺宇帆摇头道:“最开始爱上狗蛋的那个姑娘,在上次的副本里出事儿死了。狗蛋怜惜姑娘这么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损,就带着他的另外几个仰慕者一起去了那个传说中的仙岛,找到了那个医术高超的医生。” 桓承之点了点头,又忍不住皱眉道:“可是我们这次没有需要起死回生的人啊。” “有没有是一回事儿,你听我给你讲完呗。”贺宇帆笑道:“找到人之后,医生看狗蛋根骨清奇性格又好什么心眼又好什么都好,就答应帮他复活那姑娘。但是复活一个人没那么简单,需要几种很稀有的草药,那些草药只有在仙岛上一年开一月的秘境里才能寻到。” “但是想要进入秘境中生长这些草药的部位,就需要血脉的考核。”桓承之面无表情的帮他接着说道:“之前去寻这种草药的人基本都死完了,因为他们血脉不够强大。只有狗蛋的血脉够格,进去之后想拿草药,却发现还有怪物看守。” 他一口气说完,然后扭头看向身边儿已经目瞪口呆的贺宇帆,目光平静缓声笑道:“我猜的对吗?” 贺宇帆头点的跟鸡啄米似得:“我发现你出师了啊!再这么下去你干脆别修真,咱们一起写小说去吧?” “你得了吧。”桓承之嘴角一抽:“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那秘境里除了这些草药,肯定还有一个只有狗蛋有资格获得的宝贝。” 贺宇帆目光中的赞叹顿时更重了。 桓承之看他一眼,随即哭笑不得道:“你都没发现,狗蛋经历的每一个秘境都是这个套路吗?” “当然不是了。”贺宇帆摇头,笑的有些揶揄道:“这次和其他那几次相比,总归还是有所不同的。” 桓承之挑着音儿“哦”了一声,紧跟着问道:“比如?” 贺宇帆咧嘴:“比如那个神医的小徒弟是你迷妹,崇拜你的医术,也沉迷你的美色。并且会在和你一起进去秘境的时候……” “打住。” 桓承之没等他一脸猥琐的把剩下那几个字儿说完,就已经先一步开口阻止道:“她是狗蛋的女人,不是我的。” “一样啦。”贺宇帆笑个不停,嘴里还不怕死的继续道:“桓先生你对你即将到来的桃花运有什么想法吗?” 我只希望她不要变成我强有力的情敌就好了。 桓承之在心里想着。 面上只伸手在贺宇帆鼻尖捏了两下,也没去回应什么。 两人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等回过神儿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月亮自东方的水面上缓缓升起,贺宇帆又拉着人看了会儿月亮又指了指星星,待终于闹够了在沙滩上躺下,还没等桓承之再说点儿什么,他就已经开始眯着眼睛打起了轻鼾。 这结果其实也并没出乎预料,毕竟每次累了之后,自家道侣就总能睡得这么迅速。 桓承之面色温柔的勾了勾唇角,眼中宠溺的味道满当的就差溢出来了。 他一手曲着伸在贺宇帆脑后给人充当枕头,一手轻轻搭放在那人腰上。双眼安静的凝视着那张百看不厌甚至越看越入味儿的脸,不知过了多久,才伴着对方一起陷入了沉睡。 这一夜睡得踏实。 等第二日贺宇帆睁眼的时候,迷瞪之中突然发现身下摇摇晃晃,双眼猛睁之时,才意识到他们似乎在他睡着的时候,就已经起航了。 视线朝一旁挪去,在看清楚他所乘之物到底是什么的时候,贺宇帆一个激灵,直接就站起了身子。 “你终于睡醒了啊?” 桓承之的声音在后方响起,贺宇帆回头,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好像还一直躺在人怀里来着。 冲对方扬出一个愉快的笑容,他点头道:“为什么我们会坐在这上?” 他说着,用手指了指身下的那个巨大的葫芦,就着色泽和样式来看,为什么总觉得这么眼熟? “这是我装酒用的葫芦啊。” 没等桓承之开口,一旁风慕良就先笑着解释道:“因为桓道友和楚道友都只有本命法器能渡海,那样实在是太麻烦了。所以我就大度一次,让你们都试试我的葫芦咯。” 他说着,冲贺宇帆咧嘴笑道:“我这葫芦感觉不错吧?” 贺宇帆快速点头。 要知道作为一个现代人,对修真世界的憧憬除了御剑飞行之外,就是这种水上飘着的大葫芦好吗! 如果不是因为周围有人,贺宇帆简直就像趴在葫芦上滚两下体验一把了。 可是没有如果。 所以滚两下的想法终究也只是想想罢了。 不过为了过过眼瘾,贺宇帆还是忍不住在葫芦的各个部位都绕了绕,最后坐在最前面的那个巨大的圆形上,他朝风慕良问道:“慕良兄啊,你这葫芦够结实不?” “什么意思?”风慕良有些不解,但还是在他身旁跟着坐下,一边笑着回答道:“这结不结实的没法说,大风大浪定然是没问题的。不过如果有人挑事儿的话,打不上这葫芦我就能给砍下来的。” 贺宇帆闻言点头,面色还是有点儿不太好看。 沉默片刻,他还是继续道:“慕良兄,你会相信我的预言能力的,对吗?” 风慕良点头。 这他自己感受过,也有听那魔尊说过。只是现在问这种问题…… 风慕良一愣,随即脸色也跟着一起纠结了起来。他说:“你别告诉我,我们是马上就要遭到攻击了。” “那倒不是。”贺宇帆摇头。 等对方稍稍松了口气,他才继续道:“我只是确定这一路不会一帆风顺,但究竟是什么时候遭受攻击,这我就说不准了。” 风慕良:“……” 抬手在脸上狠狠搓了两下,身子也跟着站了起来。在提剑向后的同时,他对一直跟在一旁的桓承之嘱咐了一声道:“桓道友一会儿船头的位置你来守,中间让楚道友来,我去船尾。” 说着,他快步向后走去。 在波涛声响起的时候,贺宇帆清晰的听到风慕良在后面喊道:“一定不能让人攻到我的葫芦啊!它一点儿都不结实,会漏水的啊!” 贺宇帆闻言忍不住就是“噗嗤”一声轻笑。 桓承之则是略显无奈的敲了敲他脑门儿,一边低声问道:“昨天在下面怎么没提前告诉我一声?” “我以为你们会在我醒着的时候上船来的。”贺宇帆摊手道:“不过你放心,这葫芦绝对不会漏的。” 桓承之挑眉:“因为狗蛋的船也没漏?” 贺宇帆笑了:“你真聪明。” 第125章 这话过去, 桓承之也总算将视线放回到了海面上, 开始认真的监视起了周围。 贺宇帆靠坐在他身旁, 和他一同看着那一片碧蓝的海面, 感受着扑面而来带着些微弱腥气的海风, 他说:“我以前也去过大海, 只不过我们那边儿为了安全, 游客就算坐船, 也必须在固定的区域里玩儿,那个区域离海滩都不太远, 像这样一眼四周都看不到岸的情况, 其实是第一次的来着。” 桓承之低低“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问道:“喜欢这种?” “挺喜欢的。”贺宇帆点头笑道:“怎么说吧, 感觉很自由。但唯一不好的就是这周围没个栏杆,我这人好奇心重你也不是不知道,所以让我这样近距离盯着海面,我就总会想跳下去, 看看海底是什么样儿的。” 似乎是已经习惯了他这种反应, 桓承之表情倒是还挺淡定。 视线仍然平平对着前方的海面,他语调温柔道:“这样跳下去不安全, 容易呛水。你要真想去海底转转, 等咱们上了岸,我带你从岸边儿顺着走下去便是。” 贺宇帆闻言一愣:“我怎么不记得你还有能在水底呼吸的这种设定?不只是你,就是狗蛋也没这么厉害啊。” “我当然没有。” 桓承之摇头, 笑容中带着慢慢的宠溺。 迎着贺宇帆不解的目光,他双手向前缓缓伸出。 在指尖掐诀再次分开之后,两只手中间便出现了一片淡蓝色的屏障。 至此,他停了动作,开口朝贺宇帆继续道:“摸摸看?” 贺宇帆眨眨眼,也没跟他客气什么。 伸手过去用掌心按住屏障,他惊奇的发现这玩意儿就像个玻璃似得,又结实又硬不说,还能透过它看到另一边儿的东西。 屈指在屏障上“咚咚”的敲了两下,心中顿时就升起了一股子对故乡事物的怀恋之意。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努力把那股子翻滚而起的激动平复了一下,才好奇道:“你的意思是用这东西隔开水,弄出来一个水下甬道让我下海?” 桓承之点头:“如果想的话,你的手也可以穿过它去摸摸你想摸的东西。觉得怎么样?” “棒极了。” 贺宇帆咧嘴,虽然他相比之下其实更向往小说里那种吃一口就能在海底自由呼吸的水草,不过听桓承之说的这种方法,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 “这东西是不是得用超多的灵力啊?” “那就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了。” 桓承之笑着在他头顶抚摸两下,另一手却快速将本命剑抽出,甚至连一丝停顿都没有,便扬起胳膊将短剑向前掷了出去。 贺宇帆一愣,赶忙向剑锋所指之处看了过去。 一声巨大的哀嚎响起,与之同时是一根从水中扬出的青绿色触手。 桓承之的剑就插在那触手正中,他表情淡定随手一挥,剑就仿佛还在他手中一般,随着这动作向旁猛的一斩,那根触手几乎没有一丝抵抗的能力,只转眼就被从当中断成了两截。 墨黑的血液从断层中流淌而下,将原本清澈的海水也染上了一抹深色。 有了这么一个开头,后面坐着的楚岳和风慕良也立刻反应了过来。 提升己方灵力的笛声响起,伴随着三把剑远程攻击着那只似乎是大章鱼的怪物。 因为魔剑是自动攻击,用不着人去专门控制什么,所以贺宇帆也只得继续坐葫芦上,耐心的盯着前方安静围观。 许久,他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了一句道:“也不知道这玩意儿能不能吃。” 桓承之:“……” 因为两人离得很近,他的注意力又习惯性有大半放在贺宇帆身上,所以这声低喃别人能不能听到说不定,可桓承之却是一个字不差的听了个清楚。 这章鱼算不上什么厉害的魔物,尤其是当跟前有魔尊大人这个超强战力,还有楚岳这个绝顶的辅助跟着,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这一片的海水就已经被染的漆黑了。 此时胜局已定,桓承之也总算是空暇了心思,转头朝贺宇帆问了声道:“要不我给你砍下来一段儿,等上岸之后,你烤烤试着吃上一次?” 贺宇帆嘴角一抽,倒是没料到那声低喃给人听了去了。 不过桓承之的这个说法也确实是值得考虑,他摸了摸下巴,有些犹豫道:“这玩意儿不会有毒吧?” “毒是肯定有的。”桓承之笑道:“不过我允许你一边喝我的血一边吃它。” 说着,还没给贺宇帆开口拒绝的机会,只见那边儿短剑一挥,随着“噗”的一声响动,等贺宇帆再将视线对过去的时候,桓承之的那把剑已经插着个半人大的章鱼脚冲几人飞回来了。 贺宇帆:“……” 他真不知道是该感动一下自家道侣的大无畏精神,还是该无奈一下他这种实诚到让人无话可说的做法了。 不过既然是拿都拿回来了,那不研究一下就实在是有些对不起自己了。 贺宇帆抱着那半截还在滴黑血的触角看了一会儿,又用手指在上面的吸盘上戳了两下,确定这近距离的观看真的会让人彻底丧失食欲后,便深吸了一口气,将触角随手塞进了自己的乾坤袋里。 对于他的这种做法,桓承之看在眼里倒也没去说什么。毕竟要吃也得上岸再说,眼下收起来倒也没什么问题。 那边儿章鱼的主体被连续砍掉了七八根触角,似乎是也意识到自己再打下去就定要丧身于此,它又哀嚎了一声,猛的冲众人掀起了一波几米高的海浪后,便翻身潜下了水底。 身下的葫芦有风慕良的操控,此时水面太晃,那葫芦便早已稳稳的腾空而起。 贺宇帆端坐在葫芦上,抬头仰望着近在眼前的海浪。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这一波水真的能砸到他身上,那别说生死,估计直接都能把他拍扁在葫芦上撕都撕不下来了。 心里这样胡乱的想着,面前也被拉起了一道桓承之之前给他示范过的屏障。 这道屏障将整个葫芦都包裹在内,原本来势凶猛的海水拍打在上面,让贺宇帆硬生生的多了种坐在副驾驶看雨水打挡风玻璃的错觉。 修真者果然都是群怪物。 贺宇帆在心底低低的叹了一声,等他想完,葫芦也已经突破了海浪。 屏障散去的同时,贺宇帆条件反射的朝前望了一眼。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他立刻就咧嘴笑了起来。 伸手指向远方,他说:“我看到岛了,我们要去的应该就是那个吧?” “应该是。”风慕良闻言也跟着上前了一步,站在贺宇帆身后手搭凉棚朝他所指的方向眺望半晌,他点头道:“师父之前与我说过,这个岛似乎是随着土地自己的意愿在不停挪动位置。能不能寻着都是缘分,但现在看起来,咱们好像是很有缘啊。” 贺宇帆咧嘴一笑:“那是自然。” 两人这说着笑着,一旁桓承之也跟着勾了嘴角。 唯独后面收了笛子的楚岳,在看到岛后,面上那种难以形容的情绪就更加明显了起来。 贺宇帆说过,这事儿求不得,是真是假都是看命。 可明明熄灭了这么多年的希望,终于有重燃的机会,如果再被无情扑灭…… 楚岳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努力对自己说了几次一定会实现后,才总算将眼中已经有些疯狂的情绪压了下去。双眸磕上再睁开时,其间的波涛也总算是平静了起来。 约摸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大葫芦便在风慕良的操纵下稳稳落在了小岛外围的沙滩上面儿。 几人从葫芦上跃下,趁着风慕良收葫芦的时候,贺宇帆也扭头朝周围看了起来。 沙滩很大,正对着海滩的另一边儿是一片树林。 按照以往的习惯,贺宇帆先放过树林,将视线向左右挪了过去。这一望满眼的金黄,但就这么大的地方,却是完全没能见着一个人影。 “别看两边儿了,看看中间。”桓承之拍了拍贺宇帆的肩膀,口中提醒道:“这海滩上没什么东西,修真者里爱玩儿的也没几个,与其想从这儿找人,不如直接进去里面看看。” 贺宇帆点头。 顺着桓承之所说将视线放回了岛内,结果这才刚看过去,他就直接抬手指向前方的树林道:“那边儿就有个人,要不先过去问问?”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也都赞同的应了下来。 随后贺宇帆走在最前带路,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们便远远看着了前方那个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的白衣青年。 那青年黑发被一块青步挽在头顶,倒也看不出个具体的长度。眉眼算不得惊艳也说不上美,只是就远远看着,却有种和周围万物都混为一体似得自然。 青年听着这边儿的动静也站起了身子扭了头,表情带着警惕的看了看来人,他拧眉问道:“你们是……迷路至此?” “我们是专门来这儿的。”贺宇帆摇头坦诚道:“敢问道友,这岛可是那个传说中的医师岛?” “是散云岛。” 那人闻言眼中的警惕更深了些许,目光在四人身上各转一圈,他抿唇道:“几位道友身体并无大碍,不知来岛上是为何事?” “既然来了,那自然是为了求医。”贺宇帆继续用微笑回应着对方的冷淡,他说:“只是我友人此时早已是一具白骨,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实在是不好刨坟挖骨的。” 贺宇帆应得直白,也同时将他们所寻之事完全道了出来。 那青年倒也不傻,听他这么说了,眉头又拧了两下,才点头道:“岛上有规矩,寻医问药需要先服了我们给的丹药才能入岛。你们如果愿意,我在这儿给你们药,不愿意的话等入了岛,在村口也得服了才行,不然别说是寻药,你们根本连人都见不到的。我马上挖完这株药,正好在完成前,你们自己考虑考虑要不要继续进去吧。” 这话出口,风慕良和楚岳的表情都有点儿难看。 桓承之面色不变,只是视线已经挪去了贺宇帆身上。 后者被他盯着,又不好直接道出真相。只拿出了他多年练就的装傻本领,做出副真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朝已经再次蹲下身去和草药作斗争的青年询问道:“那个,先生能告诉我们,您说的丹药是何功效吗?” “封印所有修为,不管你是魔修妖修还是人类,也不管你是什么修为,这一颗下去,除非给你解药,否则你不论如何修炼,修为都会永远停留在筑基初期的阶段。” 青年说:“不过在几位离岛的时候,我们自然也会提供解药。信与不信,就看你们如何去想了。” 话音落下,似乎是为了给几人一个思考的时间。他低头挖药,再也没说一句话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只剩下“咚咚”的一声声利器铲土的节奏声不断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楚岳便紧着拳头开口问道:“我们可以到了你说的村口再回答吃不吃吗?” “自然可以。”青年面无表情,目光都懒得给他一个,口中在顿了几秒后,也跟着补充了一句道:“如果你们能找到的话。” 还没等几人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是何,他那边儿的草药也已经挖出来了。 将那块在贺宇帆看来其实和花椰菜无异的草药用白绢包起,又放回乾坤袋里,他便站起了身子,单手在胸前掐了起来。 “你等一下!” 贺宇帆见状赶忙叫道:“他不吃我吃,先生你等等再走。” 那青年被他这一吼,手中动作也跟着一顿。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贺宇帆一眼,他突然眉眼一弯,勾唇笑道:“你就不担心我在这儿夺你修为,然后杀你越货?” “不担心。”贺宇帆拍着胸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道:“我这人就是喜欢随心而行,我觉得先生面善不像坏人,所以愿意相信先生的为人。” 那青年听他说着,脸上笑意也越发浓了起来。 伸手从乾坤袋里又摸了一会儿,在掏出一颗纯白色的丹药递放在贺宇帆手中的同时,也忍不住乐了声道:“相由心生,道友你也不像是坏人。” “我当然不是坏人了。”贺宇帆说着没有丝毫犹豫就把药塞进了嘴里,喉结上下一滚“咕咚”一声,又张嘴给青年示意他确实吃完后,才指了指一旁桓承之道:“先生再给我一颗行不?他也跟我一起进去呢。” 那青年被他这举动闹得一愣,随即笑的停不住道:“吃不吃要看本人意愿,他若想随你进去的话,自然也该主动……” “我吃。” 桓承之面色不变,开口打断道:“他去哪我去哪,有劳先生了。” 毕竟贺宇帆敢吃,就说明这药没问题。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因为一时的修为封印去纠结什么了。 这样想着,两人也都把药吞进了口中。 风慕良在桓承之咽下后也表示自己愿意,剩下一个楚岳,在这种情况下左右看看,最终也还是咬牙要了一颗,将自己灵力封印了起来。 其实要说这药效虽说很可怕,但吃的时候却除了一丝清凉之外,感受不到丝毫不舒服的意思。 只是等药入腹,再重新动用灵力的时候,便会发现那些高阶段的功法已经使用不了,低阶段的也跟着威力大减就是了。 等几人吃完药后,青年又挨个给他们搭了个脉。 确定修为都和之前所说一般停留在筑基初期了,他满意的点头道:“既然几位选择相信在下,那自然就是上客了。路途尚远,几位还请站近一些,在下送诸位一同前去。” 说着,他低头不知用什么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嫩绿色的圆圈。将贺宇帆几人都召入圈内,才闭眼掐诀念起了咒语。 随着他话音响起,那圆圈也慢慢向上腾起了些晶莹的绿光。 那光芒越来越亮,周围的景象也随之越来越模糊不清。待亮至最明时,青年口中的咒语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只一秒,光芒尽散。 等贺宇帆睁眼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已经从刚刚那个原始丛林似得地方转为了一个农家小院。 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是院门,院子里有五个连续的木楼,高的三层矮的一层,小径相通,院里左边儿是一片花田,右边儿则是一片绿油油的药田。 “之前向你们问过来意,如果是为了寻求起死回生之术,那就在这儿先稍等片刻,一会儿等我家先生诊疗完毕,你们去跟他说就好了。” 那青年说着,视线在四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盯着贺宇帆道:“先生出诊全凭喜好,成不成看命。但不论结果如何,受诊者都该谢谢你才是。” 是你,不是你们。 说完,那青年再次重申了一遍“等在原地”,自己则是快步向那个坐落在正中的三层小楼走了过去。 待他进门,桓承之才忍不住朝贺宇帆道:“如果刚刚我们没有吃他的药,结果会是如何?” “会永远找不到这个地方,甚至永远找不到任何一个医师的门院。”贺宇帆道:“你想想,慕良兄之前就说了这地方是个散修聚集地,既然是散修,你觉得谁会神经病的搞什么‘村子’啊。” 这话出口,剩下三人皆是有种醍醐灌顶之意。 楚岳更是抖着双唇,一脸难以置信道:“意思就是他说的那个‘村口还有让吃药的地方’,其实是在骗我们的?” “没错。”贺宇帆点头道:“因为来这儿求医的都不会是什么低修为的,在这种情况下,医生首先需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其次还需要保证患者对他的信任。如果当时咱们拒绝了他家的药,你相信我,就算咱们真运气好能寻到这里,他们也一定会有一百种方法来拒绝咱们进门的。” 贺宇帆话音落下,剩下三人皆陷入了沉默。 桓承之是清楚自家道侣知道情节,自然会选择最正确的方法。 至于剩下二人,则是不约而同在感叹,他们刚刚差点儿就错失了唯一一次来到这里的机会。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自旁的响起,她说:“道友你这年纪不大,看的倒是挺清楚的啊?” 贺宇帆闻言回头。 只见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个身着黄色长裙的少女正弯着眼睛注视着他。 这姑娘很美,长发如瀑,柳眉弯弯。那双溜圆的大眼睛就好似星月一般,在日光的衬照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两人对视一眼,贺宇帆赶忙低头道:“姑娘谬赞了。” “哪有。”那少女弯着眉眼轻笑道:“你能跟着我师弟那个冷木头回来,就已经说明你是目前为止上岛的所有人里,最能看透的那个人了。你要知道师弟来这儿五年,别说是问诊的,他就连个活物都没带回过一次呢。” 贺宇帆嘴角一抽。 不得不说,如果他没有提前知道情节,就那青年的解释来说,他今天也定然是无功而返了。 好在没有如果。 心下想着,他也悄悄松了口气。 那少女却像是越看他越顺眼儿般,歪了歪脑袋,脸上笑意也更浓了一点儿。她勾起唇角,大方又甜美的笑道:“我觉得你这人很有趣,我叫陆奕遥,可以和道友你交个朋友吗?” 贺宇帆听到这名字忍不住就是一愣。 陆奕遥…… 他下意识扭头看了眼桓承之。 后者此时脸色已然黑成一片。 甚至不需要贺宇帆解释,他也能清楚的知道,这个“陆奕遥”,怕就是传说中的狗蛋的新桃花了。 第126章 少女说的很认真, 那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又透着些年轻姑娘所独有的俏皮可爱。 贺宇帆盯着她的双眼神游天外了数秒, 猛的反应过来自己这种行为有点儿失礼, 赶忙错开视线低头, 跟着自我介绍道:“在下贺宇帆, 能得姑娘赏识实乃三生有幸。刚刚一时有些慌乱, 还请姑娘见谅。” “没关系啦。”陆奕遥摇头笑道:“如果不介意的话, 贺兄能否告诉我, 来此找我师父是为何事?” “这个……” 贺宇帆开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跟她也解释一遍, 就听主屋那边儿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巨响, 随即是“咚”的一声重物砸地的声音。 几人闻声哪还记得聊天, 所有视线都在第一时间朝声源处汇了过去。 只见一身着黑色道袍的壮汉躺在主屋门前不远处的地上,嘴里还不停骂骂咧咧的吼着什么。 再看主屋那两扇已经大敞的木门, 就算是再蠢,也差不多是能猜到这情况是怎么回事儿了。 贺宇帆想着,那壮汉也揉着肚子从地上爬了起来。双眼紧盯屋门的方向,口中骂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给的丹药我也吃了, 门也是你们的人给我带进来的, 凭什么不给我起死回生的灵丹?我看你们根本就没有吧!” “就是没有,怎的?” 随着一个冷冰冰的男声响起, 屋里向外走出了一个身着青衣的青年。从面貌来看约摸是二十六七的模样, 就长相来说,确实也算得上个帅哥。 他剑眉入鬓,下面一双狭长的凤眼中满是寒意。站在屋门口的那几级台阶上, 双手抱臂居高临下的看了壮汉一眼,他嗤笑一声,继续道:“你身上煞气和杀意都这么浓,怕也是想杀我很久了吧?” 那壮汉闻言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声:“老子不但想杀你,还想把你那根舌头挖出来喂狗。一个破庸医你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是吗?要不是因为老子修为被你封了,我现在就让你们所有人死无葬身之地。” “这样啊……”那青年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最后像是打定了主意一般,抬手握拳在掌心一击道:“那我放你离岛好了。” 他说着,抬手对壮汉一挥,后者身旁便亮起了一片和送贺宇帆几人过来时相同的绿光。 这举动实在是有些出人预料,可就在壮汉呆愣的时候,这青年袖子一甩。几根细细的银针也随着向壮汉飞了过去。 惨叫响起的瞬间,壮汉的身影也跟着光线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青年打了个哈欠,又拍了拍手,才撇嘴嘁了声道:“真是活该。” 待这一切做完,周围围观的众人也都不约而同的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陆奕遥先回过神儿来,上前一步对青年鞠躬唤道:“师父。” “无须多礼。”青年摆摆手,又继续补充了一句道:“以后没事儿别带这种人回来,不说别的,就他那味道也把我这院子熏得一股臭味。” 陆奕遥闻言赶忙应是。 青年却摇了摇头,甚至从头到尾都没将视线往贺宇帆等人身上落过一次,便转身回去了屋里。 等那两扇摇摇欲坠的木门重新合上,贺宇帆才终于忍不住,扭头朝桓承之问道:“刚刚那个壮汉身上有臭味儿?” 按理说他被天道提升五感之后,嗅觉也应当是提升了许多。只是刚刚这么近的距离,他也并未觉得那壮汉身上有何不妥啊…… “他确实是没有体味。” 不及桓承之应声,一旁陆奕遥先一步开口解释道:“我师父不喜欢杀孽深重之人。刚刚那男子是我带回来的,我修为不够,也察觉不到他身上的血腥味儿,这边确实是我大意,也怪不得师父生气。” 她说着,脑袋也慢慢低了下去,面上写满了自责之意。 贺宇帆见状纠结的想去安慰一声,只是还没等他出声儿,那边儿主屋的木门就又被推了开来,最初带贺宇帆等人过来的青年站在门口,摇头笑道:“奕遥你用不着自责,栖轩气的不是你带错了人。毕竟咱们这儿已经快一年没人来了,他自己也闲得很的。” 陆奕遥闻言抬头,嘴角微抽道:“师弟你又直呼师父大名。” “我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他徒弟。”青年皱眉啧了一声,却也似乎是懒得计较一般,只顿了顿,就继续笑起来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什么气成这样?” 陆奕遥眨眨眼,一时间不知是该点头摇头。 只是一旁早已好奇的就差抓耳挠腮的贺宇帆听到这问题,则是立即鸡啄米似得点起了脑袋。 青年被他这举动闹得笑意更甚,眼珠一转,他表情揶揄道:“刚刚栖轩给那人诊脉的时候,那人摸他手,还说想娶……” 话没说完,木门又从后面猛的被推了开来,青年脚下反应迅速才没被撞着,只是回头看去,刚刚出来的栖轩早已经脸黑如锅底了。 青年稳住步子,无所畏惧的开口笑道:“哟,你听到了啊?” “这地方隔音本就不佳,你以后再道我坏话,还拜托能走远点儿再说。”栖轩一脸不悦的应着,视线扫过,总算是对上了贺宇帆等人。 只是这一路看去,面上表情却越来越难看了起来,连续圈的扫视后,才终于把目光对上了贺宇帆的双眼,他说:“你跟我进来吧,你一个人。” 说完,也没给贺宇帆回应的机会,他便转身回去了屋里。 那刚刚说完他糗事儿的青年咧嘴一笑也跟了进去,贺宇帆则是在原地沉默片刻,最后拍了拍桓承之,给对方道了句“乖乖等着”。 待后者点头应下,他也抬脚,按栖轩所说独身跟着进去了主屋。 在进门的瞬间,还不及看清里面,就先被一股淡淡的药香笼罩了起来。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将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看到了房间里的药柜,也看到了一旁的方桌边儿坐着的两人。 栖轩面对着他,见人视线对过,便伸手示意了一下自己对面儿的木凳道:“坐吧。” 贺宇帆点头,在坐下的同时,也跟着补充了一句道:“其实来看病的人不是我。” “我知道。”栖轩点头,目光不移道:“刚刚展凌带你们来的时候便说了,你们想要起死回生的丹药是吗?” 贺宇帆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但愣了一秒后,还是立刻点头,跟着问道:“那先生是……” “当然没这么容易。”栖轩嘁声道:“你那几个朋友身上的味道没比刚刚那人好上多少,反正都让我不怎么舒服。况且我现在心情不好,所以想要丹药,先帮我办个事儿让我心情好点儿再说吧。” 贺宇帆抿唇。 在小说里那个医师也是这样要求狗蛋的。 只是他们不像狗蛋,可以用自己做出的丹药来解除修为的禁锢效果,所以……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双眼对向栖轩,一边认真道:“先生所言是该如此,只是我等修为尚浅,若是太难的事情,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去完成的。” “这我管不着。”栖轩挑唇,笑的邪肆的根本不像个医者。他说:“要求我说出来,达成了咱们再谈后面的。现在我想要岛外那个巡护水怪的触角,不用太多,半人长的就够。至于时间吧……” 栖轩摸了摸下巴,似乎在思考定个多久比较让他舒服。 只是还不等他想完,一旁展凌就先一步不赞同道:“栖轩你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了,巡护水怪的实力多强你又不是不知,让这四个筑基的过去,那岂不是……” “这位大哥多谢关心,不过要求我可以接受。”贺宇帆咧嘴,笑的不是一般的欢乐。他说:“至于时间问题,先生您也不用考虑,我现在就可以把它给你。” 说着,他迎着两人惊疑的目光,伸手从乾坤袋里摸了两下,最后抱出了一根特别符合要求、还在滴着血的半人大的触手放在了桌上。 这玩意儿挺沉,贺宇帆把它放下之后深呼吸了两下,才开口继续道:“我刚刚听先生描述觉得应该就是这个,先生您看成吗?” 话音落下,剩下两人面上的表情皆固定在了“目瞪口呆”。 他们左右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栖轩拧眉,用怀疑的语调问道:“你是算到我会出这个题了?” 按理说他这是刚刚脑子一热随便想的,具体是何在他说出口前他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连这都能算到的话…… 栖轩深吸一口气,看向贺宇帆的目光里也多了些忌惮之意。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眼中掐算超神的某人,此时却咧嘴一笑,略显尴尬的摇头应道:“其实我很想说是的,但是事实是这怪物是我们上岛前遇到的,然后……” “然后?”栖轩紧追不舍的问道:“如果不是我想多的话,一般人当是不会想着去专门砍他一根触角下拉收着吧?” “当然不会。”贺宇帆赞同的点头:“可架不住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个玩意儿啊,所以就忍不住想,这指不定还挺好吃的……” 栖轩:“……” 他看向贺宇帆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了很多,那双凤眼直勾勾的盯着贺宇帆的双眼,似乎是想要从其中看出些许说谎的意味。 然而不管他盯多久,对方都是一脸坦诚,坦诚到他也不得不去相信,这种开玩笑一样的答案就是事实。 片刻,栖轩深吸一口气,终于错开了视线。 贺宇帆见状嘴角的笑意也咧的更大了一点儿,一边继续道:“其实我原计划是上岸就吃,结果拿到手上之后我觉得这东西外表看起来有点儿可怕,怕是还有毒,所以就把它放在乾坤袋里,想着从这儿离开之后要是能想办法去毒,尝尝鲜倒也无妨。” 他说着,目光里也多了点儿期待的意思。 栖轩视线在他脸上上下打量了一会儿,最后指着桌上的那根触角道:“你真想吃?” 贺宇帆眨眨眼,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 栖轩突然咧嘴笑道:“你说的我也想吃吃看了。一会儿你等等,我去给它去毒,然后咱们一起尝尝,你说如何?” 贺宇帆没有在第一时间做出回应,他挠挠头,有些欲言又止道:“这当然是好事,只是……” 话没说完,栖轩就悟了其中的意思。他一边起身一边摆手道:“灵药的事情我答应你了,只不过我会做是会做,材料现在也不齐全。你就算急着问我要我也拿不出来,所以你看,你要等不及想走我就让展凌送你们离开。你要是不着急的话……” “我一点儿都不急,咱们去吃海怪吧。” 贺宇帆赶忙打断道,栖轩见他识相,满意的勾了勾唇,便转身向后屋走了出去。 话分两头,先放下那边儿越相处越觉得这医生有点儿神经病的贺宇帆不提,单说这边儿在屋外原地等候的桓承之三人。 虽说这地方四面有树日光也不算烈,但就这么干站在原地等待,也不免还是让人有些心焦气燥了。 “桓兄你说,贺兄这都进去这么久了,真的没什么事儿吗?” 风慕良在原地踱着步子转了两圈,眉头在中间紧紧拧着,口中有些纠结的问道:“咱们……” “咱们只能等着。”桓承之不等他继续说出,便主动打断道:“如果真的有问题,宇帆也不会这么直接跟进去的。况且你相信我,就算出了意外,受伤的人也不会是他。” 桓承之这话说的无比坚定,只是听在没见过天道的风慕良和楚岳耳朵里,就显得不是那么有说服力了。 那边儿陆奕遥见贺宇帆进屋之后也没急着离开,此时听着桓承之的答案,倒是转转眼珠,直白问道:“道友何出此言?” 桓承之眉头一紧,答非所问的含糊道:“因为我相信他。” 陆奕遥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就是“噗嗤”一声轻笑了起来。 然而却不等她继续说点儿什么,远方的屋后就先一步燃起了一阵冲天的浓烟,让这边儿四人的目光都不由跟着挪了过去。 其中桓承之反应最烈,在看到浓烟的瞬间,便一把扯住陆奕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会着火?我……” “诸位别慌。” 话说一半,那主屋的门也被从内推了开来。展凌战在门口,目光复杂的在几人身上看了一圈,最后忍不住低叹了声道:“我家先生在后院和贺先生小聚,诸位随我一同过去吧。” 他说完,转身向后院走了过去。 剩下几人对视一秒,还是以桓承之为首,皆快步跟了过去。 可是想象中烈火冲天交战的场景并未出现,四人随展凌到位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贺宇帆和栖轩两人一人一刀片着那根触角烤着吃的样子。 栖轩似乎是吃到兴头,甚至还从乾坤袋里摸了两坛酒出来,递了一坛给贺宇帆道:“来来来贺兄喝酒,我跟你讲这酒可是我用院里的桂花自己酿的,后劲儿不大,但醇香倒还是敢说的。” 贺宇帆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现在这种情况。但对方有意,他便也没去矫情的推辞,接过酒坛和栖轩一撞,两人豪爽的一口灌下,顿时后者看他的表情就更为赏识了。 至此,贺宇帆才终于看着了过来的桓承之等人。 赶忙招手将几人唤至跟前,又大略讲了一下现在的情况,他就继续和栖轩喝酒吃肉去了。 这一顿两人欢乐其他人懵神的宴会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天边月明,栖轩才终于晕乎乎的被展凌扛回了房间。 贺宇帆等人因为得了家主的赏识所以也为上宾,因此免去了继续坐在庭院里风吹的苦,倒是一人一间的给了四个客房。 由于晚上酒喝太多,贺宇帆一时间也睡不着觉。 先跑去桓承之屋里跟人闹腾了一会儿,等玩儿够了说要回房,桓承之说要送他,又被他以出门就到为由推了回去。 只是等他出门之后,却脑子一热脚步一转,自个儿跑到小院后面的花园里的假山边儿上去了。 “贺先生这是睡不着吗?” 身后传来一个有些温凉又轻柔的声音,贺宇帆回头,展凌双手负在身后站在距他不远的位置微笑注视着他。 贺宇帆脑子有点儿晕乎,下意识点了点头,一边开口应道:“酒喝多了不大舒服,想吹吹风。” “可从一个医者的角度来说,贺先生这样可容易染风寒的。” 展凌说着,自己却上前两步,跟着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手中不知从何变出一件外套,他递给贺宇帆的同时,也跟着继续笑道:“这岛上入夜风凉,还是多穿些东西挡挡吧。” 贺宇帆低低嗯了一声,也没拒绝他的好意。将外套穿在身上,他开口笑道:“展先生这么晚也不睡啊?” “睡也白睡。”展凌摇头道:“栖轩喝多了喜欢闹腾,这一夜不知要撒疯几次。我若睡了,还谁来照顾他啊。” 贺宇帆一愣,他直觉自己从这话里,好像读出了什么暧昧又不可言说的味道。只是现在脑子被酒精闹得有些乱,想去思考清楚,也理不清这线究竟是何。 所以两人沉默片刻,贺宇帆开口时,那话却转了一圈道:“那我今天还给展先生添麻烦了。” “倒也不算。”展凌摇头道:“我们这儿有些与世隔绝,每年能到岛上,再恰巧被我们家遇着的可能不过十人。栖轩是个爱闹的性子,每天让他面对着我和奕遥,倒也挺无趣的。今天若不是你来,我怕是也难见着他笑的这么欢的。” 贺宇帆听他说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展凌双手撑在身侧,仰头看着空中的明月。半晌,才又继续道:“栖轩人疯,但是心眼不坏。今天被你们见着的那个也是因为杀孽太重,身上血腥味儿也没散,他不愿救助恶人,才会赶人离开。” “这我知道,奕遥姑娘给我们说了。”贺宇帆嗯了一声道:“只是如果把他放出岛去,那不是相当于放虎归巢了吗?” “当然不是。”展凌笑道:“还记得在上岛的时候给你们吃的丹药吗?那东西的药效是永久的,只要不给解药,他这辈子不管如何修炼,都终究不会再突破筑基了。可是他身上的血腥味儿注定他的仇家不会太少,就这么让他离岛,怕是过不了多久,修真界就会传出恶人已除的喜讯了。” 贺宇帆闻言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层。 只是眼珠一转,他又继续好奇道:“对了,我记得栖轩在送他走的时候又给了他几针,这……” “那是为了断他命根。”展凌意有所指的用视线示意了一下某个不可描写的部位,脸上笑意增加,他愉快道:“栖轩报复心可是很强的,那人调戏他,还怎么可能完身离岛。” 贺宇帆了然的点了点头。 顿时有点儿庆幸自己没对栖轩做出什么不对的举动了。 也不知是因为酒后胆子会增大,还是因为好奇心在此时越发膨胀。总之那些白天不好意思询问的话题,到了现在也都敢说了。 就比如…… “我听奕遥姑娘说你是她师弟,可你又说你不是栖轩的徒弟,只是有点儿好奇,展兄能跟我说说你们到底是不是师徒吗?” “当然不是。”展凌笑道:“我和栖轩不过就是个同行,不过我是外科医生,他是中医,现在我跟他在一起也是学术讨论,算不得师徒教导。” 他说着,顿了顿,又自嘲了一声道:“不好意思,有些词儿你怕是听不懂,是我……” “如果我说,我都能听的懂呢?” 第127章 这话出口, 不只是展凌, 就连贺宇帆也跟着一个激灵, 原本被酒精麻痹的思路也尽数清晰了起来。 时间在两人的对视中延长, 沉默伴随着一股似乎随时都要爆发的错觉在空气中慢慢散开。 许久, 展凌才终于摇头, 用一种自欺欺人般的语气轻声笑道:“贺兄你这笑话说的有些吓人了。” “可我根本没说笑话。”贺宇帆一脸认真锲而不舍道:“虽然我对你们那行当不太清楚, 但是我看过电视啊, 手术刀无影灯,还有什么镊子钳子的, 我说的对吗?” 他一口气说完, 展凌原本还算是强撑淡定的脸色, 顿时就变得不淡定了。 沉默的气氛再次在两人间蔓延开来,直到夜里的凉风扑面将人吹了个激灵, 展凌才终于按了按额头,有些纠结道:“你来之前是哪年?” “17年啊。”贺宇帆说:“而且穿越的没有一点点防备,我前一天还在写小说,睡了一觉睁眼就已经到这儿来了。” 展凌点点头,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猛的愣了一下, 双眼一瞪道:“你在那个世界也叫贺宇帆?” 贺宇帆点头。 展凌继续道:“那你是个写小说的?还挺有名?” 贺宇帆咧嘴一笑:“不才,抬举了。” 展凌没跟他客套什么, 只拧了拧眉, 又跟着问了他穿越的具体时间和他本人生活的城市,直到所有都确定之后,才深吸一口气道:“我穿越的时候是你死的第三天, 你被送去我们医院抢救无效,是过劳死,当时还引发了一阵关于小说作者的健康问题讨论。结果你刚死没多久,我出门买宵夜的时候也给让车撞了。” 贺宇帆表情不变,哦了声道:“所以你也死了?” 展凌沉痛点头。 只是这动作进行了一半,他又突然抬眼重新对上了贺宇帆的双眼,眉头一挑,满脸不解道:“我告诉你你死了,你为什么不惊讶啊?” “我为什么要惊讶啊?”贺宇帆打了个哈欠,摊手笑道:“死后穿越不是很正常的套路吗?要是你跟我说我没死,说你穿越前还见着我了,那我才是真该惊讶一下了。” 展凌:“……” 他突然想握着自己老乡的手发自内心的夸上一句—— 真不愧是写小说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真的太久没遇到能听懂自己所用词汇的人了,展凌和贺宇帆两人这一夜是越聊越激动,越说越兴奋。 贺宇帆知道了展凌来这儿已经五年有余,虽说什么金手指都没有,但医学方面用自己的功底加上栖轩的教导,也能算的上是小有所成了。 与之相同,展凌也明白了贺宇帆的乌鸦嘴能力。虽然两人开玩笑的说弄个电脑的情况并未成真,但也不耽搁前者对他这种奇怪金手指的好奇就是了。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不知过了多久,等回过神儿的时候,天边已经亮起了一片微光。 贺宇帆一手搭在展凌肩上,一边像是个醉鬼似得给人说着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所见所闻。对方听着,也回揽着他,时不时点头赞同的应上两句。 当桓承之酒醒出门,发现贺宇帆不在自己屋里又闻声寻来时,看到的就是那两人抱成一团的“哥俩好”的景象。 桓承之:“……” 这感觉真的很复杂。 他对贺宇帆的信任度是很高的,既然对方没有给他说分手,那就说明人也绝对不可能红杏出墙。 可现在这幅场景……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已经蔓延到脑子里的怒火压回腹中。 只是他强行冷静了,一旁却是一道银光闪过,伴随着一个极度不冷静的声音道:“展凌你这个畜生!我昨儿晚上叫你那么多次你都不来,合着是在这儿勾引我朋友?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们的孩子吗!你……” “你一大早的能不瞎喊吗?” 展凌一手将栖轩甩过去的那根银针接住,一边按着额角起身向他走去,口中应道:“昨天夜里我一直在这儿守着,你睡得呼噜声震天,一声也没喊过我行吗?还有我和宇帆只是朋友,你别想太多。” 栖轩闻言眉头一挑:“话本里男人在外面儿欺男霸女的时候,可都是这么跟正室说的。” “但你也不是我正室吧?”展凌无奈的把人往门里推着,一边嘱咐道:“先去多穿些衣物,刚醒酒不好吹风,再染个风寒,该担心的就还是我了。” 栖轩撇嘴,身子倒是软在人怀里,被乖乖推回了屋中。 两人走后,此时院里也只剩下了贺宇帆和桓承之二人。 对视一秒,前者伸出双手开口笑道:“你来接我回房?” “我来捉奸在床。”桓承之摇头应道。 这话的内容说的很愤怒,但语调却带着笑意,完全是没有半点儿生气的意思。 上前一步用习惯的姿势将贺宇帆打横抱起,又低头看了看那双已经有些睡意的凤眼,他低声问道:“你不觉得该给我解释一下?” 贺宇帆点头,简略的应了声道:“展凌是我老乡,具体的等我睡醒再跟你说。” 桓承之在听到“老乡”这个词儿的时候猛的愣了一瞬。只是对方说等醒了再说,他便也没去多问。 回房的路程还有一段,在路过主屋的时候,他忍不住又问了句道:“看刚刚栖轩那个样子,会不会有些不妥?” “无所谓。”贺宇帆摇头道:“他们不是道侣,甚至连恋人都算不上。昨天展凌跟我说了,别说上床,他俩连嘴都没亲过。就栖轩发疯的时候喜欢瞎叫,等不闹的时候又好像半点儿这方面的意思也没有的。” 桓承之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那栖轩说的儿子……” 贺宇帆笑道:“就是门口的那棵杨树。因为是展凌陪他一起栽的,就被他一直叫儿子了。” 这么一说,桓承之也总算是安心的点了点头。 贺宇帆又打了两个哈欠,眼睛呼扇两下就慢慢闭了起来。 将人一路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又低头在人唇角印了一吻。桓承之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盘腿在人身旁坐了下来,闭眼开始了一天惯例的调息。 许是因为昨天闹得太狠,夜里又一夜未睡。总之贺宇帆这一觉直接持续了三四个时辰,才终于慢慢醒了过来。 此时已至正午。 他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桓承之也正好从外面儿进屋。见人醒了,他快走两步到了床边儿,低头亲了亲贺宇帆的唇角,才轻声道:“没睡醒的话就再躺一会儿,刚刚栖轩酒醒叫我们过去,说那秘境要等一周之后才会出现,所以现在没必要着急。” “我知道。”贺宇帆点头嗯了一声。 在小说里狗蛋遇到神医之后,是花了将近一周的时间去完成神医所下的题目,杀了怪物回来,秘境才刚刚开启。 现在他们相当于直接跳过了“入门题”,那要等秘境,自然也需要些日子了。 这都在预料之中,倒是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预料之外的则是…… 贺宇帆伸手从乾坤袋里摸着那打宣纸,一边对桓承之道:“我觉得我好像,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想错了。” 桓承之不解:“什么意思?” “就是我刚来的时候告诉你,这个是狗蛋一个人的故事副本。结果昨天我和展凌聊了一夜我才发现,明明又是个串烧。” 贺宇帆说着,手中的话本也翻到了地方。 将东西递到桓承之手里,他继续道:“这也是之前刚穿越的时候写的,因为我自己是穿越的嘛,就顺手写了个穿越的主角。可是出来之后我发现这个题材在这个世界不大容易被接受,所以就没再继续写下去,也没想着去发表之类的事儿了。” 桓承之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倒是一点儿没错。 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对贺宇帆的信任度够高,这么久以来看到的那些用常识解释不了的事情也够多的话,对于穿越这种事情,他其实也是不愿相信的。 手中这本小说和之前那些一样,也是总共加起来就写了个开头。 甚至比起之前那些有个大纲的来说,这本除了开头之外,还就真的是什么也没有了。 文章内容不多,看起来自然也快。 桓承之迅速的将手里这十几页宣纸扫了一遍,基本也就明白了这故事主角的背景—— 一个从异世穿越过来的医生。 刚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主角对于这个新世界的一切都十分陌生,对于自己的经历也同样有些不解。 好在在这种情况下,他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神医。 神医没有计较他的来历,反而还亦师亦友的带他学习了这个世界的医疗方法。 而这个故事,也就写到神医第一次带主角出去采药,便戛然而止。 将宣纸重新摞好放回桌上,桓承之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才有些不解道:“这个和你以往写的主角不大一样啊。” 贺宇帆咧嘴一笑:“有什么不一样?” “他太弱了。”桓承之直言出口,那两道剑眉拧了拧,又补充了一句道:“你之前说过,那个叫金手指对吗?他没有。” “还是有的。” 贺宇帆摆手,一脸高深莫测道:“这个主角的金手指不明显,但他学什么会什么。就我原本的计划里,他应该是只需几年的时间,就可以掌握这里所能学会的所有东西。再往后便是青出于蓝,不出十年,他就是这个世界最无敌的医生了。” 桓承之眨眨眼,沉默片刻道:“那攻击力……” “完全没有。”贺宇帆嘴角一抽道:“总不能太无敌的,他又不是狗蛋,只是医生的话,防御力高就行了,要什么攻击力呢你说是吧?” 桓承之眼角跳了两下,憋了半天也不置可否。 他觉得贺宇帆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但是既然如此,那么像狗蛋那种又能打又会锻剑炼丹的人,为什么还需要那么高超的医术呢? 再次被比下去的桓承之,深深地感觉自己有点儿气闷。 不过贺宇帆现在正说在兴头,明显也没关注他这边儿的反应。 将桌子上的宣纸尽数收回乾坤袋里,他继续道:“不过我跟你讲,昨儿一发现他是我同乡,还好像跟我写的这个主角重合的时候,我还真是吓了一跳。” 桓承之疑惑的“哦”了一声:“难道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高兴也是冷静之后的事儿了。”贺宇帆摆手,一脸愁苦道:“我跟你讲,我原本以为我写的这些话本里,只有关于修真界的,本土的事儿能成真。现在连穿越的都成真了,那……” 他说着,似乎是在犹豫什么。舌头在嘴里绕了两圈,半天也没能继续说些什么。 桓承之被他这样子闹得也好奇了起来,静等片刻确定他不打算开口,才忍不住追问了一句道:“你是还写什么别的奇怪的东西了吗?” 贺宇帆尴尬点头。 桓承之用一种“果然如此”的表情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抬手在自己鬓角按了按,他叹了口气道:“那拿出来给我看看?” “还是算了。”贺宇帆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道:“咱们等那些真的成真了再说,现在还是让我稍微留点儿幻想,万一成真不了呢你说对吧?” 桓承之笑而不语。 用目光清楚的告诉他,他实在是想太多了。 贺宇帆似乎也想到了这点,那目光左右转了转,便将话题扯开道:“对了,我跟你讲可神奇了,他是我同乡,是那种我家和他工作医院就隔了两条街的同乡。” 桓承之点头:“那你们以前也认识?” “不认识,可能连擦肩都没擦过两次。”贺宇帆说:“不过他说我死的时候是在他们医院处理的,他还跟我尸体擦过肩的。也算是缘分了吧?” 桓承之嘴角一抽。 正想吐槽一句这算什么破缘分,脑子却先一步转过了弯儿来,捕捉了重点道:“你说你死了?” “对啊。”贺宇帆应的十分淡定,他说:“展凌说我死了以后还小火了一把,说是什么过劳死,不过我说实话,我觉得我也没多累的。每天就是码个字打个游戏的,哪来的……” “以后早点歇息,三餐照常,再不许这样通宵达旦了。” 还没等他说完,桓承之就已经皱眉,用不容拒绝的语气打断道:“虽然我没在修真界听过这种疾病,但是如果是过劳的话,肯定还是因为太累了。就当防患于未然,以后你也得听点儿话的。” 他这话说的特别认真,那双亮晶晶的红眸里也写满了怜爱之意。 这态度并不让人讨厌,硬说起来,似乎还有点儿熟悉。 贺宇帆盯着他双眼看了许久,最后慢慢摇头,叹了口气道:“你知道吗?你这个语气真像我妈。” 桓承之:“……” 他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刚的所言所语,又联系着贺宇帆那话一转,不得不说,还真有股大人训孩子的味道。 只是这时候承认就是输了。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板了脸继续道:“反正得小心着点儿,生生死死一次足矣,你别再给我搞第二次了。” “我知道的。” 贺宇帆咧嘴笑了起来,手指将桓承之眉间拧出的“川”字抚平,他又继续道:“不过说实话,死了也好。我之前还在思索,这若是那边儿没死,按套路来看,我怕是就得回去一趟了。不过现在这般,我就算想回去,也没处可回了啊。” 桓承之闻言眉目间多了些放松的意思,只是这种安心没有持续太久,他又抿了抿唇,有些犹豫道:“你想回去吗?” “那肯定是想啊。”贺宇帆叹了口气道:“不过就算回去也得带你一起回去。如果不能的话,那就在这边儿也挺好的。” 毕竟他现在可是桓承之这只小狗崽儿的主人。 如果他一声不吭的独身走了,这小狗怕是要发疯的吧…… 贺宇帆想着,又冲再次紧张起来的桓承之扬了个浅淡的微笑。一边继续道:“你说说你,问题是你问的,我认真回答了之后紧张的人还是你,那你到底想听我说什么,你才能不想太多了啊?” “对不起,我这是不由自主。”桓承之嘴角努力向上扬了一个有些苦涩的弧度,又沉默了半晌,他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低声道:“给我再多讲讲你的世界吧,就算这辈子无缘一见,我也总想多知道一些的。” “当然可以。” 贺宇帆笑了起来,趁着没事儿,也思考着给桓承之又说起了他穿越前的事情。 从电视电脑之类的小物件,一路说到风土人情。这明明不是两人第一次谈到这种话题,他却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发现,桓承之似乎听的比以前都认真了不少。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一个被抢了朋友的孩子,努力的学着朋友的喜好,妄图去懂得哪怕一点儿和朋友有关的事情,以至于朋友不会为了那个更有共同语言的新伙伴弃他而去。 有点儿蠢。 但蠢的又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贺宇帆就保持着这种心情,勾着嘴角从正午讲到了黄昏。 直到木屋门被从外面儿敲响,贺宇帆才总算是停止了他的演说,喝了口茶起身去打开了房门。 来人要说出乎预料似乎也不,但要说预料之中,也有些夸张。 贺宇帆有些纠结的看了人一眼,还是努力扬起了一个友好的笑容道:“奕遥姑娘这个点儿来我这儿,是有什么事儿吗?” 陆奕遥见他出来,眉眼一弯也回了个甜甜的微笑:“师父说有要事请贺哥去主屋商讨,贺哥你若是还没就寝,那……” “我现在便与你同去。”贺宇帆点头,又跟着问了声道:“是叫我一人独去,还是能再带一个?” 他说着,生怕陆奕遥不明白似得,伸手指了指已经跟来他身后的桓承之。 那姑娘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一眼,也没多想,只点头应了声道:“师父没专门提醒只去一人,贺哥便带着桓道友也无妨的。” 这话出口,贺宇帆也总算是发自内心的将嘴角笑容勾大了些许。 他点头冲陆奕遥道了声谢,便打头带着桓承之一同向主屋的方向走了过去。 两人进门的时候,屋里桌边儿除了栖轩之外,展凌也在跟前坐着。 见两人进门,栖轩低头打了声招呼,后者也跟着朝贺宇帆挥了挥手道:“贺兄这休息的还算舒坦?” “展兄说笑了。”贺宇帆含笑应着,一边带桓承之一同在桌边儿坐下,一边继续道:“这都过去六七个时辰了,我若再没恢复过来,那就是酒精中毒了。” 这话出口,桓承之和栖轩二人没明白那个名词的意思。展凌却是在第一时间,就被他这种文言白话完美衔接的描述方式,逗得忍不住乐了起来。 两人相视一笑,桓承之顿时就有点儿脸黑。 一旁栖轩虽说表情没变,但看着那只捏着杯子,骨节随着力道加大也越来越凸出的手指来看,他也绝对没有面上那么淡定就是了。 好在贺宇帆二人也还算是有点儿良心,没把这种在他人眼里“哑谜”一般的对话方式继续下去。 只顿了一秒,他便将视线从展凌身上收回,对上栖轩视线的同时,他轻声问道:“贺某昨日行为略失礼节,也忘了与先生道谢。今日趁此机会,先谢谢先生盛情款待。却是不知先生此时唤我等前来,是为何事?” “为秘境之事。”栖轩也没跟他客套下去,只摆了摆手,便直切主题道:“我本想着让你们取来复活丹所需药物即可,但今日灵光一闪,突然思及似乎还有一味,怕是要拜托诸位了。” 第128章 栖轩说完, 似乎是要给贺宇帆他们一个考虑的时间一般, 面带微笑抿着唇瓣, 也不再继续开口说什么了。 至于听到他这话的几人面色却都是奇怪了一瞬, 甚至都不用贺宇帆去发问, 一旁听着的展凌就先一步纳闷儿道:“除了之前说的那几味儿之外, 你是又想到别的材料了?” “这倒不是。”栖轩摇头道:“复活丹所需的材料就那么多, 不需要再加什么新的药材了。我想让贺兄帮我寻的是破空石, 那东西只在很久以前的古籍中有过记载,但我总觉得, 说不定秘境里也是能寻着的。” “破空石?” 展凌听他说着, 在脑中将这个名词细细搜寻了一遍, 又沉默片刻,才有些不解的重复了一遍。 要说这东西也确实是传说中的存在, 传说到他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倒是长时间和栖轩两人有问必答的相处习惯使然,他也只是挑了挑眉,便直白问道:“这石头是有何用?” “炼造破界之药。”栖轩应着,顿了顿, 又看向那边儿有些纠结的贺宇帆, 轻笑着补充了一句道:“我说的‘界’不是指什么人界鬼界天界之类的,是指时间上的界限。今天展凌与我说了, 你是和他从同一个地方来的, 那么我说的这个界限,你应该能懂,对吗?” 他说的没错, 贺宇帆确实是在他开口的瞬间,就明白了他话中所指。然而明白归明白,这个…… 贺宇帆有些呆愣的看了看栖轩,又将视线放到了一旁展凌脸上。舌头就像是打结儿了似得在嘴里绕了许久,才犹豫着问道:“栖先生您的意思是,您可以制造出让人穿越时空的药物?” 栖轩摸了摸下巴,然后点头道:“是这个词儿没错。” 话音落下,这次不只是贺宇帆,在场的剩下三人,都同时瞪大眼睛愣了下来。 目光中透着相似的疑惑和不解,面面相觑了许久,展凌才盯着栖轩道:“你开玩笑?” “我认真的。”栖轩说:“可制作这东西需要的材料都是些传说级的,到最后能不能成功也是另说。只是以前在古籍里看着过,今日又想起来,这趁着机会,想尝试一下罢了。” 他应的很平稳,那缓缓的语调儿也完全没有一点儿说谎的意思。 只是他说的有多认真,那其余三人就有多惊讶。 沉默许久,展凌才拧眉问道:“你想穿越去哪儿?” “不去哪儿。”栖轩笑了:“就是想去我爱妃的世界看看,当然前提是那古籍没骗我,我真能做出来这丹药再说。” 这话至此,基本也算是把来龙去脉解释个差不多了。 至于栖轩口中的“爱妃”展凌,此时则是哭笑不得的勾了勾嘴角,便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开口补充了一句道:“那这次进秘境里需要寻找的东西就有些多了,我与你同去,你别再找什么理由推辞了。” 栖轩皱眉,还是有些不赞同道:“可是我虽说实力不强,但尚能自保。你……” “我们可以带着展兄,栖先生放心,我对天道发誓,我绝对不会在秘境里做出什么伤害展兄的事儿的。” 这次不用展凌开口,贺宇帆便已经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栖先生你要是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我们大家都走一路,这样比较安全,相互间也能有个照应,您觉得呢?” 栖轩皱眉思考了片刻,最后还是没给出个确切的答案。 只含糊的应了声“再考虑考虑”后,这事儿便也算是先搁下了。 距离秘境开启还尚且有些时日,因此在往后的几天里,贺宇帆闲得无聊的时候便拉着桓承之,跟展凌或陆奕遥一同学学医术。虽说就按他这天赋来看,几天的时间入门尚难,但反观桓承之那边儿,似乎还稍微有点儿天赋不错的意思就是了。 剩下栖轩在为了过几天的秘境做着准备,而风慕良和楚岳二人就成了他的免费劳工,每天跟他去附近的山上跑上跑下,寻找着那些长得有些偏僻的药材。 总之这段时间虽说过的挺快,但每个人也过得都挺充实就是了。 在这几天之中,贺宇帆和展凌的关系越来越好,和陆奕遥那小姑娘在交流了一次之后,似乎也从一开始的单方面仰慕,变成了一种间接于“闺蜜”和“兄弟”之间的关系。 这种关系具体说来就是,陆奕遥在得知他和桓承之的关系之后,便爽快地放弃了对他的男女之情。可放弃归放弃,对他这个人的喜爱仍旧没有减少分毫。 只是这感情表达的形式,便直接颠倒了一圈,转成了一种奇怪的模式。 就比如现在—— 明月高悬夜风轻拂,俊男美女并肩走在小院中的花园小径上。 陆奕遥双眼一直在周围的鲜花上观察着,直到月光隐入云朵之后,她才突然眼睛一亮,扯着贺宇帆向前方发着淡淡荧光的花朵走了过去。 那朵花就外形来看,有点儿像贺宇帆记忆里的牡丹。 只是不管是那透明如蝉翼的冰蓝色花瓣,还是上面飘散的一圈在夜晚闪烁着微光的花粉,都能清楚的证明,这东西再怎么像,也确实不是牡丹。 “这东西叫寒冰蕊,样子很漂亮的对吧?” 陆奕遥说着蹲下身去。修长的手指捏住一片花瓣,轻轻一扯,一片晶莹的花瓣便落在了她的手中。 贺宇帆看着她的动作,赞同的点了点头,又跟着问了声道:“这东西美归美,但就你这两天带我认的来看,这应该也是药材才对吧?” “贺哥你真聪明。”陆奕遥毫不吝啬的夸奖了一句,倒是也没卖关子。只顿了顿,便又继续道:“这个花说来奇怪,生长起来千百株才能存活一株,开花的时间又及其短暂,还就只有在花粉亮光的时候摘下,才能显出它全部的功效。所以每次遇着它开花了,师父也只允许我采上几瓣,生怕多了就让这娇嫩的玩意儿又活不下去了。” 贺宇帆听她说着,又看了看她小心的当宝贝似的捧在手中的花瓣,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赞叹的“哦”了一声。 不得不说,就经过这几天的学习认识,他也越来越由衷的觉得,医生真的是一个累死人的职业。 不过显然陆奕遥没觉得多累,还明显有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给贺宇帆解释了一下这花朵的奇特之处后,她又趁着时机蹲身去摘了几瓣。将它们都整齐安全的放在一个小匣子里,陆奕遥才继续道:“今天收获还不错,贺哥你们明天去秘境了,我就在家里调药。等你回来之后我也送你一些,不管是自己用还是拿去卖,可都算是个很不错的好东西呢。” 贺宇帆闻言也没急着拒绝,只有些纳闷儿道:“这花瓣到底有什么效果?” “容颜永驻。”陆奕遥笑道:“贺哥你不知道,外面那些修为不够的女修为了这东西,可都是一掷千金的。” 贺宇帆一愣,有些好奇道:“修者难道不是永远都能保持年轻吗?” “贺哥你这话说的,我还真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修者了。”陆奕遥听他说着,那好看的眉眼再次弯起了弧度。倒是没有再继续揶揄什么,只对视一眼,她便主动解释道:“修者的修为决定了总年龄,当总年龄一定的时候,随着岁数的增长,身体自然也会慢慢表现出老化特征。” 她说着,有些纠结的看了看眼贺宇帆那张几近完美的俊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低了脑袋,转而继续道:“其实贺哥,你刚来的时候我就探过你修为,你现在虽说是金丹圆满,但完全没有一点儿要突破上去的意思。金丹期的总寿命也就几百年的时间,再算去你已经活过的那半,所以我想……” 陆奕遥说着,似乎也觉得这话题有些沉重,樱唇上下抿了抿,等再次看向贺宇帆的时候,她刚刚凝重下去的表情又再次挂起了熟悉的笑容。 安慰似的拍了拍那边儿已经愣住的贺宇帆的肩膀,陆奕遥深吸一口气,认真道:“贺哥你放心,虽说我是个医者,但我更是个女孩子。保养驻颜之类的丹药师父和师弟做的粗糙,但我绝对会做的很好的。等你回来我就多给你几盒你先用着,等用完再来找我的时候,说不定我连续命延年的丹药都能做出来了!” 她说的十分坚定,那双黑黝黝的大眼睛趁着月光,也闪烁着让人错不开视线的光泽。 只是这种光泽在贺宇帆眼里,就显得着实是有点儿尴尬了。 拒绝的话在嘴里绕了几圈,最后他还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强勾了嘴角,道了声谢,便表示自己突然想起了些事情。还不等陆奕遥再说什么,就转身三步并两步的快速冲去了桓承之的房中。 他进门很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空过了敲门的步骤,直接进去了房中。 因此,他也毫无悬念的看到了里面正在更衣的桓承之,暴露在空气中的胸膛。 后者在木门被推开的瞬间愣了一秒,等看清来人之后,原本已经抓着衣物挡在身前的双手犹豫了一下,便又继续了之前的动作,开始低头解起了裤带。 贺宇帆嘴角一抽,但两人该做的不该做的早就做完了,这时候再纠结人换衣服的问题就实在是有些矫情了。 所以他只左右看了一眼,将木门在身后带上,便放心大胆的走去了桌边儿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边喝一边欣赏着对方的动作。 也不知该说是一回生二回熟还是什么,面对他这种变态似的打量,桓承之也没了以前的羞涩。就这样安心将里衣全都换了一遍,才重新披了件外衣,转去桌边儿在贺宇帆对面坐下道:“你不是说陪陆姑娘采药去了吗?这才多久,药采完了?” “算采完了,不过这不重要。”贺宇帆拧眉一脸愁苦道:“重点是她刚刚采药的时候跟我说了些很吓人的事情,我觉得这就很有必要来问问你了。” 桓承之闻言,扬着声调儿的“哦”了一声,重复着他话里的关键词道:“吓人?” “没错。”贺宇帆点头,像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似的深吸了一口气,他说:“你说,一个金丹期大圆满的人,能活多少年啊?” 桓承之:“……” 他想过贺宇帆会给他又说些什么奇怪的猜想,也想过对方会再次天马行空的说点儿杞人忧天的事儿。唯独这个问题,让他在呆愣的同时,连带着手中的茶杯都一个没抓稳,“啪嗒”一声磕落在了地上。 两人对视一眼,贺宇帆原本还有点儿期待的表情立马转成了一脸愁苦。 抬手在头顶抓了两下,贺宇帆用一种绝望赴死般的表情撇嘴道:“你还是直说吧,只要还能活个几十年,我都还有机会的。” 他这一说,那边儿原本有些慌神的桓承之也总算是定下了心思。 在贺宇帆头顶温柔的抚摸了两下,他开口笑道:“这个你放心,几十年肯定是有的。” 贺宇帆表情不变,继续道:“曾经有一个电视剧告诉我,‘但是’之前都是废话。” 桓承之被他说的一愣,等反应过来之后,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我也不是随便说说哄你安心,一个金丹期的修者,寿命也确实是有个几百年的。”桓承之说:“但是玉玄这人,也就是你夺舍的这具身体的主人。他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总算到了金丹,又花了几百年的时间,才刚刚到达你来时的修为。” 贺宇帆嘴角一抽:“所以你说吧,我现在还剩多久?” “不过百年。”桓承之叹了口气道:“前世他疯狂的让我帮他做那些事情,最后又挖我兽丹,全都是因为他在金丹期实在是止步太久,担心自己寿命将尽。不过这次我其实也是有想过的,如果他能通过邪门歪路提升修为,就说明这具身体能承受的最大修为不会止步于金丹。况且修真一事主要修的是心魂。你的心魂比他强了太多,还受着天道的宠爱。若说现在没个成效,也不过就是因为你太贪玩,用来修炼的时间过少罢了。” 他说着,又给贺宇帆倒了杯水,在人脑袋上揉了两下,便也没再去补充什么了。 后者皱眉顺着他的话去思考了一会儿,那两瓣嘴唇抖了几次,也终究是没能想出一个反驳的话来。 桓承之说的还真没错,平日里有时间也都被他用来睡觉写稿了,能用以修炼的时间,满共加起来一个月也不足五次。 这种勤奋程度和桓承之那种逮着机会就闭眼盘腿的行动对比一下,好像还确实是太随便了啊…… 贺宇帆想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在他做出这表情的同时,对方也在第一时间了解了他心中所想。 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个浅淡的弧度,桓承之继续道:“刚刚与你所说的数字也没骗你,从我认识玉玄的时候算起,他确实是还有近百年的寿命才是。所以你说的没错,你确实是还有时间。” 可是总觉得再这么每天吃喝玩乐下去,再多的时间也不够用了啊…… 贺宇帆在心里想着,又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用坚定的语气开口决定道:“我觉得这样下去还是不行,要不你以后修炼的时候也提醒我一声,我跟你一起,行不?” “当然可以。”桓承之笑的有些意味深长。 不等贺宇帆再说什么,他已经先一步起身,上前两步,弯身将人抱起朝床边儿走了过去。 贺宇帆顿时一惊:“我是说让你带我修炼,又不是让你跟我……” “是修炼啊。”桓承之将他放在床上,又伸手在人鼻尖轻轻捏了两下,口中笑着应道:“我只是打算带你双修而已,你在想些什么?” 贺宇帆面色复杂:“我也在想双修,只是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而已。” 说着,桓承之忍不住笑的更欢。 贺宇帆也轻轻嘁了一声,撇开脑袋自己摆姿势不看他了。 因为第二天一早是秘境开始的时间,因此两人说是双修,这还真就是没有一点儿旖旎的修炼而已。 以至于就这样灵力交汇贯通了一夜之后,贺宇帆不但没有半点儿虚弱头疼的意思,反而还觉得神清气爽,浑身舒坦的不行。 等两人修炼了一个周期,同时睁眼结束这次修炼的时候,那木屋的门也适时地被从外敲响了起来。 展凌站在门口,见两人都在一起,便点头打了个招呼,就直奔主题道:“栖轩说秘境差不多要开了,如果二位收拾好的话,现在就跟着走吧。” 贺宇帆点头应下。 他们的行李全都在乾坤袋里搁着,走哪带哪儿,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必要。况且今天去秘境的事儿是很久之前就商量好的,需要些什么东西也早在前些天便准备好了,这时候自然是能跟着走就行了。 按照栖轩所说,这院里的两个管事儿的都要一同前往,剩下陆奕遥一个姑娘看家不太安全。因此风慕良和楚岳二人,便被以看家为由,无缘了此次秘境之旅。 在出门之前,栖轩给二人一人给了一颗解除封印的丹药,又确定二人修为确实恢复如初,才放心的带领其余三人像秘境所在地行了出去。 或许是因为这秘境出现的也算频繁,一年年位置又永远在同一个地方,导致栖轩就算不需要掐算地图,这一路也能顺畅的将人带到。 贺宇帆和桓承之两人随着展凌一同跟在他身后,直到在周围看到第三波向同一个方向行去的人群时,他才终于忍不住的拍了拍展凌的胳膊,眨着眼睛小声问道:“展兄,这要去秘境的人很多吗?” “怕是比你想象中要多太多了。”展凌笑道。 他视力没有贺宇帆那么恐怖,以至于刚刚过去的那几队和他们有些距离的人群,他也并未看着。只是针对这个问题,他还是很认真的开口应道:“阿帆你知道,这岛上究竟有多少医者吗?” 贺宇帆一愣:“数以千计?” “怕是更多。”展凌摇头道:“这个秘境里的药材多半是只有这儿有的,因此几乎是岛上的所有家族派系,或者像我们这种小户,都在等着这秘境开始的时刻。你说这人能不多吗?” 贺宇帆了然的点了点头,只是动作进行了一半,又有些不解道:“既然如此,那应该是人都来秘境了才是,为什么栖先生还要留下三人看家呢?” “这不是很简单吗?” 这次甚至都不用展凌回应,走在一旁的桓承之就先一步笑道:“所有人都知道大家要去秘境,那家里留守的实力肯定就相对薄弱一点儿。这时候哪个门派家族的人多,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去那些人少的地方掠夺资源。再说栖先生的这个实力,怕是这岛上垂涎他家院里的,可从来都不在少数罢。” “桓兄不愧是见多识广,所想的也总是这么到位。” 走在前面的栖轩是听到了几人谈话的声音,脚下顿了顿,也跟着转头看过笑了起来。 他说:“往年的时候,去我家的人虽说多,但展凌和奕遥二人,用着我留下的炸弹机关也足够撑到我回家了。可是今年不知是哪个嘴碎的,将我能使人起死回生的事情传了出去,这次可能不止秘境之内,就连家里那边儿,怕是也要沾上血臭味儿了。” 第129章 话说到这儿, 随着几人的步步接近, 周围一同往秘境前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贺宇帆左右看看, 甚至用不着他提醒一声, 栖轩便主动摆了摆手, 示意这话题到此为止, 也别再继续说下去了。 在场的几人都是聪明人, 自然也明白此时这附近虽说都是些散修, 但万一打起来,他们终究会联合在一起, 造成敌众我寡的景。于是相视一眼, 也都闭上嘴巴低头赶路, 沉默走完了剩下的半截路程。 四人到的挺早,虽说与他们同样来的早的人也不少, 但唯独作为主角的“秘境”,却迟迟是没有一点儿要开启的意思。 不过既然到了这儿了,众人也就没再藏着身影。那一双双视线互相打量,最后像是说好了一样, 几乎全数都不约而同的汇在了贺宇帆四人身上。 更具体点儿的说, 应该是全数聚在了栖轩这里。 可即使如此,作为同行人的贺宇帆, 被这些锁定不移的视线波及了一会儿, 也终还是有些不舒服的拧了拧眉,下意识向桓承之身旁靠了些许。 后者直接伸手将他垂在身侧的手捏进掌中,又安慰似得紧了两下, 才在心里柔声给人传音了一句道:“紧张了?” “没有,就是不大舒服。” 贺宇帆抿了抿唇,同样在心里回了一声。 视线扫过周围,现在他们和周围众人的关系,就犹如动物园里参观的游客和困兽。于情于理,还真不是个能让人舒服起来的情况就是了。 心下想着,贺宇帆的视线也下意识对去了一旁的栖轩身上。 按理说这人修为不高,攻击力也算不得强。在这种被当成重点对象来监视一般的情况下,应当是更紧张才对。 可出乎预料的是,栖轩不但没有半点儿慌乱的意思,反而一脸云淡风轻的负着双手,和一旁展凌谈笑风生。 相比之下,贺宇帆顿时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不淡定了。 “他这是习惯成自然了。” 不等他再说句什么,心底就响起了桓承之淡定的声音。他说:“如果是你,每年甚至每天,出门就会被人明里暗里这样盯着看的话,你也不会有多紧张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眼睛眨巴了两下,觉得似乎也是这回事儿。 在两人这说话的功夫,一旁围观的众人里,也终于站出来了个性子急的。 那是个白发长髯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把羽毛扇子,几步走到四人面前。他摇了摇扇子,又捋了捋胡子,一边冲栖轩开口笑道:“栖先生好久不见。老夫可是听说,这些日子先生闭关钻研,这医术是又上一层楼了,真是恭喜,恭喜了。” 他说着,双手在身前上下交叠着拱了两下,脸上也挤出来了一个虚伪至极的笑容。 栖轩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回着他的动作抱了抱拳,开口应道:“胡老客气了,我这些日子确实是闭关不出,但也不过是因为一时不慎犯了小人罢了。谁知我徒弟前些日子出门,却听说那小人还给我安了个什么新的能耐,不管有没有人去听信这谣言,也都是有够折煞人了。” 说着,他还表露出了一幅十分苦恼的样子。就好像这话真的是发自肺腑,那个关于他能将白骨复活的传闻,也确实只是个谣言似的。 只是不管他怎么表现,周围人的目光也都没有丝毫的变化。 那被他称为“胡老”的老头捋了捋胡子,被厚重的眼皮藏了一半的眼珠转了两下,其间却仍然闪着些意味不明的光泽。 和栖轩对视一眼,他哈哈笑着摇头,意味深长的挑了挑眉,又补充了一句道:“栖先生也不用这么急着辩解什么,这究竟是谣言还是真相,怕不及离开这秘境,我们就都能知道清楚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周围那些医者的眼中,也均是露出了些相似的了然。 栖轩面对这种暗含威胁的话也只是勾了勾嘴角,没有一点儿慌乱的情绪不说,还伸手给那胡老比了个“请”的姿势,微笑应道:“既然胡老这么有信心,那在下也就拭目以待了。” 两人这看似是单纯的语言交锋,但贺宇帆仔细看看,便发现那边儿栖轩一手已经轻轻搭放在了腰间他经常存放银针的袋子上。就连他身旁的桓承之,此时也已经拧了眉毛,暗暗做出了些许防御的姿势。 气氛在无限延长的沉默中越沉越僵,似乎只需要一个导火索的点燃,两边儿就能从沉默中脱离出来,直接动手战成一团。 这情况对于他四人而言并不算是什么好事儿,毕竟就那胡老身后跟着的人群,从数量来说也足是他们的几倍之多了。 被桓承之扣在掌心的那只手挣脱出来,又反捏住对方的手指。贺宇帆紧张的捏了两下,换来对方在耳旁的一声温柔的安慰道:“别紧张,不会有事儿的。” 贺宇帆抿唇轻轻嗯了一声,正欲说点儿什么,却见不远的前方一道白光毫无预兆的自地面升起,直冲天幕。 这光很宽,就横断的面积来说,站进去十几个人也绰绰有余。 只是按理说这种宽度和这种力度的冲击,怎么说也得造成个不小的震动才对。可这里别说是震动了,周围的一切就像是被点了“静音”的按钮一般,甚至连点儿崩土飞石的声音都没有。 安静的让人浑身难受。 贺宇帆拧眉。 周围那些盯着他们的修者,此时见白光出现,也三三两两的放弃了凝视,转而一个个的向光线中走了进去。 等胡老也带着他的人一同进了白光,栖轩才转眼看向了贺宇帆几人,一边勾唇笑道:“这秘境的入口只能持续半个时辰,几位若是准备好了,咱们就先进去再说?” 他说着,像是生怕几人理解不了似的,还伸手指了指那边儿在白光中越来越少的人群。 剩下三人相视一眼,桓承之和展凌自然是表示先进去再说,唯独贺宇帆一人,左右看看,又犹豫的扯了扯和桓承之的衣袖,压低了嗓音问了声道:“我觉得咱们可以等这次秘境的门关了,然后说不定就会出现另一个门了,你觉得呢?” 桓承之闻言嘴角一抽,下意识就想说这不是有病吗。 但低头看着贺宇帆那副认真的神色,他抿唇思考了一秒,还是将对方的意思顺道传达给了那边儿的栖轩和展凌二人。 后者明显是没想到贺宇帆能提这么个建议,目光纠结的看了看周围几乎快走光的人群,他皱眉道:“贺兄你要知道,这秘境一年也就这一次。错过了这半个时辰的机会,咱们想再进去,就又得再等他三百多天了。” “我当然知道。”贺宇帆点头,又看了看周围,确定已经很少有人的视线再集中在他们身上了,才轻咳一声,凑过去到栖轩身侧,继续悄声提醒道:“可是栖先生你每年都进这秘境,你应该也知道,那里面虽然看着很大,但能让人达到的地方,加着算起来也不足十一,不是吗?” 栖轩闻言一愣:“你来过这儿?” “当然没有。但如果随大流也能得到那些珍奇药物的话,它们也就算不得‘珍奇’了。”贺宇帆说:“既然如此,栖先生愿意试试我说的方法吗?” 栖轩皱眉垂眸摸了摸下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给贺宇帆一个确切的答案。 其实就像是贺宇帆说的那样,他在这岛上住了百年,去那秘境也去了百余次了。在这么久的时间里,别说是古卷里写的那些珍奇之物,就连外界都有的那些名贵药材,就算数量相较多些,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寻。 可即使是困难,也终究不是无所收获。 如果要将一次这样的机会,用以实验一下贺宇帆的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测。这实在是有点儿让人难以接受了。 在栖轩思考的时间里,周围的人也越走越多。直到除他四人之外的所有人都消失在了白光之中,贺宇帆才四下环视了一圈,再次问道:“栖先生可是想清楚了?” “其实没有。”栖轩摇头笑道:“这时间实在是太短,用以思考这么重要的问题,着实是有些困难了。” 贺宇帆理解的点了点头:“所以先生的意思是?” “我觉得也幸好是这时间很短,不会给我什么后悔的机会。”栖轩笑道:“反正现在所有人都进去了,如果咱们也从这儿进去,那还是会和胡历那群老不死的东西见面的。而且我怀疑他们现在怕也全都在里面等着咱进去,与其上赶着过去让他们跟踪,还不如听贺兄你说的,咱们再等等罢了。” 他说的很淡定,那样子就好像他真的给自己做好了万全的心理准备,即使最后就他们四人被困在外面,也能微笑以对了。 这状态好到让贺宇帆在惊讶的同时,也忍不住在心底对栖轩的心境进行了一番赞赏。 不愧是世界第一的神医,就这心态,一般人怕是连望其项背的资格也没有的。 贺宇帆想着,看向栖轩的目光中崇拜更甚。 只是万万没想到,不过是两息之后,栖轩便破了脸上那淡定的表情,转过头来纠结的拧眉问道:“贺兄啊,我是听展凌说你是天机门的人,才会觉得这次信你没错。但是你好歹给我点儿保证行吗?不然就咱们干等的这半个时辰,我心慌的停不下来了啊。” 贺宇帆:“……” 果然淡定什么的都是假象,反观一下旁边儿早就熟悉套路的桓承之和没什么表现的展凌,他们里面还真就数栖轩最着急了。 不过认真说来,这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行为。 所以贺宇帆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坚定的道了声“绝对没有问题”后,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去加重他的心理负担了。 时间很快,转眼这半个时辰就走完了大半。 剩下不到一盏茶的时候,贺宇帆才撞了撞桓承之的胳膊,在人耳边小声提示了一句道:“一会儿你看那个光快消失了,你就把身上随便找个地方割烂个口子,然后我们一起往光那边儿走,咱们就能见到另一条全新的入口了。” 桓承之闻言身子条件反射的僵了一下,踌躇一秒,口中还是问了声道:“血脉考核?” “当然不是。”贺宇帆抬手摸了摸他脑袋,用一种父亲在安慰临考前的儿子一般的语气,柔声笑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不会再有血脉考核了吗?所以这次不叫考核,叫血脉试炼。” 桓承之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一边犹豫道:“这难道不是同一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贺宇帆摆手笑道:“如果说血脉考核是一个入门关卡,目的在于让你习惯这种套路的话,试炼就是地狱关卡,在后期用以检验你对套路够不够习惯的。不过说起来这都这么久过去了,你肯定是成长了很多嘛,所以副本难度跟着成长,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桓承之低头不语。 他觉得还对自家道侣写出来的这些“套路”抱有期待,自己真是蠢到家了。 然而不论桓承之有多悲伤有多不情愿,贺宇帆似乎对他信心还挺充足。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又站了一会儿,眼看天边的那道白光终于隐隐有了些缩小的趋势,桓承之便赶忙抽刀将自己手掌划烂,低低道了声“走”后,就扯着贺宇帆向光线正中冲了过去。 那边儿栖轩虽说一直没点儿动静,但实际也一直是神经紧绷着等待时机。这听到桓承之的信号,他也没有一丝犹豫,拉着一旁的展凌快速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在柔光沐身的第一时间,桓承之只是觉得由手中伤口,一路向丹田蔓出了一种暖洋洋的感觉。 只是这种感觉随着光线的越削越弱,也从一开始温柔的暖意,变得越来越滚烫了起来。 就像是一团被点燃的烈火,从丹田开始,燃便全身。 直到浑身都沐浴在这种焚烧之中的时候,桓承之心底其实还是有些侥幸的。 毕竟他属性为火,这么多次的历练中也经历了不只一次的火刑。就这种程度的烧灼,也确实是比想象中的“试炼”要轻巧太多了。 然而就好像是上天也感受到了这点似的,还没等桓承之高兴一下,那种几乎要将浑身每一个血管都融断的热气,没有丝毫的预兆,只一秒便转成了冰封的严寒。 这变化来的太快,原本才刚刚适应了炎热的经脉还没来得及调整,就被那股寒意冻的忘记了所有的后招。 甚至来不及去描述一下这种感受,桓承之便觉得在筋脉骨骼炸裂的同时,嗓子眼猛地一甜,一口鲜血顺着嘴角就喷涌了出来。 在眼前发黑意识消失前的最后时刻,他似乎听到贺宇帆在一旁唤他。但那声音就像是蒙了层厚重的雾气,越来越缥缈,也越来越虚无。直到最后,连寻找下去的力气都来不及找回,桓承之便两眼一翻,陷入了深度的昏迷之中…… 话分两头,先放下那边儿失去意识的桓承之不提,单说这边儿一同进入秘境中的贺宇帆三人。 等光线消失之后,栖轩便快速抬眼,向周围看了过去。 只是和想象中的绿树林地有些不同,这一眼望去,除了无尽的冰川之外,便只剩下了迎面而来呼啸的风雪。 这地方…… 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大量药材的吧? 栖轩想着,眉头抽了两下,也将视线放回到了前面的贺宇帆身上道:“贺兄,这就是你算出来的秘密入口?” “是啊。”贺宇帆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淡定,就好像现在所见的一切也都在预料之中一般,没有半点儿惊讶之意。他说:“我记得咱们有几味儿药是必须在冰天雪地里寻的,先把那几味找上,栖先生相信我,咱们有的是办法离开这冰原的。” 他语气十分坚定,栖轩犹豫了一秒,也算是暂且相信了这种说辞。 只是一旁展凌四下看了几眼,确定这周围只有他们三人之后,才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道:“我记得咱们确实是一同都进来了,可我们三人在此,桓兄他……” “他在接受属于他的试炼。”贺宇帆叹了口气道:“我本以为他历练了这么久经历了这么多,多少也能稍稍对抗一次了。但是现在看来,似乎是我想的有点儿太好了。” 说着,他仰头看了看那碧蓝色的天幕,又继续深深的叹了口气。 其余两人闻言对视一眼,似乎都没怎么读懂他这句隐晦的解释之中暗藏的深意。不过现在的情况是人道侣过了个门就丢了,于情于理也不该询问过多。因此两人安静了一瞬,还是由展凌开口,思考着措辞朝贺宇帆问了声道:“那桓兄他还好吗?” “谁知道呢。”贺宇帆摊手道:“咱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吧,该回来的时候他也总会出现就是了。” 话音落下,贺宇帆又重新看了看天空。确定上面真的不会落下来什么东西之后,便整了整衣服,随地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其余二人虽说有些担忧,但见人道侣本人都没多着急,这互相交换了一下视线,就也跟着贺宇帆一同坐下安静的等待了起来。 时间不长。 约摸是一盏茶的功夫,地面便猛地亮起了一道与之前相似的白光。 只是这光没有之前的那么宽,也没有冲上云端。 就像是单纯的为了送个人似的,等光芒散尽,原本空无一物的冰原上也多出了一个纯白的人影。 从外表来看,这人确实是桓承之无疑。 但就这么点儿时间不见,这次再看的时候,桓承之已经完全没了往日那种云淡风轻的样子。 似乎在承受着什么难以忍耐的痛苦,即使是已经昏迷过去,却依旧攥着双手,拧着两道剑眉。就连那两瓣薄唇也抿的失去了血色。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从眼睛到嘴巴,包括双耳鼻腔都在往外不停的淌着鲜红的血水,让贺宇帆这个没见识的普通人终于近距离的感受了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七窍流血”。 显然在场三人都被这种极度预料之外的场面吓得不轻,不过好在除贺宇帆之外的那二人都是医生,一个活了百年,一个天天在手术室里见惯了流血的场面。所以只是瞬间的震愣过后,他们便快速又默契的行动了起来。 栖轩从乾坤袋里拿出了几件备用的衣物,铺平在一旁相对干燥又平摊的地上。展凌也叫着贺宇帆一同将桓承之慢慢抬了上去。 随后栖轩伸手在桓承之脉上搭了一下,又拧着眉毛伸手在桓承之心脏的位置按了按。最后一边从乾坤袋里往外掏着银针符咒,一边面色凝重的冲剩下两人安排道:“贺兄你帮我把这个符咒在他身旁发动起来,他现在浑身的经脉不知为何呈现出一副冷至极点的状态,这符咒虽说比火符要差的太多,但至少能把这冰天雪地的地方画出来一片相对温暖的地界儿,能减轻点儿他身体的负担也是好的。” “至于展凌,你过来帮我施针。”栖轩深吸一口气,脸上表情也越发严肃了起来。他说:“桓兄不知是经历了什么,现在经脉逆行,随时都有可能走火入魔。至于这可能到底会不会化为现实,就看咱们的努力,和他自己的造化如何了。” 话音落下,展凌和贺宇帆二人也赶忙跟着他的布置动作了起来。 只是在动作的同时,后者脑中却不可抑止的想起了话本里狗蛋在经历这次血脉试炼时的反应—— 他头疼了片刻,便摆手向同伴示意无事。 想想他,再看看现在倒地不起、生死未卜的桓承之。 不得不说,这差距果然不是一般的明显啊…… 第130章 其实要说贺宇帆现在心情复杂, 桓承之也丝毫没比他好到哪儿去。` 在思绪悠悠恢复的第一时间, 他脑中一闪而过的也是自家道侣之前给他看过的那个, 关于狗蛋进行血脉试炼时的片段。 明明说好了他就是狗蛋, 狗蛋就是他。 但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为什么就大成这样了呢? 桓承之觉得自己有点儿悲伤, 悲伤的同时又带着点儿说不出的憋闷。 身上的每一处关节似乎是已经习惯了那种刺骨的痛意, 在大脑和每一个细胞都被麻痹的情况下, 只要他不动,便不会出现任何难受的感觉。 这样还好。 毕竟他还是相信, 他坚持下来了, 贺宇帆就总会想办法救他的。 这样想着, 桓承之眼皮颤抖了两下,就缓缓张了开来。 果然, 和想象中的一样,目之所及并未出现贺宇帆三人的身影。 他现在似乎是处于一个意识中的世界,这个世界没有鲜花绿树,没有山川湖泊, 甚至连冰雪和风沙都没有。所见之处, 唯有一片虚无。 桓承之平躺在地上,双眼呆滞的望着头顶与周围无异的那一片暗黑的天空。 透过这一片虚无, 他似乎看到了外面贺宇帆皱着眉一脸不解的围着他的身体纠结着, 明明狗蛋快快就醒了,为什么他等了这么久也没有要转醒的意思。 就不醒,就是不如狗蛋。 桓承之自暴自弃的想着, 嘴角却慢慢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这念头也就是一闪而过,等过去之后,桓承之也还是认真的思考起了离开这里的方式。 毕竟就算贺宇帆一定知道他没事儿,让自家道侣等太久,也不是一个好男人该做的事儿的。 这样想过,桓承之也便放弃了这种无所事事的干躺。 视线在周围再次寻找一圈,确定不论何方都看不到一丝光亮,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强忍着身上分筋错骨一般的痛意,双手撑在身侧,慢慢将自己支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对这种情况的习惯,桓承之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便喘着粗气站起了身子。 一切还好,至少就现在这种情况,他还是能咬牙往周围转转的。 然而就好像是苍天都跟他过不去似得,在这种念头现于脑海的瞬间,远方突然无端响起了一声凄厉又悠长的狼嚎。 随后此起彼伏的狼嚎声在周围呈包围式此起彼伏的响起,桓承之瞳孔紧缩的同时,也赶忙想伸手去抓出他隐藏起的那把本命剑来。 可怕的是他动作未出,只单纯想动用一下灵力,丹田里就猛的传来了一阵刺痛。 这种痛意只瞬间就压倒了之前所有的感觉,在神经被麻痹的同时,身体也失去了控制一般僵在原地。 甚至连动弹一下的能力都没有,桓承之只能脸色发白身体颤抖,双眼定定的看着那群眼冒寒光毛色灰黑的巨狼,从远方一步步将他慢慢包围起来。 利齿刺入皮肉,尖牙碾碎骨骼。 伴随着丹田中几乎要爆炸一般的痛意,让桓承之脸色惨白浑身发颤着蜷缩在地上,却怎么也没办法从这仿佛地狱似得的情况中脱逃出去。 他会死在这里。 这个被压下去数次的念头再次填满大脑,就像是坚定的要想方设法的将他击垮似得,不停重复着在他脑中回响。 意识在这几乎看不到尽头的回响中渐渐模糊,双眼也在四肢被撕扯的不成样时慢慢失去了焦距。 耳旁啃噬的声音不停,鲜血的腥甜也早在不知不觉中麻痹了鼻腔。 桓承之双眼半眯,硬撑着最后一口气。 他不知自己究竟在等待着什么,但总觉得,似乎是撑着不放弃,就终能看到光明。 这种信念在脑海中越演越烈,直到它将之前那绝望又不停的咒语全然代替后,桓承之也猛的瞪大了双眼。 一道白光自身旁闪过,随之鲜血飞溅,原本还在他身上啃咬骨肉的狼群也尽数倒在了地上。 贺宇帆一身白衣胜雪,此时沾染上去的兽血,就好像一朵朵盛放的鲜花,让他整个人的气息在凛冽中又多了丝嗜血的妖艳。 那双细长的凤眼里写满了难得一见的冰冷,他杀气四溢的环视了一圈周围,确定那些饿狼都被他手中魔剑斩断,才收回视线,用温柔又哭笑不得的眼神儿对向桓承之,叹了口气,他柔声道:“你怎么总能把自己整这么惨啊。” 桓承之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那双血红的眼睛眨了两下,他有些没底气的反驳了一声道道:“我也不想啊,可这是你弄得试炼不是吗?” “别胡说了。”贺宇帆撇嘴道:“血脉试炼你又不是没经历过,不过就是让你难受一下就算过去了。栖先生送我进来前就与我说了,不论看到什么,那都是你自己闹的心魔。” 桓承之一愣:“可是……” “别可是了,先起来再说吧。”贺宇帆叹了口气,将一只手冲他伸了过去。 桓承之看着那只递到眼前的白皙修长的手掌,下意识就想告诉对方,他刚刚四肢已经被狼咬碎,尤其是双臂,基本都快被啃到肩膀了。 然而这话未出口,身体却先一步条件反射的动作了起来。 桓承之呆呆的看着自己伸出右手握在贺宇帆掌中,直到自己整个人被扯着站起身,才一脸茫然的低喃了声道:“我胳膊不是被狼咬断了吗?” “所以都说了这里是你心魔造成的幻境啊。” 贺宇帆无奈的勾了勾嘴角,将桓承之拽起来后,又前前后后将人从上到下看了一遍,才微笑着拍了拍他肩膀,补充了一句道:“你看,这身上连点儿伤都没有,哪有缺胳膊断腿啊。” 桓承之在他说话的同时,也在跟着一同低头打量着自己。 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之前被撕咬的一切就仿佛是他自己的幻觉一般,现在不光胳膊腿都完好无损,再扭头看向那边儿被贺宇帆砍倒的狼群,也随着一阵没来由的清风,碎裂飘散的不剩一丝痕迹。 这感觉有些太过奇怪,桓承之呆愣了许久,才木着表情,朝贺宇帆再次确认了一遍道:“你说这里是心魔幻境,那就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对啊。”贺宇帆点头道:“还有就是,栖先生让我代他告诉你,你现在在这儿的任何不适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错觉。这会影响你醒过来的,所以如果你还有哪儿不舒服的话一定要说出来,你自己没办法消除,我也多少能帮你想想办法的。” 他说着,那双凤眼也闪着光的盯着桓承之,那认真的样子就好像是生怕错过对方的一句话似得。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这目光过于灼热,桓承之跟他对视了一眼,便害羞的错开了视线。待头脑冷静之后他也按照贺宇帆所说,专心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状况。 片刻,他便惊奇的发现,这次不光是被恶狼撕咬过的地方不痛了,就连最初那种从丹田开始一路炸裂的痛意,也像是要给贺宇帆个面子一般,完全寻不到一丝踪迹了。 桓承之有点儿惊讶。 他愣愣的盯着自己过了许久,才眨眨眼,朝贺宇帆道:“没哪儿不舒服。可是你能给我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吗?” “当然可以。”贺宇帆轻笑应着,只是在正式开始解释前,他先伸手手将桓承之的手掌攥入掌心,又抬起另一手,指了指前方道:“不过咱们得从这儿出去才行,我看你这样也不像认路的,所以咱们就往前走着说吧。” 对于这个提议,桓承之自然是点头应下。 两人手牵手遛弯儿似得往前走了几步,贺宇帆才深吸一口气,给他解释起了情况道:“其实在进去那个秘境的时候,咱们虽说是一同踩上去的,但是我们都到位了,你却是过了许久,才被一道光给送了过来。” 桓承之皱眉:“我是昏迷过去了吗?” “猜的没错。”贺宇帆点头道:“好在栖先生和展兄都是医生,快速给你做了些应急处理之后,栖先生说你经脉逆行需要施针疏通。可那样只能救你的身体,所以就给我一起扎了一针,让我过来你的心魔幻境里帮忙拯救你的灵魂了。” 他这解释说的无比简略,虽说重点的事儿也都说清楚了,但桓承之理解了半天,还是有些不明白的拧了眉道:“这不对啊,我又没有修炼,也没有进阶,为什么会被心魔趁虚而入?” “因为血脉试炼啊。”贺宇帆说:“你想啊,血脉试炼就相当于是一个规模很小的副本。可是但凡副本,通过了就会有奖励。血脉试炼这种副本给不了你物质上的奖励,所以……” 桓承之心领神会道:“只要经历一次,就会激的我修为爆涨,对吗?” “没错。” 贺宇帆点了点头,又用一种赞赏的表情看了看他,一边补充着下了结论道:“所以在修为爆涨的同时,你走火入魔了。” 桓承之嘴角一抽,顿时也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心中五味杂陈的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性放弃了这个话题,他看向贺宇帆,转了转眼珠便继续问道:“那既然是我的心魔幻境,为什么你能进来?” 就他所学过的所有知识来看,心魔幻境这种的地方,应该是完全独立只能进入本人才对,就算是双修道侣,按理说也没可能进来的啊…… 只是显然,贺宇帆不知道他理解的这么清楚。只弯了弯眼睛,他便开口应道:“因为我是你道侣呀。看你可怜成那样我怕你出事儿,就让栖先生想办法送我进来英雄救美了。”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按了按额角,一边叹道:“你说实话。” “后面半句确实是实话的。”贺宇帆被拆穿也没什么反应,只咧嘴一笑,便实话实说道:“我原本跟栖先生说我想进来叫醒你,他就跟我说这完全不可能。因为这是你一个人的心魔,就算咱俩双修我也不能进入。” 桓承之点头:“但是?” “但是他给我把脉探测之后发现,咱们除了双修道侣的关系之外,还有个情人蛊藏在身体里的。”贺宇帆笑道:“不得不说,叶无荒的东西还都挺好用。这次要不是因为那蛊,怕是你已经让狼群给啃成白骨了吧?” 桓承之嘴角一抽,当下就想反驳。 只是话在嘴里绕了两圈,等吐出时却变成了一声没底气的轻哼。他说:“叶无荒救咱们不止一次,如果还能有缘相见,也确实是该好好感谢才是。” “是啊。”贺宇帆点点头,凤眼再次笑的眯在了一起。他说:“不过世界这么大,等他们玩儿够了回来,怕是也得几十年过去了吧?” “或许吧。”桓承之应了一声,这顿了几秒,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得,突然亮了眼睛的补充了一句道:“对了,等剩下的仇报完了,咱们也去转转吧?” 贺宇帆似乎是就在等他这话,这边儿声音还未落下,他就已经激动的笑道:“好啊好啊。” 桓承之见状挑眉:“看来你已经想好要去哪了?” “对,先转东方,再横渡大海远赴欧洲。”贺宇帆咧嘴一笑,神秘的眨了眨眼道:“我跟你讲,指不定咱们还能在那边儿见到大肚子龙呢。” “大肚子龙?”桓承之有些不解,就他理解范围内,“龙”这个生物,怎么也跟“大肚子”画不上等号才是。 只是看贺宇帆那副向往的样子,却是就好像这动物真的存在一般,让桓承之在不解之余,也忍不住跟着好奇了起来。 贺宇帆见他好奇,也顿时来了精神。 他手舞足蹈噼里啪啦的给桓承之说着那些在他的认知里从未出现的世界,从剑与魔法到机甲太空。努力的发挥了他作为一个小说家的特长,让桓承之光是听,就对他所描绘的世界越发感兴趣了。 这一路不知走了多久。 按照栖轩所说,他们现在所在的幻境是因桓承之而起,具体的脱出方法也无人可知。 所以在剩下的时间里,两人就这样手牵手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寻找着贺宇帆口中那个“说不定会有”的终点。 待贺宇帆又一个故事讲完,桓承之抬眼看了看远方看不到尽头的世界,那两瓣薄唇张张合合,踌躇许久,他开口问道:“如果我永远都出不去的话,那你……” “我当然也出不去啊。”贺宇帆毫不犹豫的开口应道:“其实你被永远困死在这里,那我就算是能出去,也会一直陪你在这里的。” 桓承之闻言瞳孔一缩,喜从中来的同时还是免不了担忧了一句道:“其实我不需要你陪着我的……” “你肯定需要。” 贺宇帆咧嘴笑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吗?要说一个人在一个地方没盼头的活着有多痛苦,我绝对可以说是特别理解的。而且要按理说的话是你把我从那种情况里解救出来的,所以如果你出现同样的状况,我宁可天天在这儿碎碎念的烦死你,也绝对不会放你一人在这里孤独终老的。” 他这话说的无比慷慨激昂,听的桓承之觉得自己只瞬间,就被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充斥了身心。 呆呆的看着贺宇帆那双凤眼,他薄唇颤了许久,正打算说点儿什么,去表达一下自己填满胸腔甚至马上要溢出来的爱意,就只觉一道白光闪过,意识跟着视线,再次陷入了模糊之中。 好在这次的昏迷没有持续太久,就仿佛双眼只是刚刚合上,就又猛的挣了开来。 还未看清身前之物,桓承之便奋力想要坐起身子寻找贺宇帆的踪影。 可这动作还未实现,肩膀就被人用力制住,身体也随之被按回了地上。 桓承之头脑一懵,等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将他按住的那人已经叹了口气,坐起身对身让人道:“你看看这俩,一睁眼睛就要爬起来,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身体都好的很呢。” 这话是对着展凌说的,但不管从语气还是内容来说,都无疑是在说给桓承之听的。 后者向来不傻,自然在人开口的瞬间也就明白了这话中所指。嘴角抽了两下,他乖乖躺在原位冲栖轩道了声谢,才抿了抿唇,有些纠结道:“栖先生,您能告诉我他怎么样了吗?” “你们还真不愧是道侣,睁眼之后问的话都是一样的。”栖轩居高临下的啧了两声,在桓承之写满期待的目光中,倒终还是松了口道:“放心吧,他比你早醒一个时辰。现在被我施针调养,不能有剧烈动作。你也一样,所以想见面就再等等吧。” 桓承之听人这么说了,即使心底还有些担忧,但终究还是说服了自己,换了个话题道:“那栖先生,我一共昏迷过去了多久?” “不多,三天而已。”栖轩叹了口气道:“你要知道这附近到处都是冰天雪地的,你们如果再醒不过来,我的火符可就要用完了啊。” 桓承之苦笑道:“之后一路上我负责控制温度,这几天真是多谢栖先生了。” “那当然。”栖轩挑眉:“不过口头上的道谢就免了,到时候你们多帮我找点儿药材就够。” “自该如此。” 桓承之点头应着,栖轩勾了勾嘴角,也没再吭声。 之后他又给两人重新把脉施针,等确定桓承之彻底恢复,又往人嘴里塞了粒丹药,才拍了拍手满意道:“我要是出去跟人说我救回来了一个走火入魔的,那……” “那咱们以后的日子就更加不得安宁了。” 还不等栖轩畅想一下,展凌就先一步在一旁泼了盆冷水。他说:“病人救过来了你就先想想药材吧,这地方太大,咱们该往哪走你想好了吗?” “这问题我想了好几天了。” 栖轩摸着下巴一脸的高深莫测。 等其他几人的目光都汇集在他身上,他才深吸一口气,继续叹道:“可是根本想不出来啊。那几味儿药材确实是只生长在冰天雪地的环境里,可你们看看这周围,有哪不符合这条件的吗?” 展凌闻言嘴角一抽,心道这人果然是一贯的不靠谱后,便犹豫着提议了一句道:“不然我们先随便寻个方向,往前走走再说?” “不用。” 不等栖轩回应,反倒是贺宇帆先开口否定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方法,这好久没用了,一时还差点儿给它忘了。” 展凌闻言不解。 栖轩也好奇的将视线对了过来。 唯独桓承之一人,像是在瞬间就想到了这个所谓的“方法”为何,眼中再次燃起了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之意。 几分钟后。 和想象中完全一样,贺宇帆又捧起了他那个除了占卜之外什么都当过的天镜,让它显示着这片冰原上药物的分布,一边看着,一边带着其余三人向目的地走着。 展凌和栖轩二人对他这天镜明显是无比的感兴趣。而桓承之却是左右看看,最后跟在他身旁,小声问了句道:“我记得你之前说过,等血脉试炼结束之后,是该出现护着药材的怪物了对吗?” “没错,不过不是现在。”贺宇帆点头道:“这个秘境里的场景不只有冰川,所以你想打怪,也至少得等到下个场景才又了。” 桓承之神色复杂的“哦”了一声,半晌也没再说一句了。 贺宇帆瞥他一眼,有些不解道:“你不是修为提升了不少吗?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桓承之摇头,沉默不语。 他的修为确实是提升了不少,甚至再努力一把,他就又可以往上突破一层了。 只是…… 自家道侣手底下写出来的怪物,那完全不是可以用常理来考量的好吗! 第131章 放下桓承之究竟有多紧张有多担忧不提, 几人这一路顺着地图寻找药材, 连续五六天的时间里, 也确实是没有再发生任何和之前那个“试炼”相当的危机了。 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 他们这次进来的这个入口虽说看着奇怪, 但里面的药材不光比普通入口的高了太多的等级, 甚至就连数量也比外面要多了许多。 “就按贺兄你说的, 如果想进这边儿必须要有桓兄在的话, 我都想请你们一年来寒舍小聚一次了。” 栖轩一边低身,和展凌一起小心翼翼的挖着冰缝里生长的那株深紫色的药草, 一边开口朝贺宇帆笑道:“这里的药材虽多, 但总得留下大半让它们不至于消亡。等我挖完了这株, 咱们就去下一个地方吧。不然再留我在这里,我可怕控制不住自己, 一口气把这药草全挖回去了。” 贺宇帆闻言点了点头,却是有些不解道:“栖先生在药草的培育方面应该也不会是一无所知啊,那就不能挖回去一点儿在院里养着吗?” “自然不能。”栖轩摇头,一脸惋惜的叹了声道:“虽说这种冰天雪地的场面我可以用符咒制出一小块来, 但这冰雪之中的灵气, 可不是我这个等级能造出的啊。” 贺宇帆听他这么一说,若有所思的拧了拧眉, 口中轻轻“哦”了一声。 一旁桓承之见状, 却忍不住在他耳边小声问了句道:“狗蛋能挖回去自己培育是吗?” 贺宇帆哭笑不得,不答反问道:“你何必总这样自虐呢?” 桓承之嘴角一抽。 即使对方没有给个直白的回应,他也能从这话里读出答案为何了。 两人对视一秒。 贺宇帆伸手安慰似得在他肩上拍了两下, 口中认真道:“咱以后别和狗蛋比了,那就是我随便写的一个虚拟角色而已,你是我道侣,他能比得起吗?” 桓承之面色复杂的“嗯”了一声,虽说贺宇帆这话说的还算暖心,但一时间想转变这种习惯性的思维,说到底也没那么容易啊。 贺宇帆见他这样,双眼眨了两下又转了两圈,一边继续努力道:“其实你真的很棒的,如果没有你的话,咱们也走不到这里啊。” 桓承之心情复杂的回视了一眼贺宇帆那双闪着光的眸子,又纠结的踌躇了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了声道:“等会儿要来一次试炼?” “当然不是。” 贺宇帆将那只还没收回的手掌又在人肩头拍了两下,一边继续道:“血脉试炼这种东西一个副本最多只有一次,所以一会儿要走的话只需要你破界一下就行。但是等破界成功去了那边儿……” 贺宇帆说着,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在声音突然顿住的同时,那表情也多了些尴尬。 桓承之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可低头看一眼的功夫,也便读懂了对方心中所想。 抬手在自己额角按揉了两下,他叹了口气道:“是进去就能见着那怪物了是吗?” “我不知道。”贺宇帆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道:“往好里想点,指不定咱们也没那么倒霉,也不会直接进去就是人老窝,你说是吧?” 桓承之笑而不语,他还真没对自己的运气抱有过任何期待。 然而贺宇帆并没有开口去继续安慰什么,只皱眉在原地踌躇一秒,他便弯了眉毛,朝桓承之开口笑道:“你放心好了,不会有事儿的。” 桓承之轻叹一声,苦笑应道:“我当然知道没事儿。” 但具体过程会有多困难,怕也是他想象不出的了。 后面半句话他卡在嘴里没说出来,贺宇帆也像是没想到似的,再没将这话题继续下去了。 要说那边儿栖轩二人的动作虽说是小心的不行,但速度还是够快。也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他也将那棵刚刚挖出来的草放在了一个小瓷瓶里,一边往乾坤袋里放着,一边起身笑道:“贺兄,这附近的草药我能想到的都采集的差不多了,如果可以的话,咱们能继续前往下一个地点了吗?” “当然可以。”贺宇帆点头应着,一边看向了身旁还在低头纠结,一会儿自己该用什么姿势破界比较利于迎战的桓承之。 目光交错,桓承之深吸一口气,紧了紧手指道:“那开始吧?” “这样不会有什么风险吧?”不等贺宇帆开口,一旁栖轩看着他的表情,忍不住先一步问道:“桓兄咱们之前进来这秘境的时候,你就受了些伤了。若是再来一次的话……” “他不会有事儿的。” 桓承之还未应声,贺宇帆就已经打断了栖轩的问题。 他那双凤眼中闪着些让人看不懂的情绪,在坚定的同时,似乎又在谋划着什么让桓承之根本无法猜测的事情。 然而也没给后者发问的机会,只是停顿了一秒,贺宇帆就继续道:“走吧,就是最简单的破界就行,不用想目的地究竟是哪儿,咱们能过去的。” 桓承之低头沉默了一秒。 按理说,就贺宇帆说的这种方法,就他所了解的来看,想要在秘境里换一个幻境,根本是绝对不可能达成的。可既然人这么坚定,他也就将疑问吞回了肚中,抿唇动手没再说什么了。 破界的过程十分简单,不过是给每个人额上滴了一滴桓承之的血,然后他念起破界的咒文之后,几人身旁便亮起了一片耀眼的白光。 只要等白光消失,他们便能随着这光线一同去往另一个空间了。 这过程贺宇帆和桓承之二人都明白。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后者怎么也没想到,在白光闪到最亮的时候,贺宇帆却突然出手,将他一把推出了光线所盖的范围之外。 破界的法阵已经达成,入阵者随那光线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而被推出法阵的桓承之,却只能在呆愣的同时,眼睁睁的瘫坐在地上,看着他们的身影在他面前一闪而过。 随着清风拂过,他似乎听到贺宇帆留在他耳边的一声嘱咐—— “晚点再去,我会把一切都处理好的。” 至此,桓承之才猛然反应过来,为什么那人之前会说“他不会有事儿”。 在感动的同时,跟着涌上心头的则是一阵让人心焦气乱的担忧。 双手在自己控制不住的情况下不停的颤抖,口中再次念出破界法诀的声音也随着喉咙的震颤在不断的抖动。心底的紧张完全超越了语言能形容的范围,大脑在一片空白的情况下,只有单曲循环一般重复着难以抑制的慌乱。 桓承之很清楚,甚至可以说是没人比他更明白,那拥有血脉之力的怪物有多可怕。 栖轩和展凌两人根本算不上战力,可只要是一想到贺宇帆此时在单独对抗那个非常人能抗衡的怪物,桓承之就紧张的甚至连咒语都没办法念通畅了。 好在紧张归紧张,对自身能力的操控也并没有因为这份焦躁而减弱多少。 待白光再度亮起之时,桓承之深吸一口气,慢慢将身体也调整了一下,做出了一副攻击的姿态。 眼前画面一闪而过。 等纯白色的冰雪消散彻底,取而代之的便是一片欲滴的翠色。 桓承之提剑就欲上前迎战。 然而动作刚起,却又在看清周围之物时,不禁停了下来—— 没有想象中的猛兽利爪,更没有想象中的殊死战斗。就好像是贺宇帆那个永远说坏不说好的乌鸦嘴终于往好里来了次似的,他周围除了鸟语花香之外,一切都安静的全然没有一点儿经历过战斗的样子。 当然,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在没有怪物的同时,他也并没看到贺宇帆三人的身影。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桓承之便觉得一股热血冲到了脑门儿。之前的紧张和慌乱呈数倍增长的填充了脑海,那双血红色的眸中亮起了一片几近疯狂的光泽,就好像如果此时他再见不到贺宇帆,他就能开始动手,让整个天地一同毁灭。 好在这种疯狂没有持续太久,几乎同时,他心底就响起了贺宇帆的带着笑意的声音道:“你过来的好快啊,对不起啊,我刚突然动手,肯定又害你紧张了。” 这话不管是从语气还是措辞来看,都绝对是贺宇帆本人无异。 桓承之吊在嗓子眼的心脏微微放下了些许,也赶忙在心底追问道:“你在哪?我看不到你。” “你当然看不到我啊,咱俩离得还挺远的。”贺宇帆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他说:“我本来以为咱们就算分拨过来也可以出现在同一个地点的,但是现在看样子是我想多了。不过你别担心,我已经让魔剑带着天镜去接你了,一会儿你跟着他们回来,我们就在原地等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桓承之也总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 毕竟那魔剑相当于是贺宇帆的保命法宝,如果敢让它来接,那也就完全足以证明,对方现在是绝对安全的了。 这样想着,桓承之也送了口气,继续顺着问道:“你见到那个有血脉之力的怪物了吗?” “这个等你过来再说吧。”贺宇帆的声音中透着些桓承之听不懂的味道,就像是不太愿意聊这个话题一般,只含糊的应了这么一声,便就岔开话题又去说了别的。 他这反应着实是把桓承之吓了一跳,只是人不愿说,他也没再多问。好在那魔剑的速度也快,只这几句话的功夫,便载着那个标有两人位置的翠色镜子,飞到了桓承之的面前。 一路不提。 等桓承之按照镜子上的指示,一路不停缩地赶到贺宇帆身边的时候,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他顿时就觉得自己也能理解刚刚两人对话的时候,贺宇帆是个什么心情了。 只见在绿树环绕间的一片巨大的空地上,除了贺宇帆三人之外,还倒卧着一只体型犹如两层小楼般高大的怪物。 那怪物头似牛,角如绵羊,身子却宛如一只巨大的鱼般,长着黑黝黝的鳞片和一条长长的尾巴。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只怪物此时浑身冒着黑烟,似乎是已经死了很久了。栖轩手里拿着个小刀在它身上不停的剥着鳞片,贺宇帆则是捧着一个手掌大的发光的小金球,眼睛死死盯着他过来的方向,在安静的等待着他的到来。 理所当然的,在桓承之出现的第一时间,贺宇帆便将嘴角向上咧起,一边激动的朝他挥手道:“你可算来了,我都担心这东西在空气里暴露太久会不会直接消失啊。” 他说着,像是生怕桓承之理解不了似的,还伸手指了指自己另一手上托着的圆球。 后者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会儿,看他确实没事儿,在心思落定的同时,跟着也加快了步子。几乎是在贺宇帆话音落下的一秒,便在人眼前停了下来。一边继续打量着人是否受伤,一边开口顺着话问了句道:“你拿着的这什么东西?” “兽丹啊。”贺宇帆献宝一般的将手中圆球拖到桓承之面前,口中笑道:“刚刚栖先生跟我说了,这东西大补,但是因为是我杀的怪物,所以就给我了。然后我就想的,要是留给你吃的话,绝对很有好处的。不过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你看看,这东西应该挺好的吧?” 桓承之闻言有点儿哭笑不得,静了一秒,还是实话实说道:“其实不只是我,你吃了这东西也能提升修为的。” 贺宇帆一脸诧异的“哦”了一声,然而目光中的坚定却是丝毫未变,双手也还是保持之前的姿势托到桓承之面前,他说:“可是你修为提升给我带来的喜悦,比我自己修为提升的喜悦要多的多啊,所以还是你吃,我老老实实修炼就很快乐了。” 他说的很认真,不论是表情还是神态,都明晃晃的证明这句句都是发自肺腑。 桓承之听在耳朵里免不了又是一顿感动,倒是这感动之余,也没再推脱些什么。 毕竟贺宇帆的猜测也确实没错,这兽丹在空气中暴露太久就会归于尘土,到时候谁都用不了了,反而还浪费了自家道侣的一番好意。 心下想着,桓承之点头嗯了一声,便伸手将贺宇帆手中的那块兽丹接过,一边深吸一口气,将其放在了自己的金丹之中。 片刻,他刚刚磕上的双眼也重新睁了开来。 对上贺宇帆那双黝黑的凤眼,他轻笑问道:“现在能给我解释一下发生什么了吧?” “这个啊……” 贺宇帆咧嘴,笑的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之前咱们聊的时候我也想了想,血脉考核这种东西我没办法帮你,只有你自己能去应对。但是打怪这种事儿我不怕啊,所以我就想的先阻止你过来,利用时间差我杀了怪物,也就不用你去拼命了。” 桓承之知道他这是在心疼自己,但对于这种撇开他一人挺身而出的做法,还是有些不太满意。 两人目光交错半晌,桓承之叹了口气,在贺宇帆面前蹲下身子。温柔的将人双手握在掌心,又轻轻抚摸了两下,他说:“这怪物身上有血脉之力,你之前便与我说过,如果没有能够与之抗衡的血脉加持,和他交战便会处于很危险的位置。我知道这个,你也知道,你还自己逞强着过来跟它单打独斗,是生怕我没担心死吗?” 贺宇帆干笑两声,目光被对方过于滚烫的视线灼的错开了些许。 却还没等他去解释什么,那边儿扒够鳞片的栖轩就先一步扭头笑道:“桓兄你这可说错了,贺兄根本没有逞强。天知道要不是没办法记录一下,我简直想让你也看看那个场面,太刺激了。” 桓承之闻言一愣,有些不解的上挑尾音“哦”了一声。 虽说贺宇帆处理这怪物的时间确实是比想象中要快太多了,但所谓的场面,难道不是他站在一边儿看魔剑上去劈砍吗? 桓承之没有将疑问全数说出,下一秒,却被那边儿展凌心有灵犀似的告知了真相—— 还真不是他想的那样。 “桓兄你是不知,我们过来的时候就正好出现在这怪物的老窝边儿上。若不是贺兄反应够快让他那黑剑带我们逃出去,我和栖轩怕是有十条命也不够受的。”展凌将自己收下来的怪物皮肉放在栖轩的乾坤袋里,一边转身站直了身子,朝桓承之继续解释道:“不过厉害的不是那把剑,我二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贺兄突然看着天喊了声‘劈死它’,这晴空就无端降了个霹雳。结果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他说着,还用一种崇拜又充满了会味儿的目光,示意了一下身旁那只死的透透的巨兽。就好像透过这只怪物现在的样子,他重新看到了贺宇帆的英姿一般。 桓承之:“……” 他真是总忘了,他们还有个如此体贴他道侣的儿子。 不过这事情解释清楚了,贺宇帆便也扯了扯他衣摆,将人视线重新拉回到他身上,才继续开口道:“这次是看你之前受伤太严重,我怕你又开始战斗会对你伤情不好。但是以后要是再有这种事儿,我一定提前通知你一声,行不?” 桓承之挑眉,不答反问道:“那这次为什么不通知我?” “因为通知的话,你肯定会说危险,然后拒绝我的提议啊。” 贺宇帆笑的一脸讨好,桓承之却是完全没有点儿买账的意思。 要知道就算是有天道帮忙,但万一中间任意一环出现些纰漏,结果就是贺宇帆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应对,就已经被那怪物一爪子拍成肉泥了。 这种万一桓承之接受不了,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敢想象。 两人相视一眼,贺宇帆也总算是撇了撇嘴,摊手实话实说道:“好吧我说实话,其实是因为这是我已经写过的所有情节里,最后一次遇到拥有血脉之力的怪物了。这东西确实厉害的不行,但是我认为,你跨级打这种东西没什么意义,唯一有用的兽丹我完全能帮你收下,所以为了防止你再次受伤,我也只能想到这种方法了。” 他说完,用一副做错事儿的小孩一般的表情看向桓承之,那样子可怜兮兮的,就仿佛对方再敢说一句重话,他就能直接哭出声了。 后者和他相处相伴了这么久,自然也在第一时间就明白他这是在装可怜。但尴尬的是不管装还是真,桓承之还就吃这套。 于是一切尽在计划中的,桓承之只是叹了口气,就伸手将他揽入了怀中,一边轻轻抚摸着人后背,一边柔声道:“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是我是你相公,你不需要为我去冒险,只需要在我身后,看我威风就够了。” 说完,他顿了一秒,又像是生怕对方不信似的,跟着补充了一句道:“你放心,我很厉害,不会输的。” 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自信,贺宇帆听在耳朵里,饶是有千百句想吐槽的话,也终究在感受到桓承之拥抱自己的手臂间传来的微弱颤抖时,又尽数吞回了肚中。 看来他这种自己行动的行为,还真的是把他家狗崽儿吓了个不轻。 双手回抱在桓承之身后,嘴唇颤抖几次,却终究还是让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片尽在不言中的沉默。 两人这边儿抱的忘我,那边儿围观了半天的栖轩,却突然摸了下巴,转头向展凌问道:“你说,如果我背着你去挑战了一个可怕的怪物,你……” “我会记得帮你收尸的。” 展凌面无表情道:“浪漫也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实力,咱们玩儿不起这种高难度的,还是玩儿些安全的罢。” 第132章 要说这个秘境里有什么威胁的话, 一个是那个只能桓承之单人面对的血脉试炼, 另一个就是那个拥有血脉之力的怪物了。 可是前者已经挺过去了, 后者又还没来得及使出血脉之力, 就被贺宇帆秒杀了, 因此再往后的一路上, 几人也终于算是能安安稳稳的采药了。 在接下来的路上, 展凌和栖轩二人不停的寻找着周围可用的草药。贺宇帆则是陪着桓承之一同, 当是游山玩水似得在丛林里溜达。 由于贺宇帆再三保证不会再有威胁,于是约好了相见的时间, 桓承之又给了栖轩几张联络符咒, 这两波人也就放心的分了开来。 “其实不是我说, 这镜子有时候还真挺管用的。”贺宇帆低头看着手里天镜上显示的他们和栖轩之间的位置,一边发自内心的感叹了一句。 桓承之闻言低头, 和他一同看了看那被充当地图的镜面。嘴唇轻颤了两下,他有些犹豫的问道:“你就没打算用这个镜子做点儿该做的事儿吗?” “比如?”贺宇帆不解:“难道让我问它长月门什么时候能出现破绽,给我们一举击溃它的机会吗?” 他这明显就是随口一说,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话音还没落下, 就见那镜面像是生怕他反悔一般, 快速闪烁两下,地图便换成了明晃晃的四个大字—— 下月廿八。 一切发生的有点儿突然, 不只是贺宇帆, 就连明明是他提议出来的桓承之,也被这情况闹得愣了下来。 两人视线在镜面上锁了一会儿,又不约而同的对视半晌。最后还是桓承之先回了神儿, 有些呆滞的指了指自己道:“我说,这算是天机了吧?可是我也看到了,那我不会有事儿吧?” 贺宇帆闻言一愣,似乎也觉得他这忧虑有点儿道理,可会不会他自己说不出个准信,这纠结片刻,还是将视线再次对向了天镜。 这次他明显的感觉,天镜好像觉得他不是一般的事儿多。 但觉得归觉得,下一秒,那镜面还是闪烁出了另外两个大字“不会”。 桓承之低头看了看,总算是松了口气。 贺宇帆则是伸手在镜面上戳了两下,有些犹豫道:“我总觉得还是有点儿奇怪,咱们问它这种问题的话,感觉好像是在拿着剧本走剧情啊。” 桓承之赞同点头,可面上表情却丝毫不变道:“就算不问它,我们按照你的小说来走,不也是在拿着剧本走剧情吗?” 贺宇帆闻言一愣,那双黑亮的眼珠左右转了两下,恍然道:“好像也对哦。” 抬手在他头顶揉了两下,桓承之就像个玩儿心大起的孩子,又盯着那镜面道:“不过说实话,这镜子上只能显示些文字,倒是和我想象中有些差距了。” 贺宇帆咧嘴一笑,用明知故问似得语气道:“你觉得应该显示什么才对?” “至少也得是些画面才是吧。”桓承之道:“以前看过些话本,那里面仙人用的镜子,施了法术就能显出画面。你这个……唯一显出过人脸的时候,好像还是它照你的时候吧?” 贺宇帆一愣,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道:“你要不说我都没反应过来,这样一说,我突然觉得咱们这镜子好弱啊。” 桓承之赞同的点头附议。 只是还没等贺宇帆再说点儿什么,那镜面上就再次闪过了一道白光。就好像是要证明一下它并不像是这两人口中所说那么弱似得,在那几个大字消失的同时,上面也转出了几个穿着道袍的老者。 他们围着个圆桌坐着,一个个面色凝重,似乎是在商量些什么。 “这衣服……” 桓承之凑头跟贺宇帆一同看着,那两道剑眉在正中拧了两下,他有些诧异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明阳派的服饰才对。” “明阳派?”贺宇帆不解:“这名字有点儿熟悉,是四大门派之一?” 桓承之点头:“我之前在那个竞宝大会的时候便与你说过一次,明阳派是专门研习丹药的门派。但是和栖先生弄得这些救命的东西不同,他们主要弄的是提升修为的丹药。除此之外,他们还很擅长毒药的。” 话说到这儿,贺宇帆也总算是翻出了那点儿被掩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一边用恍然大悟的语气道:“我想起来了,就是安竹他师父,跟着学习过制作人蛊的那个门派?” “没错。”桓承之说:“不过你放心,他们造出来的人蛊,绝对不及叶无荒之十一就是了。” 这话贺宇帆倒是无比赞同,毕竟叶无荒的可怕是从他最初的经历,到后来他一步步的自我虫化累积下来的。别的人蛊就算是能挺得过第一关的制作,后期也没几个能有叶无荒那种不要命的魄力,和绝好的体质就是了。 只是…… 贺宇帆眉头不解的拧了两下,一边伸手在那镜面上戳了两下道:“我想知道的是关于长月门的消息,你给我看明阳派做什么?” 话音落下,天镜上的画面也闪烁了一下。贺宇帆明显感觉自己似乎被这镜子鄙视了一下,可还没等他开口去说点儿什么,那镜子就中的画面就好像突然来了配音似的,抢先一步发出了声响。 说话的是坐在首座右方的一个白发老者,他捋着长及胸口的胡子,口中念道:“不用老夫多说,长月门现在是何情况,在座诸位也都清楚的很。他们少了手上最重要的利爪,咱们想动手,就趁现在最好,若是再拖下去,等他们实力恢复,这成败可就不好说了。” “可在下认为,短时间内长月门都不可能有所恢复的,那王家娘们儿死了,他们在鬼界的依仗也没了。既然如此,我们也应当谨慎一点。毕竟事情这样,总有坐不住的人会先去想着分这杯羹的。我们当个渔翁坐享其成,岂不是比傻乎乎的去做个捕蝉的螳螂要更秒一些吗?” 坐在那老者身旁的是个年轻人,他闻言摇头应着,又将视线放上了首座道:“不过这是等待还是出手,这都不是咱们说的算的,在下还想问问,掌门师兄,您是意下如何?” 镜头一转,画面也顺着这年轻人的视线照向了首座。那上面端坐一个约摸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身材结实面容刚正,看着还倒是有几分演绎小说里描写的大侠气质。 他听到问题之后也并没有直接去回应什么。只摸着下巴上的那片胡须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才将视线放到了左手边儿的位置,冲那里坐着的一个打扮妖娆的女郎问道:“青长老对此有何见解?” “小女子能有什么见解。”那长老闻言,还未开口,却是先笑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听着有还有些少女的感觉,她朱唇一勾,眉眼轻挑道:“不管诸位是何决定,小女子只要负责带着我的宝贝们出手就够,不是吗?” 她说着,那只抹成鲜红的长指甲也跟着捏了两下,看的贺宇帆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浑身鸡皮疙瘩都快站起来了。 桓承之看他一眼,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抚摸了两下,才开口介绍道:“这个女人就是明阳派里的人蛊制作师,因为能力的特殊和重要,她虽说强大,但在修真界也一直属于是传说级的人物。” 贺宇帆点头示意理解。 毕竟如果明阳派就靠人蛊作为主要战力的话,这长老也确实是得被当做宝贝一样藏在门派才是。 两人这几句话的功夫,镜子里沉默的氛围,也再次被那主座上的掌门打破了。 他眉头拧了许久,最后还是抿唇敲定道:“这样,咱们先按兵等等。就像刘护法说的,长月门横行多年,最不缺的就是仇人。现在他们出事儿,坐不住的肯定也不在少数。所以先收集情报,看看最近这几波应对如何,暂定下个月月末,等青长老的下一波人蛊练成,咱们再举兵过去,也为时不晚。” 话说到这儿,天镜上的画面也闪了闪,重新恢复了那一片翠绿。 贺宇帆和桓承之两人盯着那翠绿过了许久,才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前者用不确定的语气,纠结的问道:“这意思是下月廿八,明阳派就打算攻打天机门了是吗?” “看样子是的。”桓承之点头道:“如果是这样,咱们混在当中,也确实是有望能当个渔翁了。” 贺宇帆闻言勾了勾嘴角,眼中也闪过了些许名为“兴奋”的光泽。又低头看了看天镜,思考了一下这暂时确实是没事儿可问了,便也将它重新放回了乾坤袋中,然后搓了搓手,满眼期待道:“我跟你说啊,只要一想到咱们的仇人马上就又要少一个了,我就特别激动。” 桓承之轻笑点头,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是一口气解决两个。你可别忘了,陈家剩下的那几人也跟长月门里待着呢。” “对哦。” 贺宇帆听他说着,点头的同时,却是眉开眼笑道:“这样一来就只剩下两个了。不过关于那两家的消息,你还从没跟我提过一次。他们相较于之前这几个来看,算好对付吗?” 桓承之苦笑摇头,跟着反问道:“你觉得实力能居于修真界几十上百个家族的前五,这能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吗?” 贺宇帆拧了拧眉:“那关于剩下那两家的资料……” “最大的问题还就是这个。” 桓承之叹了口气,那表情也变得不一般的为难。他说:“赵家离得太远,张家又惯例低调,我上辈子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没去调查关于他们的信息。这辈子之前总在盯着王家和长月门,也忽略了这事儿,导致现在,我除了一些众所周知的传闻之外,还是对他们两家一无所知。” 都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眼下的这种情况,先不说对方不知道他们的存在,就他们自己,也对对方没有一点儿了解。 这就实在算不上是什么让人高兴的消息了。 贺宇帆纠结的摸了摸下巴。 只是这种纠结并没有持续太久,几乎只是一秒的功夫,他便又亮了眼睛,一脸激动道:“其实这也不是事儿。我突然想到,连什么时候能去灭了长月门这种天机类的问题都能询问天镜的话,就问它点儿关于剩下那两个家族的消息,它应该也没理由会拒绝才是吧?” 桓承之明显也早就想到了这种方法,只是被贺宇帆说出来了,他眉眼间却仍有些犹豫道:“可以是可以,但是咱们这样动不动就窥一下天机,真的不会遭天谴吗?” 贺宇帆是天道他爹,所以天谴这种事儿是绝对不可能落到他头上的。 但是考虑了一下自己和天道的关系,还有那孩子对待他的态度,桓承之就不由觉得,他要是敢这么放肆下去,似乎还是有点儿危险的。 可显然贺宇帆并没有意识到他心中所担忧的问题。 因为在天镜在终于不用当导航和普通镜子时,他明显很强烈的感受到了,一种来自镜子的激动和兴奋。 单凭这点,贺宇帆也能确定,这镜子不论如何都不会让他们遭天谴的。 因此对于桓承之的顾虑,他也只挥手摆了两下,表示了无碍,又下了结论道:“那等咱们处理完长月门之后再考虑剩下两家,最好能一鼓作气端了他们,咱们就可以放心的游山玩水去了。” 桓承之见状拧了拧眉,犹豫片刻,还是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话题到此为止,也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 由于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秘境是一个只有入口没有出口的地方,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得待够了一个月,等着秘境把人自动送出。所以两人这饶是再怎么无聊,也还是得在这儿瞎转悠耗时间才行。 好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是秘境中的小秘境,那些从正常途径进入的人根本无法进来。再者现在也不过才刚刚这月初三,离明阳派那些领头人口中的“下月廿八”还差的有些日子。 因此桓承之二人也不着急,就当是提将完成一切之后的游山玩水提前了一些似的,每天四处转转,或是打坐修炼,这日子转眼也过去了十多天了。 在这段时间里,桓承之将之前吞下的兽丹完全消化了下来,而贺宇帆也在他的指导下,让修为小小提升了一点儿,眼看也差不多就要突破金丹步入元婴了。 “你说,如果晋级的话,是不是就要感受一次天打雷劈了啊?” 这天,贺宇帆脸朝上的躺在桓承之腿上,双眼透过头顶层叠的树叶向上看着碧蓝的天空,一边开口慢悠悠的问着。 要知道当初在玉玄的结界里,桓承之接天雷的那副帅气的样子可一直就没在他脑中散开过。先不说危险系数有多大,反正有桓承之在一旁跟着,还有天道那个好儿子在上面看着,他也总部会觉得自己能被雷劈死的。 不过亲身感受一下天打雷劈的话…… 想想还是会忍不住的感兴趣啊。 只是他这边儿兴致满满,桓承之却是特别不解风情的摇头笑道:“你放心,咱们之前摘下来的归心果我还一个都没用过,等你该突破的时候,你吃上一颗,就算是有雷,也不会降下来了。” 贺宇帆撇嘴,一脸认真的给自己争取道:“我是想感受一次接天雷的感觉的。” “歇着点儿吧。”桓承之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一边用不容拒绝的语气道:“知道你控制不住你那多余的好奇心,但是在我看来,不论多大的好奇也抵不过安全二字,所以该突破的时候还是乖乖吃果子,等什么时候我该突破了,再让你近距离的看看,成吗?” 看别人的和自己感受,这当然不是一个感觉了啊。 贺宇帆在心里回应着。 只是见桓承之那一脸“你敢拒绝我就不高兴”的表情,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点头送了口道:“那行吧,这次就当尝尝果子,等下次再要突破的时候……” “下次的话下次再说。”桓承之明显是不打算去给他允诺什么,一句话将人剩下的半句全都堵回到肚里,又赶在贺宇帆再次开口前,从乾坤袋里摸出了之前给栖轩他们的那种联络符,指了指上面已经亮起的金光,一边提醒道:“栖先生的药材收集够了,咱们也该去找找他们了。” 一句话出口,贺宇帆的好奇心也总算是被彻底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他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但面上却还是快速爬起身子,掏出天镜开始显示栖轩的位置。 这小秘境算不得太大,就算两拨人都在随心乱走,中间的距离也还是没隔太远。 因此也不过就是几息的功夫,贺宇帆和桓承之二人便跟着天镜上的指示,顺路寻到了栖轩他们身前。 和想象中的一样,此时展凌还在低头采摘最后一株草药,栖轩站在一旁等着,两人别说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就连衣服也没有半点儿脏乱的意思。 见贺宇帆过来,栖轩先是点头打了个招呼,又象征性的询问了一下贺宇帆二人这些天的状况,待后者表示一切安全之后,他才叹了口气道:“贺兄,你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过一次的破空石吗?” “你说那个能穿越时空的东西?”贺宇帆点头道:“记得啊,怎么,是没寻到?” 栖轩嗯了声道:“我们这些天也算是把这附近都寻了一遍了,别说是破空石了,类似的代替品都没能找着一块。所以我和展凌商量了一下,还是想请贺先生帮个帮,就你那个能照出药材地点的镜子,还能再借着我们用一次吗?” “这个当然可以。”贺宇帆说着,也顺手在天镜上敲了两下。 趁着上面的图案变换,他又继续问了声道:“别的药材都寻到了吗?” 这次不用栖轩说话,那边儿展凌已经挥了挥他刚刚摘下的草药,轻笑应道:“最后一株,全都拿到了。” 这两句话的时间,贺宇帆手中的天镜,也总算是在画面跳动半晌后,悠悠显示出了那破空石具体的位置。 几人一同凑眼看去,却在看清上面所写内容时,皆不约而同的相视愣了下来。 沉默片刻,栖轩有些纠结的问了声道:“贺兄,你没说过这地方还有第三层小秘境啊。” 因为我自己都不知道啊。 贺宇帆在心里应着,又揪着镜子看了两眼,最后屈指在上面敲了敲道:“这镜子不会坏了吧?” 回应他的是那镜子上传来的,明显发怒一般开始烫人手心的温度。 贺宇帆被它烫的一颤,好在松手的瞬间,桓承之倒是动作快了一步,伸手将镜子托了起来。 重新将那天镜交还到贺宇帆手中,桓承之一边问道:“能说说第三层是什么情况吗?” 贺宇帆摇头:“狗蛋和他的朋友在前两层就用完了一个月的时间,他们根本没去第三层,所以我本来也是一直认为,这地方就只有两层小秘境的。” 桓承之闻言抿唇。 自家道侣这话倒是确没说谎。毕竟若真有第三层秘境存在的话,对方也不可能憋到现在都不提一句就是了。 这样想着,两人也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 下一秒,就像是心有灵犀一般,这四道视线又同时对在了天镜光滑的镜面之上。 贺宇帆屈指再次叩响镜面,开口问道:“给我解说一下第三层是什么?” 镜面微动,画面停下,只见两个黑色的大字正立当中—— 炼狱。 第133章 在这两个字出现的瞬间,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怔了一下。 桓承之盯着镜面看了许久, 才忍不住拧眉道:“让他说具体点儿, 炼狱到底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是我们知道的那个阴曹地府吧?” 贺宇帆点了点头, 他其实在看到这俩字儿的时候, 反应也和桓承之一模一样。 不过这次都不用他再问句什么, 那镜子似乎也懒得给他个传话的机会了, 上面又是一圈波纹荡起, 等散开的时候,显示出来的内容也从文字转成了图像—— 枯木野草, 狂风哀嚎。 在看不到尽头的荒原之上, 拥有利爪和獠牙的猛兽赤红着双眼, 在互相撕扯,寻觅着下一顿餐食的位置。 那些怪物长得很奇怪, 像是在怪谈传说里常见的凶兽一般,一个个相貌奇特,目光凶狠。 除了不断的杀戮和进食之外,便只剩下了宛如幽灵鬼魅般不停的徘徊。 画面到此, 最后停留在了一只巨兽啃断另一只的喉咙上, 便固定的没了后文。 鲜血顺着皮毛脖颈不停向下流淌,贺宇帆盯着那片艳红看了许久, 才终于深吸一口气, 抬头看向桓承之道:“你说就这些怪物,咱们能打得过吗?” “不好说。”桓承之摇头道:“你也可以试试让咱儿子来一段连环雷,不然就我现在的实力来看, 它们若是联合着一同攻来,怕是连自保都尚且困难了。” 桓承之这话说的没有一点儿谦虚的意思,贺宇帆想了想他刚刚看到的场景,心底也自然涌出了相同的感受。 两人沉默片刻,还不等再说什么,一旁和他们一同看向镜面的栖轩反而开了口,用极度疑惑的语调问道:“贺兄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我看到的只有这翠绿色的镜面啊?” 贺宇帆一愣,那镜子上猛兽的画面还未散去。可就算他把东西递到了栖轩手里,后者低头看完,还是和展凌一同摇头道:“确实是什么都没有。” 贺宇帆又拧眉在镜子上看了看,却不等他脑子转过弯儿来,桓承之就已经先一步在一旁开口提醒了一句道:“之前当个地图之类的看看就罢了说,现在这是天机。按理说我都不该看到才是,栖先生和展兄看不到也实属正常。” “对哦。”贺宇帆挠挠头,应的一脸恍然。 要知道自从桓承之也能看到镜面上的东西之后,他就下意识有种全世界都能看到的错觉了。现在被这么一点,他也突然就想了起来,似乎是当初就连桓承之,也看不到这镜面所示来着。 不过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贺宇帆只停了一秒,就运用着自己多年写小说锻炼出来的生动描述,快速给栖轩二人讲解了一遍刚刚在镜中所见的场景。 他说完,又顿了顿,似乎是担心栖轩不信这描述一般,又补充了一句道:“这镜子是天机门里的镇派秘宝,传说是天上神仙用的东西,虽然它脾气很臭,但对待主人还是挺好的。所以我觉得它刚刚让我看到的,应该就是真的没错了。” 栖轩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这镜子有多强大他也是见识过的,况且就算百年隐居在这海里的小岛上,对于外面修真界的那些个传说,他也并不是毫不知情。尤其是这个可以算是无人不知的天镜,那有多神奇有多厉害,自然也不需多说了。 只是就刚刚贺宇帆描述的那个场面…… 栖轩皱眉。 却没等他开口说句什么,一旁和他一起听了所有的展凌,倒是拧眉看向贺宇帆的双眼,一脸担忧道:“贺兄,若如你所说,那地方怕也不是我等轻易能去的吧?” 贺宇帆叹了口气,又下意识看了眼桓承之。和对方交换了一个目光,才点头应道:“承之自保都不容易的话,我也实在是不敢妄言那地方安全的。” 展凌抿唇:“既然如此……” “那便还是别去了吧。”栖轩道:“虽然我确实是很想要那味儿材料,但不管怎么说,拿到材料也得有命用才是。贺兄你说的那地方太过危险,我自己没能力过去,便也绝不会让你们代我冒险的。” 他说的十分坚定,那语气也一片坦然,完全是真的放弃了破空石了。 然而听到他的这个结论,贺宇帆却是抿唇不语。过了许久,才转了转眼珠,似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道:“栖先生你看这样行吗?我去帮你取破空石,当做报酬的话,那个起死回生的丹药,能多给我们几个吗?” 栖轩一愣,立刻摇头道:“贺兄你这什么话?我能到这儿都是托你的福,若是你想要那丹药,给我留下一颗,剩下全给你都可以,根本不需要去冒这个险的。” “也不是冒险,我可以保证我自己的安全来着。” 贺宇帆扯了扯嘴角,干笑两声道:“其实不瞒你说,我这个人好奇心重。这些怪物我都从没见过,就看个电影儿实在是满足不了啊。” 栖轩闻言拧了拧眉,那表情明显还是不怎么赞同。 贺宇帆再接再厉道:“还有一个原因,其实我对栖先生你打算做的那个药也挺好奇的。展兄与你说过我的来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其实也想带承之去那边儿的世界看看来着。” 这话出口,栖轩的表情动摇的同时,一旁沉默许久的桓承之也终于松了口道:“那就我和宇帆两人过去,栖先生你和展兄先在这边儿等等,秘境时间结束后,咱们在外面碰头吧。” 栖轩皱眉,有些为难道:“这个……” 贺宇帆皱眉打断,看向桓承之道:“我自己去就行的,儿子能保护我的。你跟我一起的话万一儿子保护不过来,你多危险啊。” “可我也好奇。” 桓承之面无表情的应着,但话虽如此,不管从眼神儿还是语气来说,都完全找不到一点儿“好奇”的感觉。 贺宇帆被他这种毫不讲理的反应闹得半天也没想出个回应的话来。 桓承之却乘胜追击似得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又补充了一句道:“你想,咱们一起去的话,我杀了怪物,还可以吸收兽丹提升修为,不然等你回来,那些兽丹都没法用了,很浪费啊,不是吗?” 他说着,看向贺宇帆的表情也写满了真诚。 根据两人这么久的相处,他清楚的明白,只要是对他有好处的事情,保证了安全,那对方在大多数情况下就绝对不会去拒绝什么了。 果然,就和他想象的一样,贺宇帆沉默了许久,终还是点了点头应下道:“那你得保证你别逞强,反正剩下也没几天了,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就不要破空石,想办法撑到秘境结束就出来,行吗?” 桓承之低头微笑,口中保证道:“当然可以。” 话说到这份上了,栖轩二人也知道这是劝不住了。 可这俩医生不管是攻击力还是自保能力都是中下,尤其是展凌,根本除了医术之外能说是什么都不会了。 因此为了不拖后腿,两人往贺宇帆他们身上放了好多毒药和伤药,最后又补充着交代了几句,才面色担忧的退到了一边儿,目送两人破界离开。 过程和之前一样。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的几次破界倒霉太多,运气终于积攒到了这次。 总之两人眼前的白光灭下后,放眼望去虽说确实是天镜展示过的那片荒原,但目之所及,却是没见着任何一只怪物。 这情况对二人来说无疑是一个好事情,对视一眼,贺宇帆咧嘴笑道:“看来我们也不是倒霉的每次都能出门见怪,你说是吧?” “我觉得你还是先闭嘴为妙,毕竟万一这再被你说出来一只怪物打咱们个措手不及的话,我可是扛不住的。”桓承之微笑道:“咱们先老老实实的找破空石,找到之后你想看怪物我再陪你去,行吗?” 贺宇帆眨眨眼,虽然他对桓承之的前半句话比较不满,但看在后半句的份上,他还是勾了嘴角点头道:“那我把地图弄出来啊,你等一下。” 桓承之轻嗯一声,一边观察着周围,一边耐心等待贺宇帆和天镜的“沟通”。 不过是几息过去,天镜上便再次显示出了破空石和他们的距离地图。贺宇帆低头看了眼那说远不远但也并不算近的距离,倒是没急着动身。 低头沉思片刻,他再次将视线对向桓承之道:“我想了想,这路上挺危险的,难免会遇到怪物。可如果是我的话,儿子肯定会保护我不被攻击的。所以要不然你变成狗的样子,我抱着你过去,这样咱俩都不会受攻击了。我是不是特别聪明?” 他似乎是越说越觉得自己想的不错,在声调儿上扬的同时,脸上也挂出了一副“求表扬”的嘚瑟劲儿。 只是这话让桓承之听在耳朵里,就着实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愉快了—— 他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到底是该先反驳一下他作为“神兽”和“狗妖”的本质区别,还是应该重申一遍自己很强不需要儿子保护的事实。 结果这犹豫之中,也就错过了最好的反驳时机。等回过神儿再看贺宇帆时,那人眼中期待的滋味儿已经满的就差溢出来了。 桓承之抿唇不语。 许久,他缓缓抬手,在身前掐了个指诀,周身便腾起了一圈足以让旁人看不清他的白雾。 这反应和以前他化形的时候都差不多,所以贺宇帆一时间也没多想什么。 只是当那白雾笼罩的范围越来越大时,他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口中不禁唤了声道:“承之?你没事儿吧?” “自然无事。”刻意压低却仍旧比平时大了许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那周围的白雾,也随着这声应答,慢慢散了开去。 贺宇帆抬头向声源望过,只见在白雾之下,一只比他整个人都高了一头多的白色巨兽,正瞪着双红眼定定的看着他。 那兽通体洁白没有一丝杂毛,似乎是因为长大长开的缘故,头部也不像小的时候那般圆滚滚了。鼻子向前凸出些距离,耳朵也收短了一些,再配上修长的身子和那四只尖利的爪子,不但完全寻不到以前那种可爱劲儿,反而还多了些威风凛凛的气势。 一人一兽四目相对,贺宇帆不可抑制的直了视线,嘴巴开开合合几次,最后也没能挤出一个字儿来,只能呆愣的打量着眼前的怪物。 好在后者也挺享受这种打量,在挺直身板的同时,那垂在身后的尾巴还愉悦的晃悠了几下。 就这样相顾沉默不知多久,贺宇帆终于转了转眼珠回过了神儿。 他深吸一口气,在白毛怪物面前蹲下身子,手指向前在那利刃般的尖爪上戳了两下,又摸了摸。 直到对方被他摸得痒痒,主动抬起爪子时,他又伸手在人爪下肉垫上按揉了两下,才放下心似得长吁一口气道:“毛儿都不软了,硬硬的一点都不可爱。好在爪子还是软的,手感真好。” 说着,他还顺手又捏了两下。 桓承之被他捏的痒痒,但考虑到两人的体型差距,又担心踩到贺宇帆,不敢直接放下爪子。 好在后者也没玩儿多久,等捏舒服了,就主动松了手,一边拍着他低下去的脑袋,口中笑道:“你怎么突然长大了啊?” “元婴之后一直都能变大。”桓承之应着,腿也慢慢弯了下去。将身子伏在贺宇帆能爬上去的高度,才继续解释道:“小的时候不容易引人注目,逃跑或者做些秘密事情的时候比较合适。但是现在是为了给周围的怪物示威,自然需要变成这副形态了。” 当然,至于自家道侣喜欢软软可爱的样子,用那副姿态比较适合吃豆腐的事情,桓承之自然是选择性忽略过去了。 贺宇帆的关注点倒是也没放在这儿,又新奇的四处摸摸拽拽了一会儿,他便心领神会的自己动手爬到了大怪物背上。 手在身下的白毛上抚摸两下,最后又看了一遍天镜上显示的方向,便将镜子放回了乾坤袋里,自己双手搂住桓承之的脖子,一边笑道:“咱们起跑?” 回应他的是一声震人心魄的兽吼。 这声音听着似狮吼,又好像龙吟。入耳的瞬间,就好像被强行植入大脑了一抹臣服之念一般,让贺宇帆手抖的同时,双腿也跟着软了一下。 他这反应很小,但即使如此,桓承之也还是立刻停止了吼叫,转而小声问了句道:“吓到了?” “没有。”贺宇帆脑袋埋在它脖子的长毛上蹭了两下,口中闷笑道:“就是你叫声从哼哼唧唧突然变得这么帅,我有点儿没反应过来而已。” “哼哼唧唧?”桓承之挑着尾音重复了一遍。 贺宇帆立刻埋头装傻打哈哈。 前者微微一笑,迈开四爪按照自家道侣刚刚所指的方位极速向前,伴着呜呜划过耳畔的风声,他又柔声补充了一句道:“妖族之间的血脉压制很大,我刚刚吼那一声,周围有点儿自知之明的也就都退下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轻轻嗯了一声。眼睛看向周围那些急速向后的景物,果然就像桓承之说的那样,目之所及仍旧只有杂草枯木,完全见不到一只活物。 原本二人都以为他们可以就这样,一鼓作气直接冲到破空石所在的位置。 却怎么也没想到,这刚冲出去一半的距离,桓承之就猛的刹住了步子。那突兀的动作,让他身上安稳趴着的贺宇帆,都差点儿顺势栽了出去。 等桓承之彻底停稳,贺宇帆才心有余悸的松了手中的那两撮白毛。他深吸一口气,又伸手揉了揉刚被他急中扯住的位置,一边柔声问道:“刚刚是不是扯疼你了?” “没事儿,你没摔着就行。”桓承之随口应道,语气却已然不似往常淡定。 前爪在地上刨了两下,尾巴也略显烦躁的甩了甩。那双透着红光的眸子紧锁远方的天空,半晌,他俯下身道:“你下去自己找个地方躲着,前面有个不要命的在朝咱们过来。等我收拾完它就去找你。” “不要。” 贺宇帆撇嘴应着,屁股稳稳坐在白毛怪物的背上,丝毫没有一点儿要挪动的意思。他说:“咱们来的时候就说好了有危险一起上,你又要撇开我自己逞强,我……” 话没说完,远方一声凄厉的鸟鸣破空而来。 贺宇帆猛的抬头,只见原本就灰蒙蒙的天空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只遮天蔽日的巨鸟。 那鸟的身体很大,双翼张开足有十来米长。它迎风对着两人俯冲而下,如钢铁般尖锐的喙闪着寒光,似乎只要被它碰触一下,它就能直接将人撕扯干净。 这场面贺宇帆看到了,桓承之自然也不可能无所察觉。 几乎是在那巨鸟落下的同时,他便四肢使力,用最快的速度跳离了原地。 怪鸟扑了个空,那速度却是停不下来。鸟喙“咚”的一声直戳在地上,一时间地动石崩,贺宇帆的双耳都被这一声巨响震的生疼。 与此同时,桓承之无奈的声音也从他心底响起来道:“知道厉害了?” “知道了。”贺宇帆揉了揉耳朵,伸手从乾坤袋里把他那作弊器一般的铃铛摸了出来,仰头看了看那再次飞上半空的巨鸟,他嘴角上扬道:“如果你不想靠儿子的话,一会儿它再敢下来,我就摇铃。三秒钟的时间,你能咬断它脖子吗?” 桓承之嗤笑一声:“太容易了。” 贺宇帆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凤眼盯着巨鸟的位置微微眯了眯,眼神儿不知何时,已经从看敌人,转成了看晚餐。 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舌头也不自觉的伸出舔了舔嘴角。 这么大的一只鸟…… 真是想想就觉得一定好吃。 只是那巨鸟的第一次偷袭失败,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了先机处境开始危险了一般,在空中徘徊了几次也不愿落下。 贺宇帆倒是不急,他一手握铃一手扯着桓承之脖颈间的长毛,双眼直勾勾的锁在那怪鸟身上,甚至就连眨眼的意思也丝毫没有一点儿。 两方就这样僵持片刻。 最后还是那只巨鸟没沉住气,再次长啸一声,便挥动翅膀像刚刚一般俯冲而下。 同一个招式运用两次,绕是贺宇帆这种缺乏战斗经验的人,心中的紧张和恐惧也比之前那次要少了大半。 心中掐算着对手下落的速度,一边准备着手中的铃铛。直到那鸟喙马上要戳到桓承之头顶时,贺宇帆才猛的抬手摇了摇铃。 只听“当啷”一声脆响,也像是给一直按兵不动的桓承之敲响了行动之音一般,只眨眼的功夫,白影便已然闪过,将那巨鸟扑倒在了地上。 随后的发展倒是和贺宇帆想象的有些出入,他原本以为桓承之会一口咬断对方的脖子,却没想后者只是挥了下爪子,那巨鸟的脖颈便喷涌出了鲜血,头和身体也成功分成了两段。 贺宇帆立刻从人身上跳了下来,桓承之也随之化成人形,一边低头从怪鸟身体里吸取兽丹,一边开口,为自己刚刚的行为解释了一句道:“脏,不想咬。” 贺宇帆理解的点了点头。 在兽丹剖出之后,他果然还是像上次一样推给桓承之服了下去。然而当后者打算继续带他向前时,他却伸手在那鸟巨大的翅膀上拔了两根羽毛,一边认真道:“我觉得你还是得变一下大狗,我需要用你的爪子。” 桓承之挑眉:“它不是已经死了?” “是啊。”贺宇帆叹了口气,一脸为难道:“可是它翅膀太大了,要让我自己处理的话,至少要明天才能吃到烤翅膀了。” 他说的十分认真,眉眼间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桓承之盯着他看了一眼,也终是无奈的笑了起来。 他家道侣这个走哪吃哪的习惯…… 还真可爱啊。 第134章 贺宇帆说要吃了那只鸟的话从来就不是个玩笑, 在桓承之用他们随身携带的打火符和调料给他将鸟翅膀处理完后, 他也确实是如他所说般吃了一小部分。 只是因为这鸟实在是有些过大, 光一边儿的翅膀就够他二人吃饱, 因此贺宇帆一口气吃完整只鸟的宏愿也终究止步在了“愿望”上, 没办法很进一步了。 对于这种眼大肚子小的行为, 桓承之只是抱着“道侣做错了也是对的”的心态笑了笑便没了下文。 不想贺宇帆在原地靠着他坐了一会儿, 却突然拧眉扯了扯人衣袖, 用一种五味杂陈的表情道:“吃妖怪的肉也能提升修为?” 桓承之被他这突然的问题问的一愣,随即摇头笑道:“当然不能。若是吃个肉就能提升修为, 那你觉得妖修这个群体, 还有可能存在至今吗?” 贺宇帆闻言眨眨眼, 也理解的点了点头。 这话说的确实没错,如果真和他说的那样, 那天下妖修绝对会被别的修者围堵吃光才对。 只是…… 贺宇帆心情复杂的揉了揉肚子,踌躇一秒,又将桓承之的手掌抓过按在自己丹田之上。他皱眉问道:“我刚刚吃完之后就觉得不大对劲儿,你之前说我是金丹期圆满, 再来一步就能冲到元婴。那你看看, 我现在是不是要突破了啊?” 桓承之闻言有些奇怪的眨了眨眼,将手掌放平探测了一下后, 面上原本还带着些玩笑的表情也顿时变得严肃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他回应一声贺宇帆的问题, 原本就满是阴云的空中,已经先一步响起了几次闷重的雷声。 贺宇帆听着这声儿,眼睛顿时就亮了。 桓承之则面色一变, 赶忙低头开始从乾坤袋里寻找归心果。 他速度很快,不过一息的功夫就将果子放在了贺宇帆手中。 然而后者却没有如想象中那般直接啃下,反而是攥着果子望着天,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又塞回了桓承之手中,跟着认真的解释了一句道:“我觉得雷好像劈不下来。这果子这么重要,能不浪费咱们还是别浪费的好。” 毕竟空中那团刚刚响了几声的雷云绕了绕,就又顺着风向散了开去。现在二人头顶别说是雷,根本就连朵云都没了,怎么看也不像是要来阵天打雷劈的样子啊。 贺宇帆看的清楚,桓承之自然也见得到。 两人就这样呆呆的仰头看了会儿天,待最后一片流云散尽,桓承之喉结上下抖了两下,还是坚持的将果子放回了贺宇帆手中,他说:“我觉得你还是吃,毕竟天道……” “无常”两字憋在口中,绕了几圈,他还是默默吞了回去。 天道确实无常,但那是对别人而言。至于贺宇帆这边儿,天道可是一直乖的不可思议啊…… 桓承之想着,手腕却被再次抓住,手掌也重新贴上了贺宇帆丹田的位置。 只一瞬的功夫,他原本就有些复杂的神色,顿时就变得更复杂了。 两人沉默片刻,贺宇帆长吁一口气道:“这果子我不用吃了吧?” 桓承之面色复杂的犹豫了半晌,又再次伸手在贺宇帆丹田处摸着确定了一会儿,才点头感叹道:“你这真是我见过最容易的突破了。” “其实和我自己想象中的,也还是有点儿差距来着。”贺宇帆咧嘴笑道:“不过说来也是,我儿子这么孝顺,总不能劈爹不是吗?” 桓承之望天不语。 要知道这儿子劈他的时候,可从没含糊过一次就是了。 似乎是对这种平平淡淡的突破模式有些不太习惯,在这话题告一段落之后,贺宇帆坐在桓承之怀里静了半晌,便开始自己伸手左看右看,研究了一会儿后,又低头在身上不停摸着感受。 直到桓承之看不下去,将他双手钳住,他才咧嘴干笑一声,解释了一下自己这种诡异的行为道:“我就是觉得有点儿梦幻,感觉元婴和金丹之间少了个雷劫,好像都变得没啥差别了来着。” “差的多了。”桓承之摇了摇头,柔声应着。 也没给贺宇帆再次发问的机会,他握着人的那只手便慢慢使力,从掌心向对方渡出了一道灵力。 因为二人的双修关系,贺宇帆对他的灵力接受度倒是挺高。只是当这股灵力进入身体最后汇入丹田时,他才总算是发现问题的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讶道:“我感觉你这次渡过来的好像比以前多一点儿?” “是多很多了。”桓承之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两下,一边笑道:“而且以后双修的时候也不用我步步引导,你的身体也会自动帮你吸收运转那些增加起来的灵力了。” 贺宇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桓承之这话说的有点儿抽象,具体的还得等实践才能明白。但他至少能懂的是,他现在似乎比以前,要厉害出一大截就是了。 总之是个好消息。 贺宇帆想着,眉眼也慢慢弯了起来,和上扬的嘴角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完美的笑脸。 桓承之低头看着他,见他笑了,也跟着勾了勾嘴角。将搂在人腰间的手臂收紧了些许,他说:“这次可能是意外,你修为本来就差不多了,被这妖物的肉一激,也就跟着突破了。” 贺宇帆觉得他说的挺有道理,赞同的点了头,又反问了一句道:“那你有感觉修为提升吗?” “自然没有。”桓承之轻笑摇头:“都说了是个意外了,你就别想太多了。” 贺宇帆哦了一声,再次点头的同时,也将这话题抛去脑后,没再想什么了。 之后的一路上两人遇到不怕死的怪物也不在少数,但因为配合得当,直到他们一路来到破空石跟前,身上也还是安安稳稳的连点儿伤都没受。 只是让两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路上贺宇帆每吃一次妖兽,修为就能提升一点儿,这一路吃过,才几天的时间,修为就直接彪上元婴中期,看的桓承之也没办法再坚持“吃妖兽不能提升修为”的话了。 对于这种情况,桓承之有多震惊不说,作为当事人的贺宇帆却是完全没放在心上。也完全没有一点儿要为了提升修为去专门狩猎的意思。 用他的话说就是,修炼随缘,开心就好。 — 两人有天镜作为引导,要寻找破空石也算不上多难。尤其是当走到镜面所示的位置附近后,还不等贺宇帆再详细的问上一句,视线便先一步被前方那一片灰蒙中的蓝光引了过去。 两人上前看去,那是一堆手掌大的石头。 石头表面形状各异,相同的是,它们全都像是被抹了一层萤粉似得,闪烁着淡淡的蓝光。 贺宇帆盯着石头看了一圈,又犹豫着伸手过去戳了戳。确定也没什么事儿后,才放心的抓起了一块拿到眼前,一边认真打量,一边朝桓承之道:“我感觉这石头除了会发光之外,好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了啊。” “会发光这点就够它特殊的了。”桓承之轻声笑着,也弯身下去陪贺宇帆一起拾了起来。 然而两人谁都没想到,在桓承之指尖碰触石块的瞬间,瞳孔突然猛的缩了一下,身体僵硬的同时,视线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他这反应来的太快,饶是贺宇帆就在他跟前,也没能在人昏过去前有所动作。 只是等人昏倒在地时,他再将人从石块周围挪开,桓承之嘴角已经开始往下淌出血丝了。 放下贺宇帆这边儿有多紧张有多纠结不提,单说那边儿晕倒过去的桓承之。 在他的感觉之中,他似乎只是眨了下眼睛,眼前的事物便从那荒芜又看不到边际的平原和那些闪着蓝光的石头,变成了一副就连他想象中也从未出现过的光景。 高楼,汽车,还有各种在他看来太过奔放的服饰,以及各种奇怪又颜色绚丽的头发。 这些东西无一不超出他想象太多,但惊讶之余,要说恐惧却是没有多少。 毕竟眼前所见的一切,大部分都在过去的相处中,被贺宇帆连画带说的讲解过不止一次。所以桓承之现在就算有些懵神,却也能肯定一件事—— 他现在身处的位置,是贺宇帆的世界。 然而还不等他多想些什么,就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扯拽一般,身体不受控制的向远方一栋高楼飞了过去。 这情况确实是让人有些震惊,但更为震惊的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是变成了鬼魅,透明不说,连穿墙都用不着念什么咒语了。 就保持着这种呆滞的状态,任由那种力量将他一气儿拉到了大楼十楼的一户房中。 在他进门之后,那力量便消失了踪影。可等他再想回头开门,却发现那门像是被包了一层结界一般,别说推开,根本就连靠近都难。 桓承之拧眉盯着那门看了一会儿,又伸手去试了两次,确定他真的出不去后,才按了按眉头,转而将视线放在了屋中。 这屋子不大,不过收拾的倒挺干净。 桓承之顺着一路向里屋走去,在门口,他看到了贺宇帆常说的,他心心念的那种名为“电脑”的东西,也看到了电脑对面奋力敲击键盘的青年。 那青年头发不长,柔顺的贴在耳侧。尾部上挑的凤眼紧盯着前方,脸上倒是副惬意的样子,一会儿吃颗葡萄,一会儿又抓个点心,看着倒还挺快乐的。 桓承之就站在门口看着他的侧脸,看着他对着电脑傻笑,看着他吃果子吃的欢乐。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那人关了电脑打着哈欠走去了床边儿,他的视线才再次模糊了起来,面前的光景也慢慢融入了一片吞噬一切的墨色。 这次意识消失的略有些久,等桓承之晕晕乎乎的再次睁眼时,入目便是贺宇帆那双黑亮的眼睛。 “你可算是醒了。” 两人相视一眼,贺宇帆长吁一口气,又伸手在他额前摸了摸,确定人没发烧,才继续道:“刚刚吓死我了,你突然就那么倒过去了,我还以为是那石头有什么问题你中毒了来着。” 桓承之听他说着,嘴角微微向上勾了两下。却是没有直接应个对错,只伸手捏了捏贺宇帆的面颊,便轻声问道:“刚刚我摸的那块石头呢?” “我收起来了。”贺宇帆说:“可是问题是我摸那石头一点事儿也没有,你是不是这两天吞的兽丹太多,还是之前受的伤没好?我这儿还有展凌给我的药丸,要不你……” “我没事的。” 不等他那堆絮絮叨叨的话语全部吐出,桓承之便先一步开口打断。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刚刚摸了之后,就过去你的世界了。” “我的世界?”贺宇帆一愣,随即瞳孔猛缩道:“你是说,你……等会儿我有点儿乱,你给我具体说说你到底都见着什么了?” 桓承之抿了抿唇,思考着把之前所见的景物都说了一遍,最后在贺宇帆瞪大了双眼的时候,又缓声补充了一句道:“最重要的是,我刚刚看见了你。按你讲的来说的话,应该是穿越之前的你。” 贺宇帆闻言呆了许久,那双凤眼瞪了个溜圆,盯着桓承之的双眼看了许久,才用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摇头道:“不可能的,我长得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你怎么可能见着我?” “其实没差太多,只是他眼睛更圆一点儿,头发更短一点儿。但眉眼里的光泽总是不会变的。”桓承之笑道:“而且我有没有告诉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开始,到现在为止,你长得和玉玄相距越来越远,但是也变得越来越好看了。” 贺宇帆被他这种直白的赞美说的老脸一红,伸手在桓承之脸上按了一把,一边小声道:“我这是帅,你形容的太娘了。” “是我的错。”桓承之笑意不减:“你确实是越来越帅了。” 贺宇帆满意点头。 停了半晌,他又开口道:“不过这样的话,咱们至少能确定这个破空石是真的可以穿越时空了。” 桓承之问:“但为什么你不可以?要不要我再去摸一块试试?” “不用。”贺宇帆摇头道:“等出去之后问问栖先生,他绝对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的。至于你还是老实一点儿,这次就昏过去了几分钟还好说,万一你昏过去几个时辰,你是打算让我一个人去对抗怪物吗?” 他说着,看向桓承之的眼神儿也多了些威胁的意思。似乎只要对方这时候敢点一下头,他就会直接伸手捏死人似的。 不是一般的可怕。 桓承之被这视线打量了一会儿,不但没有丝毫恐惧的意思,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明显了一些。 脑袋在贺宇帆腿上蹭了两下,给自己寻找了一个很舒服的姿势,他开口笑道:“没我保护的话,你就这么紧张?” “是啊,慌死我了。”贺宇帆面无表情:“所以你要听话,不然你受伤的话,咱们出去之后万一出事儿,你可保护不了我了。” “我知道的。” 桓承之应着,面上玩笑的意味也跟着收去了不少。 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他们离出去的时机越近,也就意味着离危险越近。 想想当初他们进入秘境前那些修者的反应,再想想他们进去这一个月都没见着他四人的疑惑,这多重好奇叠加在一起,若说没危险才是想太多了。 只是具体的危险能达到什么地步…… 桓承之皱眉。 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抱着这种心态,剩下的几天也不过就是一晃而过。 也不知是因为桓承之在前几天和妖兽的对战中表现得太过强大,还是因为贺宇帆逮一个吃一个的行为实在是太过骇人。总之接下去的这几天,别说是过来找茬的了,就连路上遇着的几个妖兽,见到他俩都是直接转身就跑,那样子活像是生怕慢了一步就要给人生吞下去了似的。 “我觉得我也没那么可怕啊。”贺宇帆骑坐在桓承之化出的白毛怪物身上,看着远方已经跑得看不见的怪物,一脸无奈道:“你说以前的时候还有主动送上门的,现在连个吃的都抓不住了,要不是今儿就能回去,我觉得我非得饿死在这儿才是。” 桓承之低头刨土,对他这感叹完全不打算发表任何意见。 毕竟贺宇帆早就过了辟谷期了,一日三餐一顿不落也是单纯的因为嘴馋,要说饿死,这还真是绝对没可能的。 不过为了和谐起见,这话是肯定不能给贺宇帆说出来的。 好在对方似乎也没往多了想,只又四处看了看,就俯下身子趴回了桓承之身上,懒洋洋的用一种撒娇一样的口吻道:“那我们离开前的最后一段时间,就这样瞎逛着糊弄过去吗?” “有何不可?” 桓承之应着,却没给他继续说点儿什么的机会,两人周围就已然开始散出了点点荧光。 现在情况如此,稍微有点儿脑子,也能想到这是要被弹出秘境了。 桓承之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化成人形,伸手将贺宇帆紧紧搂入怀中的同时,身边环绕的光芒也终于亮到了最甚。 一秒过后,光线受尽。 还不等贺宇帆看看周围景象,就感觉桓承之抱着他的双手突然一松,紧接而来的是“铛”的一声利器相接的巨响。 这声音很刺耳,倒是也立刻就让贺宇帆从跨结界的晕乎中回过了神儿来。 耳畔兵器相接的声音越演越烈,乾坤袋里的魔剑,不知何时也已自动冲出和敌人战在了一起。 只见他们周围围了七八个人,就穿着和打扮来看,和他们进来这里之前的那个胡老倒是有几分相似。 这些人主要就围着栖轩和展凌二人进攻,好在桓承之之前反应够快,配合着魔剑的攻击,倒是没让人受着伤就是了。 贺宇帆四下看了一会儿,往栖轩他们身侧靠了靠,最后扯了扯那边儿和他一样没点儿攻击力的展凌,口中问道:“展兄,这什么情况?” “夺材料罢了。”展凌叹了一声,苦笑道:“其实每年这秘境结束之后都会来这么一次,只不过以前大家去的都是同一个地方,他们就算是抢也抢不到什么与众不同的奇材,所以态度强硬一点儿也就过了。但是这次……” 他没有说完剩下的话,只留给了贺宇帆一个“你懂的”的眼神儿。 后者心领神会的扯了扯嘴角,又看了看那围在周围红了眼睛的人群,纠结了一秒,才转向展凌道:“展兄,这些人的指使者是谁啊?” “岛上最大的一个门派老大。”展凌摊手道:“不过用‘门派’来称呼我真觉得是抬举他们了,也就是百十来人的一个小门,和电视剧里演的那种动辄千人的差的太远,但在这岛上来说,他们也算是人多的了。” 贺宇帆了然的点了点头:“就是那个胡老?” 展凌嗯了一声。 见贺宇帆还在四处寻找着那人的身影,才抬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一边无奈道:“贺兄别费劲儿了,那老不死的从出来之后就赶紧回家了。这种要跟人正面对抗的危险事儿他绝对不会自己出手的。” 贺宇帆眉头一拧,视线也跟着收了回来:“那还就这样让他按着欺负啊?” “不这样也没办法啊。”展凌叹了口气道:“他们专门挑着那些技术好攻击力低的下手,你不觉得我和展凌很符合吗?” 这话还真的是有自知之明到无法反驳。 贺宇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正欲再说点儿什么,却见那些围攻他们的人动作突然同时一顿,然后就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一般,也不顾桓承之的攻击,只对视一眼,就慌忙的转身朝林中撤了出去。 “刚刚为首的那个说他们主家有难,叫他们迅速撤回去帮忙。” 桓承之静看了一眼那些人消失的方向,然后扭头看向贺宇帆道:“追过去看看?” 贺宇帆笑的邪气:“敌人有难,不去落井下石,我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的。” 第135章 这应答完全是在预料之中, 桓承之看他一眼轻笑了一声, 说了句“我先过去”, 便将短剑反手一提, 寻着那几人离开的方向率先追了出去。 贺宇帆倒也不急, 毕竟周围那些不管是刚出来的或是原本就在一旁看着的修者, 在听到桓承之那声解释后就已经追出去了大半, 后面还有少数犹犹豫豫的陆续跟着, 就这队伍之长,饶是他们就速度稍稍慢点儿, 也绝对不至于跟不上就是了。 这样想着, 贺宇帆转眼看向了身旁同样没有动作的栖轩, 礼貌问道:“栖先生要和我们一起去看看吗。” “其实是不太想的,毕竟我不喜欢血腥味儿来着。”栖轩笑着应道, 只是不管从语气还是从他那副愉悦的样子来看,都绝对没有半点儿“不想”的意思就是了。 果然,只是停了一秒,栖轩便又将笑容加大, 一边补充道:“但是如果出事儿的是姓胡的那个老不死的, 不去看看,也对不起我这些年被他抢走的药材了。” 说着, 他和贺宇帆相视一眼, 发现对方眼中的情绪和自己不相上下,嘴角勾起的笑意也就更甚了一筹。 只是没给他们再深入讨论一下的机会,展凌就先一步伸手按在了栖轩头顶, 一边揉着额角道:“想去就速度快点儿,再磨叽下去说不定人都打完了。” 栖轩眨眨眼:“其实我更好奇的是,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敢闯那个老不死的老窝。” “谁知道呢。”展凌摊手:“不过想想他这么多年欺负的人也从不在少数,要攻他老窝,估计是岛上的哪个气不过了吧。” 他这句话也说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但也同样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当他们跟着大部队一同赶到那姓胡的家里时,看到的却是一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场景。 只见那庭院里的树木东倒西歪,花园里的花草也毁了不少。 但这其实还不算什么,重点是完全没有预料中的打斗场面,反而是不论之前围攻桓承之他们的那些,还是原本就留守在家里的弟子,就连胡老本人,也捂着肚子躺在地上,双眼狠毒的盯着小院一角的凉亭方向。 围观众人看了看他这反应,自然而然也就顺着他的视线,一同往凉亭的方向看了过去。 只是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心底的疑惑顿时就更甚了不少。 就像栖轩说的,他们这岛上尽是些没有武力的医生,往强里说点儿也就堪堪是能自保。而又因为所有人都是散修,互相之间也没什么联系,所以对他们而言,就算每年都会被胡老这种有武力值的恶霸欺负一下,但人抢的不多,能忍也就忍了。就算是忍不了,也从没想过要纠集些人手去端人老窝就是了。 所以当他们看到那个被胡老盯着的凉亭里只单单坐了一人的时候,那种震惊到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情绪,可就根本不是一句话能说的清了。 贺宇帆他们赶到的时候,桓承之也已经站在前方等了一会儿了。 见人过来,他冲三人招了招手,又指了指凉亭那边儿一副大爷相抱剑靠坐在柱子边儿的黑衣人,一边问道:“咱们是过去找他,还是让他自己耍够威风,等回去再说?” 贺宇帆纠结的摸了摸下巴。 虽然他们距凉亭有段距离,不认真看的话也看不清那人的瞳色。但就从那张狂姿势和不羁动作上一扫而过,贺宇帆就敢肯定的说,那人绝对是红着眼睛的魔尊牌风慕良没跑了。 他不知道魔尊大人为什么会打到人家里来,可就他现在这幅邪魅狷狂的样子,也让每一个正常人都会下意识的不想上去认亲。 贺宇帆自然是个他自以为的“正常人”,所以踌躇一秒,他还是摇头道:“我觉得还是把舞台让给他,等他自己表演够了,咱们回家再细说也不急。” 说着,贺宇帆就打算转身往人群里藏藏。 只是万万没想他话音未落,那边儿魔尊大人就已经站起了身子,像是有感应似的往他这边儿看了一眼,口中笑道:“哟,小道友你也过来了啊。” 贺宇帆:“……” 既然已经被人看到,再躲着装不认识就实在是有点儿失礼了。 周围人的视线在瞬间又从风慕良那边儿转到了他们身上,贺宇帆在心底悄悄叹了口气,面上倒是给他硬扯了一个算不得有多好看的微笑,一边抬腿走到魔尊大人身前,干笑两声道:“大人你这是又来替天行道了?” “是斩妖除魔。”魔尊大人还了他一个鄙视的目光,扬着下巴居高临下道:“趁着家主不在,强行进屋强取豪夺,能做出这种事儿的恶徒,怎么还能以人类称呼?” “大人你说的是。”贺宇帆扯了扯嘴角干巴巴的应了一声。只是话出口,脑子里又回味儿了一下魔尊大人说的那话,愣了一瞬之后,他又补充着问了声道:“等等,你的意思是,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们去栖先生家里打劫了?” 风慕良点头,用自豪的语气道:“不止一次。不过就修为和实战功夫来说,他们差得太远了。所以来的那几次也都让楚岳的迷阵给弄走了。没想今天一早他们又过去了,我算了算时间,想着那秘境差不多该结束了,这家管事儿的也该回来了,便也没再继续忍着,直接抓了个打手,跟着上门处理来了。” 他说着,还伸手指了指不远处躺在地上的一个青年,示意他就是跟着那人一起过来的。 贺宇帆听他说着,脸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转头看向一旁的栖轩,有些纠结道:“栖先生,我这朋友是个大侠脾气,就看不惯这种事儿。可他这么一闹,不会对您有什么影响吧?” “怎么会?”风慕良嗤笑一声,抢着应道:“栖先生家门外面儿的结界太弱,我和楚岳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跟着陆姑娘一起帮忙加固了一遍了。现在只要是心怀恶意的,走到门口就会直接进入楚岳的迷阵,他们就算是日后想报复,也不会有那么容易的。” 贺宇帆闻言抿了抿唇,也低头沉思了片刻。 其实风慕良应的没错,他所担心的也确实就是这方面的问题。 这胡老一家的能耐算不得大,就他几人想把人打一顿,也确实不算是什么难事儿。但是他们打完了走人了,栖轩和展凌却是要继续留在岛上。万一对方一个不悦想来报复,没点儿应对措施的话,倒霉的可就是这俩手无寸铁的神医了啊…… 不过就风慕良那个自信至极的样子来看,他口中所说的“结界”似乎也确实是挺有效的。 这样一想,贺宇帆也总算放下了心来。 却不想那边儿胡老看到风慕良往他们这边儿走来,立刻撑着从地上爬起,吹胡子瞪眼的指着栖轩吼道:“栖轩你不要脸,趁着别人在秘境里受了伤,就赶紧指使你家奴过来杀人抢药。我跟你讲今天这场面是我有伤在先,等我休养好了,你……” “您老可就别跟这儿血口喷人了。我要是你,伤成这样我就先冷静冷静,给自己处理下伤口,免得死了都没人给我收尸。” 栖轩半倚在展凌身上,对胡老的这种威胁完全没有一点儿害怕的意思。唇角上扬出一个挑衅的弧度,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就是,胡老您说什么之前,我希望您能考虑一下自己现在的状态,再想想这些年你干过的事儿。我确实是被你抢了些材料,不过你药园里种的那些我看不上眼,所以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日后若是你能老实一点儿,我也不会再继续找你麻烦了。” 说完,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展凌冲院里鞠了一躬,也转身离去。剩下的贺宇帆和桓承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扯着明显还想再闹一会儿的魔尊大人,跟着一同离开了胡家的院子。 直到五人重新走回到了外面林子里了,贺宇帆才撞了撞展凌的胳膊,有些不解道:“刚刚我朋友下手不算太重,这最多躺一阵儿就能恢复的伤,对他们这种恶霸来说,是不是轻了点儿了?” “现在是躺一阵儿,等明天再看,他们这辈子能不能起来都是个事儿了。” 展凌还未开口,一旁栖轩就笑着应道:“如果我是他的那些徒弟家仆,这时候我就抓紧时间逃命去了。不然我临走时说我对他们家的那些药材不感兴趣,可你要想想,这岛上对他家药园感兴趣,并且很乐意对他落井下石的人,那绝对不是少数啊。” 说着,他转头朝远方已经看不见的胡家方向扫了一眼,最后啧了两声,也没再说什么了。 展凌在后面拍了拍贺宇帆的肩膀,替他补充了一句道:“等明天早上听消息吧,就现在胡家的情况来看,结果绝对不会比你们想象中的差就是了。” 贺宇帆听着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栖轩这招可真兵不血刃啊。 回去的路还挺远,但几人缩地而行,倒也没用太多的时间。等重新回到栖轩那小院的时候,楚岳已经和陆奕遥一起在门口等着他们了。 见几人进来,陆奕遥正欲上前去跟栖轩说些什么,那视线一瞥又看着了后面跟进的风慕良,满嘴的话顿时就卡了一下,憋在口中转了个弯儿,最后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道:“师父,看来您已经知道发生什么了啊。” “知道啊。”栖轩笑道:“你们做的不错,我原以为我离开这一个多月受难的会是咱家,现在现实和想象颠了一圈儿,我还有什么可不满意的吗?” 陆奕遥闻言赶忙摆手,犹豫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我以为您会说我们沉不住气,不该和胡家闹什么正面冲突,免得日后被人报复来着。” 栖轩闻言特别不屑的“嘁”了一声,一边笑道:“要不是因为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单枪匹马肯定打不过的话,我还用得着等你们沉不住气?况且慕良兄也有说你们加固结界的事情,这我感谢还生怕来不及呢,又何谈怪罪?” 他说着,还生怕陆奕遥想多似的,伸手上去在小姑娘头顶温柔的揉了两下。 后者见他这样,也总算是彻底的放下了心来。脸上担忧的神色消失的同时,嘴角跟着一咧,挂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道:“那师父,您和师弟这一个月的收获如何?您之前说的那些材料都寻到了吧?” “比之还多。”提到这事儿,栖轩的表情明显也愉快了很多。将脸上笑意增大了些许,他点头道:“不过材料到手了,也没理由让贺兄他们在咱们这里耽误太久。所以从今天晚上开始我就要闭关制药,你若有事儿就问问展凌,他大多都能处理的了的。” 对于栖轩的这种安排,在场的几人倒是都没什么意见。 因为那个“下月廿八”的机缘问题,贺宇帆和桓承之自然也是有点儿着急。不过栖轩专门强调了一下,说他最多十天就能出关。这算算日子绝对能赶得及,两人也便没去说什么了。 几人各自回屋的休整过程不提。 等太阳落山之后,栖轩也果然就像他所说的那般,自己拿好了各种材料,去后院的一间小屋里布了结界。 贺宇帆闲来无事,回房之后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趴在桌边儿撑着脑袋发呆。 桓承之坐在他对面儿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犹豫片刻,还是开口问道:“栖轩做出来的那个药,真的是连白骨都能复活吗?” “要是按我写的那故事来说的话,确实是可以的。”贺宇帆点头:“只是需要救人的那个人必须用自己的寿命作为交换,才能使药物见效,让你想复活的那人重生。” 桓承之一愣:“意思是想救人,就要和那人同死?” “这倒不必。”贺宇帆说:“是你想让他活多久,他就可以活多久,哪怕直接你死他生都是没问题的。” 桓承之抿唇点头,半晌道:“那狗蛋选的哪个?” “自然是平分寿命。”贺宇帆说:“不过我之前就跟你说了这本书没写完,所以他具体会不会后悔的事儿我也没写。但是就我个人而言吧,我觉得平分寿命也还是个不错的选项。毕竟修真一辈子能活上千年,平分一下也几百年,足够过了。” 桓承之听他说着,有些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 贺宇帆对寿命的要求永远就止步在普通人的高度,这件事儿他比谁都清楚,自然对他这说法也不会有什么惊讶的感觉了。 只是应完之后,桓承之又把他这话在脑子里面儿转了一圈,顿时就察觉到了些不对道:“我之前就想问了,你在秘境里的时候就说过,栖轩想报答你的话就多给你两瓶复活的药水,你是有什么人想复活的吗?” “有啊。”贺宇帆点头道:“如果楚岳能让狐妖复活的话,就说明万灵仙地里的所有人都能复活。既然如此,咱俩可以各复活一个,让咱爹妈也活过来啊。” 他应的没有丝毫犹豫,就好像现在所说之事,早就在他脑海中思考了许久一般,认真,又不带丝毫迟疑。 这反应着实是让桓承之感动了一把,只是感动之余,随之而来的则是一股子从心底燃上大脑的悲伤和愤怒。 伸手在贺宇帆头顶轻轻抚摸了两下,桓承之叹了声道:“你能往这方面想,爹妈的在天之灵也足够欣慰的了。不过这事儿也终究还是只能想想,毕竟那药水想复活人的话,至少也得有个骨头才是吧?” “那肯定是啊。”贺宇帆点头道:“如果是找不到的话,我可以陪你回去万灵仙地,咱们大不了一个一个的找,也总能找得到的。” “但这根本就不是找不找的问题。” 桓承之说:“我早就与你说过,我的种族是世间难寻的神兽。浑身上下包括皮毛和骨肉在内,没有一处不是宝贝。既然如此,你觉得那些杀了我爹妈的人,还会任由他们的尸骨留在土地里慢慢腐烂吗?” 说着,桓承之那双红眸中闪过的光泽也越发狠厉了起来。 贺宇帆只是愣了片刻,眼中翻涌而上的愤怒就丝毫不比桓承之少多少了。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上前握住了桓承之放在桌上的那双紧捏的手。 指尖传来那人熟悉的偏凉的体温,贺宇帆紧了紧手指,一边咬牙道:“我突然觉得之前让那些人给雷劈死,都实在是有些太温柔了点儿了。” 桓承之闻言却摇头笑道:“你那是天雷,一道下去神魂皆灭,没有比这个更可怕的了。” 贺宇帆皱眉:“那咱爹娘……” “他们会转世轮回,也可能是在另一个世界安享幸福。”桓承之反手将贺宇帆双手捏入掌中,一边柔声道:“我们是瑞兽,祖辈千万年的福德加身,不论如何,神魂都不会遭受挫伤的。” 他这样一说,贺宇帆才总算是放心的吁了口气。 两人目光交错,后者盯着那双闪着寒光的红眼睛看了一会儿,也忍不住笑起来道:“你小时候还有点儿瑞兽的样子,长大了那明显是凶兽行吗,一点儿都不可爱。” 桓承之耸肩不语。 片刻,一阵白烟四散开来,白毛小奶狗迈着短腿从桌上一路狂奔,像个肉球炸弹似的冲进贺宇帆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好,便打着哈欠闭上了眼睛,明显是赖着不打算走了。 贺宇帆见他这样,忍不住也勾了嘴角。 伸手在那小怪物的鼻头点了两下,凤眼中流露的光泽慢慢变得愈发暗了起来。 看来下月廿八去长月门的时候,若是只在旁边儿看着,不自己动手去杀一两个的话,怕是要难平心头之怒了啊…… 十天的时间说来挺快,几乎只是转眼的功夫,栖轩便带着他做好的药物,一脸兴奋的从那小屋里走了出来。 因为那秘境里的宝贝确实挺多,所以这次闭关做出来的药水数量,也确实是比想象中要多了许多。 当然,这个所谓的多,也不过只是六瓶罢了。 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栖轩给风慕良和楚岳二人各给了一瓶,交代的用法和功能和之前贺宇帆对桓承之私下说的那些完全相同,等做完这些之后,他又将剩下四瓶中的三瓶都一道推到了贺宇帆眼前,口中笑道:“之前答应贺兄,若是能找到破空石,我只留一个,剩下的全都给你。贺兄你做到了,我自也不会食言,还请全收下吧。” “栖先生太客气了,完全没必要这样的。”贺宇帆见他一脸认真,赶忙摆手拒绝道:“我本来想要是因为有想复活的人,结果后来才知道没机会了。所以不用给我这么多,一瓶就够。” 说着,他伸手从那三瓶里面随便抓了一个装进了乾坤袋里。 就像是生怕栖轩不悦似的,又补充了一句道:“至于感谢之类的话,栖先生咱们也别互相客气,等您做好了那种能穿越的药,能叫我过来一起试试,我就够满足了。” 他话说到这份上,栖轩犹豫了一下,也便没再推脱下去。 只是放下药水之后,他又送了贺宇帆不少别的丹药,并且给了他一张符咒,是说拿着那个,就随时能找到这个不停移动换位的小岛了。 其实硬说的话,这东西对于贺宇帆这种有天镜的人而言,其实没什么用。但作为栖轩随时欢迎他过来的证明,却也完全足矣。 现在事情完成,几人也就没有理由再留在这儿了。 等两天之后四人重新出海时,贺宇帆还是像来时那样坐在葫芦头上,双眼定定的望着远方。 “你在想什么?”桓承之在他身旁坐下,补充着道:“你这表情真吓人。” 贺宇帆摇头,面色不变道:“我只是一想到回去就能灭了长月门,我就高兴的不得了了。” 第136章 贺宇帆话是这么说, 但不管是眼神儿还是语气, 都完全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儿“高兴”的意思。 桓承之看在眼里, 心中免不了就扬起了一股暖意。 伸手将贺宇帆往怀里扯了两下, 他开口笑道:“咱们说好了等明阳派冲进去之后找机会下黑手, 你是打算改成你去打头阵了吗?” “那当然不。”贺宇帆摇头:“我多少还是有脑子的, 只不过我打算从随便的下黑手, 变得努力的下黑手了而已。” 说着, 他就像是从那远方无尽的海面上看到了未来的光景一般,表情都变得格外愉悦了起来。 桓承之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无奈还是该笑, 那嘴角扯了两下, 最后也还是扬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那你可得加油了啊?” 贺宇帆挑眉, 一脸神气:“你就等着看我英姿吧。” 两人说着,笑容也都加大了不少。 只是没等贺宇帆再慷慨激昂一会儿, 肩膀就从后面儿被人拍了两下。 回头看去,风慕良黑亮的眸子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他目光温柔的看着贺宇帆,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道:“从上船开始你就一直坐在这儿不动, 我倒是不知道, 贺兄居然是这么恋家的人啊?” 言下之意就是,贺宇帆这不停盯着对岸的举动, 在他看来是急着回家了。 给人造成了这种奇怪的误解, 贺宇帆也没想去解释什么。毕竟风慕良和长月门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这事儿就算是跟人说了,也不过是让人徒添烦恼罢了。 于是只嘿嘿两声挠了挠头, 他就错了个话题道:“说起来,等上岸之后,慕良兄你打算去哪?” “往西走,去洛安城那边儿转转。”风慕良说:“我出来的时候听三师兄说那周围似乎是在闹什么妖怪,但具体的他没细问,我也不知道了。” 贺宇帆眨眨眼,关注点倒是放在了前半句上,口中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洛安城?” “就是除番临之外,这里非皇都的另一座大城。” 桓承之知道自家道侣对这个世界的地名不大熟悉,听他反问,便主动开口解释道:“那城位于西南,离番临很远,不过旁边儿不远就是赵家主宅。若真是闹什么妖物,那十有八九跟他们家也脱不得干系。” 他这么一解释,贺宇帆便也了然了不少。至于桓承之口中的那个“赵家”,他也记得就是五大家族里因为太远而没来得及去寻的了。 与此同时,风慕良也点头赞同了起来:“桓兄说的没错。洛安城本就位于赵家的保护范围内,如果真有妖物,他们还不打算处理。那就只能说明这妖物与他们有关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拧眉叹了声道:“最近这修真界也不大太平,五大家族接连出事,天机门也改革了一番。再这么下去,我简直要怀疑师父所说的全界大劫,是不是将要来了。” 风慕良这话完全就是下意识的感叹一下,只是话出口,他猛的也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赶忙抬手拍了下嘴,又呸了声道:“当我乱说,这劫难哪儿那么容易降临。” 只是他不想说,贺宇帆的好奇心却被彻底挑了起来。 凤眼里闪着精光,他盯着风慕良看了一会儿,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慕良兄,咱们离上岸还有一阵呢,你有兴趣给我细说一下那个传说中的‘劫难’吗?” “这个……” 风慕良嘴角一扯,似乎是有些不大乐意。 但贺宇帆用那张过于完美的脸,做出好奇的卖萌表情又不是一般人能拒绝的了的。所以作为一个“一般人”,风慕良嘴唇动了两下,便还是叹了口气道:“贺兄你也知道,我们门派从上到下都是剑修。虽说师父他老人家没事儿喜欢算算卦看看天,但结果是真是假,还真不好说的。” 贺宇帆点头表示理解,在理解的同时,他还很想告诉风慕良,一般故事里这种灭世类的天机,好像还大都是一些绝对没人相信的人算出的来着…… 不过这话暂时还不能说出,不然万一给单纯可爱的风慕良增加什么心里负担就不好了。 贺宇帆在心里想着,又默默给善解人意的自己点了个赞。 而那边儿踌躇了许久的风慕良,到此也总算是深吸一口气,叹了声道:“师父说这五大家族的现在悲剧,其实可以说是一个引子。会引出一个被他们联合筹划了很多年的,修真界无人知晓的惊天大秘密。这个秘密会成为毁灭修真界,乃至整个人间的罪魁祸首。但这秘密具体是什么……” “尊师没算出来是吗?” 贺宇帆见他面色尴尬,有些哭笑不得的顺着接道。 风慕良一脸沉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他又有些纠结的摆了摆手,强撑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微笑,开口安慰道:“贺兄你别想太多,我师父在算卦方面还真不怎么靠谱的。这事儿他也和在天机门的一个友人说过,不过那人也说是他算错。我刚会突然想到,也多半是因为平日里被师父念叨的太多罢了。” 说完,他似乎是觉得再解释下去,他原本就不怎么坚持的内心会更动摇。所以又随便扯了两句后,就赶忙逃也似得离开了两人坐的位置。 贺宇帆扭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随即转身将视线放到了桓承之身上,弯了眼睛,他笑着问道:“慕良兄说的那个劫难,你怎么看?” “能怎么看?”桓承之嗤笑一声,用一种看破一切的语气牟定道:“你能问我这个问题,就说明你肯定是有些想法了。直说即可,我承受得住。” “你这话说的,好像世界要毁灭了似得。”贺宇帆干笑一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慕良兄说的和我想的是不是一个,如果是的话,也不过就是人魔鬼三界界线混乱,因为界门关不上一切失控,所以导致三界开战罢了。” 桓承之嘴角一抽:“这还不算世界毁灭?” “当然不算。”贺宇帆摊手道:“这事情的起因是界门被强行打开,那咱们只要能赶在事发之前去阻止成功不就行了吗?” 桓承之不置可否。 他发现自家道侣总是能把这种听起来就好困难的事情,说的云淡风轻到仿佛呼吸一般的平常。 贺宇帆似乎也没打算要他回应什么,话说出口,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摸着下巴,又静了片刻。 随即在桓承之一直没有挪开分毫的注视下,从乾坤袋里摸出了那面翠绿的天镜。手指自镜面轻磕了两下,启唇问道:“慕良兄刚刚说的劫难,和我猜到的那个是同一个吗?” 镜面上波纹荡起,片刻化作了一个大大的“是”字。 贺宇帆点头:“那这事儿真会发生?” 天镜继续流转出了个“会”来。 一旁围观全过程的桓承之听到这两句问答,那表情顿时就变得不是一般的严肃了起来。可贺宇帆却没有半点儿紧张的意思,只拧了拧眉,便又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抛了出口道:“这劫难什么时候开始?” “早就开始了。” 镜面上水波荡漾,不停的显示着黑色的小字—— “魔族和鬼怪从去年起,冲入人界的就已经有了不少。只是三个月后的十五,界门才会彻底开启,永不封闭。” “三个月后的十五吗……” 贺宇帆低声念出了镜面上的黑字儿,手指轻轻摸了摸下巴,有些纠结道:“咱们下个月的二十八号要去灭长月门,三个月后的十五之前又要去阻止界门开启。我觉得这时间好像有点儿赶啊。” “还是有时间的。”桓承之摇头道:“至少不是下个月十五出事儿,况且如果是这么大的动静,修真界的其他人也不会没有一点儿察觉的。再退一步说,我们还可以用天镜定位卜算,总还有机会出手的。” 贺宇帆听他说着,原本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缓缓点了点头,他又按了按额角,最后好像是想通了似得,长吁一口气道:“不过这样也好,咱们二十八号去除了长月门和陈家,如果剩下的那两家还要联合闹事儿的话,整个修真界都会站在我们这边儿帮忙的。这样一来,最多三个月后,咱们的仇差不多也就算报完了。” 说着,他又面色满意的点了点脑袋,补充了一声道:“这样其实也挺好的,省的日后总惦念着何时杀人去了。” 桓承之对他这种说法不是一般的赞同。只是轻轻嗯了声后,他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挑眉有些不解道:“说起来,你之前跟我说狗蛋的故事没有后续了。别的故事里你也没给我提过什么灭世的话,那这次的劫难……” “是另一个故事。”贺宇帆说:“只是那个主角到现在还没出现,我还以为那故事不会成真了来着。” 对于他这种天真至极的发言,桓承之只是扯了扯嘴角便没了下文。 还不会成真? 仔细想想,目前为止他们所经历的所有事情,还有哪个没成真过的啊? 沉默片刻,贺宇帆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眼瞅着这大葫芦离靠岸还有些时候,他思考一秒,还是伸手又把乾坤袋里那一堆宣纸掏出,从中翻出了一沓递到桓承之手中。一边解释道:“这个大纲也写的差不多了,本来是打算等现在连载的那本发完,就连载这个来着。可是现在要是成真的话,我觉得还是等事儿处理完了再考虑要不要发吧。” 桓承之听他说着,手下也特别自觉的翻开了那一小摞宣纸。 和想象中稍微有些不同,这次文中的主角一改以往的凄惨模样,从高贵的出身到自身绝妙的天赋,仔细想想似乎也只有和贺宇帆自己重合的那本书的主角,能与之比拟一下高低了。 “这和你平时写的不大一样啊。”桓承之有话就说的疑惑道:“你不是和我说,主角如果什么都会特别无敌,人生一帆风顺的话,这故事就没法写下去了吗?” “那是一般情况。” 贺宇帆摆手道:“还有两种,主角就这么无敌下去的爽文。或者主角从拥有一切开始,走错一步,然后步步皆错,最后慢慢变得失去一切的虐文。前者我之前给你看过,也是我现在在报纸上连载的那个,后者的话……” 贺宇帆说着,拖长尾音的同时,视线也慢慢下降,锁回了桓承之手中那几张宣纸上面儿。 后者一愣,随即也心领神会道:“我明白了,这就是后者了,对吗?” 贺宇帆摊手笑道:“你自己看吧。” 桓承之对他这种卖关子的行为有些不耻,只是挑眉之后,却还是听话的自己低头看了起来。 就像第一页最上面的人设那里所说,这次的主角是修真界一大家族的大少爷。含着金汤勺出生不说,他自身的灵力也强的不行。不只是那一水一木的两根至纯灵根,这刚才满月,周身罡风就已经能震慑住不少中级的妖魔了。 这状况在修真界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家族上下欣喜的同时,也更加器重起了这个大少爷来。 时间转眼即逝,一晃百年。 主角从最开始的奶娃儿,抽长成了高大英俊的青年。修为也随着时间的流逝,步步提升到了元婴后期的地方。 至此,家里人在欣慰的同时,也总算是允许他自己出门转转,去感受一下这个世界的魅力了。 主角第一次离开家族,新奇所使,这一路也去了很多地方。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灵根所致,他发现相对于那种喧嚣热闹的街市,他似乎总是对山林幽居情有独钟。 也正因如此,他在觅过许许多多的山林之后,终于发现了一片宛如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 一个属于妖族的,由神兽一族守护的仙地。 桓承之看到这里,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将视线从小说上挪回到贺宇帆眼中,用牟定的语气问道:“万灵仙地?” “或许吧。”贺宇帆说:“我写出来的地名大多都和现实不一样的,这你知道。但是就你给我说过的来看,好像除了万灵仙地之外,别的地方也没有这种设定了吧?” 桓承之抿唇点头。 不说别的,就神兽守护这一点,世上也再无二处了。 四至此,桓承之又继续低头看起了那本小说的细纲。 仙境虽说是妖修们的专属地盘,但或许是因为日子过得太过安逸,也或许是因为对守护神兽的信任,总之他们对外人的进入,也并没有多少排斥的意思。 尤其是主角身上没有血腥的气息,为人又平和友善。在仙境里住了几日,不光是那些能化形的大妖怪和他有了接触,就连那些只能保持原型的幼崽儿,也慢慢开始亲近起了主角。 “还不是因为你的灵根,只要是妖族,没有几个是不喜欢水和木的。” 在熟识之后,和主角最要好的妖修在与他对饮的时候,是这么对他说的。 而主角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着又用灵气放了一个水泡,让周围围着的小动物们围着玩儿去了。 故事到此为止,画风都是愉快的让人心暖。然而这种让人心欢的暖意,却在不久之后画风一变—— 妖族中的占卜师预言观星说,仙境在未来会毁在人类的手中。 这话一出,仙境里的妖族们不管乐不乐意,都被禁止了和人类的来往。 至于理因被永远赶出去,却已经被妖族当做朋友的主角,在这个预言出现之后,反而被给了一道通行证似得符咒,只要是他拿着这东西,便能无阻碍的通过仙地的结界,继续到这儿来和灵兽妖族们玩乐。 这无疑是妖族对他信任的最大表现,而主角也没有玷污这份信任,在接下来的百年中,不论如何,也没将仙地仍然存在的消息,对外人透露分毫。 直到某天,在主角又一次前往仙地的时候,他妹妹好奇使然远远跟了他一路,最后眼睁睁的看着他哥哥凭空消失在了前方。那样子—— 真像是去了一个无人知晓,又宝贝的不得了的秘境。 这消息没过多久就传到了主角家长辈的耳朵里,而凭着那小姑娘口中的地点一想,大家也自然而然就联想到了,那个在一夜之中凭空消失的妖族聚集地。 百年前就妄图进行,却因为目标消失而不得不搁置的念头再次闯入脑海。并且由着时间的沉淀,这念头轮转的也愈发激烈了起来。 再往后的请款就像是惯常的套路一样,主角被父母叫回家中,利用他对亲人的信任,给他吃了能持续三天昏睡如死的丹药。 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家人破了他的乾坤袋,找出了那个能通过结界的符咒。又割破他的手臂,取走了能让符咒发动的血液,号召着另外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家族,在一夜间将妖族和秘境一同焚杀了个干净。 待主角醒来,看到的是他全家上下夙愿得偿的喜悦。 看到的,是陪他喝了几百年的酒,看了千百次月圆的那人,被烧的只剩半具的尸骸。 “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妖怪,但是他到死都没化成原型。人形的功效太小,有他没他也就这样了。” 这是当主角抱着挚友的尸体,撕心裂肺的向父母哭喊时,他父亲的应答。 因为没用,所以才得以留的半具残骸。 那若是有用的呢…… 桓承之看到这里,抬头看向贺宇帆,用一种悲痛至极后无悲无喜的表情,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我怕是认识这人。” “你认识他?”贺宇帆惊讶:“那就是说……” “这确实是在写万灵仙地。”桓承之叹道:“不过说是认识,我也只是见过他罢了。他那个友人是一个我也得称之为兄长的存在,和我算不得同族,但也是个神兽。所以就算没和这人类见过,我也听那兄长提过几句的。” 说罢,也没等贺宇帆再说什么,他就又低头看起了手中的大纲。 主角因为这件事情怒极攻心,更要提剑和全家同归于尽。 然而不说实力问题,就数量上,对付千百个根本没打算对他下手轻点儿的家仆弟子,再加上他自己因为怒火而有些错乱的经脉,就算再强,也终究还是败倒在了自家父亲的长剑之下。 之后苦口婆心的劝慰不提。 面对父母一再重申这是家族的利益,主角也一口咬死这是背信弃义。这聊了几日,又关了他几日。 直到他在家中废屋里心魔入体修为大减时,那个残忍又冷酷的父亲才总算是放弃了这个家族过去的荣耀,甚至为了不让他玷污家族,还派了家奴,要将他直接杀死于废屋之中。 “后来主角借着疯魔的那股子狠劲儿,九死一生的从家里跑出来,又因为修为降得太多,身心憔悴,一夜白头。导致容貌都不用掩盖,只换了个名字,就能继续帮他朋友报仇了。” 贺宇帆看着桓承之捧纸的那双手不住的颤抖,在心疼之余,也轻叹一声,将故事的后续缓缓道出—— “在离家之后,主角通过各种方式的调查,也明白了这几大家族去仙地屠杀的真实目的。所以赶在界门开启之前,他用自身血肉为墙,以魂魄为界散尽修为封印了界门。算是用他能用的一切来赎罪了。” 桓承之点头,沉默半晌,又开口问道:“你说的目的,除了想要妖族的宝物,还有什么?” “还能利用三界大门同开的灵气,开启通往天界的大门。”贺宇帆说:“修真之人,终究不就是为了去天界成神吗?” 第137章 贺宇帆说着, 看向远方海面的目光中, 也多了些桓承之看不懂的阴沉。 沉默片刻, 后者嘴唇轻轻颤了两下, 深吸一口气道:“那如果三界之门不幸连通, 通往神界的道路真的会打开吗?” “会打开的。”贺宇帆说:“只是就算打开了, 你觉得这些实力不够, 全凭邪门歪路上去的人, 会有资格成神吗?” 桓承之目光无神,缓缓摇头。 半晌, 却突然用一种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轻声笑了起来。 贺宇帆闻声立刻回头, 视线对过的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些许晶莹。 就好像心脏被人猛的捏了一把, 一阵传至全身的绞痛从心底燃起。呼吸凝滞的同时,贺宇帆伸手,一把将身旁比他高了许多的男人扯进了怀中。 桓承之笑声一顿,似乎是没能料到这个太过突然的发展。 “你别这样,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 但是你这样会让我感觉,你好像随时都打算走火入魔的。” 贺宇帆脑袋埋在桓承之肩头, 语气中带着满满的担忧和心疼, 他说:“我知道那些人不配为人,也一定会帮你报仇雪恨的。所以你别这样,别让我觉得好像要失去你了, 行吗?”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急的甚至染上了些许哭腔。听在桓承之耳中,就像是一击重锤,狠狠击碎了他刚刚差点儿妄图在暴怒中堕魔的念头。 指尖在身侧轻轻颤了几下,随着一下深缓的吸气,桓承之抬起胳膊,慢慢将双手回抱上了贺宇帆的腰背。 沉默良久,他说:“我只是突然感觉,这个世界真不公平。” 贺宇帆轻轻“嗯”了一声,又在他脊背上安慰似得缓缓拍了两下,示意他继续哭诉下去也没有关系。 对于自家道侣这难得一见的温柔,桓承之明显还是挺受用的。 脸颊在贺宇帆的脑袋上轻轻蹭了两下,他深呼吸了几次,待情绪稍稍平复了些许,才继续道:“万灵仙地的所有妖兽,千万年来都从未对其他种族出过杀手,动过恶念。而且在其他种族受难之时,无需求救,我们也会主动出手相助。” “父亲在我年幼时便与我说过,我们是上古瑞兽,定可护一方安宁,百事无忧。动则能福满天下,万民安康。所到之处,旱地逢雨,洪水退潮。” 桓承之说着,那语气中的悲恸越来越深:“我们一族在成年之后,都会离开仙地去游历百年,一是增加自己的阅历,二也是将福泽带至各处。但是在劫难面前,苍天却从未对我们伸过一次援手。反倒是那些恶人,他们总能找到方法,烧杀掠抢,逍遥自在。也从未得到一次天谴。” 说着,又是一阵长久到让人心颤的沉默。 贺宇帆感觉自己肩头被靠着的那里传来了些许湿意,但桓承之搂他搂的太紧,想转头去看看那人表情如何,也终究还是无法做到。 好在桓承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呼吸急了两下,嗓音颤抖道:“你说,这凭什么啊?” 桓承之的这个问题太过尖锐,贺宇帆嘴唇上下开开合合的反复了数次,也终究没能想到一个能作为回应的答案出来。 双手在桓承之背上拍了又拍,贺宇帆拧着眉抿着唇,过了许久,突然双眼一瞪,一把将桓承之扯开道:“我想起来了,咱们……” 话出口,视线也下意识对上了桓承之那张还没来得及掩饰一下表情的脸。 可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贺宇帆那激动的情绪,也直接被惊的全然不剩。 只见桓承之那双透亮的红眼早已在不知何时就蒙上了一层水汽,眉眼委屈的就像是个在家长怀里哭诉的孩子。 两人目光相接,桓承之赶忙低头捂脸,坚决不愿再看贺宇帆一眼。 后者此时也略显尴尬,面上表情变了又变,最后还是伸手在对方肩头拍了两下,强行装作没看到那表情似得,继续将那个冲进他脑海的念头说出道:“我刚刚想到,你兄长还剩下半具尸骸的话,我们手里还有一瓶栖先生给的复活药。如果能找着那个人类,说不定是可以让你那个兄长重新活过来的。” 他说着,桓承之原本还蜷在一起的身体猛的一颤。随之也忘了之前的尴尬,他缓缓抬头,用难以置信的表情再次对向贺宇帆的双眼,嘴唇蠕动了几次,终究还是有些不敢想象似得确认了一遍道:“真能让兄长复活?” “也不一定,因为我写的里面,狗蛋复活的那姑娘至少是全尸的。”贺宇帆叹了口气道:“但是我觉得说不定可以试试,反正我觉得我不会死,我也能保护你不死。所以栖先生这个药,还不如拿去给有需要的人试试,你觉得呢?” 说完,趁着桓承之愣神儿的时间,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咱们手里就这一瓶,栖先生那里的存货也不算多。能复活的怕也只有你兄长一人了,这……” “这已经足够让我高兴了。”不等贺宇帆说完,桓承之便先一步摇头,眼中水汽又浓了不少,脸上却已然扯出了一片笑意道:“你要知道,我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仙地里的任何一个友人了。现在这样,甚至会让我觉得,神也终于愿意看看我了。” 他说着,那双看向贺宇帆的红眸中,光泽也愈发温柔了起来。而且在这温柔中,贺宇帆总觉得,似乎还感受到了一种名为“虔诚”的情绪。 就好像,他真的在注视着一个神明。 一个属于他的神明。 这种念头充斥脑海的瞬间,贺宇帆自己也忍不住涨红了面颊。目光上下流转片刻,最终却还是重新对上桓承之的双眼。 他伸手将桓承之有些冰凉的手握入掌中,轻声笑道:“你放心,就算神不站在你这边儿,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守护你的。” “在我身边就够。”桓承之摇头,回了他一个相似的笑容道:“守护的事儿,交给我就行了。” 两人聊着聊着,之前那种悲伤到让人喘不过气儿的气氛,也总算是散了开去。 剩下的路程还很长,只是心境舒坦了些许,这时间也就不显得太过漫长了。 到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几人总算是重新回到了当初的那个海滩。因为风慕良要往西去洛安城那边儿,而其余三人打算向东北行回番临,所以这上了岸,便也是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贺兄若想的话,只要把这符咒撕了,我得空就会来寻你的。” 和几人告别的是那个温柔版的风慕良,他轻笑着将一张符咒递到贺宇帆手中,又补充了一句道:“若是有急事,撕碎符咒的时候打过来一道灵力,我必定在第一时间赶来帮忙。” “那慕良兄的好意我就不推脱了。” 贺宇帆轻笑收下,又叫桓承之回了风慕良一张功效相同的符咒,几人再互相嘱咐两句,便也相互挥手作别了。 待那剑修提剑离去,也就只剩下楚岳还跟着他们了。 贺宇帆抬头看了看沙滩另一边儿的树林,犹豫了一下,还是朝楚岳问道:“楚兄你接下来是和我们一起回番临吗?” “不。”楚岳摇了摇头,面上似乎是不由的扬起了一种期待又坚定的神色,他说:“我打算回一趟老家,有些事情,想在去复仇之前先做了的好。” 贺宇帆理解的点了点头。 在楚岳眼里,他们去报仇那铁定是抱着必死的信念的。所以在赶往仇敌那边儿之前,他想先去复活狐妖也并不是什么猜不到的事情。 只是…… “你说的老家,是指万灵仙地?” 贺宇帆开门见山的直白问道。 楚岳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眸光中惊讶之意闪过的同时,却也还是诚实的点头道:“是桓兄与你说的?” 贺宇帆嗯了一声,又继续问出了一个让在场的剩下两人,都同时愣住的问题道:“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我想看看那个地方。” 桓承之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然而在他开口询问之前,楚岳却是带起了一丝警惕,绷了身子道:“贺兄是对我家乡感兴趣了?” “一直都很有兴趣。”贺宇帆毫不避讳,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桓承之,他继续道:“因为那地方也是承之的故乡,我作为他的道侣,想去看看也没问题吧?” 这理由说的十分充分,楚岳在沉默了片刻过后,也低头为自己刚刚的猜忌行为道了个歉。 贺宇帆倒是浑不在意。 毕竟万灵仙地被攻破那夜的情况楚岳全程都看在了眼里,这要是再对想去那里的人类毫无防备,反倒还有些说不过去了。 让他没想到的却是,一旁桓承之从震愣中恢复过来,却是立刻摇头道:“别去了,直接回番临吧。” 贺宇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脑子转了转,倒也明白了缘由道:“如果你害怕触景生情的话,你可以先回番临。我想和楚兄一同去看看那里究竟成什么样了,这样也方便我以后面对那些修真界的败类,绝对不会有什么圣母病的想法的。” 他这话说的十分坚定,眉眼间也满是认真。就好像桓承之但凡此时敢说出一句拒绝的话,他立马就能直接和楚岳二人独去了似得。 沉默在对视中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桓承之终还是败下阵来,抬手在额角按揉两下,他叹了口气道:“我只是觉得,让那里在你心中的形象永远保持着‘仙境’的状态,也总比被地狱一样的现实所取代要好太多了。” “可是现实就是现实。”贺宇帆道:“看到了地狱,我才能更深刻的明白那些人的罪孽有多深重。说不定等咱们杀过去的时候,我一高兴都能多杀几个了。” 他说着,冲桓承之挑了挑眉。 后者知道他这是在用他独有的方式安慰自己,不让自己再次被悲伤的回忆笼罩。于是只扯起嘴角勾了个算不得好看的笑容,便点头叹道:“仙地离这儿太远,既然要去,那就别耽误时间了罢。” 贺宇帆似乎是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咧嘴笑起来的同时,也点头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下来了。 行程确定,再往后的路也好走。 过去的一路上,两人也总算是给楚岳道了桓承之的真实身份。除此之外,那个二十八号的机缘问题也跟着一并说了。 “也就是说,最多月末,我的仇人就一定可以解决完毕了,对吗?”楚岳问的若有所思,那双惑人的眼睛里闪着一些让人有些看不懂的光泽。 贺宇帆闻声点头,目光紧锁在楚岳脸上,直到看见对方眼中那一抹坚定,他才突然开口道:“你放心,我们和长月门的仇丝毫不比你轻。一旦开打,最差我们也会保你不死的。” 楚岳一愣,眉眼间的坚定在瞬间染起了不少疑惑,有些纳闷儿他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贺宇帆倒也没给他回应的机会,只顿了一秒,便继续补充道:“所以,楚兄你没必要给自己只留一个月的时间的。我是说那个复活丹的用法,应该没猜错吧?” 话音落下,楚岳原本就瞪大的眼睛顿时瞪得更大了。 两人对视了片刻,他摇头笑道:“贺兄,你说你是天机门的,擅长卜算之术。没想到连我心里在想什么,都能一起算出来啊?” “这不是算的,只是猜的。”贺宇帆摊手道:“其实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怕也会觉得报仇就是死路一条。但是楚兄你相信我,我家承之比你想象中可要厉害多了。” 他说着,还生怕楚岳不相信似得,抬手在桓承之肩头拍了两下。 后者听着他们的对话,在被点名的时候愣了一下,有些哭笑不得的扯了嘴角道:“你一个人顶十个我,这时候还谦虚什么啊?” “因为我只是个辅助啊。”贺宇帆笑眯眯的应着:“不过这样一想,有我和楚兄两个人给你打辅助,你打不过都不科学了。” 桓承之挑眉:“就算我打不过,不还有儿子呢吗?” 贺宇帆眨眨眼,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也不再应声。 或许是因为他这种自信的感觉真的能影响旁人,又或者是他眉眼中的坚定和自信太过耀眼。 总之即使楚岳是真没听懂桓承之口中的“儿子”是何意思,但经过贺宇帆的这么个打断,他却开始忍不住的思考着,是不是可以把原计划的寿命分配稍稍改动一下了。 毕竟除了给狐狸说一声他一直想说未说的话外,他现在还开始贪心的觉得,若能有幸和那人再相伴一段时间就好了。 还真是越来越贪心了啊…… 楚岳想着,表情缓和的同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慢慢加大了不少。 心底有种甜滋滋的形容不出的味道,或许这个,就是传说中的幸福了罢。 三人一路行程不提。 等三天后的清早,他们便到了一片群山脚下。 “再往里走过三个山头,就是万灵仙地的地界儿了。”桓承之站在山脚下,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到刻印在骨子里的山林,开口冲贺宇帆道:“你做个心理准备,仙地现在的状况和这里相比,说是地狱也毫不为过的。” 贺宇帆点头应着:“我知道了。” 桓承之抬手在他发顶揉了两下,在收手的同时,自己脚下步子一提,快速向山上冲了上去。 贺宇帆速度不慢,见他动作,也跟着楚岳一起追了过去。 等翻越了三座山头之后,首先入目的是一片巨大的湖泊。这湖不知具体多大,就连对岸合抱过来的山,也只是隐约能看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贺宇帆快步走到湖泊跟前,低头看去,湖水倒映着周围山上的树影,清澈中透着种让人心旷神怡的翠意。 贺宇帆四下看了片刻,别说是桓承之口中的“地狱”了,他根本就连一块儿陆地都没能看见。 不过这脑子一转想到当初去墨澜阁时闹得笑话,贺宇帆顿时便恍然悟道:“我知道了,你家是在水下对吗?” 桓承之好笑道:“你自己写过,你还不知道方位?” “谁没事干描写主角家的具体方位啊,那不都是写写周围风景就得了嘛。”贺宇帆嘴角一抽道:“那不在水下的话,难道在天上?” 他说着,还似乎觉得自己这想法挺有道理,抬头朝万里无云的碧空看了一眼。 结果这目光才刚放过去,脑袋就被人屈指轻敲了一下。 贺宇帆闷哼了一声,略带不满的回头看向桓承之的方向,却见那人双手已经在身前快速结印,一边笑道:“都这么久了,你就不能稍微有点儿修真者该有的思维方式吗?” “什么意思?”贺宇帆条件反射的反问了一句。只是这次也不用桓承之回答什么。他愣了一秒,便看着远方渐渐出现在水面上的陆地,惊讶道:“你是说,仙地是被结界罩在里面了啊?” “不然呢?” 桓承之无奈的勾了勾嘴角,在结完了印后,又收手在贺宇帆刚刚被他敲了一下的地方揉了两下,一边叹道:“当初那些人根本不是强行破除的结界,走的时候自然也不会无聊到解除结界。” 贺宇帆低头嗯了一声,这眼前的结界破除,他自然也重新将目光放回了远方的水面上。 一眼望去,贺宇帆心底所有的情绪在瞬间抹空。在震惊的同时,只余得一片从心底骤然升起的复杂情绪,直冲脑门儿。 只见那原本翠绿的水面中央,随着桓承之的动作,已然出现了一片比湖面略小一圈的陆地。 土地距离他们所站的位置并不算远,所以这样看去,也正好能清晰直接的看到那土地上一层单薄的新草,以及那些还在当做印证一般,被烈火烧的漆黑的枯木。 放眼望去,虽说并没有桓承之讲述的那么夸张,但与周围的密林一做对比,还是能清楚的感受到,当初的那场烈火烧的有多惨烈。 “时间太久,这里的灵气又很充足。就算当初那些败类的攻法对土地损伤的很重,天地也总会有它自己的方式,来慢慢修补那些不该存在的伤痕的。” 楚岳在一旁眺望着那片土地,面色平静,却又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欣慰道:“桓兄你是以为,咱们此次前来,见到的会是一片荒漠对吗?” 被点名的桓承之明显也被眼前景象震惊了一下,愣了许久,他终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面上却扬起了些许和楚岳相同的笑意,他说:“我以为修真者的攻法,再加上那场烈火,足以毁尽一切,却是真没想到,这……” “万物周而复始,他们确实毁了我们的家,但终是不可能毁了这片土地的。” 楚岳笑道:“现在咱们手里有栖先生的药,妖族也并未全灭,况且还有你这只镇守一方的神兽存在。想让仙地重回原状,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话音落下,他迈步上前,在水面上一点脚尖,身体便成功落在了对面仙地的岸上。 贺宇帆伸手在仍有些呆愣的桓承之袖口扯了两下,笑容扬起的同时,也带他一同跟着楚岳上了前方的仙地。 当双脚踏上那片绿草,桓承之突然扯了一把贺宇帆的衣角。 后者疑惑的回头。 却突然发现,桓承之站在他身侧,眼中的红色似乎是蔓延了一般,连带着眼眶也涨得通红。 伴随着第一滴泪水从眼眶落下,桓承之嘴唇轻颤了两下,颤抖着音调,他说:“我突然觉得,苍天似乎也不是我想象的那么残忍的……” 第138章 桓承之说着, 也终于发现了自己的失态。 正欲伸手去擦了眼泪, 却被贺宇帆抢先了一步, 用一块儿雪白的方巾, 帮他揩去了顺着脸颊一路淌过下巴的泪水。 “天无绝人之路, 这话没错的。” 贺宇帆笑着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枯木上, 抬手指了指上面发出的新芽, 他开口笑道:“你看, 就算那场火烧的再烈,也终究没法夺走所有希望的。我说的对吧?” “没错。”桓承之目光温柔, 顺着贺宇帆所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儿, 又蹲下身去用虔诚又温柔的姿态抚摸了一下地上的嫩草。 他喉结滚动了两下, 用轻到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声音,轻轻笑了声道:“谢谢。” 贺宇帆那听力在他儿子的加强下早就变得格外优秀, 对于这种近在耳边的呢喃,就算声音再小,也总不可能让他听不到的。 只是这闻声的同时,他却免不了的一愣道:“干嘛突然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桓承之摇头道:“只是想起来了上一世的种种经历, 和这一世一做对比, 就猛然意识到了,其实神对对我最大的恩赐, 应该是让我遇到了你。” 因为遇到了你, 所以我不至于天天沉溺于仇恨和怨念中无法自拔。 因为遇到了你,我才会有勇气回来这里,看到枯木新枝, 看到被忘却太久的希望…… 桓承之直起身子,缓缓抬头看向上方碧蓝的苍穹。他突然觉得,今天的阳光,似乎格外耀眼。 正想着,肩膀突然被人从旁的拍了两下。 桓承之回头看去,身旁那个从初遇就被他看做是□□的男人,挂着比太阳还更加耀眼的笑容,朝他笑道:“你上一世的时候,是逃离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一次了吗?” 桓承之点头轻轻“嗯”了声道:“玉玄交下来的任务很多,没时间回来。” 说完,他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诚实一点儿似得,那嘴唇颤了两下,又补充了一句道:“就算是偶尔有时间了,我也不敢回来就是了。” 贺宇帆闻言一愣,凤眼眨巴了两下,不及发问,就一脸恍然道:“我懂了,你是担心回来看到枯木荒地?” “是啊。”桓承之继续点头,有些不好意的揉了揉鼻子道:“总觉得,如果回来看到是那副景象,我心里最后一点儿坚持怕也会直接崩塌个彻底。道心不稳,很快就会直接入魔的。” 他说着,再次看向枯木中发出的新枝。眼中的光泽亮了些许,嘴角也向上扬了起来。 贺宇帆闻言理解的点了点头,又将目光往之前楚岳离开的方向看了看,确定这肉眼已经彻底寻不到人了,才总算是扯回了话题道:“楚兄已经看不见了,咱们现在是去寻他,还是你带我在岛上转转?” “先转转再说吧。”桓承之说:“他对这里的感情丝毫不比我少,况且他也有他想做的事情,给他留点儿自己的时间也未尝不是件好事的。” “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贺宇帆咧嘴一笑:“那你打算带我去哪转呢?” “去我家吧。”桓承之柔声道:“虽然不知道现在还剩下多少,但怎么说也是住了百年的地方,总想让你也看上一眼的。” 贺宇帆似乎是对这安排挺满意的,点头一笑,就拉着桓承之向前走了出去。 这小岛占地按说挺大,要说想去哪儿转转,也确实该是缩地方便。 可两人就好像是在意念之中商量好了一般,甚至连一个眼神儿的交流都没有,却不约而同的收起了所有的功法,一步一个脚印缓缓的向前走去。 许是因为眼前景象所带来的震撼真的太大又太重,桓承之这一路走去,面上表情就从未从“感动”二字中脱出一秒。看到枯木上的新芽会忍不住过去摸摸,看到翠草上点缀出的零星野花,也会不由停了步子静静观赏。 这无疑是让两人原本就慢到不行的前进速度又拖延了一截,但即使如此,贺宇帆也全程微笑的没有丝毫不悦之意。 不知行了多久,直到原本还在东方火红一片的朝阳慢慢爬至头顶,桓承之才牵着人,终于在一片如茵的青草地上停了下来。 放眼望去,面前是一片空旷的平地,只有野草和零碎的花朵点缀,别说是住房的痕迹,根本就连一颗树苗也寻不到踪迹。 桓承之四下看了半晌,最后又拉着人向前行了几步。 在那片空地的中央坐下,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微笑,一边带着些许苦涩道:“那火果然厉害,烧的连个住过人的痕迹都没能剩下。” 贺宇帆四下环视一圈,口中问道:“这就是你家以前住的地方?” “没错。”桓承之点头道:“因为房屋家具都是木质,会被火烧的干净,倒也不是什么预料之外的事情。” 贺宇帆点点头,伸手在他脑袋上安慰似得搓揉了两下。 嘴唇颤动片刻,他还是一脸认真的实话实说道:“我说实话,我原本还以为,你小时候都是住山洞的。” 桓承之一愣,随即笑出声道:“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因为是神兽嘛。”贺宇帆手指在桓承之头上打着圈儿的转他头发,口中笑道:“不过其实感觉弄个能让你化成原型躺的地方也不错,你一般喜欢化大的还是小的?” “都一样的。” 桓承之随口应着。 只是这话出口的瞬间,脑子也突然是回过劲儿了似得,瞳孔猛缩的瞬间,心底也跟着燃起了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 带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忐忑,桓承之轻声反问:“你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难道你不想重建家园吗?” 贺宇帆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表情翻了他一眼,一边继续道:“我觉得楚岳之前说的没错,妖族又没有灭绝,你还在,你那个兄长说不定也能复活,还有楚岳要去复活的那只狐狸。如果大家同心一意的话,万灵仙地回到从前,也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罢了。” 他说着,还生怕桓承之犹豫似得,又补充了一句道:“到时候咱们的屋子就还建在这里,我不太会设计房子,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让你全权负责。重要的是得大一点儿,不然你都不能化成原型了,我们还……” 话说一半,桓承之突然伸手一扯,将他整个人拥进了怀中。 贺宇帆被他这毫无预兆又过于用力的动作闹得一顿,愣了一秒,又将桓承之勒的他有些喘不过气儿的胳膊扯开了一点儿,才继续笑道:“不过如果重新弄个仙地的话,得让妖族不介意我的身份才行。毕竟我再怎么亲切也是个人类,这好像也确实是个挺难做的问题了。” “一点儿不难。”桓承之闷声应道:“妖族凭借你身上的气息,就可以分辨出来你是善是恶,你的味道向来都很好闻,不会有人介意你种族是何的。” “你别说的我好像是顿美食似得。” 贺宇帆闻言嗤笑一声,脸上刚刚才燃起来的那点儿忧虑倒是尽数消散了干净。 伸手抚摸了一下身侧的嫩草,又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凤眼中情绪流转片刻,最后停在了一片坚定之中,他说:“你相信我,如果我们真的能把这仙地重建成功,我可以以我自己为担保,只要我活着一天,我就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再发生哪怕一次了。” 贺宇帆这话说的极为认真,再配合他以往展示出来的超强力攻击和防御,桓承之听见的瞬间,便没有一点儿犹疑的直接选择了信任。 搂在贺宇帆胸前的手臂不觉又加大了些许力道,嘴唇在人耳边贴近,他颤声应着:“我知道的。我……” “嘘——” 贺宇帆抬手在唇上竖起一指轻轻吹了一下,待对方听话的噤了声,他才继续笑道:“你可别再跟我道谢了,咱俩是道侣,这要是在普通人的世界,你就是我媳妇儿,我身为一个男人,宠宠老婆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况且就算是放在动物世界,雄狮守卫领土也是分内之事,像你这种小娇妻,就乖乖在家做饭暖床,什么都不用想的。” 他说着,还特别温柔的抬手绕到桓承之头顶拍了两下,那举动那神态,还真就是一副家中顶梁柱的丈夫模样。 桓承之看着好笑,却也没去戳破到底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夫人”的这个事实。 两人就这么相拥在一起,听贺宇帆继续畅想了一会儿未来。 时间分秒流逝,直到当头的烈日变成了火红的夕阳,两人的姿势也从一开始的相拥转变成了躺靠在地上时,斜侧的方向才由远及近的缓缓走过了一道人影。 听着鞋子在草地上划出的声响,桓承之先一步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和走到跟前的楚岳对视一眼,后者视线扫过,轻声笑道:“我是不是来的有点儿不是时候?” “当然没有。”贺宇帆此时也跟着起了身子,他摇头笑道:“我们就是躺着看会儿风景,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的。” 楚岳点了点头,眼角撇过一旁沉默的桓承之,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才重新将视线对回到贺宇帆脸上,开口问道:“贺兄可介意与在下去别处看看?我来时与你说过的那人,我寻到他的骸骨了。” “自然愿意。” 贺宇帆点头应着,跟桓承之一同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又跟着反问了一声道:“楚兄你还未用药吗?我是说栖先生给的那个。” 楚岳微微摇头,目光似乎有些踌躇。他说:“本是想用,可我原是想着就给自己留个报仇的时间,剩下的日子都交换给他即可。但念及贺兄所说,反倒是有些不知该如何分配时日了。” 贺宇帆闻言理解的“嗯”了一声,楚岳对寿命的考量,绝对不会低的像他这样活过一百年就当赚的,所以此时会纠结一下,自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三人一前两后的朝狐妖尸体的位置走出了十来步的距离,楚岳唇瓣颤了两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声道:“说起来,贺兄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我?”贺宇帆挠挠头,直接将当初告诉桓承之的答案又说了一遍道:“平分吧,大家一起死,这样就算黄泉路上也能相伴一下了。” 说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桓承之道:“说起来咱俩上次聊到这个话题,我光顾着说我了,你还没说如果是你,当如何来着。” “如果是我,对象是你,我会选择比你多活一天。” 桓承之伸手扣住贺宇帆的五指,一边轻笑应道:“上次你同我说这问题时,我本还觉得你说着挺有道理。可后来细细想过,若是共死的话,你的尸骨都没人帮你安葬了。” 贺宇帆拧眉反问:“可是你帮我葬了我的,那谁来葬你?” “无需入葬。”桓承之摇头道:“天地为棺,我尸骸落在你坟前,倒也能让后世知道,咱们可是一对儿。” 说着,两人对视一眼,贺宇帆红着脸错了目光,桓承之却笑的越发温柔。 这话题明明只是个建立在“如果”之上的假设,两人谁都知道他们的寿命估计不到天地尽头不会结束,但即使如此,心脏加快跳动传出的阵阵暖意,还是成功蔓延到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处角落。 楚岳在一旁听着,目光中流转出的情绪也越来越深。 眉头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拧起,片刻,却又仿佛想通了似得,慢慢舒展了开来。 一路过程不提。 待夕阳的最后一抹柔光消失在天边之时,三人也总算是走到了一棵在烈火中被烧的一片焦黑的枯木跟前。 和这一路走来看到的其他那些刚刚冒出新芽枯木略有不同,这颗大树不但抽出了新枝,甚至在枝头的位置,还绽出了一朵纯白的小花。 楚岳站在大树旁边对着树干拜了两下,又将视线落在树下的那一团明显凸起的土堆上,他说:“他就睡在这里,还是我亲手把他埋下去的。没想这才过了多久,又要将他从坟里挖出来。这感觉真是,啧……” 他说着,又百感交集的轻叹了一声。 那声音里虽说含着喜悦,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用语言都难以描述清楚的复杂。 贺宇帆作为写过这故事的作者,脑子一转也就明白了这种复杂究竟为何。 不管理由如何,掘坟挖墓的事情都是对死者极大的不尊重,更何况这墓里躺着的,还是楚岳从灵智初开,就仰慕眷恋到现在的人。 再者,更重要的一点就是…… “栖先生这个药绝对是没问题的,他交过你用法,过程全对,他就必然可以复活。” 口中轻声说着,贺宇帆也伸手,在楚岳肩头缓缓拍了两下。 后者回头看去,嘴角向上慢慢扯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他说:“贺兄,你说这明明是我自己死皮赖脸求来的灵药,到了跟前反而自己开始犹豫,我是不是有些太……” “没有。”贺宇帆不等他说完,便坚定的摇头道:“楚兄会担忧这药效自然是对的,换做是我的话,我也一定会想很多的。不过你相信我,这次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贺宇帆说着,那双凤眼也一直直勾勾的锁着楚岳的视线。 也不知是他语气中的坚定太过强烈,还是他这种行为实在是太能安抚人心。 总之就仿佛是给人吞了一颗定心丸似得,楚岳只和他对视了片刻,眼中犹豫的神色,就慢慢消失了干净。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开始用药,接下来的行动就是掘人坟墓了。 楚岳表示这是他心念之人的安息之所,要去打扰也他一人完成即可,因此桓承之和贺宇帆也识相的没去动手,只站在一旁,安静的看着他一捧捧土的将那个土包刨开,又像是在寻什么奇珍异宝一般,用极度虔诚的姿势和动作,慢慢将其中埋葬的骨骸取了出来。 因为时间的问题,此时那尸体已经只剩下一片白骨,只有少数的部分,还牵连着些许风干的血肉。 贺宇帆有些不忍的错开视线,桓承之却通红着双眼紧盯那骨头。 直到楚岳自一旁小溪里引了清水开始擦拭骸骨,桓承之才紧了紧捏着贺宇帆的手,低声问道:“我之前忘了问你,他们想破界我懂,可有必要这样残杀妖族吗?” 没错,残杀。 不只是楚岳寻出的这具尸体,那些更多的被风吹日晒掩埋于泥土之下的尸体,多半也没比这狐狸好到哪去。 “这个……” 贺宇帆抿了抿唇,叹了声道:“一个是为了皮毛,还有一个,为了收集怒气和怨气。” “怒气和怨气?”桓承之一愣:“这什么意思?” “就是在对方震怒的时候杀人,用法器收起他们死前最盛的情感,积攒到一定的数量,就可以用来打破通往鬼界的大门。”贺宇帆道:“还有一个就是妖丹,用同样的方法积攒起来,数量和质量够了,魔界之门也会开启成功。” 桓承之闻言拧眉:“那为什么他们到现在都没动手?按理说这都过去几年了,他……” “这都算是提前太多了。”贺宇帆摇头道:“如果不是因为咱们把他们盟友除掉的太多太快,就一个万灵仙地所积攒出来的能量,其实还不足以让他们冒这个险的。” 说着,他顿了顿,就生怕桓承之听不懂一般,又补充了一句道:“你要知道,万一魔界和鬼界只是破了个口子,界门没开。那通往天道的路不会开不说,第一个被冲出的妖魔吞噬的,可就是他们那些离门儿最近的人啊。” 这话出口,桓承之也猛的悟了过来。 瞳孔微缩的同时,他拖长了音调儿“哦”了声道:“我明白了,这就是我上辈子三十余年,都丝毫没有听过一次界门之事的原因?” “还不算太傻。”贺宇帆点头道:“你想想,那可是分割空间的界门。不是我说,他们三十年过去有没有攒够能量,这还真都得考量一下了呢。” 话音落下,桓承之似乎是有些没能消化这个预料之外的答案,拧着眉头沉默许久,却突然轻声笑了起来。 贺宇帆被他这笑声吓了一跳,赶忙扭头看去,对方脸上丝毫没有上次那种癫狂的模样,只是带着发自内心的愉悦道:“我没事儿,只是觉得很高兴罢了。” “高兴什么?”贺宇帆挑眉问道。 他觉得只要谈到万灵仙地的问题,桓承之的情绪就会立刻变得奇怪的让人难以琢磨。 然而这次他却是错怪了他家狗崽儿,桓承之只是轻笑了两声,便认真应道:“我高兴恶人定有恶报。之前你与我说要封印界门,我还想着太过困难怕是无法完成,但如果他们自己都没把握,那咱们岂不是胜券在握了吗?” “当然的啊。”贺宇帆听他说着,用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摊手道:“你要知道,就算他们超有把握,我们也绝对能赢。” 桓承之上挑着尾音“哦”了一声。 贺宇帆一脸霸气道:“我可是天道他爹,惹我道侣的人都得死,这道理他们不懂,所以只能死了。” 桓承之听他说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话虽然狂的不行,但还确实就是这么个道理。 目光对向贺宇帆那张带着笑意的俊脸,那个思考过无数次,也说过多次的对白再次闪现在了脑中—— 能遇到这人,真是他两辈子加起来最幸运的事了。 第139章 这两人说话的功夫, 那边儿楚岳也把狐妖的尸骨情理的差不多了。 待几人重新在草地上聚集起来, 楚岳在地上铺了一张白布, 又将狐妖的尸骨放在上面。 一手从乾坤袋中将栖轩给的药水拿出, 他犹豫一秒, 还是紧了紧瓶子, 冲一旁的贺宇帆道:“贺兄, 我不是不相信栖先生的能力, 但是凡事还是先从最坏的方面考虑为妙。” 贺宇帆点头应道:“楚兄有话直说即可。” “栖先生说过,我在用药之后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 如果短时间我醒了, 一旦疯魔, 拜托你别犹豫什么,直接杀了我便是。”楚岳说:“如果到廿八我还未醒, 那复仇之事……” “仇不用你说,如果你未醒来,只有我和承之二人,我们也肯定会去报的。”贺宇帆说:“但是杀你的事儿我不能答应, 毕竟楚兄你也算是万灵仙地的旧人, 一旦发生什么,我更愿意直接带你回去寻栖先生的。” 话说到这儿, 楚岳犹豫了一下, 也没再去说什么了。只低头冲贺宇帆道了声“那就劳烦贺兄”后,便深吸一口气,伸手拔开了药瓶的瓶塞。 一刀割破手指, 入血之后又念起咒文。 随着楚岳口中的咒文句句道出,他手中捧着的那瓶药水也仿佛感受到了呼唤一般,慢慢亮起了点点淡绿色的荧光。 咒文念得很快,待最后一句出口的同时,楚岳也将手中的药水慢慢浇在了身前的尸骨上面。 一时间,荧光将尸骨包裹起来,从外面看过,也只能见着一片让人莫名温暖的柔绿色。 呼吸不知从何时开始屏住,等两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楚岳已经歪斜了身子,自己慢慢坐稳,然后侧身躺在了一旁的草地上面。 贺宇帆见状赶忙上前,先是轻轻唤了两声,等了几秒也不见回应,又扶着人身子,让人翻转了一下平稳的躺了下来,一边扭头冲桓承之道:“楚兄他晕过去了,不过我觉得这个晕的这么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 毕竟就楚岳刚刚的行为来看,这似乎是一个能让他有机会让自己倒下的缓慢的过程,和想象中那种一头栽倒在地的状况相比,也确实是温柔太多了。 显然不只是他,桓承之见状所想也没差多少。 他伸手在楚岳脖子的动脉上搭了一会儿,确定人呼吸平稳心跳速度似乎也正常后,也放心的收手道:“栖先生是个医生,就算这药水是在换命,也肯定不会让救人者因为昏迷太猛没有准备的问题直接磕死的啊。” “说的有点道理。”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视线又在楚岳身前那个光芒未散的尸骨上看了一圈,他说:“你觉得他多久能复活成功?” “这不得问你吗?作者大人。” 桓承之无奈的勾了勾嘴角,又补充着问了一句道:“狗蛋他红颜是多久复活的?” “三天。”贺宇帆说:“三天之中,魂魄从阴间一路走回阳界会吃多少苦,这些苦就会丝毫不差的让救人者也跟着承担。可是狗蛋复活的那姑娘才刚断气不久,楚兄这个还牵扯一个皮肉重组,不管是时间还是难度,怕是都会提升不止一倍吧。” 贺宇帆说着,面上的表情也愈发忧虑了起来。 只是还不等他再说什么,身子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扯了一把。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脊背已经贴上了一个温热又熟悉的胸膛。 桓承之带着热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说:“你不用担心,楚岳会成功的。” 这话不是安慰,更像是一种因为信任,而发自内心的陈述。 贺宇帆听在耳中,愣了一秒,随即也点了点头,跟着将表情放缓了下来。 桓承之说的没错,楚岳确实是不会失败。 甚至可以说,就楚岳对那个狐妖的执着来看,如果他都失败,那怕是整个天下,再无人能用药成功了罢。 抱着这种心思,两人便安心的守在这一尸一人跟前,每天或是打坐修炼,或是聊天谈笑,这日子过得虽说单调,倒也不算无趣。 只是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在前三天的时候,楚岳丝毫没有半点儿要醒来的意思。到了五六天的时候,他也还是紧锁着眉头闭着眼睛,连身体的姿势也维持着贺宇帆帮他摆出的动作,分毫不移。 时间一晃,转眼又是十几日过去。 直到贺宇帆二人放弃再等人醒来,开始筹划着如何灭掉长月门的时候,那团许久未散的绿光中,却突然响起了一声过轻,却又让人无法忽视的轻哼。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原本还在聊天的两人同时噤声,目光也不约而同的向那片仍然未消分毫的绿光中锁了过去。 光芒如旧,饶是他们这样盯着,也完全没有一点儿要变化的意思。 那哼声从响起一次后,也仿佛是消了音般,只余得寂静中一片清风弗耳,就好像刚刚他们所听到的声音,只是个忧虑太深所扰出的幻觉罢了。 贺宇帆盯着那片柔光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都有些发酸,才终于忍不住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角,口中犹豫道:“我刚刚是幻听了吗?” “自然不是。”桓承之应着,目光中却明显带着和贺宇帆相同的疑惑。 他深吸一口气,又抿了抿唇,也不知是在给自己定心,还是在安慰对方的说:“我也听到那声响动了,总不能是你我一起闹了幻觉。所以就算现在没动静,他离醒来,怕也是没多远了。” 说着,就像是为了让自己相信一点儿似得,他还坚定的点了点头。 贺宇帆看在眼里,眼中的犹豫稍稍减了些许。唇瓣轻磕,还是忍不住又追问了声道:“那这样来说,楚兄是成功了对吗?” 桓承之点头,一脸坚定:“这……” “我当然是成功了啊。” 话出口,一声带着浓浓倦意又分外熟悉的声音自前方响起,两人才刚收回的视线也再次用最快的速度一同对了过去。 楚岳还保持原样的躺在地上。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他费劲儿的将胳膊缓缓伸起,又有气无力的晃荡了两下道:“贺兄,桓兄。好久不见了啊。” “这大半个月过去,也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过了最初的震愣,贺宇帆也勾唇笑了起来。三步并两步的走到楚岳身旁,低头向那人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面庞看了一眼,他也不言语,只沉默着对身后跟来的桓承之伸出一手。 后者反应迅速,在他动作的同时,就伸手进乾坤袋里摸了起来。半晌,他掏出一颗红果子,快速递到了贺宇帆手中。 对方接过之后给他展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随即便重新弯下身子,把果子放在了楚岳嘴边儿道:“这是我家院里种的果子,虽说功效也算不得太大,但清神净气的小事儿还是做得到的。楚兄你辛苦这大半个月了,还是先吃一个补补再说吧。” 楚岳明显是撑不住了,听他这一说也没客气什么。 将果子拿到手中几口啃完,待全部吞下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说实话,我差点儿以为我要死在这过程中了。” 贺宇帆闻言一愣,赶忙问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楚岳摇头:“只是刚晕过去的时候,有一个声音在我脑中问我要如何交换,我说罢过后,便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他说着,又有些纠结的拧了拧眉。不等贺宇帆反问,便补充了一句道:“准确来说也不算没了意识,身上的痛觉还在,就是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醒不过来罢了。” 贺宇帆点头。 这倒是和他小说里写的狗蛋救人时的模样没什么差别。 只是…… “楚兄你身体有感觉到不适吗?”贺宇帆说:“这几天我总看你在抽搐,脸色也比原来要差上许多,是在昏迷的时候遇到什么了吗?” “我说我以为快要死,可不就是因为这事儿吗。”楚岳叹了口气:“贺兄你有所不知,这几天的时间里,我感觉像是我自己的身体被重新拼接了一遍似得,从骨头到皮肉,就没有一处不疼。” 话音落下,他又猛的想起了什么一般,快速将脑袋向旁转过。 等看见那边儿仍然没有半点儿变化的光芒后,才重新收回了视线,转而抿唇问道:“贺兄,我昏过去的这段时间里,他有过什么动静吗?” “这个……” 贺宇帆挠挠头,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他们刚刚听到的那声不知是不是幻觉的轻哼道了出来。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道:“当然我也不知道那声音到底是不是他发出来的,不过凡事往好里考虑,我觉得这事儿应该是成了。” 不用他说,显然楚岳也是如此认为的。 那张俊美却带着憔悴的脸上终于扬起了一抹发自内心的笑容,他长吁一口气道:“这些天谢谢二位了。” “楚兄客气。”贺宇帆道:“虽然现在说这个可能有些扫兴,但是我觉得还是得跟你说一下的好。” 楚岳点头:“贺兄直说便是。”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有些为难道:“今天二十四号了。现在已经是晚霞时分,满打满算咱们还有三天多的时间。到长月门的路程不算,我们总得提前一天过去才是,所以……” “我歇息片刻就好,绝对可以与二位同去的。” 不等贺宇帆心中想好的结论出口,楚岳便慌忙打断道:“贺兄你放心,我虽然现在有点儿虚弱,但还有这么久的时间,我定然是不会拖后腿的。” “我知道的。” 贺宇帆说:“但是楚兄你要知道,我们现在没法确定,狐狸先生醒来之后会是怎么样的状况。所以至少得留下一个人,在这儿守着,等他醒来才行。” 他说着,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一旁仍然散着光芒的位置。 楚岳似乎还想去争取两句,可视线随着贺宇帆的话往旁的转了转,那嘴唇颤了两下,终究还是将冲到嘴里的话绕了一圈,又重新换了个问题道:“那贺兄,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夜,或者明早。”贺宇帆说:“楚兄你安心照顾狐狸先生就好,就算在我们离开之前他醒来了,身子肯定也弱的不能直接往战场上去。这事情我考虑过很久了,最好的方法,还是得让楚兄你在这儿照顾一下了。” 楚岳闻言沉默。 贺宇帆说的没错,这无疑就是现在最好的处理方法。 只是这喊着报仇的明明是他,现在到了该上战场的时候了,若是他不过去,这心里的滋味儿,就总觉得有些难以言喻了。 贺宇帆显然也想到了他会是这个心思,但并没有继续去说什么安慰的话,他只是摸着下巴状似纠结的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不好意思朝楚岳道:“不过说起来,楚兄你那边儿有没有什么能迷惑控制敌方的法宝?你看我和承之都是主要攻击,万一没点儿辅助的话……” “贺兄大可放心,别的不说,用以辅助的法器丹药我一点儿不缺。”楚岳说着,原本暗下去的眼中也闪出了一片兴奋的光泽。 甚至都不需要贺宇帆再说什么,他话音未落,就撑着坐起身子,从乾坤袋中翻找了起来。 一炷香后。 楚岳再次躺回原位,侧着脑袋,用一种爱怜又虔诚的神色,静静看着那边儿仍然亮着不灭的绿光。 贺宇帆和桓承之二人则是去了另一边儿的草地上,前者躺靠在后者怀里,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发呆。 两人就这么静了半晌,桓承之突然低头,在贺宇帆耳边小声问道:“你刚刚问楚岳要的那些法器宝物,其实根本没用吧?” “是不需要,毕竟我还打算明儿回去把大白接上来着。”贺宇帆点头,应的毫不犹豫。他说:“但是如果不问他要点儿东西的话,楚兄肯定会觉得自己一点儿忙都没帮上,从而再闹出什么不必要的心结,那就太没必要了。” 桓承之闻言静了半晌,随即也赞同的跟着点了点头。 不得不说,这次他家道侣还是想的更周全些。 只是话题到这儿,贺宇帆似乎也有了兴致。从乾坤袋里将楚岳刚刚给他的那根竹笛取了出来,在手中绕了两圈,他开口笑道:“你说,我要是到战场上去吹这笛子,真能像楚兄说的那样,听着这声儿的所有敌人都会陷入疯狂吗?” “问我也没用,不过你可以试试。”桓承之笑道:“明阳派也没多少好人,两边儿打起来的时候,咱们就按照原计划的那样在旁的下黑手就行。所以你要想吹笛子,随时都是机会,用不着现在想太多的。” “你说的对。” 贺宇帆点头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他说:“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期待二十八号的到来了。” 桓承之瞥他一眼,哭笑不得的勾了勾唇角,倒也没再开口。 虽然他很想告诉贺宇帆,他从当初知道这日子开始,其实就没有一天不期待吧…… 一夜不提。 等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三人醒来之时,那百布上的东西果然和想想中的一般,仍旧裹着那层浅淡的绿光,甚至连让人窥探一下的机会也没给。 好在通过昨天晚上的那次交流,楚岳也没再提什么要跟着去的话了。因为还要守着狐妖的身体,三人便也没客气的往远了送,只互相道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便挥手作别,分了开来。 就像贺宇帆昨天夜里说的那样,他之前就和桓承之商量过一次,像这种躲在一边儿下黑手的事情,没有谁能比大白更加胜任了。 因此在两人赶往万芒山前,还是先回去了一趟番临。 和想象中家里全是人的场面有些不同,甚至可以说有些出乎预料的是,当贺宇帆进门的时候,迎接他的居然是墨离的那个傀儡人墨空。 它盘腿坐在院子当中,双眼微磕神情放松,就像是个真人一般,完全看不出丝毫雕琢的痕迹。 当然,这只是对于不熟的人而言罢了。 贺宇帆想着,上前两步在墨空眼前摆了摆手,一边开口试探的唤道:“墨兄?” “我在。” 只是片刻,墨空便开口应了,发出的果然是墨离的声音。双眼在应答的同时睁了开来,朝贺宇帆的方向扫了一圈,他继续道:“贺兄许久不见,你可算是回来了。” “是啊。”贺宇帆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又环视一圈周围,还是选择了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们都去哪儿了啊?我这回来就只见着就墨空坐这儿,还真吓了一跳来着。” “这是自然了。”墨离笑道:“把他留在家里就是担心万一有图谋不轨的人进来,他还能充个看家护院的角色,要是吓不着人,岂不是白留了吗?” 贺宇帆赞同点头。 随即墨离也没再继续将玩笑话进行下去,只顿了顿,便大概给贺宇帆解释了一下现在的情况—— 韩子川说他算着重塑肉身的最佳时机到了,就带着那两个鬼魂一同去了天机门里。剩下墨离和念魂两人都觉着新奇,抱着看热闹的心思跟着一同去了。所以才会闹出现在这种,只留个傀儡看家的场面。 墨离快速将情况说完,又生怕贺宇帆不高兴似的,补充了一声道:“贺兄,我们这其实不是不辞而别,等韩兄的仪式进行完后,我们都会回去的。还有你也千万不用担心家里的安全问题,墨空天天守着,门墙上还加了韩兄的结界,一定不会有歹人进得来的。” “这我自然都懂。”贺宇帆含笑应着,又说了两句,确定大白在家之后,又跟墨离道了声谢,感谢他这样帮忙看家之后,才转身向屋中走了过去。 桓承之憋笑跟在他身后,走了两步,他开口笑道:“你是不是也想去天机门看看?” “那肯定的啊!”贺宇帆怒道:“这可是重塑肉身诶,听着就这么有趣的事情,他们居然自己悄悄去围观,都不跟我说一声!” 桓承之好笑道:“那不然你去看看那边儿,我自己去万芒山?” “不要。”贺宇帆撇嘴道:“虽然重塑肉身听着有趣,但是明显灭了长月门更让我开心啊。” 他说着,也走到了门口。 伸手推开门的瞬间,一团雪白便从天而降,稳稳落到了贺宇帆的怀里。 伴随着熟悉的猫叫,贺宇帆视线向下。大白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蹭了蹭,又撒娇似的喵喵叫了两声,才开口问道:“阿帆你是要带我去玩儿吗?” “是啊。”贺宇帆点头,笑容中却多了些嗜血的味道。他说:“我带你去看场大戏,不过稍微有点儿危险,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大白口中喵喵的唤着,脑袋也继续在贺宇帆脖子上蹭着,明显是在用行动说明,对于对方口中的“危险”,他根本毫无畏惧。 这回应对贺宇帆而言也完全是在预料之中,所以只伸手给那只似乎又肥了不少的白毛顺了顺毛,他就直接转身,毫不犹豫的向外走了出去。 路过墨空的时候,又低头交代了两句,告诉他们自己暂时有事儿不回来之后,便再度离开了才刚刚进来不久的院门。 少了院中树木的遮挡,正午的阳光直照在脸上,带来一片暖意的同时,也驱散了身上笼罩的阴影。 贺宇帆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感觉这天色就好像是在提前预祝他们的胜利一般,灿烂的让人心旷神怡。 唇角上扬的同时,他也没再开口去说些什么,只安静的跟在桓承之身侧,一同向万芒山的方向行了出去。 第140章 从番临到万芒山的距离算不得太远, 但要说近的话, 却也不是几个时辰就能到的。 由于从上辈子开始就密切关注长月门动向的缘故, 这一路过去倒是省了让天镜的指路的功夫, 桓承之一人在前面儿带着, 在第二天清晨天色微明之时, 两人一猫便到了万芒山脚下。 和想象中明阳派大军压至的场面略有不同, 眼前除了这高山之外, 反而还就只有他俩杵在这里。 步子站定的同时,贺宇帆也抬头望向了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 这山上下面一片翠色, 上面则不知是因为云层的遮挡, 还是由于温度过低, 总之就像是一个天然而成的过渡色一样,随着山势上升, 绿意渐少,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了一抹浓厚的纯白。 贺宇帆看了一阵儿这山,待收回视线的时候, 也开口朝桓承之问道:“长月门的老窝就在这山顶上是吗?” “是在更顶上。”桓承之摇头道:“长月门真正所在的地方叫悬天宫, 虽说是在万芒山的地界,但是那地方距离万芒山最高的峰顶, 也还隔了百十来尺的距离的。” 他说着, 也学着贺宇帆的样子仰头看了看上方。不过这山实在是太高,再加上云雾的遮挡,只一眼过去, 桓承之便放弃了去给他家道侣指一下地点的打算。 不过贺宇帆显然也没打算现在就看着悬天宫,他拧着眉瞪着眼的沉思片刻,还是忍不住有些难以置信道:“你刚那话的意思是,长月门是浮在半空中的?” “没错。”桓承之点头笑道:“这也是长月门易守难攻的最大原因,要不然就他们这些年好事不做坏事干绝的样子,怎么可能还安安稳稳的存活至今。” 贺宇帆听他说着,了然的点了点头。眼中惊疑的味道丝毫不减,许久,才又开口道:“其实我们那个世界的传说里,也出现过这种空中城来着。不过那只是个传说,我一直觉得那只是神话了一下,不可能真的存在这种空中陆地的。” “其实说实话,这地方也确实是不该存在。”桓承之点头道:“从天地初开,法则便是天升地沉。会出现这种违背法则的地方,也不过是因为长月门那个镇派神器的功效罢了。” “镇派神器?” 贺宇帆听他说着,口中不禁就跟着反问了一句,显然是对这个能让土地升入半空的神器不是一般的感兴趣。 只是不论他多有兴趣,桓承之作为一个外人,对长月门这种关系到门派存亡的神器,自然也还是知之甚少。所以对于贺宇帆的这个问题,他只是干笑着应了声“都是传说罢了”后,便也没了下文。 对于这种情况,贺宇帆倒是挺理解的。脑袋缓缓点了两下,又抬手在下巴上摸了片刻,他还是有些纠结道:“那如果长月门的总部在天上,咱们想潜入进去,岂不是一上天就会被发现了吗?” “按理说确实是这样没错。”桓承之含笑点头,但眉目间却完全是一副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淡然神色。 两人对视一眼,贺宇帆撇嘴:“少卖关子。” 桓承之笑意顿时更甚。 只是并没有顺从贺宇帆的要求去回应些什么,反倒伸手进乾坤袋里摸索了两下,最后从中抓了半棵散着浅淡荧光的绿草出来,递放在了贺宇帆的手中。 后者低头看着那半棵草,眉头拧了两下。确定这东西是真的没在自己的脑海中留下什么记忆后,也只得再次冲身边人开口问道:“这东西是做什么用的?” “明明就是你自己写出来的,反倒你还先记不清了吗?” 桓承之摇头笑道:“还记得咱们刚从玉玄那逃出来的时候,你让我去的那个东海秘境吗?” 贺宇帆挠头皱眉思考了片刻,点了点头道:“记得啊,就是那个血脉……” 话说一半,他也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在声音顿住的同时,视线也转而向下,重新朝手中的那棵绿草看了过去。 半晌,贺宇帆仍有些迟疑道:“这就是那个隐身草?” “只要吃下这玩意儿,不管是什么等级的修者,哪怕是还差一步破界成神的那些,也会在一个时辰内完全察觉不到你的踪迹。” 桓承之点头,将这棵草的功效又原原本本帮贺宇帆复习了一遍,才继续道:“这个我实验过,小小一口就可以达到效果。但是因为时间只有一个时辰,所以咱们还是先上山,等明阳派的来了,再跟他们混一起上天吧。” 贺宇帆赞同的点了点头,眼睛还有些犹豫的在手中那草上绕了两圈,最后还是放弃了先拿过来啃一口尝尝味儿的心思,将草收回了乾坤袋里之后,又重新将大白在怀里圈好,一边跟着桓承之一同向山上行了出去。 其实如果放下仇恨单纯说这景色的话,万芒山上不管是花草还是树木,生长的程度还都是郁郁葱葱放眼皆绿的让人一阵舒心。 当然,这也只是在观赏的角度而言。 等两人一猫第三次躲过枝叶间飞射而出的暗器时,贺宇帆那张努力装出平静的脸上,也终于裂了表情道:“这长月门被害妄想症吧?谁家大门口搞这么多暗器,有病啊?” “都是些恶贯满盈的坏人,总得给自己些性命保障才是。”桓承之轻声笑道,双眼却是一片冰冷的盯着他们身旁那利器戳穿的大树,半晌,他又补充了声道:“剩下路上让天镜指路吧,这一路过来,每个暗器落下的地方我都看了,上面沾的血腥不在少数,怕以往被这些东西弄死的人或兽,也不在少数了吧。” 贺宇帆对于他们长挂在嘴上的“气味”之谈其实不太熟悉,但桓承之都这么说了,他便也没再拿生命开什么玩笑。一手把大白搂好,一手进乾坤袋里摸了两下,等天镜掏出来的时候,那镜面也已经流转着示出附近的暗器方位了。 贺宇帆低头看了一眼,然后把镜子递给了桓承之道:“我觉得它现在好像越来越嚣张了,居然敢用行动表达不想和我说话。既然这样,我决定以后每天都问他一次谁是修真界第一帅。” 桓承之嘴角一抽,心里给天镜默哀了一秒,口中却顺着话道:“万一第一帅不是你怎么办?” “那我就砸了镜子。”贺宇帆应得毫无压力,凤眼朝着天镜的方向扫了一圈,似乎在用眼神儿说明,他真的下得去手。 当然,这说到底也就是个玩笑而已,天镜自暴自弃的提了下温度,甚至还没等桓承之说句烫手,就又恢复了往常的那种清凉的模式。 有了地图之后,接下来的一路就好走多了。 还没等太阳落山,两人便走过了绿色,来到了上方被冰雪覆盖的位置。甚至抬头看过,还能透过云层,隐隐看到那悬在半空,遮蔽了天幕的土地。 两人担心走的太近会被人察觉,因此到这儿便停了步子,原地坐下等待时机。 贺宇帆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低头挠挠大白,那坐立不安的样子看的一旁桓承之哭笑不得。 并不是担心,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无奈。 伸手在贺宇帆肩头拍了两下,他开口笑道:“你就不能稍微冷静一会儿?再怎么着急,明阳派没来就是没来啊。” “你这种常年修真,没接触过普通人世界的老古董是不会懂的。。”贺宇帆摇头道:“现在的感觉就是,我马上要考试了,卷子里的题目我都会,但是监考老师迟迟不来,这很耽误我装逼,怎么可能冷静的下来。” 桓承之闻言嘴角一抽,虽然这几句解释里的用词他好多都听不太懂,但看着贺宇帆的那个神色语气,他觉得自己大概也能心领神会一下了。 也不知是天道觉得他爹这种翘首而盼的行为太丢人,还是心疼他望眼欲穿的太可怜。总之两人就这么等了一会儿,还没及桓承之再想出点儿什么话来说说,贺宇帆就突然站直了身子,低头向山下看过,眉眼弯弯道:“明阳派的人来了。” 桓承之一愣,在脑子转过弯儿的同时,也赶忙起身冲贺宇帆所指的方位看了过去。 只是视力的差距终究还是个不可逾越的鸿沟,他这一眼望过,别说是明阳派,根本就连个人影也没能见着一个。 好在贺宇帆虽说激动,但对于自家狗崽儿的关注还是没减多少。所以在桓承之面露尴尬的第一时间,他便又继续开口解说道:“他们来的人挺多的,就这样看的话,少说也得百十来人了。那天咱们看到的那几个商量事儿的领头人都来了,不过……” 他说着,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一般,在声音顿住的同时,眉头也跟着拧了起来。 桓承之见这反应赶忙追问情况,贺宇帆却是纠结着摆了摆手,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放弃了继续探测,转而重新坐回到桓承之身边儿,将天镜从对方手中接过,指尖磕了磕镜面道:“我差点儿忘了你还能当直播用了,口头解释太麻烦了,你直接给我显示出来吧。” 天镜似乎有些不满这种小儿科的待遇,那镜面在贺宇帆手中晃荡了两下,却还是老老实实从手掌大小,慢慢变成了两人合抱的一个大圆。 圆面上波纹荡起。 待桓承之在两人周围布好了隔绝声音和隐藏自身的小型结界时,那波澜平复后的镜面上,也总算显出了贺宇帆刚刚所描述的画面—— 确实如之前所说,这队伍的人数至少不下百人。 但奇怪的则是,队伍前方打头的那几十个人,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神色恍惚不说,那嶙峋的身子就仿佛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皮包骨头到让人不寒而栗。 许是因为皮肉凹陷的缘故,他们的眼睛在眼眶中也显得格外凸出。就像是一个个无神的水泡一般嵌在脸上,呆滞又迷茫的盯着远方。 当然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他们每个人的脖子和四肢,都系着用灵力拧出的绳索,就像是一群被人牵在手中的畜生,稍有不对,迎来的就是一顿灵鞭的抽打。 拿着鞭子的是个女人,那天在第一次从天镜中看到这些的时候,桓承之也给他简单的介绍过一次。具体名字不知,反正大家都叫她青长老,也是明阳派里炼制人蛊的第一人了。 贺宇帆想着,又看了看那些开路者衣服里向外爬出的虫子,嘴唇微抿,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心情复杂道:“这就是人蛊?” 桓承之点头:“准确的来说,应该是已经和‘虫’融为一体,只是外形看着还有些人样儿的,彻底训练完成的人蛊。” 贺宇帆没有应声。 又盯着那些人蛊看了半晌,直到第一波暗器戳死一个,剩下那些分了死者身上的虫子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的一般继续上行时,才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我突然觉得比起他们,叶无荒顿时就显得像个人了。” “他本就是人。”桓承之摇头道:“那些没脑子的虫子,连最基本的反抗都想不到,更不可能像他一样,整天思索着怎么毁灭世界了。” “这倒也是。” 贺宇帆哭笑不得的应着,脑中忆起当初见着叶无荒时,对方那种霸道邪魅的气势,再反观一下眼前这些被人驱赶着开路的人蛊。让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抱了点儿幻想道:“你说这些人蛊,如果明阳派不抓着他们的话,他们还能有机会恢复成正常人吗?” “你是又想拯救一下这些人了吗?”桓承之用肯定的语气问着,待贺宇帆点头,才叹了口气道:“我刚就与你说了,他们现在根本算不上是人了。你是那小说的作者,应当比我更清楚,这人蛊炼到最后会是个什么情况吧?” 神志全无,行如蝼蚁。终日如此,不可复原。 当初自己提笔写出的话语被桓承之这一提,迅速撞入脑中的瞬间,也将贺宇帆那最后一丝幻想击了个粉碎。 气氛在瞬间变得更沉了不少,贺宇帆双眼紧盯着镜面上那种人肉盾牌似的探路模式,许久,却被一只修长又略显苍白的手掌挡了目光,身子也被人从后扯入了怀中。 贺宇帆一愣,随即开口道:“不用这样,我只是觉得他们很可怜,没打算去跟那个青长老决一死战的。” “可你刚刚那个表情,总让我觉得你打算冲上去咬死她了。”桓承之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柔中满带着说不出的无奈,他说:“我知道这些人蛊看起来很惨,也知道你心好,见不得这个。但你要明白的是,在修真界里这种事真的很常见的。就算你每个都伸以援手,他们自己不反抗,结果永远都不会改变。” 说着,还生怕贺宇帆不懂似的,他又低声补充了一句道:“叶无荒经历的那些丝毫不比他们轻,但是他能撑保持着神志最后反抗成功,除了你爱说的主角光环之外,自身的性格和精神力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的。” 贺宇帆听他说着,那两瓣薄唇上下磕了几次,终究还是抿在了一起。 伸手将桓承之挡在他眼前的那只手掌挪开,视线重新对向镜面的时候,眼中的情绪也流转着换了个模样。他深吸一口气,开口叹道:“其实你说的这我都懂。” “懂就行了。”桓承之道:“既然懂,你就要记住。等明阳派上来之后,离那些人蛊远点。咱俩在一起的时候,他们身上的虫子会畏惧我的血脉,但一旦分开,我怕你这粗心大意的性子,顾不到那些小东西的。” 被这样直接干脆的把坏习惯戳出,贺宇帆只挠头口中嘿嘿笑了两声,倒也没去反驳些什么。 桓承之被他这反应闹的有些无奈,但见人多少也算是听了,便也没再去絮叨下去。 毕竟他们长期都是行动在一起,就算真的撞着人蛊,也不会让贺宇帆单独面对就是了。 这样想着,两人也重新将视线对回了天镜上面。 随着山路蜿蜒向上,周围暗藏的机关也越来越多了起来。 等明阳派的那些长老们终于意识到,他们所带来的人蛊数量不足以当人肉盾牌趟过所有机关时,这大军向前的速度,也顿时就减慢了数成。 看着下面重整队伍,开始按正常方式一个个搜寻机关慢慢破解而行的人群,贺宇帆眼底写满了厌恶道:“这机关明明也能破除,为什么还要让之前那些人白白送命?” “因为拆除机关会浪费时间,而人蛊在他们眼里,根本算不得生命。”桓承之面色平静道:“不过剩下的这路上不能像之前那样直接往上冲的话,时间定然也会耗费许多。按这速度,怕是后天早上,他们才刚能到咱们这儿吧。” 贺宇帆听他说着,视线也跟着向下看了过去。 桓承之对明阳派上山的速度估算大致没错,后天正好是天镜当初显示出来的“廿八”,等到了那天早上,若是还没到这儿,反倒才有些不对劲儿了。 抱着这种想法,在接下来的这一天半里,贺宇帆和桓承之时不时看看天镜里明阳派的行动,或再观察下上面长月门的动向,得出的结论就是,下面往上攻的这些人都是胜券在握,而上面防守的那些,却好像也很坚信自己不会受伤一般,每天打坐修炼,一如往常。 对于这种状态,贺宇帆虽说心生不解,但也没去思考太多,只一直坐在原地,安心的等着明阳派的到来。 时间一转。 眨眼就到了二十八号的早上。 周围嘈杂声响起的时候,贺宇帆还在睡觉。不等睁眼,唇上就被贴来了两瓣微凉的东西,随后熟悉的舌尖将一物顶入他口中,在迷糊之中,贺宇帆也没多想,咕咚一声就直接吞进了肚里。 下一秒,思绪清晰的同时,抵在他唇上的那物也主动的撤了开来。 贺宇帆睁眼看去,未及开口,就又被一掌捂在嘴上。桓承之近在眼前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用视线示意他不要开口。 两人目光交错,贺宇帆听话点头。 再往旁看去,他不知何时被桓承之抱上了一棵大树,而树下,不知何时已挤满了明阳派的修者。 心底惊讶闪过的瞬间,桓承之轻柔的声音也从他心底响了起来。他说:“早上人来的时候你还在睡,所以刚刚带你躲上这里,又给你吃了隐身草了。刚刚你睡着的时候他们在商量怎么上天,一会儿等他们商量好,咱们跟着就是了。” 贺宇帆点头,又四下看了两圈,在发现那些明明近在眼前的人,说话在他看来却只是动唇不出声儿后,又一脸不解的重新看向了桓承之的双眼。 后者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他指了自己的耳朵,才恍然的缩了下瞳孔,扯了嘴角干笑一声,又抬手在他面前划拉了两下,一旁嘈杂的声音便重新冲入了耳中。 “我刚刚见你在睡,想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上不去,就先给你下了个禁咒,隔绝了旁边儿的声响。”桓承之语气中满是抱歉,他说:“结果光顾着下了,你醒来也忘了解,这次是我失误,你……” 没等他说完,贺宇帆便无所谓的摇了摇头,一边示意他先别说话,一边抬手指了指下方,不知何时已经聚在一起的明阳派几大长老。 只见他们围成一个圈,每个人双手都在不停的反转结印。口中嘀嘀咕咕念的是贺宇帆听不懂的咒语,就这样过了不久,中间突然亮出了一道过于耀眼的蓝光,直通头顶的那片悬浮的土地。 通道开启成功。 第141章 在光柱出现的瞬间, 不用桓承之再去解释什么, 贺宇帆就在第一时间清楚的意识到, 这是通往悬天宫的路开了。 只是还不等他纵身而下跃进光中, 衣领就被人猛的一扯, 刚刚有了点儿向前趋势的身子也被重新拽回了原位。 眼看着那边儿人蛊在青长老的指挥下, 一个个排着队进入光圈被传送上天, 贺宇帆有点儿不满的扭头瞥了桓承之一眼, 在心底传声问道:“路都通了,干嘛不让我上去啊?” “让你上去送死吗?”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抬手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 一边叹了声道:“之前你也从天镜上看到长月门的反应了, 他们既然敢如此淡定, 就说明面对这进攻,绝对有十足的把握能扛得住。明阳派肯定也知道这点, 所以这第一波派上去的,与其说是去攻击,不如说只是探探路的送死部队罢了。” 贺宇帆闻言一愣:“你是说……” 这话还没出口,就听头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这有多镇耳不说, 就连天空中的土块石头都随着这声巨响砸落下来了不少。 贺宇帆他们这边儿头顶本有树冠的遮挡, 再加上桓承之上来时就随手布好的结界,饶是落的土石不少, 也并没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可反观明阳派那边儿, 原本就为了开这通天之路,大家都站在那悬天宫的正下方。头顶无物不说,几个大长老还都在守那通路。 因此就算其他人的格挡结界拉的迅速, 这石块多少也还是砸了些人。 一时间哀嚎声此起彼伏,原本就被一路机关搞得有些烦躁不堪的队伍中,气氛顿时就变得更加憋闷了起来。 就在贺宇帆以为那些普通弟子里有人打算逃跑的时候,站在队伍正中的那个一直没开口的掌门,才终于上前一步,沉声缓道:“诸位稍安勿躁,这悬天宫的沙石都落下来了,这说明他长月门伤我的同时也在自损。连自己的根基都要用来当攻击力,他们也撑不了多久的。” 这话出口,周围跟着的普通弟子面面相觑,在目光犹疑的同时,眼中的恐惧倒是都相继减少了些许。 掌门见状表情不变,稍稍停了两秒,又似乎是要再接再厉趁热打铁似得,挥手冲刚刚开了通天路的长老们道:“按原计划继续,这不过是一道他们就闹这么大动静,等咱们的路都通了,他长月门想防也防不住了。” 他话音落下,那几个长老也齐刷刷的应了声“是”。 原本开启的那条路上仍然不停向上传着人蛊,而长老们却是往旁走了一点儿,又重新按照之前的方法,再次开出了一条通路。 天空中传来的“轰隆”声越来越多,但相比第一次来看,声响和威力似乎又越来越小。 “他们这是打算多开几条,分散上面的兵力?” 贺宇帆看了一会儿,见从那通路上去的人数随着通路的开启越来越多,而下面还未等到的弟子势气也越来越甚,他有些纳闷儿的扯了扯桓承之的袖口道:“可他们就这点儿人,分散开来,上面不是更好处理了吗?” “本该是如此,但你太小看那些人蛊了。” 桓承之摇头道:“人蛊死了,他们身上的虫子可死不了。每个通路先上去的都是人蛊,为的就是这扩大了范围,让虫子分散出去的地界儿也增大一些。这样下去,怕是过不了多久,长月门的第一波守卫就能破干净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凤眼上下眨了几次,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桓承之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下面聚在一起的人群,直到那通天光柱开到第八条的时候,他突然伸手将贺宇帆揽到怀里,脚下在枝头一点,纵身向最新开出的那道通路窜了出去。 这动作太快,贺宇帆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双眼被光线刺的一闭,等再睁开的时候,面前景色已是截然不同。 没有明阳派的长老弟子,也没有那些通天的光柱。四下望过,除了在空中横飞的各种功法的光泽和在耳旁炸响的雷火之外,就只剩下了铺天盖地般密密麻麻的虫子,只一眼,就成功的让贺宇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密集恐惧症都快闹出来了。 贺宇帆呆滞了半晌。 而站在他不远处的一个白衣修者,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儿的灵力波动一般,目光未至就已经挥剑劈砍了过来。 好在桓承之动作够快,在剑气到达之前就带着贺宇帆跳离了原位,而那个发现他们的修者,也在下一秒,就被重新拉入了一旁的战局之中。 血腥之气随着刀光剑影在空气中弥散开来,贺宇帆被人抱着一路躲闪逃窜,等终于从那些混战在一起的人群中跳出,才总算是能定了定神,重新从旁观者的视角看起了不远处的战斗。 “刚刚咱们一路过来的时候,好像有好几个人都发现我们了吧?” 贺宇帆双眼愣愣的看着远方,虽说是在发问,但声音却坚定的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桓承之闻言点头,又继续向人群外走了几步,才在心底给他传音应道:“刚刚那一路上到处都是法阵,他们感受不到我们的气息,看不到我们的人影,但我们路过法阵的时候造成的灵气波动,总归还是藏不住的。” 好在人多眼杂,就算是一瞬间发现他们这边儿灵气波动的不对,还没来得及思考,下一秒也得赶忙去应付眼前那些看得到的敌人。所以这一路走到这里,也没见着一个追过来的人就是了。 总归和计划的也没什么区别。 桓承之心里想着,见贺宇帆也没什么要说的话了,视线便也向后挪去,转到了混战另一侧,通往长月门内部的路上。 要说他对长月门的关注,那从上辈子开始就没放松过分毫。可说到底,能登到悬天宫上的机会,两辈子加起来,也不过就只这一次罢了。 目光绕着周围打量了片刻,桓承之也意识到了,他们现在所站的位置,就相当于入派大门一样,是一块大约能容纳几百人的巨大圆台。 不过这倒是也能说明,为什么他们上来的这地界儿,全都是各种防护或探查的结界了。 圆台四处不连一物,就像是一个被大部队抛弃的可怜虫一般,孤零零的悬浮在半空之中。而距离它最近的,也只是几百块趋势向上、排布散乱,大小又仅供一人站立的小石头罢了。 “按照一贯的套路来说,顺着这些小石头上去,咱们就能上到长月门的主岛了。” 贺宇帆四下观察片刻,摸了下巴道:“这全是些飞在天上的石块土地,叫它空岛应该也没错吧?” “是没错。” 桓承之轻笑着应了他道侣的取名方式,目光流转片刻,又继续道:“不过就这些石头的排布,我总觉得有些问题。但是具体是哪儿有问题……” “阵法呗。” 还没等桓承之说完,贺宇帆便开口,用确定的语气应了声道。 然后也不管对方的表情有多惊讶,他直接伸手将天镜掏出,在上面儿磕了两下,便一脸淡定的指示道:“先踩左边儿的第一个,然后是中间那个,接下来……” “等一下。” 没等他说完,桓承之就先一步开口打断。语气中满是一股子不淡定的味道,他说:“你怎么知道这是阵法的?你不是对这方面的事儿毫无了解的吗?” “是不了解啊。”贺宇帆摊手笑道:“但是了不了解是一方面,懂不懂套路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一般电影啊电视剧里,你们这些修真者搞得这种石头阵,多半都是用来困人的阵法,什么一脚踩错就直接掉下去或者触碰机关之类的,你多看看书就懂了。” 一口气解释完毕,贺宇帆又指了指左边儿的第一块石头道:“赶紧的,一会儿等后面那些长月门的反应过来战场中有个隐形人的时候,咱们可就不好办了。” “我知道了。” 桓承之应着,脚下动作不停,按照贺宇帆所指的方向,不过半晌,就成功登上了那堆碎石阶梯上方所连通的平地。 这阶梯上没有灵力的探测结界,因此两人一路上来,倒是也不用担心再给人发觉。只是当他们登上最后一级台阶再往下看时,明阳派的大军中也终于有几个强行脱离了战局,飞快的冲到了第一节 小石头跟前。 和贺宇帆想的一模一样,那些人在看到石块的瞬间,几乎是不假思索,就踩着距离自己最近的那节踏了上去。 结果也没超出预料,就听“轰隆”的一声巨响,刚刚踏了那层台阶的弟子,已经在突然降下的雷火中烧成灰烬,随着一阵清风飘扬散去。 贺宇帆虽说是想到了结果,但确实是没想到这情况能有这么吓人。 嘴唇上下颤抖许久,又猛吞了两口唾沫,他说:“我突然觉得,长月门就靠这个楼梯,怕也能干下去大半的敌人了。” 桓承之眉目间略显惊讶,倒也没去回应句什么。只是就表情来看,他似乎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就是了。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儿了,下面再发生什么,自然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 两人深吸一口气,又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便不约而同的收回了视线,重新看向另一侧,隐藏在云雾间的长月门主岛。 其实在万芒山顶往上看的时候,贺宇帆对这天上的“空岛”到底有多大的问题,就已经在心底稍有了些考量。只是这到了跟前,再放眼望去,看着那层层楼阁和远方被云雾遮挡着看不清楚的高塔,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的考量似乎也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桓承之视线在周围提剑往这边儿赶来的长月门弟子身上饶了一圈,便快行几步,躲开人群,一边往那座高塔的方向走着,一边在心里给贺宇帆解释道:“那个高塔叫炼心阁,下面是长月门他们自己的功法秘籍,上面几层则是从古至今这么多年来,他们从各出搜刮来的宝贝。你想去看看吗?” “那肯定是要去的。”贺宇帆咧嘴一笑:“不过我现在更想去看看他们的掌门长老怎么样了,你要知道,再不让我试试笛子,我可就要憋死了啊。” 他说着,还生怕桓承之不懂似的,从乾坤袋里摸出楚岳给他的那个竹笛,在手里转了两圈。 两人对视一眼,桓承之嘴角扯了两下,哭笑不得的应了声“懂了”,就又将视线重新投向了远方的建筑之间。 片刻,他脚尖点地跃身而起,甚至不需要贺宇帆给他指个方向,只几息之后,便稳稳地在一间圆形的平房外边儿停了步子。 脚步站定,他也将怀中抱了一路的人放在了地上。 后者挑眉回视他一眼,也不等人说点儿什么,就直接用那双能透视的眼睛朝屋里看了起来。 贺宇帆原本以为,就自家狗崽儿这种可以忽略不计的掐算技能,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目标,那肯定是绝对不可能的。 只是当目光触及到屋里那个被他之前成为“修真界难得一见的高富帅”,即长月门掌门时,他脸上原本还有些随意的神色就立马就变得认真了起来。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子肉眼可见的惊讶之意。 根据这么长时间的相处,桓承之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就读懂了他这表情是何含义。 两人对视一眼,前者轻声笑道:“咱们现在在长月门的地盘,那凝虚就算是再怎么多疑,也不会无聊到在自家门派里,还玩儿什么压低修为隐藏气息的事儿的。况且退一步说,他周围还跟着那么多的长老护法,我根本不需要掐算,只朝着灵气最重的位置走就够了。” 这解释一出,贺宇帆顿时也了然了起来。 他点了点头,又重新回头过去数了数屋里的人数,最后纠结的拧了眉道:“里面一共有三十六人,你说我在这儿吹笛子,万一有几个耳背没控制住该怎么办?” “还有我啊。” 这次都不用桓承之说话,在贺宇帆怀中静了一路的白猫就先一步拍了拍它肉肉的爪子,喵喵的轻唤着应道:“阿帆你随便玩儿,如果有人不听话,我帮你处理就是。” 贺宇帆闻言一乐,立刻就点头笑了起来。 桓承之则是一脸宠溺的看他一眼,也就由他闹着玩儿去了。 只是想法是好的,现实却总是残酷的让人无法想象—— 贺宇帆把那竹笛横在嘴边儿,吹的脸红脖子粗了,也只是传了些蚊子哼哼似得声响出来。虽说偶尔碰巧也能响亮一次,但若说要形成个曲子,那基本可以说是想太多了。 眼看这再让他吹下去,里面的人没癫狂不说,怕还要这屋外躲着人了。桓承之才终于叹了口气,劈手把竹笛从贺宇帆手中夺了下来。 后者立刻一脸委屈。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哄小孩儿似得抬手在人脑袋上抚摸了两下,才压低了声音道:“等这事儿结束了,我回去教教你。下次你再玩儿这个,行吗?” 贺宇帆撇嘴:“你会吹笛子?” 桓承之轻笑不语,只缓缓抬手,用行动回答了这个问题。 随着气体从口中流出,指尖的点弄,让清脆又悠扬的旋律从竹笛中飘散开来。 贺宇帆在旁边儿听的两眼发直。 虽说桓承之不管是熟练度还是曲调的声音来说,都比楚岳不知低了多少档次,但对于他这种音盲来说,自家道侣的这一技说是超乎想象,也丝毫不算夸张。 当然,也没给他称赞一句的机会。 这边儿桓承之的曲调儿还未进入高潮,两人身后的那间议事堂中,就已经响起了一阵儿动静不小的嘈乱。 贺宇帆闻声赶忙向内看去,只见刚刚还稳稳坐在桌边儿的一个青年,不知何时已经红着眼睛瞪着眉毛,就好像随时要发疯一般,眉目狰狞的注视着坐在他身侧的修者。 当然这还不是那嘈乱发出的原因,再往旁看去,一旁已经有一个白衣女子,被两个同门修者按在地上。就她挣扎的动作和口中愤怒的吼叫声来看,应该就是刚刚闹出那动静的元凶了。 在这段时间里,桓承之口中的笛声也慢慢进入了部分。眼看着议事堂中眼睛发红开始攻击自己人的修者越来越多,桓承之却是突然放下笛子,伸手一扯贺宇帆的衣服,带人快速跃去了一旁。 后者刚刚一心观察里面有多少人中招,这明显还有点儿不明白桓承之突然的行动是为何意。 只是在两人跃起的同时,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 散着寒气的剑光自议事堂中斩出,在劈断那一面墙壁的同时,也把他们之前所在那处砍出了一道深深的剑痕。 贺宇帆瞳孔一缩,只眨眼之间,眼前的废墟上已然又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身着白衣,眉目俊朗。如利剑一般闪着寒光的目光在周围扫视一圈,眉头颦起的同时,沉声呵道:“阁下若是想来挑战我长月门,不如做些见得人的功夫。这样躲在暗处玩儿些小人之举,就算得手,怕也得让天下人耻笑才是。” 话音落下,回应他的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就仿佛之前的那阵笛声只是他的错觉一般,除了屋里那些还没从癫狂中恢复过来的长老还能当做证明,这外面儿别说是人影,甚至就连灵气,也完全无法让人察觉分毫。 凝虚皱眉。 他刚刚不论是挥剑还是出来,这中间的动作很快,时间也用的很短。 放眼目前的修真界里,绝对不可能存在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逃出他感知范围的人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眉间的皱痕,随着心中的疑惑的增大,逐渐加深。而双眼扫视周围的同时,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微小,却不可忽略的慌乱。 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而且还不是什么小事儿…… 凝虚抿唇。 在他重新开口,打算再去说点儿什么去激将一下时,耳畔却猛的传来了一个他完全没有听过的声音,带着戏谑的滋味儿道—— “可我这人就是不太在乎天下人的目光,你说这怎么办啊?” 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凝虚瞳孔猛的一缩,身体也条件反射般向旁躲了出去。 可步子再快,也终究还是没躲过对方的攻击。 一阵眩晕感自脑中迸开,眼前景象模糊的同时,他似乎听到之前的那个声音又在他身旁说着些什么。 只是那声音太小,又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意识越加模糊。 总之还没等他会味儿清楚那人到底说了些什么,眼前的景象就已经转成了一片漆黑,大脑也混乱的甚至不知自己身处何处了。 而此时,站在他身旁低语的那人,也就是正抱着罪魁祸首发呆的贺宇帆,却低头凑近凝虚的身子,用看什么稀奇物件的表情盯着人看了许久,才轻啧了两声道:“楚兄给的笛子被他瞬间突破,我还当他是个多厉害的角色呢,结果这大白才刚出手他就扑了,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桓承之嘴角一抽,懒得去跟他解释他怀里这只白猫有多逆天。 后者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低头舔了舔爪子,便开口认真道:“阿帆你别放松警惕,他修为太高,说不定一会儿就能破了幻境的。” “这我知道。”贺宇帆点头笑着,目光中却多了些阴狠的味道。 双手在胸前扯了两下,一根灵力做的绳子便出现在了手中。 他说:“这是之前墨离教我弄的牵傀儡的绳子,结实的很。不过除了儿子之外我还没牵过别的,没想到第二次就得用来捆人,还真是便宜他了。” 第142章 贺宇帆嘴里念叨着, 手上将绳子扯了两下, 就妄图抬脚上前去捆了。 然而还没等他动作完成, 胳膊就先一步被人从旁的抓住。 不解的回头看去, 桓承之面色复杂的盯着他手中的绳子, 嘴唇磕了两下道:“我说, 你用牵儿子的绳子去捆人, 你是真不怕你儿子一个不高兴, 还没等咱们动手,就把人提前给劈了是吗?” “这当然……” 在听到这问题的瞬间, 贺宇帆第一反应就是开口去反驳一句。可这话才刚刚出口, 他脑子里回味儿了一圈, 似乎是自己也觉得反驳起来太过无力了一般,又犹犹豫豫的吞了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 桓承之也不着急。 贺宇帆捏着手中灵线绕了两圈,撇了撇嘴,用一种明显是挣扎一下的语气,纠结的问道:“我觉得, 我儿子应该不会那么小气吧?” 桓承之笑而不语。 两人对视一眼。 贺宇帆破罐子破摔道:“那你说怎么办?你又不会弄灵线, 总不能就这样一直让大白把他们困在幻境里吧?” “当然不用。”桓承之摇头笑道:“我不是不会,只是做出来的灵线太粗, 牵不了傀儡罢了。” 他说着, 也学着贺宇帆刚刚的样子,伸手在身前扯出了一根散着淡淡荧光的灵绳。 和贺宇帆手里那种不仔细看都发现不了的灵绳不同,桓承之手中的这根不说别的, 光粗细来说,就快和小指等同了。 他先是扯了几根分给贺宇帆,自己又低身下去把昏倒在地的凝虚捆了起来。 等两人分工把那整个议事堂里的修者全都捆结实放在角落里堆好之后,桓承之又抬手在周围布了个隔音的结界,才转身回去,和贺宇帆一同搬了椅子,在那群人对面儿坐下,静静地盯着他们。 半晌,贺宇帆挠头,面色复杂道:“咱们总不能就这样一直盯着看吧?是不是得做点儿什么才行?” “比如?”桓承之反问。 “比如你复仇想做点儿什么啊。”贺宇帆说:“我刚刚认真想了一下,之前几次复仇大多都是让儿子给一雷劈了。不过那些都是小角色,劈了就劈了吧。可这次这个明显很重要啊,这好不容易活捉到了,你就没什么想做的事儿吗?” 桓承之摸了摸下巴。 其实关于“复仇”这件事,他上辈子觉得,只要是能拼尽全力想方设法杀了敌人,他的复仇就算是成功了。 毕竟他想杀的对象太强,自保的手段和听话的门徒也太多。作为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男人,他一直认为,就算是下毒或者暗杀,只要能把人杀了,他就能满意的不得了了。 可这辈子认识了贺宇帆,又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他对复仇的追求也慢慢从“直接杀了”,转变成“只要别被儿子抢先动手就行”。 但是不被抢先是一码,这种能把人轻松绑架的情况,却是从来都没在他的意识里出现过的。 所以要说接下来做什么的话…… 桓承之皱眉。 这还真是个问题。 在他沉思的这段时间,贺宇帆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片刻,他拧眉道:“或者你有什么想问他的问题吗?” “问他还不如问天镜,反正那镜子什么都说,不是吗?”桓承之说着,自己也觉得这绑架干的特别无力。抬手在额角按了两下,他叹了口气道:“要不然我还是直接把他砍了算了。” “直接砍了不解气啊。” 贺宇帆抓耳挠腮,一脸纠结:“要不这样,你把他凌迟了也行,我虽然有点儿怕,但是如果对象是他的话,我不会怪你残忍的。” 桓承之眼角一抽,虽说是没听懂这“凌迟”二字究竟是为何意,但看贺宇帆那副不忍想象的表情他也能猜到,这怎么看也不会是个好词儿就是了。 果然,后者在听到他的询问之后,从乾坤袋里摸了当初他们在冰火门里打造的那个匕首出来,一边郑重的放在他掌心,一边深吸一口气道:“就是片肉,具体片多少刀咱们不专业就不说了,反正片到他死为止。你要想试试的话,我就去外面帮你望风。” 桓承之:“……” 两人对视一眼,他为难的扯了扯嘴角,用目光告诉贺宇帆,就算他这么说了,想动手凌迟,也不是个能随便做到的事儿的。 后者倒是没说什么,只理解的点了点头,将匕首拿回手中转了两圈,没再开口去提议什么了。 这话题到此,两人又一次的陷入了相顾无言的纠结之中。 大白不知道他们在纠结什么,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在两人身上左看右看,最后还是低头舔爪,决定不被点名就装作摆设的不参合了。 时间在沉默中拉长,两人一猫的三双眼睛都齐刷刷的锁在凝虚身上,可就是没有一人去动手做些什么。 直到大白开始拍着爪子打哈欠,贺宇帆也觉得盯得眼酸的时候,桓承之才终于是忍不住,将本命剑祭出,提到凝虚身旁,对那边儿趴在他家道侣怀里打滚的大肥猫道:“把他从幻境里放出来吧,就他一人就行。” 大白闻言点点头,爪子扒拉了两下,那边儿凝虚就像是变魔术似得,缓缓睁开了双眼。 然而他脸上并没有出现想象中那种慌乱到不知所措的情绪。 只是很平静的睁开双眼,又低头看了看缚在身上的灵绳,才淡定的抬眼,对向站在他身旁的桓承之道:“刚刚那个幻境布置的不错,可与我当年在一个秘境里见到的相比,实在是低了太多等次了。就你们这个,若是能再给我几个时辰,我就可以从里面破坏它,让它反噬在你身上了。没想到你们这么着急的放我出来,还真是可惜这机会了啊。” 他说的很平静,语调缓慢轻松自然,就好像所说的一切并不是自大的幻想,只是个单纯的陈述事实罢了。 贺宇帆眉头一挑,开口尚未出声,他怀中的大白反而先一步炸了毛,紧张的拍了拍他手背,一边慌道:“阿帆我想起来了,我见过这个人的。” “见过?”贺宇帆不解的问着,只是这话出口,又联想到凝虚刚刚的那句,他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道:“你是说那个幻境凝虚也去过?就是我捡到你的那个。” 大白点头。 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双肥肥胖胖的爪子在脑袋上扒拉了一会儿,眼睛也从凝虚身上挪了开来,它说:“我给你说过,在你道侣之前,还有两个人从我的幻境里逃出来过。那时候幻境有秘境的灵力加持,还因为那里的气息原因,比现在在外面弄出的幻境,要厉害几十倍不止的。所以一旦被破坏的话……” “你会受到很大的反噬对吗?” 贺宇帆问着,手指也下意识安慰似得在它背上抚摸了两下。 大白哼哼了两声,点着头往贺宇帆怀里蹭了蹭脑袋,口中闷声道:“其中一个只是堪堪逃出,对我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他我记得清楚,就是那次,我差点儿都以为我要死了。” 这话出口,贺宇帆原本就严肃起来的表情,立刻更甚了一筹。 他神情戒备的看向凝虚,后者却是在转了转眼珠后,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道:“原来你就是那个秘境里的幻境主人啊,我上次就觉得没杀死你是我的失误,没想到这时隔多年,你会主动送上门来帮我弥补我的失误,这真是……” “你等一下。” 没给他说完的机会,贺宇帆就先一步拧着眉打断道:“现在你是我们的阶下囚,身上都捆着绳儿呢,能别一副你才是大爷的样子成吗?” 凝虚闻言嘴角一挑,脸上没有一点儿惊恐的意思不说,反倒只是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绳子,挑着尾音的“哦”了一声道:“小美人儿,我念你皮相不错,一会儿杀了这两个妖怪之后,我许你在我长月门里老老实实当个玩物,我可以饶你不死。但你若……” 话没说完,只听“噗”的一声利器入肉的声音响起,鲜血腥甜的味道只瞬间就在空气中弥散了开来。 凝虚眉头下意识的拧了一下,低头看了眼那把插入他大腿的短剑,又顺着剑一路向上,最后对上了桓承之那双写满了寒意的红眸。 相视一眼,凝虚嘴角一扬道:“怎么,你也想求我网开一面?” “凝虚道长你这自我感觉还真是不错。”桓承之口中嘁了一声道:“我只是突然觉得,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敌人,我似乎能燃起来点儿虐杀你的心思罢了。” 话音落下,那短剑也随着桓承之双眼中红光的乍亮,迸出了一道仿佛要焚天灭地般的烈火。火光顺着凝虚大腿一路向上,却像是有意识一般,只焚烧着那人的皮肉发肤,反而对身上所穿所戴,完全没有一点儿要点燃的意思。 凝虚面上肌肉紧绷,额角的汗水随着烈火的焚烧,从水珠淌成了“河流”。 皮肉被灼伤的味道在空气中渐渐散开,贺宇帆的眉头都拧了起来,凝虚那个当事人却好像就是要争口气一般,双眼定定的注视着远方,别说是求饶,就连声该有的哼叫也没有发出一声。 桓承之见状眉头一挑,单手在剑把上掐了一诀,下一秒,那剑刃上的火光就杀瞬间猛了一层。 饶是凝虚再有多大的耐性,被这一烧,口中也终是没能忍住,发出了一声闷哼。 听到这声响,桓承之眼中红光一闪,刚刚掐诀的那手再次伸向剑把,似乎是打算给他来个毙命一击了。 然而却不等动作,胳膊就被人从身后扯了一把,连带着那柄定在凝虚大腿上的短剑也被跟着拔出,桓承之不解的扭头,只见身后贺宇帆用一脸恍然的表情看着身上火光已灭的凝虚,单手在下巴上摸了片刻,而后拖长了音调儿的“哦”了声道:“我总算是想明白了。” “什么意思?” 不用凝虚开口,桓承之就先一步不解道:“我明明是可以杀了他的,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啊?” “因为如果刚刚杀了他,你不觉得一点儿都不解气吗?”贺宇帆摊手,一边将桓承之仍提在手中的短剑抓过,一边开口解释道:“你看啊,刚刚他一脸慷慨赴死的英雄样儿,你反而又是火刑又是剑,弄得跟个变态虐待狂似的,等到时候把人杀了再冷静的回想一下,怕是都觉得心底闷得慌吧?” 贺宇帆说着,还像是生怕不够似的,又自己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那边儿桓承之在脑中回味儿了一下这话,又想了想自己适才的神态心理,似乎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没错。 然而还不等他再问句什么,那边儿安静了许久的凝虚,反倒是一反常态的开了口,用有些急切的声调嘶吼狂笑道:“小美人儿,你现在说这种话,是可怜我了?还是生怕你这朋友杀不了我,担心我找准时机后反杀了他?如果是前者的话,你放心,就凭你这张脸,我也会待你好的。但若是后者……” “根本就没有后者。” 眼看桓承之双眼又起了火光,贺宇帆伸手扯了他一把,一边慢悠悠的开口笑道:“对于你很厉害的这个事实,我已经清楚的感受过两次了。但是除此之外,我还很清楚的就是,我朋友是不会骗我的。” 他说着,就像是生怕凝虚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似的,先将大白放在一旁的桌上,自己又上前两步,弯身蹲在凝虚身前,一边伸手在那捆着人的灵绳上点了两下,继续补充了一句道:“这绳子结实的很,凭你能力再强,我也不信你挣的开。所以你现在跟这儿废话这么多的原因,我分析了一下,怕也只剩下一个了。” 凝虚听他说着,那瞳孔猛的缩了一下。下一秒却又瞬间恢复原状,他强装镇定的扯了嘴角,露了个难看的笑容道:“小美人儿,难道没人教过你,做人不能太自信吗?” “可是我儿子告诉我,我比普天之下的任何人,都更有自信的资格。” 贺宇帆开口应着,话中的内容不是一般的自豪,但也没给凝虚再问什么的机会,只停了一秒,就继续着之前的话题道:“我和承之之间的关系如何,凭你一个掌门的眼力劲儿我不信你看不出来。而且我们对你的杀意从一开始也没掩饰多少,所以你就算是不知道我们是谁,也绝对可以猜到,只要一直不停地侮辱我,刺激他,过不了多久,他就能在震怒下给你来个痛快了。” 话音落下,贺宇帆似乎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一般,勾着嘴角也不再说什么了。 那边儿凝虚则是震愣片刻,反倒更加疯狂的大笑起来道:“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能说出什么吓唬人的结论才是,没想到你居然蠢到这般地步,真不愧是这垃圾剑修的道侣,你们还真配啊。” “这不用你说,有眼睛的都能看出来我们很配。”贺宇帆嗤笑一声道:“不过你说错了一点,我道侣是天下最强,你才是那个垃圾。” 这对话从一开始的就事论事儿转变成了对骂的地步,让一旁桓承之看的脸上写满了不解。 他回头看了一眼趴在桌上甩尾巴的大白,这一人一兽对视一秒,皆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相似的疑惑。 好在贺宇帆明显就理智全在,任凭凝虚在他说完之后如何咒骂,也没有一点儿要皱眉的意思,更别说跟着去回句什么了。 桓承之左右看看,见凝虚一时半会儿估计也没个消停,才转眼重新对上贺宇帆的双眼,嘴唇颤了两下,明显一副什么都没读懂的表情犹豫道:“你给我解释一下?” “很简单啊。因为他意识到了,自己挣脱不了灵绳。”贺宇帆笑道:“你蠢,他用激将法,你就能给他来个痛快。但是明阳派那边儿可不吃这套,如果咱们就这么捆着他什么都不做,等明阳派来了,新仇旧恨算在一起,他怕是就得给青长老去填补一下这次损耗太多的人蛊空缺了。” 和之前那种打哑谜似的说法相比,这次算是直接把话挑了个明朗。那边儿还在不停咒骂的凝虚听到这话,喉结一滚的同时,也终还是停了嘴里絮絮叨叨的声音。 抬头看去,贺宇帆也正在朝他这边儿望着。 两人对视一眼,在看到对方眸中的淡定和自信后,凝虚深吸一口气,终还是气焰全消道:“我真是低估你了。” 贺宇帆轻呵了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将大白搂回到怀里道:“其实我原本想着,让承之就这么杀了你,只要能解气,那便足矣。但现在让你这么一提醒,我倒也觉着,是该把你给明阳派的好了。” 这说着,他还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用行动表明,他还真不是开个玩笑罢了。 凝虚深深的盯了他一眼,半晌道:“我跟你们应该没有那么大的仇吧?” 贺宇帆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抿唇不语。 沉默在对视中蔓延开来,伴随着一股似乎随时都要炸裂般让人毛骨悚然的味道,让凝虚脸上那张淡定的面具崩塌的越来越烈。 贺宇帆观察着他的表情,觉得差不多了,又从乾坤袋里慢慢摸出了当初叶无荒给他的那个匣子,从中慢悠悠的取了一个蛊虫出来,捏在了指尖。 这动作就仿佛是压死凝虚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便崩溃的瞪大了眼睛,口中慌乱的求饶道:“这位道友,不,上仙,我求求你了,我可以把炼心阁里的宝物都给你们,或者你要我门派的秘籍也行,什么都行,只要你不把我交给明阳派,你让我当牛做马都行。” 他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双眼中的恐惧越发加重,连带着身体也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贺宇帆瞥他一眼,又扭头看向桓承之道:“你说怎么办吧,听你的。” 桓承之似乎也觉得这挺难选的,他拧了眉头,沉思良久,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如果把他交给明阳派的话,能保证他会死吗?我的意思是我担心他太不要脸,当牛做马的话说出去,万一那边儿觉着有道理,没把他做成人蛊,也没杀他的话,我们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 凝虚那边儿听他这么一说,立刻像是看到了什么曙光一般,猛地换了表情,快速的点头道:“我觉得道友你说的很有道理,你们若是想的话,把我交给明阳那边儿或许也不是坏事儿。” “你话真多。” 贺宇帆一脸鄙视道:“而且别以为我道侣脑子蠢,秀一下演技就能欺负他了。刚刚你听到明阳派的时候那副恐惧的样子,他不记得了,我可还念的清楚呢啊。” 说完,也不给凝虚狡辩什么的机会,他捏了手中刚刚掏出的蛊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投进了前者口中。 凝虚一愣,下一秒便立刻表情难看的趴下身子,努力的干呕着妄图把肚子里的蛊虫吐出来。 但是不管他有多努力,这终究也只是妄想。 贺宇帆拍了拍手,将装着蛊虫的盒子重新塞回乾坤袋里,才开口笑道:“那虫子是听话的,我说出命令,它才会开始动口。所以你暂时还是安全的。” 凝虚动作一停,转而抬头,用肯定的语气问道:“你打算让我做什么?” “不是我打算让你做什么,是看你诚意有多少了。”贺宇帆勾唇笑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看你们炼心阁的宝物?我正好挺感兴趣,趁着我还没想反悔,你先请吧。” 第143章 话音落下, 凝虚盯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 却是又大笑了起来道:“我还以为你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既然对我们炼心阁的东西感兴趣, 那……” “那也没你跟我谈条件的份儿。”贺宇帆面无表情道:“现在你肚里那只虫子没有动作, 只不过是因为我还没下命令。不然明阳派能让你感受到的痛苦, 我保证也能分毫不差的还原一下的。” 贺宇帆说罢, 上前一步把大白放进桓承之怀里, 自己则是蹲下身子,扯着捆在凝虚身上的灵绳, 将人一把捞起, 一边阴声笑道:“还有, 我不太喜欢听你废话。你要想痛哭哀嚎我随时欢迎,但如果再敢装出这副你是大爷似的样子, 我也不介意让你提前感受一下蛊虫噬心的滋味儿的。” 这话还未落,他一手已经抬至身前。在凝虚面前晃了两下,似乎随时就打算掐诀唤蛊了。 这举动真假不说,到底会不会实施也不论。但让凝虚看在眼里, 还是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颤着唇道:“你……你要是现在杀了我,炼心阁里的宝贝你也得不到了。” 贺宇帆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 对这威胁也是一脸的云淡风轻, 丝毫没有一点儿介意的意思。 这表情让凝虚看在眼里,心底顿时就更加发毛了起来。 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恐惧的滋味儿散的太过明显, 他说:“要去就赶紧去,你把我们发令的长老都捆在这里,没人指挥战局,怕过不了多久,那明阳派的人就能打上来了。等那时候,炼心阁绝对是他们的首要目标,别说是我,你们也得吃不了兜着走的。” 他这话说的倒是没错,贺宇帆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赞同的点了点头,却伸手在凝虚头顶用力敲了一下。 凝虚怒道:“你做什么!” “给你提个醒罢了。”贺宇帆说:“我说过的,不喜欢你废话这么多。看在你这次说的尚且有用,我就不让虫子咬你了。但是该有的教训惩罚还是不能少的。” 说着,也不管凝虚的表情有多愤怒,贺宇帆给一旁桓承之使了个眼色,后者指尖一动,凝虚身上的灵绳同时向上飞起,只一息的功夫,就将人从蜷坐的姿势提成了站立。 贺宇帆向后退出一步,桓承之再次动手。绑在凝虚腿部的灵绳也慢慢松了些许,留给了他一个尚且能行的距离。 只是就这段距离,腿是肯定没法全部迈开的。 贺宇帆对自家道侣的考量十分满意,凝虚则是气不打一处来道:“你们就打算让我这样过去?” “有何不可?”贺宇帆摊手道:“别告诉我你不会缩地。炼心阁距这儿不远,你步子再小,缩地而行也用不了几瞬。况且万一我们给你放开了,你扭头就跑,我们抓不到你了,岂不就很尴尬了吗?” 凝虚闻言皱眉,显然想再说点儿什么。只是眼看贺宇帆又开始动手指了,那冲到嘴边儿的话打了个转,终究还是又吞回了腹中。 就像贺宇帆说的那样,从议事堂到炼心阁的距离还真没多远。凝虚缚着手脚,行动虽说有些不稳,但息的时间过后,也还是安稳在炼心阁前停了步子。 贺宇帆紧跟其后,桓承之则是带着大白在议事堂里,把那些仍处于昏迷状态的长老身上的灵绳全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无人能挣脱开来,才快速动身,跟去了前边儿贺宇帆两人的位置。 许是因为外面儿明阳派的进攻太过猛烈,而帮派的管理层又迟迟见不到人影,导致防守的弟子心态崩了大半。 总之当三人到达炼心阁的时候,皆是有些出乎预料的发现,这高楼门口别说是守卫,就连原本立在门上的结界,都被灵气打的乱七八糟的将破未破了。 此时明阳派还未攻上,炼心阁能变成这幅模样,就只能说明…… “老头儿,看来你们对自家弟子的管教,也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有方吧?” 贺宇帆伸手在那结界上摸了两下,口中啧啧了两声道:“看这样子明阳派是快打上来了,上一个攻击结界的人明明能把它打破来着,可这急着逃跑,也算是便宜咱们了啊。” 说着,一旁桓承之也心领神会,甚至不需要再吩咐什么,便抬手将那结界击碎了下来。 凝虚看在眼里,脸色变得难看的同时,嘴角向下撇了撇,倒是忍着没说什么。 贺宇帆则是在一旁拍了拍他肩膀,又指了指炼心阁的入口,一边笑道:“门开了,凝虚掌门不给我们引个路吗?” 凝虚冷冷的哼了一声,抬脚向前。 入口进去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四壁皆白,光滑的墙面也看不到什么能存放宝物的位置。 贺宇帆跟在后面,还未走两步,手就猛的被人从旁扯住。 他回头看去,桓承之一脸不解的在心底向他传音问道:“我们明明有天镜,可以自己探寻宝物,你何必又要这样多此一举呢?” “为了让凝虚自食其果。”贺宇帆笑着在心底回道:“你放心,咱们进了炼心阁,他绝对是不会一路老实下去的。” 桓承之一愣,虽说对他这说法心存疑虑,但也还是了然的点了点头。 贺宇帆一边拉着他,跟着凝虚往里走着,一边继续问道:“对了,刚让你检查一下那群被绑起来的长老,里面看到陈家的人了吗?” “没有。”桓承之摇头,眉毛也跟着拧了起来道:“我之前打听的消息,确实是说陈家来投靠长月门了。可是这……” “直接问问就行。” 贺宇帆笑着,也不再跟他从心底传什么悄悄话了。 脚步加快些许,冲到凝虚跟前在人肩上拍了两下,一边开口笑道:“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其实我们跟你的仇也不是特大,主要是你那个徒弟亲家。如果我们消息不错的话,他们的人应该也在你门里躲着才对吧?” “你说陈南天那个废物?”凝虚提到这名字,眉目间也多了些不屑。他说:“他们本是在我这儿的,可前些天明阳派过来,还没等上山,他们就急着跑了。至于现在跑去何处,我就不清楚了。” 贺宇帆拖长了音调儿的“哦”了一声,脑袋用力的点了两下,他感叹道:“看来陈家那些人也不是很蠢啊,至少在关键时刻,人还知道站在哪边儿比较稳妥。” “放屁!”凝虚冷笑一声道:“你是觉得我长月门,连明阳派那些只知摆弄虫子的小儿也比不过吗?” “这不是我觉得,是事实如此。” 贺宇帆说:“等再过不了多久,你们长月门就要在修真界彻底消失了。作为掌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自然是有的。” 凝虚狠狠瞪他一眼:“我现在就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如果不是你,我长月门也不至于走到现在这步。” “可是你快死了啊。”贺宇帆笑道:“你是打算说,你做鬼也不会放过我吗?” 凝虚抿唇不语。 只是那眼神儿明晃晃的告诉贺宇帆,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然而他想归想,后者却完全没有一点儿要回答的意思。 只是摸着下巴点了点头,贺宇帆道:“这样吧,等你带我寻完宝物,我心情好就告诉你我是谁,心情不好的话……” 尾音拖长,贺宇帆勾了嘴角。在凝虚怒极又不敢言说的注视下,他开口道:“还是先看看宝贝吧,我这人就是心眼儿好。只要你老实一点儿,我怎么都会告诉你的。” 凝虚看向他的眼神儿中写满了怀疑。 贺宇帆也懒得再跟他废话下去,抬手指了指前方,便又推着他朝长廊的尽头走了出去。 这段路不算长,贺宇帆一路盯着凝虚的步子,倒也没有遇到机关之类的东西。 等长廊走完,再往后便是一个约莫足球场大小的大厅。 大厅四壁皆白,和之前那个长廊的装点倒是差不太多。要说有什么不同的话,则是相比于外面的空无一物,这里半空中漂浮着一堆竹卷玉牌。贺宇帆抬头看了一眼,也猜到这估计就是之前桓承之提过一句的,那些属于长月门的“独家秘籍”了。 果然,凝虚进门之后便抬头朝天上看去,用一种无奈又沧桑的表情看了看那些竹卷,他开口叹道:“这是我们长月门千百年来积攒的各种秘籍功法,你要是感兴趣的话,随你拿罢。” 贺宇帆对这方面儿没什么了解,扭头向桓承之看过,后者摇头,有些无奈道:“你还需要功法秘籍?” “这不是想着万一你要也说不准吗。”贺宇帆摊手道:“毕竟这么大一个门派,里面指不定还是有些顶用的技能吧?” “有也没兴趣。” 桓承之摇头道:“妖修向来都有自己的修炼功法,真要想学的话,天机门的功法可比他这强太多了。” 贺宇帆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眼看那边儿凝虚眼睛里的火星子都快冒出来了,他才摆了摆手,指了指头顶道:“那咱们就直接上楼吧。” 回应他的是一声冷哼。 凝虚明显是怨气不小,但碍于三人现在的状态,也终是没说什么,只沉默的带着两人顺着一旁的汉白玉楼梯,向上行去。 其实就像之前桓承之说的那样,他们手里拿着天镜,没必要凝虚带这趟路,也能在这炼心阁里拿到他们想要的宝物的。再加上贺宇帆其实也并不信任凝虚,所以就算嘴上说着要人带着,他也早就把天镜缩成了手掌大小,不管凝虚说了什么,都对着天镜上的解释看上两眼,来确定这宝物到底是不是那人所言的功效。 这像极了当年考试的时候看小抄的动作,因此对此颇为熟悉的贺宇帆,也自然不会让凝虚察觉到他这动作有何不妥了。 炼心阁的一层是书卷,二层则是一些能增加灵力或者是增强攻击的灵符,在凝虚口中,这东西威力很强,想要上一张似乎也挺有难度。 贺宇帆好奇心强的不行,上去拿了两道灵力增强的给桓承之塞着,自己又拿了一道说是能招天雷的符咒握在手中,左右看看,他好奇道:“凝虚掌门,这东西真的能招来天雷?” “道友若是不信则大可一试,但是这一雷下来会把这炼心阁劈成什么样子,可就不是老夫能说的出的了。” 凝虚对他这种怀疑的语气十分不满,冷冷的应了一声后,也不再开口。 贺宇帆面上好奇不减,纠结了一下,还是伸手抓了几道符咒在掌中,倒是也没无聊到要去试验一下就是了。 除此之外,二层剩下的就都是些防御或封印之类的符咒。 贺宇帆对这东西不感兴趣,但本着增加点儿防御也并不是坏事儿的想法,他在确定没危险后随手抓了几张,这二层的扫荡也就算是差不多了。 不知是因为他们这种拿东西的方式太过“仁慈”,还是因为这距离凝虚心中所想的阴谋越来越近。 总之当三人行至第三层的时候,贺宇帆明显发现,凝虚身上那股子阴测测的味道儿似乎比之前又重了不少。 “我就说他绝对有阴谋。” 贺宇帆斜扫了凝虚一眼,一边在心底朝桓承之道:“你看他那个表情,我一点儿不夸张的说,他脑子里估计早都给我碎尸万段了。” 桓承之听他说着,也不知到底是该笑该怒。只紧了紧两人相握在一起的手,又默默在心底回了句“小心为上”后,也没再吭声。 相对于一层二层的那种书卷符咒,这上了第三层,不论从规模还是装潢,亦或者里面摆放的东西来说,皆是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墙壁一改前两层的纯白,转而变成了一种颇有修仙者味道的那种隐藏于云雾之间的缥缈。用肉眼一望而去,除了层层叠叠的云海之外,完全望不到一点儿墙壁的踪迹。 贺宇帆在踏上三层的同时,目光环视周围,口中毫不吝啬的感叹了一声。 桓承之听他出声也跟着看了看旁的,随即无奈笑道:“只是最普通的障眼法罢了。” “我知道。”贺宇帆点头:“但架不住这布置确实好看啊。” 这次也不用桓承之再开口,走在前面的凝虚闻声,也跟着回头得意道:“这炼心阁可是我长月门最好的地方,这层墙壁所用的阵法也是上一任掌门亲自布下的云海迷阵,不说功效如何,场面自然是足够让人欣赏一二了。” 贺宇帆闻言点头,口中长长的“哦”了一声道:“意思就是那云雾里是有阵法是吗?” “自然如此。”凝虚点头道:“而且不止阵法,从这层开始,步步都是机关。你们若是不想死不瞑目,就还是跟紧点儿罢。” 凝虚说完,又大步向大厅中心走了出去。可这走了两步,回头却发现贺宇帆二人还站在原地,并且看向他的目光中也写满了复杂。 凝虚眉头一拧,冷声问道:“二位是有何事?” “没事儿。”贺宇帆摇头,一脸震惊:“我只是觉得这明明是个很好的搞死我们的机会,你能好心提醒一句,也着实是让我倍感意外罢了。” “因为我不傻,还很惜命。自然不可能专门去给你一个发动蛊虫的理由的。” 凝虚说:“长月门最强的阵法你们能毫发无损的过来,就足以说明眼下这个不足为虑。我又何必要多此一举,拿自己去试探一番呢?” 这话出口,贺宇帆想了一下,也就明白他口中那个“最强”怕是在说进门派时的那个石头阵了。 不过这样一来,凝虚现在的行为,也就有了充分的解释。 贺宇帆点头跟上的同时,又盯着手中的天镜看了两眼。倒是就像前者所言那般,这次没去搞些无聊的阴谋了。 三层所置的宝物主要是以器具为重,但说是“宝物”,比起贺宇帆乾坤袋里放的那些来说,档次就不知要低出多少倍了。 从一开始能积蓄灵力,当做炉鼎使用的铜器,到后来可以释放天火的金壶。三人一路走过,凝虚是越说越自豪,贺宇帆却看了半天,也一次都没开口去说什么拿过来看看的事儿。 眼看这一道儿快走到底了,凝虚终于还是没忍住,转头看了贺宇帆一眼道:“你这是看不上我长月门的宝物?” 贺宇帆不置可否,只微笑应道:“我以为我什么都不要,你是应该开心才对。” 凝虚斜他一眼,冷哼了一声“那是自然”后,便继续扭头介绍起前方的宝物。 贺宇帆跟在他身后也不着急,双眼向两边儿看着,那神情也一点儿没有看到诸多宝物时该有的惊讶和贪婪。 相较之下,桓承之反而还显得没有那么淡定。 那双红眼在周围不停的扫着,几次想要开口叫住贺宇帆,却又在唇瓣颤抖两下后,犹犹豫豫的闭了回去。 直到前面儿凝虚唤了个声称是能修补灵根的暖玉出来,贺宇帆还是摇头的时候,桓承之才终于忍不住,在心里询问了一声道:“这个已经是仙品了,咱们过来一趟,难道不是为了这些吗?” “是为了这些,但是他手里拿的这个,还不如你当年在东海秘境里取出来的那块儿有效。”贺宇帆含笑回道:“我想要的东西还在后面,比他之前拿出来的这些好了不知几百倍了。可就虽然他这一路上没说一句假话,但那么重要的传代宝物,他也不一定会给咱拿出来就是了。” 桓承之闻言挑眉。 却不等他再说句什么,前边儿带路的凝虚就已经转身看向两人道:“你们这一路过来也没看上的,那这是这层里最后的一件宝物了。这个都看不上的话,咱们就直接上楼去吧。” 说着,他扬了扬下巴,示意贺宇帆看向前方玉台上摆着的一枚扳指。 “往这里面渡入灵气,可以让你本身的灵根,在短时间内转成任意一种你希望的灵根,不会对自身造成任何反噬,但是运用的方法……” “你不知道,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成功用过这扳指。至于那个效果,也只是从你师父那里听来的传说罢了。” 不用凝虚说什么,贺宇帆已经笑着帮他补完了剩下的话,一边上前一步,伸手将那扳指取了下来。 这东西通体洁白,握在手心还隐隐有些温热的感觉。 迎着凝虚和桓承之同样惊讶的目光,贺宇帆也没去再多解释什么,只转身将扳指递放在桓承之手里,才继续笑道:“回去教你怎么玩儿,你之前与我说过,好多地方都是特定灵根的人才能入内,有了这东西,你就可以金木水火土的随意转着玩儿了。” 桓承之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扳指,在收入乾坤袋的同时,还是忍不住问了声道:“你不用吗?” “我当然不用。”贺宇帆笑道:“我儿之前与我说了,我没灵根是因为我样样全能,只要是在灵根方面,任何的禁制都拦不住我,那我要这东西自然也就没意义了啊。” 说着,也不顾凝虚脸上的表情有多震惊有多怪异,贺宇帆咧嘴一笑,跟着拍了拍他道:“不过话说回来,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大度,居然连这都呈上来,看来你比我想象中要识趣太多了啊。趁着我心情好,咱们就一鼓作气吧。这层的东西我收集的差不多了,上面还有几层?” “还有最后一层。” 凝虚说:“但是最后一层都是些丹药,我想你应该也不感兴趣。只是唯独一件,即使是你,定然也不会无动于衷。” 贺宇帆挑眉:“说来听听?” “能让修为直接突破一层,并且绝对不会带来心魔或天劫的大补丹。” 凝虚说:“但是那周围下着的禁咒,只有我本人能解,别人一旦触碰,便会即刻毙命。我本是打算留的自己该破界时吃的,但是如果你想的话,我把它给你,你给我解了这绳子,再取出我体内的蛊虫,放我离开。从此我也不找你报仇,你也别再寻我麻烦。咱们进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第144章 先不论凝虚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一个能无视一切因素, 直接让修为提升一个等次的大补丹, 光是想象一下, 也足够让正常人震惊一下了。喜欢就上。 要知道, 那个被奉为神品的归心果, 也不过只是能免除雷劫。至于增加修为的事儿, 根本是想都不敢想啊…… 所以桓承之作为一个“正常人”, 下意识就瞪大了眼睛,刚刚张开了些许的嘴唇也定格在了一半, 将“难以置信”四个字明晃晃的写在了脸上。 凝虚见他这般表情就知有戏。 可当视线转到贺宇帆脸上时, 他心底已然填满的那十成把握, 只一秒就瞬间归为了三成。 那人表情如旧,脸上别说是震惊, 根本就是连点儿诧异的意思都没有。 看的凝虚甚至想抓着他的脖领子怒吼一声,这人到底是见识过什么,才会对这种仙品中的仙品无动于衷啊! 但是这种想法终归也只是想想,在现在这种敌强我弱, 身上的灵绳还无法解除的情况下, 凝虚即使是一腔怒火冲上了脑门儿,也还是深吸一口气将它压回肚中, 转而抿唇道:“阁下这是瞧不上我派的镇派仙丹?” “不。”贺宇帆摇头, 略带思索的摸了摸下巴,一脸认真道:“其实我说实话,我对你说的那东西没啥概念, 所以要不你先带我看看东西,我觉得不错,再考虑你的要求?” 原来是个连等次都分不清的新手? 凝虚一脸不解的看他一眼,见贺宇帆面上确实是找不出一丝说谎的情绪,才暂且点头应了声道:“也行,但是我不会给你解除禁咒。要么你按我说的做,要么你就别想得到那丹药了。” “我知道的。” 贺宇帆浅笑应声,一边伸手出去,对着前往四层的台阶给凝虚比了个“请”的手势。 后者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儿回了他一眼,嘴唇开合两次,终也没说什么,只是顺从的向楼上带路走了出去。 待凝虚转身,桓承之才扯了扯贺宇帆的手,在心里问了声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按理说,如果不是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贺宇帆那个性格,理应是对凝虚口中的那东西极感兴趣才对。 可他现在这个表现…… 桓承之微微拧眉。 果然,贺宇帆只顿了一秒,便轻笑着回问了句道:“他说的那个东西,你觉得是真是假?” “这个……” 桓承之为难道:“功效而言,所说真的,确实是太过神奇。可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要说是假的,似乎也有些决断了。” 说完,他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得,勾着嘴角补充了一句道:“不过究竟是真是假,你怕是也摸清楚了吧?” 贺宇帆笑而不语,只耸了耸肩膀,没去应声。 中间路程不提。 等上了第四层,贺宇帆也习惯性的放眼望了望周围。 从布置角度来说,这层和三层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原本置于玉台上的那些金银器具,到这层则换成了一个个大小不一的匣子。虽说这盖子都闭的严实,但联想一下凝虚刚刚的话,也能猜出这差不多就是些灵丹仙药了。 “功效在玉台前的牌子上都有写,二位可以看看,感兴趣就请便,没兴趣的话,我直接带二位去看我提的那个仙丹。” 凝虚说罢,也在一旁停了步子。 贺宇帆左右看看,那些匣子里放的丹药确实功效都算不错,但跟栖轩之前给他的那些相比,就着实显得有些逊色了。 “不过说起来,你们这丹药直接把功效写在明面儿上,就不怕人攻入你炼心阁之后,还方便扫荡了吗?” 贺宇帆将那玉台一个个的观察过去,确定天镜上的描述,和玉台上的完全一致后,终于忍不住开口感叹了声道:“没想到你们长月门这大方劲儿还是代代相传的啊。” “你要取就取,何必多言。”凝虚不悦道:“这上面的描述只是为了方便自家弟子进来寻药罢了,况且就算我不写的清楚,强人进来,怕也不会给我留下一颗罢了。”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道了声“有道理”后,便继续向前走了出去。 这一路过来,直到三人在最后那个功效牌上空无一字,上面却罩了一层淡红色结界的玉台前停下步子时,贺宇帆手里也还是如进来时那般,一个灵丹也没取着。 “看来二位是对我门别的丹药不感兴趣了。”凝虚冷声道:“就剩这最后一个,因为功效过强,怕本门弟子也垂涎于此,才没在这牌子上具体写出。二位看看,若是想要,那还恕老夫多问一句,我之前提出的那个条件,二位考虑的如何了?” “这个还得试试才行。” 贺宇帆毫不犹豫的开口笑道:“你说这东西就你能碰,我就不碰的话,万一你骗我,我岂不是很吃亏吗?” 凝虚冷哼一声:“随你尝试,但后果如何,可别怪我提前没说。” 贺宇帆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是一点儿没觉得他会受到什么伤害。 然而却不等出手,胳膊就被人自身后扯了一把。 桓承之面色不悦,用明显不满的语气道:“不论真假,都没必要用你自己的安危去做赌注的。” “这我当然知道。” 贺宇帆笑着应道,一边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匕首,拿在掌中绕了两圈,继续道:“就是可惜了这个匕首,它可是咱们花了老大的价钱,又努力了七七四十九天才弄出来的,要不是因为我实在找不到比它差的东西,我还想把它留着做个纪念来着。” 桓承之闻言嘴角一抽,就算不看,他也直到贺宇帆手中之物绝对就是当初他在冰火门弄出来的那柄匕首了。 心道这种时时刻刻提示他锻剑能力有多差的“纪念品”不要也罢,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向前一步,将匕首接到了自己手中。 “我来就行。”桓承之说着,又对让位给他,却仍旧一脸好奇在一旁围观的贺宇帆补充了声道:“你往边儿站点儿,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我怕你距的太近我一时顾不过来。” 话音落下,还不等贺宇帆动身,站在另一侧的凝虚就先一步嗤笑道:“能发生什么意外?你就拿这东西,连我的结界都休想破开。” 桓承之闻声不语,贺宇帆则是咧嘴一笑,一边往前者身后躲了躲身子,一边朝凝虚笑道:“那凝虚掌门你可就站在那别动,万一我们家承之真给它破了,您也别想我们会帮你扯个结界啊。” 也不知是因为他二人这种自信爆棚的神情太容易让人动摇,还是因为这一路过来的种种都实在是有些超脱想象。 总之当桓承之用力将匕首对着那层淡红色的结界挥砍下去的时候,凝虚还是下意识错了步子,往贺宇帆那边儿靠了些许。 随着匕首落下,“铛”的一阵震耳欲聋的金属碰撞声自前方响起。紧跟而来的,是一道刺的人双眼生疼的火光。 饶是贺宇帆早有心理准备的捂了耳朵,这眼前一闪,也还是忍不住有些头晕目眩。 可就在双眼闭上的瞬间,他耳边似乎响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崩断的声音。极速而过的风声“嗖嗖”的袭向面门,贺宇帆却连眉头也不见紧上一下,只安静的等待着周围嘈杂散去。 半晌,声音停下的同时,那刺眼的光芒也跟着散了开去。 贺宇帆睁眼,只见一截冒着浓烟,通体被灼的漆黑的断匕首,正停在距他脑门不到两指的位置。甚至可以想象,如果再晚一点儿止住,他现在怕已经被直接戳穿了脑袋,身死当场了。 当然,这也只是如果罢了。 因为断刃的另一侧,正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却略显苍白的手紧紧捏着,别说再往前,根本就动都不会再挪动分毫。 贺宇帆咧嘴一笑。 桓承之则是将断刃收回,一边略显无奈的叹了声道:“你倒是不怕让戳着了。” “这不是有你嘛。”贺宇帆双眼亮闪闪的,明显没有半点儿要反思一下的意思。 也不给桓承之再说点儿什么的机会,他又冲人咧了个灿烂到让对方不忍指责的笑容后,就上前一步,将视线放在了那个刚刚被劈了一刀的结界上面。 许是因为之前的火光,那原本只是抹了层红意的结界上,已然多了不少灼伤的焦痕。 贺宇帆下意识就想伸手去摸一下,结果还没触碰到结界,就被人扯着胳膊将手拽了回来。 随之响起的是桓承之压着火儿的声音,他说:“那结界上有火雷咒,连匕首都给我打断了,你还想用手去试试?” “我不试,我就是手贱一时没忍住而已。” 贺宇帆赶忙摆手道:“那意思是这东西咱们还真破不开了?” 桓承之叹了口气,无奈点头。 事情到此,凝虚也终于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哈哈笑了起来。他说:“现在你们试也试过了,我给你们考虑的时间也差不多了。用我这一条命,去换这个三界难寻的灵药,要我说,不亏。” “亏不亏是我说了算。”贺宇帆摇头道:“况且刚刚我也说是我想尝试,结果就承之试了一下,我本人还从未动手呢吧?” 凝虚闻言轻轻嘁了一声,明显是把他这话当做了强词夺理。 而桓承之却在看到他那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后,顿了一秒,直接惊出声道:“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在这儿用天雷?” “天雷?”不等贺宇帆开口,凝虚已经先一步摇头道:“如果是你们在下面那层拿的符咒的话,就还是趁早别想了。那符咒召来的雷可不好控制,到时候把这玉台劈了,也不见得能让这结界打开。” “可我本来也没打算用你的那个废雷啊。” 贺宇帆淡定的应着,一边伸手从乾坤袋里摸索了起来。 凝虚不知道他要摸些什么,但就这看着,心底就莫名多了些不好的预感。 桓承之则是哭笑不得的扫了一眼,就似是放弃一般,也没去再说什么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原本还算缓和不少的气氛又因为贺宇帆的动作,变得愈发紧张了起来。 直到凝虚被这气氛压的浑身难受,正欲再开口说些什么时,贺宇帆也总算从乾坤袋里捞出了一具和他面貌相同,却缩了一圈的傀儡娃娃。 凝虚一愣:“你想作甚?” “不做什么,让我儿子去拿罢了。”贺宇帆说着,慢悠悠的将灵线从指尖引上傀儡,口中继续道:“刚刚镜子说让我把傀儡拿出来,我觉得按照它说的来做,应该不会错的。” 桓承之听他这么一说,也总算放心的点了点头。 至于凝虚那边儿,则是不管他有多诧异有多不解,两人也没有一个打算去给他解释一二就是了。 等贺宇帆将灵线全都链接完毕,再动了十指,那傀儡也随着他的动作,在半空中舞动了起来。 随着傀儡的动作,凝虚心底那种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了起来。然而也没给他再发话的机会,那边儿贺宇帆熟悉了两下操作,便扬起指尖,让小傀儡双手慢慢朝那层淡红色的结界伸了过去。 只听“啪嗒”一声轻响传来,凝虚瞳孔猛然缩紧的同时,小傀儡的双手已经超乎预料的伸入了结界之中。 眼看那傀儡就要把匣子捧入手中,凝虚终于是忍不住,用几近崩溃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喊道:“你别让它再取了!那匣子过结界的时候会坏!不……” 话没说完,贺宇帆已经操控着傀儡,将匣子从结界中平平稳稳的取了出来。 一边将匣子暂时放在桓承之手里,一边把傀儡随手抱在怀里,贺宇帆面色不变,语气平缓道:“凝虚道长刚说什么?这匣子会怎么了?” 凝虚:“……” 他呆呆的盯着已经被桓承之开了盖的匣子,面上那副绝望的表情,让原本还可算是俊朗的面容,瞬间苍老了数倍。 贺宇帆那边儿则是揉着傀儡的脑袋夸了句真乖,似乎也没打算让后者给他回应句什么,只顿了一秒,便将视线转而对向了桓承之手中那匣子。凑头过去看了眼,他有些失望道:“我以为你说这么厉害个丹药,至少也得放个光什么的。没想到就普普通通的个药丸儿,也太糊弄事儿了吧?” 话音落下,那边儿陷入恐惧状态的凝虚抖了抖身子,也深呼吸着慢慢回过味儿来。 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匣子看了一眼,他冷笑一声道:“东西已经在你手里了,你还何必再说这些废话。” “只是随口感叹一声罢了,并没有别的意思。” 贺宇帆应着,也伸手过去将那粒安稳躺在匣子正中的红褐色药丸儿捏了出来。 指尖稍稍用力,口中却忍不住道:“这东西就能让人修为增一个等次?意思是我现在是元婴,吃了它之后就能合体?” 凝虚冷笑:“一试便知,何需多问。” “说的也有道理。” 贺宇帆用一种恍然被点醒般的语气回了一声,却不等剩下两人有个反应一下的机会,反手一甩,那灵丹便直直飞入了凝虚半张不合的口中。 后者被他这突然的动作闹的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却早已下意识的动了喉咙,让那预料之外的“灵丹”一路顺畅的冲入了腹中。 凝虚双眼一瞪,立刻附身趴在地上开始用力的呕吐了起来。 这姿势不是一般的熟悉。 准确的说,在不到两个时辰之前,贺宇帆将那只蛊虫扔进他嘴里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个反应。 当然,两次的姿势相同,结果也还是相同。 直到凝虚彻底放弃的瘫坐在地上,贺宇帆才在他身前慢慢蹲下道:“凝虚掌门,这次我给你的可是大补丹,你又何必一副吃了毒药的样子躲它呢?” 凝虚不语,只瞪着那双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贺宇帆的凤眼。 许久,才咬了咬牙,用近乎绝望的语气不答反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万灵仙地的儿婿。” 贺宇帆开口应着。 那表情和语调儿还似之前一般柔和,但听在凝虚的耳中,却仿佛是恶鬼催命的声音一般,让他整个身子都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视线交错的瞬间,凝虚嘴唇开开合合半晌,还是颤抖着声音,瞪着双眼断断续续道:“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杀了所有的妖兽,我确定,我……” “可事实就是你放走了那个最重要的神兽之子,并且他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寻了个道侣,现在一起来找你报仇了。” 没给凝虚挣扎着说完的机会,贺宇帆便开口打断道:“不过不得不说,就你今天的表现来看,你能在修真界得瑟这么多年还真不是没理由的。若是我们没提前做好防备的话,指不定现在也已经中你套了。” 贺宇帆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只是在凝虚听来,就一点儿被陈赞的滋味儿也感受不到了。 他沉默许久,直到嘴角的鲜血开始向下淌出,才终于深吸了两口气,继续问道:“我的计划应该是天衣无缝的,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会输?” “因为你在和天道作对。” 贺宇帆说着,也懒得再继续跟他说什么了。 伸手在他身前掐了两下,不多时,一只黑色的小虫便像是得到了召唤一般,慢悠悠的从凝虚口中爬了出来,又张开翅膀,呼扇着飞回了贺宇帆手中。 凝虚眉头一动,紧跟着喷出了一大口黑血。 贺宇帆则是扯了桓承之,两人牵着手,慢悠悠的向楼梯处走了出去。 直到身后凝虚的惨叫声接连响起,后者回头看了一眼,口中纠结着问了声道:“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自食其果?”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贺宇帆对他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可还离那所谓的“仙丹”远的很啊。 “因为我有天镜这个作弊器啊。” 贺宇帆笑道:“从你跟我说炼心阁开始,我就已经提前查过这里面的情况了。天镜上说,长月门历代掌门都会在炼心阁里放一个假货或者毒物,为的就是应对绑架的情况,或者是让那些贪图这边儿宝物的人,即使是得到了一切,也还得迎来惨死的结局。” 桓承之了然:“所以他之前什么都说,还什么都说的很详细,就只是为了让我们放下戒心,最后相信他放的那颗毒药是真的大补丹?” 贺宇帆嗯了声道:“应该是这样。不过他这一弄,倒也是省的我那只虫子了。” 桓承之闻言点头。半晌,跟着问了声道:“对了,他刚刚吃进去的那颗丹药,效果是什么?” “从内脏开始,浑身溃烂。” 贺宇帆说:“天镜上说的,这东西入腹即化,就算是你拼了命,也没办法将其排出体外。而且在吃进去之后,他就会开始腐蚀你的内脏,从胃一路腐蚀到丹田,不会停一分一秒,也不会让你昏迷过去。想要让全身都化成血水结束这种痛苦,最快也得两个时辰之后了。” 说着,贺宇帆顿了顿,又跟着啧了两声,补充了一句道:“不是我说,他这效果可比我能想到的刑罚要痛苦多了。” 桓承之赞同的继续点头,唇瓣上下磕了两下,还是用有些复杂的语调道:“其实我觉得,这和我想象中的复仇方式,似乎总有那么点儿不一样吧。” “我也有这种感觉。”贺宇帆咧嘴一笑:“但是结果很解气,不是吗?” 桓承之缓缓点头。 半晌,他启唇笑道:“有你真好。” 第145章 两人说着, 也慢慢走回了炼心阁三层。这次少了凝虚跟着, 也用不着装出那副万事万物不入眼的清高样儿了。 贺宇帆脚步顿了两秒, 就咧嘴一笑, 拉着桓承之又重过了一遍二三层。 后者被他这种行为闹的好笑, 但本着多点儿法器符咒也不是坏事儿的念头, 他还是跟着人一起, 将二三层稍微有点儿价值的东西都搬了个空。 “其实就算咱们不拿, 也不过就是便宜明阳派罢了。”贺宇帆摊手道:“但是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明阳派,所以什么东西都不想给他们留。” 桓承之无原则点头笑道:“你说了算。” “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贺宇帆应着, 口中笑个不停。两人这一来一回的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才总算将炼心阁里该拿的东西都拿个差不多了。 只是当算着该离开了, 桓承之却在还未下到一楼的地方,就先一步伸手扯住了贺宇帆的胳膊。 “外面来人了, 数量还很多。” 贺宇帆皱眉:“明阳派也太快了点儿吧?” 桓承之耸肩不语,只伸手从乾坤袋里将那个隐身草又摸了出来。 这草算不得太长,被吃了这么多次,就算还顶效果, 那分量也只够的一人吃了。 两人对视一眼, 桓承之毫不犹豫就将那最后一截塞进了贺宇帆口中。后者一愣,也没拒绝。在嘴里嚼了几下, 吞咽之前, 还是有些担忧的问了声道:“我吃下去之后,你还能看到我吗?” “如果一起吃的,就能看到。只有你一个人吃的话, 就看不到。”桓承之应的干脆利落,他说:“但是估计是因为咱们是双修道侣,或者是叶无荒给的那个情人蛊的原因,我即使是看不到你,也能感受到你的存在。所以放心吃吧,一会儿跟着我走便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贺宇帆也就放心的将那口草吞进了肚中。 下一秒,一阵荧光从他身上缓缓亮起,直到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这一闪的功夫,贺宇帆便整个消失了踪影。 桓承之对这情况是预料到了,而他怀里的大白则是有些好奇的伸了伸爪子。直到那白胖胖的爪子被“空气”攥住,它惊讶的瞪了瞪眼睛,随即喵了一声,软绵绵的叫道:“阿帆。” “是我呀。”贺宇帆应着,又笑呵呵的问了声道:“你们能听着我说话吗?” “当然可以。” 桓承之点头:“所以你赶紧闭嘴,下面那些人快上来了。让他们知道这还有一人,可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的。” 话音落下,贺宇帆就像是为了用行动证明听话一般,连个应答的声音也没发出。 桓承之对此颇为满意。 毕竟那人不说话归不说话,可他声儿还未落,他那只没抱大白的手,就已经被人从旁的牵了起来。 不说能不能看到的问题,只要能证明贺宇帆就在他身边,便足够让人心安了。 这几句话的功夫,楼下传来的嘈杂声也越来越大。 桓承之一路贴着墙边儿向下走去,努力避免着和明阳派的正面冲突。 毕竟就算他们再怎么不喜欢明阳派的作风,也改变不了他们两边儿没仇的事实。既然如此,自然就没必要去费劲儿的再战一局了。 两人都是这么想的,所以当桓承之走到楼下即将和明阳派的人会面时,还没等他考虑一下该如何行动,耳边就骤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铃铛声。 桓承之一愣。 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身体就先一步动作。趁着那些堵在炼心阁门口的明阳众人被定住的三秒,脚下点地飞身跃起,快速从炼心阁内跑了出去。 他速度很快,等三秒结束的时候,人已经冲到长月门最里面的那栋小楼顶上了。 贺宇帆没他这么快的速度,不过这一路摇着铃铛溜达着走过,也不过就是几息的功夫,就跟着一同上了房顶。 这小楼不高,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只是三层而已。然而由于地势和所处方位的缘故,人站在这上,也足够将整个长月门尽收眼底了。 贺宇帆手搭凉棚,挺直了身子向前望去。 只见远方的云雾间火光冲天,各色功法随着杀声此起彼伏,似乎是这战斗,还尚未完全停止。 这围着那边儿看了一圈,贺宇帆将视线收回了身后。只这一眼看去,心底好不容易沉了片刻的好奇,就再度冒了出来。 仗着周围无人,他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袖。又伸手过去捏着人下巴转了脑袋,强行让他朝后面看去,一边问道:“这是做什么的地方啊?” 桓承之不解。 这视线顺着他的引导向前方投去,只一眼,那暗红色的瞳孔就猛缩了一下,面上的表情也瞬间变得复杂了起来。 他们身前是一片碧绿的湖泊。 或者更具体的说来,是一片乍一看好像是湖泊,但仔细看过,却是一层荡着碧波的大型法阵。 这法阵之下具体有没有水,从远看去还不得而知。但桓承之知道的是,就从这个距离来说,他也能清楚的感受到,这法阵并不如它看起来的那般柔美就是了。 沉默片刻,桓承之只觉身旁灵气一动,下意识伸手去抓,贺宇帆略显不满的声音就跟着响起来道:“为什么你都看不到我,还能这么准确的阻止我行动?” 因为你好奇心太强,只要见着你感兴趣的东西,按兵不动才有问题。 桓承之在心里应着,开口却答非所问道:“那阵法不安全,从这儿我都能感受到危险的气息。所以能不过去的话,还是别靠近为妙。” “可是……” 贺宇帆的声音里带着犹豫,似乎是在考虑措辞一般,他纠结了半晌,才心情复杂道:“刚刚我看天镜上说,这个阵法就是让长月门飞起来的直接原因。而且阵法开启之后,中心会出现一个秘境,这个秘境千百年来无人知晓,更是无人抵达。里面的东西……” 桓承之按了按额角,用确定的语气问道:“你又好奇了对吗?” 贺宇帆嘿嘿笑了两声,应了声“对”,又补充了句道:“要不这样,我过去看看,你带着大白在这儿等我。我很快就能回来,真的!” 他这话说的无比诚恳,那语调儿都认真的仿佛只要桓承之敢点头应声,他立马就能快去快回。 然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完全妄想。 桓承之额角抽疼,极为无奈的看了看身旁“空无一物”的位置,终还是叹了声道:“你明知我不会放你一人进去。” “我这不是怕你不乐意嘛。”贺宇帆咧嘴一笑,声音中明显透着股得便宜卖乖的味道,他说:“你放心,天镜上说只要拥有和你的火灵根比肩的那种纯净的水系灵根,然后直接走进这个阵法中心就行,不需要再做任何其他准备了。” 他这说的轻巧,桓承之挑眉思考了半晌,还是将信将疑道:“如果这么容易就行,那为什么这些年过去了,就没一个人能成功进去那秘境呢?” “因为能达到你火灵根那个纯度的水灵根,实在是少的能称为奇迹了。而那少数的奇迹,也从没一个想过要往这个结界中心走一次的。”贺宇帆说:“而且我觉得这也不难想到,毕竟这阵法要是毁了,他们就要从天上栽下去了。别说是凝虚,就是我当掌门的话,我也不可能为了尝试一下阵法中间有什么东西的事儿,让人进这里面去冒险的。” 桓承之点头,又沉思了片刻,才伸手进乾坤袋里摸了两下,将刚刚贺宇帆在炼心阁中给他的那个可以转换灵根的扳指掏了出来。 也不需要对方去解释什么,一手挥指成剑,将另一手的指头划破了一个小伤口,又滴了滴血在扳指上。甚至不需要去念什么咒文,下一秒,周身便扬起了一阵淡薄的水汽。 “我还打算教你怎么用来着,没想到你现在都学会无师自通了啊。” 贺宇帆赞赏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就算看不到对方的脸,桓承之也觉着单凭这语气,他也能猜到对方面上是有多惊讶了。 然而面对这种夸奖,他也只是略显无奈的扬了扬唇道:“你倒是不想想,咱们这一路过来,遇着的别人不能使用的法宝,哪个不是我滴血才能使用?” 用贺宇帆的话说,这就叫“套路”。甚至毫不夸张的说,桓承之觉得自己经历了这么多后,也能算是把这个世界的套路摸清七八了。 果然,听到他的这声回应,贺宇帆顿时就笑的更欢了。 肩上明显感到被人拍了两下,桓承之就听人趴在他耳边,口中止不住的笑道:“不是我说,这套路你都研究的这么透彻,等以后仇报完了,还不如就跟着我写小说吧?” “你自己玩儿就够了。”桓承之无情拒绝,似乎是有些不习惯的伸手在眼前捏了两下,一边开口确认道:“你确定我用这扳指改出来的灵根,能和我自己的一样纯净?” “那当然是肯定的啊。” 贺宇帆笑着又拍了拍他肩膀:“我在灵根方面没问题,所以你准备好了咱们就上,速战速决,不然等一会儿明阳派的看着,可就不大好了。” 大白没办法转换灵根,此时只得甩着尾巴在外边儿守着。 而桓承之即使心底无奈的紧,但本着对道侣的无原则宠溺,也只是抿了抿唇,连句抱怨的话都没说,就半推半就的跟贺宇帆一同走进了那片散着绿光的法阵里。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灵根转换之后,这法阵对他本身的压制也专程了顺应。 总之当桓承之一脚踏上那片碧波的时候,原本想象中该有的痛苦和压制完全没有出现不说,反而还从丹田开始,慢慢向全身蔓延出了一种温暖又让人神怡的畅快。 这滋味儿甚是奇妙,而最奇妙的莫过于当他步步走近中心时,这脚下的法阵似乎是真的变成了一片湖泊一般,随着他脚步的深入,慢慢将他吞没进了碧绿色的水中。 在水波刚刚没过脚腕的时候,桓承之向贺宇帆询问了一声。等得到对方“没问题”的答复之后,也便放心大胆的向前走了出去。 直到行至法阵正中,就连头顶都已经落入了水下。 然而让人觉得奇怪的是,这水中别说是窒息的憋闷,甚至开口试试,就连说话也不会有水涌入口中。若不是波浪的触感还在,甚至会让人以为,这其实还是行在地上的。 “感觉好神奇啊。” 贺宇帆惊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桓承之扭头向旁看去。由于在水中的缘故,哪怕贺宇帆还是隐身的状态,也成功被水波勾勒出了个人的形状,倒是也不难去辨别方位了。 这样想着,他伸手牵过贺宇帆垂在身侧的手,一边低头看了看下方,一边问道:“现在到地方了,我们下一步该做什么?” “往下走,去找那个能让我们进入秘境的东西。”贺宇帆看着天镜上的解释,给他念着:“这上面说是一个……” “一个发光的大珍珠。” 没等贺宇帆说完,桓承之便先一步抢答了出来。 也不用对方再去发问什么,他便主动伸手,向前指了指远方的水底,哭笑不得的补充道:“这东西太明显了,真是想忽略都难。” 贺宇帆闻言声音一顿,目光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他们斜前方的水下,正安静的躺着一颗闪着淡淡金光的珍珠。 那珍珠个头儿很大,就从远方这目测过去,也少说得有两人合抱的大小了。 看看这玩意儿,再想想市面上那些珍珠的价位。贺宇帆顿时就想把这东西搬回家去,就算没人敢收,那摆在院里也足够吓人了。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毕竟作为一个秘境的大门,这珍珠肯定不会给人轻易搬动就是了。 这思考的功夫,两人也顺着那水道儿一路下到了珍珠边儿上。贺宇帆伸手在上面摸了一把,那触感有些温热,摸在手中有种暖到心底的感觉。 桓承之在一旁看着,心下一动,也学着他的模样,伸手按住了那颗珍珠。 在指尖触碰到表面的霎那,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那层围绕着珍珠的金光就突然一亮,将他和贺宇帆同时包裹在了当中。 桓承之眉头一皱,想伸手去抓住身边那人,在手掌挥过的瞬间,眼前景色却是猛地一变,不光是挥出去的那只手没有抓住任何东西,再扭头过去,就连刚刚还在眼前的珍珠也没了踪影。 这应该是成功进入那个传说中的“秘境”了。 桓承之想着,深呼吸了两下,让心境稍稍稳住,才总算是转眼向周围打量了起来。 原本将身体淹没的湖水已经随着周围的一切一同失去了踪迹,转而代替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地。 他立在这草地中央,清风在身边拂过,带的草海上涟漪迭起,但即使如此,却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这里没有生命的气息。 桓承之拧眉。 按理来说,草木皆有命。而他会有这种感觉,也就只能证明他身处之地,只是个幻觉罢了。 似乎是这秘境也能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一般,在“幻觉”这念头冒出脑海的瞬间,周围的绿草就仿佛飞灰一般,偏偏凋零散落开来,直到最后,整个世界又重新变回了水底的模样。 珍珠还在眼前,碧水也如同刚才那般环绕周身。 桓承之扫视周围,却再次拧起了眉头。 虽然一切都在,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那人,却像是被彻底隐藏了一般,到处都寻不到踪影。 这情况着实是让桓承之慌了一瞬,但也就是一秒的功夫,他又重新定下神来,在原地轻声唤起了贺宇帆的名字。 和想象中的一样,不论他唤了多少声,也不论他音调儿提的多高,都没能听着一声应答。 眉间皱痕下意识的收紧不少,视线再次在附近环视了一圈,桓承之也没继续耽误下去,只定了定神,便转身向水面的方向重新游了回去。 这次倒是顺利的有些出乎预料,但当他破水而出的时候,那水面之外的景象,却是让他面上本就绷紧的表情,更加严肃了些许。 没有等候在外面的大白,也没有阵法散出的光芒。 他就好像是单纯的从一片湖泊中行出一般,甚至察觉不到一点儿灵力存在的痕迹。 这场面和想象中的差别略大。 桓承之心下那种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甚,脚下也加快动作,三步并两步的从湖中走了出去。 只是当他彻底行出之后,再回头看去,身后原本还荡着波涛的湖泊,不知何时却转为了一片青绿的草地,就好像他之前看到的那般,明明是一片翠色,却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这场面一出,再加上还没寻到贺宇帆的急切,两者共同作用的后果,就是让桓承之心底原本就没消下多少的烦躁感,顿时从心底直冲上了脑门儿。 抬手在额角猛按了两下,也懒得继续面对身后的草地,桓承之转头,将目光重新方向了湖泊外围的地方。 许是因为有了心理准备,这一眼望去见不到长月门的踪影,他倒也没有多少惊讶的意思。 况且比起身后的那片青草来说,眼前的田园小径,也总是让人心里要舒服多了就是。 桓承之想着,深呼吸了两下,也抬脚向前缓缓行了出去。 身前的这片田地不知具体有多大,也不知尽头在何处,只是当他踏上那麦穗间仅供一人而过的小径时,心底就突然多了那么点儿没来由的恐惧之意。 他不知这种感觉因何而起,只知他越向前行,心底的恐慌就越加越大,甚至就连心跳,也随着这种不好的预感,越跳越快。 身旁的麦穗从一开始及腰的高度,随着步步深入,也慢慢长到了并肩。 然而没等没过头顶,那麦田就像是被人强行斩断一般,硬生生的停在了前方。 再往前看去,是一片圆形的空地。 而空地正中竖着两道对立身影,就这样从远方看去,桓承之也清楚的知道,那其中一个,定然是贺宇帆没错了。 按理说,他看到贺宇帆在前方,应该是松口气才对。但桓承之却发现,别说是放松一下,反而从这里开始,他每向前一步,脑中的思绪就混乱一点儿,就连身子也随着脚步的前进,渐渐颤抖了起来。 这种感觉着实是让人难受的不行。 桓承之狠狠咬了咬牙,直接向前冲了出去。 可当他冲到那两人面前的时候,却再次被眼前所见,震得愣在了原地—— 他之前认出的那道身影,确实是贺宇帆没错。但他对面站着的那人,面上却像是被蒙了层白气一般,完全看不到五官的存在。 桓承之愣了一秒,转而直接将视线对回这边儿仿佛被定身一般,面无表情又毫无动作的贺宇帆身上。眉头一拧,他伸手抓着人胳膊,一边道:“别找什么宝贝了,这地方太邪乎,先出去再说。” 说着,他转身就打算将人带走。 可怎么也没想到的是,在他回头的瞬间,贺宇帆却突然甩开了他的禁锢,用坚定的语气道:“我不想走。” “你说什么?”心底的烦躁再次涌起,桓承之压着火道:“你还打算留着做什么?” 贺宇帆面上表情不变,摇头道:“不做什么。” “那……” 桓承之话刚出口,就被“噗嗤”一声轻响打断。 随即喉口一甜,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嘴角蔓延而下。 他低头,只见那柄属于贺宇帆的魔剑,此时正稳稳插在他心口的位置。而魔剑的另一头,又紧紧握在他道侣的手中。 桓承之抖唇:“你……” 贺宇帆微笑着回视着他,手下缓缓将魔剑抽出,一边笑道:“我要永远留在这里,咱们就此永别吧。” 第146章 贺宇帆话音落下, 手中的长剑也彻底从桓承之胸膛中抽了出去。 后者面色一僵, 瞳孔猛缩。那略显苍白脸上, 只刹那间就爬满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然而对方却好像没有看到一般, 沉默着将剑上的血痕甩去, 一边面色淡然的向那无面人走了出去。 桓承之嘴唇颤动两下, 还未出声, 腥甜的鲜血便先一步从口中喷涌而出。 他呆呆的凝视着贺宇帆的方向。 直到那人停下步子, 状似友好的一手搭上无面人的肩膀时,他眼前已经阵阵发黑, 思绪也随着晕眩感从脑中渐渐远去。 为什么会这样? 脑中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个问题, 口鼻也渐渐只剩下了一味儿的腥甜。 这不是第一次和死亡擦肩, 但却是第一次,让他连继续活下去的欲望都寻不到了。 绝望在心底蔓延开来。 过往一切就仿佛幻象一般在眼前点点滑落, 让桓承之在绝望的同时,又更添了一份难以言说的哀伤。 这次怕是真的要死了。 桓承之头晕脑胀的想着,双眼也终于放弃了一般,慢慢向中合了过去。 然而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 就在眼前的光泽彻底散尽前的一秒, 丹田似乎被什么东西猛的咬了一下,骤然闪过的痛意, 让他那已经变得迷迷瞪瞪的思绪, 当即清醒了一瞬。 就仿佛大梦初醒一般,他瞳孔猛的一缩,整个身子也跟着打了个激灵。 在震愣之中, 视线仍旧呆呆的对着前方。 半晌,那原本已经快散了焦距的眼睛在沉默中又渐渐转出了一丝清明。 随着眉间皱痕的加深,桓承之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刚刚因为剧痛而蜷缩起来的身体重新挺直站稳。 再低头看向胸腔的时候,那里被魔剑捅出的伤口已经完全见不到了,就连衣服上破烂的血印,也仿佛从来没有存在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情况着实让那边儿已经牵着无面人,打算转身离开的贺宇帆惊了一跳。 然而还未等开口,脖子边儿上就先架过了一柄带着火光的短剑。 贺宇帆眉头一扬,用不可思议的语气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破除幻境。”桓承之冷笑一声道:“虽是早就有所耳闻,但见面却还真是头一次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阁下就是传说中的心魔吧?” 而这里,自然也就是独属于心魔的幻境了。 桓承之觉得自己这考量丝毫没错,因为是由思绪而生的幻境,所以这里的东西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实质伤害。 这也是他在看破这点后,身上的伤口会立刻消失的原因。 显然“贺宇帆”也明白这点,两人目光交错一秒,他摇头笑道:“我这里的空气都有迷幻的作用,你明明已经相信眼前所见,马上就要死了,怎么可能又突然清醒了呢?” “因为我相信他不会伤我。” 桓承之说:“即使是炼狱,他都愿意与我同去。又怎么可能留我一人在此,他自己和别人去他处?” 当然,最重要的则是,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丹田里的那物啃了他一口,让他被迷乱的思绪恢复了正常。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当就是情人蛊了。 桓承之在心里想着,但显然是不打算把这秘密告诉心魔。 对方倒是也看出了这点,那眉头挑了两下,便扬声笑道:“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你也别动手了,我放你出去便是。” 说罢,连点儿反应的机会都没给桓承之留着。 后者只觉得眼前一晃,等景物重归清晰的时候,面前所见,已经从那片麦田,转为了一汪碧绿的清潭。 而他的姿势,也从刚刚的直立,转而变成了平躺在地上。 桓承之嘴角抿起,眉间皱痕加深的同时,也伸手撑地,妄图重新站起。 可是这动作还未开始,就被人按着肩膀重新压回了地上。 视线一转,未及开口,身旁那熟悉的声音便抢着响了起来道:“你可算是醒了。按理说这次不该有血脉考核了,你怎么还能昏倒啊?” 这声音比之刚刚那种平淡又毫无情感的语调来说,简直是温柔的就仿佛天籁一般,让人心底忍不住就是一颤。 暖意从心头翻滚着涌入脑海,桓承之循声望去,只见贺宇帆蹲坐在他身旁,正一脸纠结的盯着他的脸。 视线相交,后者又伸手在他额上抚了一下。待确定那温度还是如往常一样的微凉后,才又追问了声道:“是还有哪儿不舒服吗?你刚昏倒的时候吐了点儿血,还记得是发生了什么吗?” “记得。” 眼看对方面上的担忧越来越甚,桓承之才赶忙应了声道:“这次和血脉没关系,只是个单纯的心魔罢了。我看透那地方是幻境之后,他就放我出来了。不过他放我之前说了句‘一个两个都是这样’,这意思难道是说,你也见过他了?” “原来那是心魔吗?”贺宇帆闻言,面上还有些震惊道:“我之前摸了那个珍珠之后,就到了一个麦田里。然后我看到了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还没等我说话,他就想冲过来给我一剑,然后我让魔剑把它斩了。具体劈没劈到我没看清,就觉得脑袋一晕,回过神儿来我就在这儿了。” 他说完,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着你在我边儿上躺着。算算时间的话,到现在应该是有一个多时辰了吧。” 他这一解释,桓承之也放心的点了点头。 只是在点头之后,他还是没忍住的又追问了声道:“他说那地方有迷阵,你没受到影响?” “那地方有迷阵?”贺宇帆表情比他还不解。 只是停了一秒,不等桓承之再去解释什么,他就突然面色恍然的“哦”了一声,一边伸手从乾坤袋里摸了两下,掏了一小块方形的香料出来,伸到身前人的眼前晃了两下。一边解释道:“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这东西是咱们过来之前,楚兄拿给我的。说是只要把这玩意儿放在身上,不管是什么程度的迷阵都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的。我原本想着咱们也不会分开,这东西也用不着给你。现在看来,还真是我失策了啊。” 他说着,又伸手将乾坤袋里的魔剑掏了出来,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桓承之留着,就手起刀落,将那块儿香料从中劈了开来,一半收起,一半递放到了对方的手中。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看了看手中的香料,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在幻境中的表现,面颊涨的通红的同时,也爬起了不少的羞愧之色。 两人视线一交,贺宇帆也就明白了他在思考什么。 伸手在桓承之脸颊上用力掐了一把,他挑眉道:“你这不是成功认出来那个心魔是假货了吗,还跟这儿哭丧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啊?” 桓承之闻言赶忙摇头,一边慌乱的摆手道:“不是,是我觉得我自己太没用罢了。你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情人蛊啄了我一下,我差点儿都以为你是真不要我了。” “怎么可能。”贺宇帆嗤笑一声:“我这一路陪你报仇,眼看着就要结束,该你陪我周游世界了。我要是现在不要你了,那岂不是亏大发了吗?” 桓承之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喉咙里轻轻应了声“嗯”。又沉默半晌,还是补充了一声:“其实你能一眼看出真假,真的是让我高兴的不得了了。” 贺宇帆扬了扬眉,开口得意的笑了声“那当然啊”。 只是他没有告诉桓承之,能一眼辨出真假,该高兴的其实是他才对。 因为桓承之平日里对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再加上对方宁可自己受伤,也不会让他有一丝不悦的行为,才会导致他在第一时间认定,那人绝不会对他刀剑相向。 这样一想,果然还是他平时的表现,让自家小狗崽儿的安全感太少了罢。 看来以后要对自家道侣再好一点儿才行了。 心下这样想着,贺宇帆眸中的光泽也愈发深了起来。 只是这情绪不过一闪的功夫,下一秒,他就重新扬了笑容,伸手拍了拍桓承之的脸颊道:“行了,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咱们就起。这都不知道耽误了几个时辰了,再不赶紧找着东西回去,大白怕是要等急了。” 桓承之见他这边儿不提那幻境的事儿了,自然也不会傻到自己再主动去说。 脑袋快速又用力的点了两下,他一边抓着贺宇帆伸过来的手将自己从地上拽起,一边环视着周围,开口问道:“咱们现在这算是真的到你说的秘境了吧?” “应该没错。”贺宇帆点头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就想着看你,也没心思去探探周围。你稍等一下,咱们看了天镜,再直接去寻那宝贝吧。” 话至此,两人接下来的行动便算是安排的差不多了。 桓承之一路上虽说有些闷,但有贺宇帆在一旁说着闹着,他再多的压抑也终究是没能持续太久。 等两人按着天镜上的描述寻到那宝物的时候,桓承之脸上也已是重新带起了丝丝笑意。全然看不着一点儿之前的憋闷了。 那传说中的宝物就放在距离那水潭不远的一棵大树下面,要说阵势的话,绝对是比桓承之两辈子加起来见过的秘境藏宝处,都朴素太多了。 只一个木头方桌,上面端着一淡紫色勾了金边儿的匣子,便算了是所谓的宝藏。 桓承之看着有些纳闷儿,贺宇帆却像是见着了什么世间珍宝一般,面色激动的伸手去拿过了匣子。 在他指尖触碰匣子的瞬间,空中“轰隆隆”的响起了一阵雷声。 桓承之面色一变,脑子转过来前,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直接将贺宇帆打横抱起快速逃离了原处。 可当他停下脚步,那雷声却又像是哑了火般,响着响着,反是彻底没了动静。 桓承之紧张的盯着头顶的那片阴云,待那云层都渐渐散开,才总算是放弃似的低头,重新向怀中人看去。 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满写着相似的尴尬。 沉默一秒,桓承之认真的解释道:“我以为它是要劈下来了。有很多秘境里都是这样,如果你拿了里面最重要的那个宝物,轻则触发机关,重则天雷直劈。刚刚那架势像极了后者,所以……” “我懂。” 贺宇帆扯了扯嘴角,开口打断了桓承之说了一半的话道:“其实我说实话,就我手里这东西的重要程度,我觉得它劈我一下也毫不为过。但现在看这样子,怕是我儿觉得我不该被劈吧?” 桓承之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 将贺宇帆在原地放下的同时,他跟着问了声道:“你手里那东西是做什么的?” “是丹药。” 提到这话,贺宇帆明显也来了精神。 他咧嘴一笑,双手将匣子打开,将放在当中的那个暗红色的药丸取出,捏在掌中看了看,便不由分说的塞进了桓承之口中。 应着对方诧异的神情,他开口笑道:“你还记得凝虚骗我们的时候,说的那个丹药功效吗?” 这边儿桓承之已经把那差不多化成水儿的丹药吞进了肚里,听着贺宇帆这一说,他顿时面色一凛道:“你说这东西,能让我修为直接提升一个等次?” “会提升很多,但是具体够不够一个等次,我就不知道了。”贺宇帆说:“但是从你吃下这个丹药开始,你以后修炼的情况比起别人,就可以算得上是事半功倍了。” 贺宇帆说着,还笑盈盈的摸了摸他脸颊,一边开玩笑的补充了声道:“不过这大补丹吃不吃也看不出来啊,我原本还以为你至少要给点儿反应才……” 话说一半,桓承之猛地拧了下眉毛。 还不等贺宇询问一声,他喉结一动,紧抿的唇瓣间还是渗出了丝丝鲜红。 贺宇帆:“……” 他的乌鸦嘴现在已经这般立竿见影了吗? 心里狠啐了一声,贺宇帆手上也没闲着。赶忙将桓承之扶着在一旁坐下,见对方开始打坐调息,他便也安静的守在一旁,没去开口打断些什么。 时间在沉默中延长开来。 贺宇帆紧盯着桓承之那张越发苍白的脸,心底焦急的同时,却因为担心打扰人修炼对方会走火入魔,而怎么也不敢去询问一声。 好在桓承之也知道他担心,只静坐一会儿,便撑着劲儿的缓缓睁眼,略显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道:“我没事儿,只是修为突然提升,筋脉有些不稳。好在这里的灵气很足,你给我些时间,调稳了气息就没事儿了。” 他说的认真,这语气听来也不是随口安慰的调调儿。 贺宇帆松了口气,也赶忙跟着道歉了一声道:“对不起,我本想着这是补品,不会对你造成伤害来着。结果……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再不这样了。” “无需道歉。” 桓承之轻笑着揉了揉他发顶:“这东西不管何时吃下去,都一定会是同一个效果。而且你想的没错,它并没有对我造成任何伤害,我修为也向上提了不止一层。是好事儿的。” 这边儿说着,桓承之还生怕他不信似得,伸手过去将贺宇帆的手握在了掌中。 灵气顺着两人交握的手掌传递开来,只一瞬的功夫,就让贺宇帆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感觉比以前的量大了,纯度好像也高多了。” 贺宇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只凭着他所感受的那般,一脸兴奋道:“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到合体中期了?” “是大乘初期。” 桓承之摇头轻笑:“但是这再怎么说也是催出来的,得找些时间消化消化才行。不然到时候别说是大乘,怕是一个反噬,我连金丹都保不住了。” 这倒是和预料中没什么区别。 毕竟大补丹这种东西,也总不能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就立竿见影才是。 贺宇帆心下想着,面上也理解的点了点头。又犹豫的问了声道:“那你要修炼的话,就先在这儿练着,等稍微舒服一点儿咱们再出去,你看行吗?” “也只能如此。”桓承之说:“我现在也就是能和你说些话罢了,若想站起身子,怕是又得喷血了。” 贺宇帆闻言一愣,赶忙伸手过去把他眼皮按下去道:“那你快修炼,不用管我,我就在旁边儿等着,不乱跑的。” 桓承之挑眉看他一眼,倒是没去回声什么。 只是在重新盘腿坐好时,那只牵在贺宇帆掌中的手却像是忘了一般,丝毫没有半点儿要松开的意思。 他这不动,贺宇帆也不敢动了。 视线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扫了一会儿,他终也还是放弃的在人旁的盘坐了下来,盘腿瞌眼,跟对方一同进入了修炼之中。 许是因为两人双修这么久,也多少习惯的缘故。当贺宇帆入定之后,两人的灵气也便顺着手掌,在对方的体内慢慢流转了起来。 这真正修炼的感觉,总比刚刚那试探性的一测,要来的真实的多了。 贺宇帆清楚的感觉到,相比于之前的双修而言,桓承之这次传到他体内的灵气,真的是多到让他都有些承受困难了。 好在这种困难也就是开始一瞬,随着灵气流转了一会儿,他也就渐渐习惯了下来,甚至还多了些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被桓承之这一激,他的经脉也被打通了一般,修为也跟着涨了不少。 在修炼开始之后,时间的意义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不知几个周期轮转过去,等贺宇帆缓缓睁眼的同时,桓承之那边儿也长长吁出了一口浊气。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开口道:“感觉怎么样?” 随即笑容扬起,桓承之抿了唇,贺宇帆则是咧嘴笑道:“我好像快要到合体期了。” “不错不错。”桓承之又深呼吸了两下,凑头过去在他唇角印了一吻,一边继续道:“我体内的灵气差不多算是稳定下来了,虽说要彻底消化,还需些时日,但现在想动用灵气做些功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那就行了。” 贺宇帆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又伸手过去搂着桓承之的脖子蹭了两下,他才总算是转了转眼珠,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双眼一瞪道:“咱们修炼了多久?” 桓承之摇头:“天罢,不算太久。” 贺宇帆松了口气,扯了扯嘴角:“那还好,你能动咱们就赶紧出去。不过看来这次,我是又得给大白道个歉了。” 桓承之勾了嘴角,应了声“一起”之后,两人便再次看着天镜上的标志,一同朝出口的方向行了出去。 期间不提。 回去的大门是在那水潭底下,摸了和进来时一样的一颗珍珠后,这再往上走,就可以回到最初的那个法阵里了。 事情本该如此,就天镜上所写来看,也确实如此。 可是当两人从那湖底游出之后,看到的却是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一番场景—— 没有长月门的周围比肩的浮云,那原本还竖的好好的楼阁房屋,也破烂倒塌的像是经历了一场不可言说的浩劫。 最重要的是,再往旁看去,贺宇帆惊讶的发现,他们已经从天上,落回到了万芒山顶。 “阿帆,你可算回来了。” 熟悉的身影在身旁响起,贺宇帆下意识伸手过去,一团雪白闪过,他怀里便多了一只胖胖的白猫。 对方似乎是对他的出现还有些不敢相信,这激动的蹭了两下,口中又跟着补充了声道:“你不知道,前天的时候明阳派就来毁这阵法了,我控制不住那些人蛊,结果这阵法一毁,长月门就直接砸下去了,吓得我还以为你们再也回不来了。” “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回不来呢。”贺宇帆在口中安慰着,一边拍了拍大白的后背,顺着问了声道:“不那法阵里面的时间有点儿不靠谱,我们一共离开了几天?” “七天。” 大白说:“但是有个问题就是,明阳派现在把万芒山当成他们的地盘了。又在这周围布了很多功法结界不说,还派了很多人来守着,我前天偷听他们谈话,好像是就在等着捉咱们了……” 第147章 大白这话一出, 贺宇帆当即就拧了眉毛, 面上的不解就差直白的写出来了。 沉默片刻, 他还是忍不住竖着眉愤怒道:“我们跟明阳派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就算我觉得他们很不讨喜, 我也从没说出来过。他们干什么要捉我们啊?” “这个……” 不等大白开口, 一旁桓承之就已经揉着额角, 无奈的笑了声道:“你也不想想, 就那炼心阁里的宝贝,你给他们留了几个?” 贺宇帆嘴角一抽。 大白也跟着点头“嗯”了声道:“说的没错, 他们确实是不能确定我们的身份, 但是能确定这山里除了他们之外, 还有别人也在。他们提到过隐形人,说拿了宝物什么的, 我想了想,肯定是在说我们吧?” 这一人一猫一唱一和,直接是彻底击碎了贺宇帆心底仅存的那一丢丢的侥幸。 他头疼的撇了撇嘴,面色复杂道:“那我们怎么办?隐形草我也吃完了, 而且他们既然知道我们会隐形的话, 估计也肯定想到能应付我们的方式了罢?” “这是肯定的。”桓承之点头,哭笑不得的又补充了一句:“还有一个就是, 你那铃铛在咱们离开炼心阁的时候也暴露过效果, 他们若是无人细想还好。但如果有人较真的想到了那事儿……” “估计这一周的时间,他们连怎么对付铃铛都能想好了,对吗?” 贺宇帆苦着脸帮他补充着说完了后半句话。 两人目光一错, 谁心里都清楚,桓承之口中的那个“如果”,绝对是必然事件。 毕竟只是一个人的时间被静止,或许还不好发觉。但贺宇帆那一路走过去就没放过任何一人,这情况想不被发觉,似乎也有些太难了啊…… 心下想着,面上表情也越发纠结了起来。贺宇帆抓了抓头发,沉默片刻,又跟着问了声道:“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如果他们漫山遍野都是守卫的话,难道还要我们飞出去吗?” “这倒是用不着。” 桓承之摇头笑道:“直接下山即可。如果能避免战斗的话,就尽量躲着点儿就行。但避免不了的话……” 他拖长了音调儿,勾唇对着贺宇帆卖了个关子。 后者一愣,随即也恍然咧嘴道:“我都忘了你修为突破到大乘了。” 桓承之嘴角笑意又甚了些许,抬手在贺宇帆头顶上揉了两下,也没再多说。 这方式说定,两人一猫也便没继续耽误时间。 大白仗着自己是只猫,不会被人注意的优势,直接从贺宇帆怀里跳出来,先去前面儿探查情况去了。 而剩下的两人则是交握着双手,郊游一般慢悠悠的向山下行了出去。 “大白说我们在幻境里待了七天,这样算起来的话,今天就是五号了。” 贺宇帆一边向前,一边掰着指头掐着日子道:“然后之前我们看那个劫难,是说下下个月的十五,三界大门就会打开。这样算来,我们只有四十天的时间了啊?” 桓承之点头:“不过你定也想好这时间打算怎么过了罢?” 他说着,内容是在发问,但语气却完全是一种颇有信心的肯定。 果然,贺宇帆闻言便是咧嘴一笑,点头应道:“我觉得咱们提前太久去找那两个家族也没什么意义,如果没能彻底阻止成功的话,指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桓承之赞同的嗯了一声,一边继续道:“所以?” “所以咱们先去找你兄长的那个友人,先确定他别一个激动用命去封印界门,然后再一同联手思考一下,这事儿到底该如何是好。”贺宇帆说着,顿了顿,又问了声道:“你觉得呢?” 桓承之没有直接回答。 他摸着下巴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贺宇帆的提议,终还是不答反问道:“你打算去哪儿找他,找到他之后,又打算怎么劝他?这个想好了吗?” “这个啊……” 贺宇帆挠挠头:“前者天镜导航,后者等找着人了再说。我觉得车到山前必有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告诉他可以让你兄长复活,他应该也就没那么冲动了。” 贺宇帆说着,自己还像是为了表达一下赞同一般,用力的点了点头。 而桓承之却欲言又止的抖了抖唇瓣,但终究还是将冲到嘴边儿的话吞了回去,随之嗯了声道“但愿如此吧”。 话题到此,也暂且告一段落。 两人趁着这功夫,也大概下了小半座山了。 贺宇帆对周围事物的感知力向来算不得有多灵敏,因此当桓承之将他一把扯住的时候,他瞬间还有点儿没回过神儿似的瞪大了眼睛。 只是对方也没打算直接开口,并指为剑向前猛地一甩,只听“噗嗤”一声轻响,贺宇帆闻声看去,那边儿的树干上已经碎了一只拇指大的虫子。 “是蛊虫。” 桓承之扫了一眼那绿血飞溅的尸体,总算是开口解释了声道:“这虫子身上的灵气很足,应该是下面的那些人蛊派来探情况的。” 贺宇帆皱眉:“那刚刚那么近的距离,它应该也看着我们了吧?” 桓承之苦笑点头:“所以我觉着,就算刚刚杀了它了,咱们的行踪也应该暴露的差不多了。” 两人对视一眼。 就像是要证明一下桓承之的猜测有多准确似的,这话音刚落,周围就由远及近的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不大,但听在耳朵里总让人觉着有些发毛。 贺宇帆紧张的看着周围,却不等他寻着方向,桓承之就先一步扯了扯他衣袖,引着他朝周围的地面上看了过去。 只见原本还满是绿草的地上,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那虫子个头儿都不算大,但聚在一起,却是成功将一片土地都染成了墨色。 贺宇帆扫了一眼,鸡皮疙瘩就立刻起了一身,而桓承之那边儿扬着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剑火收去,转而用剑气向虫群砍了出去。 效果和想象中的一样,这一剑出去树木花草断了一地,石块也随着沙尘扬起,但那虫群却好像是没事儿一般,连包围过来的速度都没减慢分毫。 桓承之左右看看,眼看那虫子都快蔓延到跟前了,才收了长剑,转身将贺宇帆抱着跃上了枝头。 可即使如此,那树上的虫子也不在少数。 两人一路在林间奔逃,几息之后,才总算是稍稍远离了虫群,得了些喘息的机会。 “这虫子必须得烧,但是一旦在树林里引了火,这一片被点燃之后,先不说欠下的因果会有多少,光咱们个人而言,想逃出去也没那么容易了。” 桓承之说着,面上也带起了些许烦躁的意味。 双眼扫了圈儿身后紧追不舍的虫群,他皱眉道:“这明阳派根本就是打算直接杀了我们,连点儿谈判的机会都不想给了。” “也能理解。”贺宇帆倒是没什么紧张的意思。似乎是觉得这场面有些刺激似的,脸上还带着点儿兴奋劲儿道:“如果我是他们的话,知道对手会隐形会定身,我肯定也不会傻乎乎的自己去跟人正面扛的。” 桓承之闻言嘴角一抽:“你这是还挺欣赏他们的做法了?” 贺宇帆摇头:“欣赏谈不上,只是觉得咱们闲着无聊也是无聊,他们这一闹,也算是找了个乐子不是吗?” 桓承之哭笑不得的扯了扯嘴角。 这个乐子在贺宇帆看来,就是安静的在人怀里躺着瞬移。但这乐子换到他这儿,要往哪儿逃,逃多久,可就都是他要考虑的问题了啊…… 两人歇息片刻,桓承之抿了抿唇,还是将贺宇帆先在一旁放了下来。 后者有些不解的朝他看过,却见那人纵身向下一跃,白光闪过的瞬间,原本修长的身体已经在动作间化成了巨兽的模样。 尾巴在空中甩了两下,又仰头象征性的吼了一嗓子,才开口,朝树上仍有些呆愣的贺宇帆道:“还不下来,等着让虫子吃啊?” 这话出口,贺宇帆咧嘴一笑,也纵身跳下了树枝。 之后的路上就和桓承之想的一样,他化回兽状之后,那些虫子果然是感受到了血脉的威压,别说是再往跟前涌了,那根本就直接变成了逃都逃不及了。 贺宇帆老老实实的在他家大怪物毛茸茸的背上趴着,手指无聊的圈着脸侧的白毛,开口问道:“不过你就这样直接化出本体了,那被明阳派的那些人看着,应该也不好吧?” “好不好也只能这样了。” 桓承之轻笑声道:“其实我原本也是想着让人看着不好,但又细细想想,等下下个月的十五一过,万灵仙地重建成功,这修真界咱们想不出名都难,又何必在乎这几十天的差距呢。” 他说着,向前的步子越发的轻盈了起来,几乎只是几息的功夫,一人一兽就已经冲到了山脚下边儿。 贺宇帆原本以为,这虫蛊的阵势已经破了,明阳派有点儿脑子也不会再跟他们作对了。 然而让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终于到了山下,迎接他们的反而是一群更为疯狂的修者。 那些人双眼散着红光,面上也带着些猎人见着难得一寻的珍兽时该有的激动和兴奋。甚至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给两人留着,只打了个照面,铺天盖地的功法就朝两人密密麻麻的砸了过来。 贺宇帆被这情况闹的有点儿发懵。 然而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桓承之已经仰天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 这声音很大,闹的坐在他背上的贺宇帆也不禁捂住了耳朵。 但这也不是重点,重点是在他吼声响起后,那已经攻至眼前的功法,却像是被震碎的玻璃一般,只“哗啦”一声,就齐齐碎了一地。 照面的第一回 合到此为止。 贺宇帆透过滚滚尘烟向外看去。 本以为这种压倒性的胜利,可以让外面儿那些疯狂的人们就此收手。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反而就像是被验宝成功了一般,看向他们这边儿的眼神儿更为狂热了起来—— “那绝对就是神兽!古籍里有说,他们的吼声可以形成结界阻挡攻击。” 站在首方的一个青衣人激动的喊着,手指颤抖的对着桓承之的方向,就生怕别人不知他在说谁似的。 而旁的一人听着声音,却不解的犹豫了声道:“既然如此,我们跟他们对上,岂不是毫无胜算了吗?” “你说错了,是他们毫无胜算。” 这次应声的人贺宇帆见过,就是那个操纵人蛊的青长老。她摸了摸自己鲜红的指甲,笑的格外残忍:“这种兽是瑞兽,说白了就是只会玩儿些防守的功法罢了。但是防御这东西,就算是你修为再高,在毫不间断的高强度攻击下,也总会破去。所以这战,咱们必胜。” 几人聊着,那边儿向两人攻过的功法,也就如那青长老所说,从没有一分一秒要停止或减弱的意思。 对手的攻击太过密集,这背上还坐着个要保护的人。导致桓承之几次想破罐子破摔的迎头反击时,都强压下了那股子怒气,转为耐心的继续保持他的防守。 贺宇帆凑着耳朵听着外面那些人的交流,直到几人哈哈大笑起来,才终于是忍不住啐了声道:“这些人神经病啊?” 桓承之听到他的低吼,但碍于眼前的攻击,这龇了龇牙,也终是没去询问什么。 不过贺宇帆显然也没打算等他开口,双眼盯着四周受到鼓舞之后越发激烈的攻击看了一会儿,反倒直接翻身从桓承之背上下来,根本连点儿防御都不做,就直接朝着前方的攻击中行了出去。 这情况着实是把桓承之吓了一跳,他慌忙想去把人拉扯回来,却不想这动作还未开始,贺宇帆已经大踏步的走进了那片密密麻麻的攻击之中。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周身就仿佛是带了一层打不破的结界一般,仅仅是这样向前走着,那落在他身上的功法,还没起到作用,就被全数弹了开来。 桓承之当即就愣了一瞬。 下一秒,伴随着一道火雷劈在身上,还没等他疼痛的闷哼出声儿,外面儿的人群就立刻爆发起了一阵刺耳的欢呼,似乎是在庆祝他终于扛不住了。 桓承之立刻就觉得原本就窝着火儿的心思,瞬间就更加难受了不少。 只是那阵胜利的笑声并没有持续太久。 甚至都没给桓承之一个破罐子破摔反击的机会,就听不远处“咚”的一声闷响,几乎是所有的攻击和响动,都在这一瞬停了下来。 桓承之有些不解。 趁着前方攻击带来的烟雾和沙石散去,他放眼看过。 只见贺宇帆用一个极为帅气的姿势,一手拎着明阳派掌门的衣襟,一手握拳,在众人的注视下,对着他侧脸毫不犹豫的又是一记猛击。 让所有人都觉得奇怪的是,贺宇帆这两拳都没带什么灵气。就完全一个普通人打架的姿势,那掌门却像是被定了身一样,就瞪着眼睛等着他落拳。 “我本来想着咱们有话就好好说,你们要是特想要炼心阁里东西的话,咱们商量一下,我给你们也不是不行。” 贺宇帆冷着脸,又对着掌门面颊狠狠揍了一拳,才喘着粗气道:“你们派虫子过来挑事儿我忍了,下来的时候也想着能不打就不打了,可是就这样,你们还敢觊觎我道侣,你们是不是有点儿太缺德了?” 他这话出口,就像是给周围围观的那些人敲响了一个信号一般,只下一秒,距离他最近的那个长老就动了身子,单手呈爪的向他抓了过来。 桓承之瞳孔猛地一缩,这距离实在是太远,就算是他想过去帮忙,也实在是赶不及的。 心脏在瞬间提上了嗓子,却不等桓承之开口,那长老就像是被突然下了和掌门一样的禁咒一般,动作突然的僵在了原地。 “你……”他口中短呼一声,可就是这一句的功夫,紧跟着就连唇瓣,也没办法动作分毫了。 贺宇帆撇他一眼,转身一拳砸在人脸上,一边冷声笑道:“我今儿不想见血,你们还上赶着来找事儿,是嫌活太长了是吗?” 也不知是那长老的情况太过诡异,还是贺宇帆这语调儿和行动太过凶残。周围那些弟子提着他们的武器盯着这边儿看了半晌,神色各异,却是再也没有一人敢主动上前去做点儿什么。 一种名为“紧张”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最后还是那边儿呆愣了许久的桓承之先有动作,尾巴在空中甩了两下,周身也跟着散出了一层浓重的烟雾。等这烟雾过去,白色的巨兽也变回了人形。 几步走到贺宇帆身侧,他不解道:“怎么突然气成这样?” “他说咱爹妈坏话。”贺宇帆说着,像是担心桓承之不知道他在说谁似的,指了指还在他旁边儿立着的明阳掌门,他继续道:“他说你们那个种族的神兽都是蠢货,别人打上门了也只会一味防守,守到最后全家死完不说,还连累了整个万灵仙地。说仙地里的那些神兽如果不是相信你们,也不会死的那么惨了。” 他说着,桓承之原本还算柔和的表情,当即就冷了下来。而周围的那些弟子长老,听着这解释,也多少都拧起了眉毛。 天知道刚刚的攻击有多密集有多连续,不说这功法带起的嘈杂,就他们所站的位置和之前大家说话的声音,也不该会让人听去才是啊…… 心下想着,那青长老面上那格式化的笑意,也终于换成了一片严肃。 两瓣艳红的薄唇紧紧抿了两下,她深吸一口气,用怎么也没能遮住的颤声,朝贺宇帆问道:“你对掌门和吴长老做了什么?” “什么也没做,你应该看到了,我连灵力都没用上。”贺宇帆嗤笑一声道:“或者再说直白一点儿,你看我这水平的修为,我能伤的着你们掌门吗?” 他这话说的无比坦然,而且他自身的修为也并没掩藏。青长老在一旁站着,也确实是能感受到他修为尚且不如自己,可眼前发生的一切,包括他之前无视所有攻击坦然行来的动作…… 她眉头更紧,又深呼吸了两下,努力平复了情绪,又缓声继续道:“那我换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贺宇帆挠挠头:“我说我是天道他爹,你们眼下见到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儿子太孝顺,不想他爹受伤。这话你信吗?” 回应根本无需多说,就从青长老那副遭受欺骗的愤怒模样来看,那肯定是不相信就是了。 她唇角一挑,眉毛也跟着扬了起来。 随即猛地一个甩手,指着贺宇帆的方向厉声喝道:“你是天道他老子?我今天就杀了你试试。别以为会点儿妖术就能嚣张什么,不管是长月门的法器,还是你身后那妖修的兽丹,老娘全都要定了!” 她说完,那些还没死完的人蛊就像是疯了一样,尽数朝二人冲了过来。 贺宇帆见状一个皱眉,正欲再挺身而出让他儿子帮他把人都定住,却不想还没来得及动作,身体就被人扯着向后错了一步。 “他说的其实也一点儿没错。” 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的桓承之拦在他身前,脊背挺直的同时,也开口说了声道:“我父母确实是一辈子都是瑞兽,到闭眼前都不知道该如何与人交锋。所以我才会从一开始就背离这条路,选择和尸山血海为伴。” 他说着,微微低垂的脑袋也抬了起来。 红眸之中寒光闪过,让在场所有人心底,都扬起了同一个念头—— 凶兽临世。 第148章 桓承之这么一说, 贺宇帆也便心领神会的自觉主动向后退了一步。 用行动告诉对方, 这事儿他不出手, 可以全部都让桓承之自己处理。 后者自然也乐的如此, 眼中红光一闪, 甚至没人看清他的动作, 那第一个冲至眼前的人蛊就已经头身分离了。 鲜血飞溅在桓承之纯白的衣摆上, 瞬间便绽开了一朵艳丽的红花。 他低头看了看那血, 又再次扬剑连斩三人。随后甩了甩那爬在剑刃上的鲜血,轻啧了声道:“我以为你们这虫子已经算不得人了, 没想到这血也是红的啊。” “你要这样想的话, 那可就打错特错了。”青长老在旁的看着, 桓承之斩杀的人蛊越多,她反而还笑的越发灿烂了起来。她说:“这些家伙可算不得人, 人类的血里可没毒,也不会让沾了它的人陷入混乱和疯狂的。” 她说着,那双尾部上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桓承之已经沾满了鲜血的脸颊手臂,似乎就在等着对方精神错乱了。 只是想象中的情况并未发生。 直到人蛊的尸体在旁边儿堆积了几层, 青长老身边儿也只剩下五个的时候, 她才终于意识到了不对,赶忙抬手将剩下几个正欲向前的动作拦了下来。 桓承之眼中的红光衬了血, 亮的越发妖艳。 伸舌在嘴角舔了两下, 又抬手把脸上有些干了的血水抹了一把,他缓缓勾唇,挂出一个宛如地狱恶鬼来索命时的狞笑, 缓声问道:“你说,它们这血能有何用?” 青长老被他这反应吓得不轻,抖着身子向旁撤了几步,脚下又一个不查撞到了石头,身体向后坐倒的同时,她终于是颤抖着唇瓣,朝一旁剩下的人蛊喊道:“虫子呢?让虫子都过来!这是个怪物!不要它的皮毛血肉了,给我全啃干净!一点儿别留!” 话音落下,那人蛊袖间当即便向外涌出了密密麻麻的虫子。 桓承之此时还是人形,能散出的威压也终究有限。那些虫子里段数较高的撑过去了,剩下的也就随大流似得,跟着一起涌了上来。 然而这次,桓承之却完全没了上一次的紧张。 他静静的看着冲到眼前的虫子,却不紧不慢的朝身后贺宇帆问了声道:“你确定你不会受伤?” “确定。”贺宇帆点头:“你随便玩儿,儿子会保护我的。” “那就行了。” 桓承之勾唇应着,根本就没把那些冲到眼前的虫子放在眼里。脚尖点地身形一闪,众人只见一道白光闪过,下一刻,他就又重新回到了贺宇帆的身侧。 地上的虫子像是失去了指挥一般,呆愣的停在了原地。 四下也沉入了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知道该是发生了什么,但那到底是什么,却又无人可知。 正当众人心底发毛,不知所措时。却突然听着那边儿青长老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咯咯”的想动。 随即接连的几声“噗嗤”响起,不只是她,就连她留在身旁作为防护的那几个人蛊,也跟着喉头断裂,连说个遗言的机会都没有,就皆数躺倒在了地上。 桓承之红眸一闪,视线在周围扫了圈道:“还有谁想试试?” 围观众人无一敢语。 那些普通弟子见状,身体已经都得像筛糠似得,就算想转身逃跑都难。而剩下几个本就是在按兵观望的长老,视线交错一秒,为首的那个就已经“噗通”一声朝桓承之跪了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低头道:“这次是我们不对,惊扰上仙死有余辜。但是青长老和她手底下的这些都已经受惩罚了,我们其余人等也会拿出我们的诚意,上仙能否看在这份上,放我明阳派一条生路?以此往后,我们定然事事行善,绝不会让今日之事再重演一遍了。” 他说着,还生怕桓承之不应似得,又弯身给人种种磕了三个响头。 而这三声闷响,就仿佛是给其余众人做了个表率一般,以几个长老为首,只听一阵接连的“噗通”跪地声响起,待声音停下时,还立着的就只剩贺宇帆桓承之二人,和被定住的掌门和长老了。 桓承之见状不语,皱眉沉默了片刻,还是将视线投向了贺宇帆的脸上。 后者清楚这是对方拿不定主意的意思。 毕竟桓承之作为个高攻凶兽,上辈子尽是打打杀杀,这辈子也只是陪着他四处折腾。要说比个实力的场面还能应付,可谈判之类的问题,就着实不是他擅长的方向了。 贺宇帆想着,自然也没去推脱什么。 伸手在人肩头安慰似的拍了两下,他上前一步,低头看向那长老道:“你说你们会拿出该有的诚意,可你们掌门在这儿还一句没说呢。我该如何信你?” “掌门定然也是这般考量!”那长老咬牙道:“上仙如果愿意相信我,你可以让我们掌门说上一句,我保证他也知错了!” “这样啊……”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又转身在掌门肩头拍了两下,他说:“你愿意提前跟我说一声,你打算给我点儿什么诚意吗?” 话音落下,那掌门眼珠一转,试探性的张了张口,总算是发出了声音。 虽然身体的其他部位还是被定在原地,但是能解一点儿,也足够让人安心些许了。 他长吁一口气,沉声道:“老夫活了这几百年了,第一次见到上仙您这般高度的人。想来我明阳派的宝物您也看不上眼。所以这样行吗?我们可以将炼制人蛊的功法给您,再加三千个上品灵石,一个改善风水增加一方灵气的秘宝,只求换我门派上下其他人一命。上仙您看,这样成吗?” 贺宇帆装作深沉的摸了摸下巴。 他不想告诉明阳掌门,其实就他嘴里说出来的这些,真的是比他想象中,高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了。 可是他这边儿不说话,让明阳众人看在眼里,那心脏也跟着就悬到了嗓子眼里。掌门更是咬了咬牙,干脆一横心道:“再加一千颗上品灵石,上仙您看……” “你给的起吗?” 贺宇帆被这个长得太快的价位吓了一跳,赶在明阳掌门继续抬价之前,还是忍不住开口确认了一声。 殊不知听到这个问题,对方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赶忙应道:“定然是拿的出的。上仙您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先让我一个长老回去取东西,等东西到了再放我们走。如果您放心的话,也可以规定一个地点,不出三日,我们定会将所有东西,一个不差的全数奉上。” 他说着,那目光不是一般的陈恳。 贺宇帆和桓承之对视一眼,还是选择了前者道:“如果让你们现在回去拿,多久能给我拿回来?” “最多一个时辰。” 最开始求饶的那个长老,此时也主动开口请缨:“如果上仙同意,我现在就回去取。我门回程有专用法阵,几息就能直接传送回去,就是再回来需要些时间,您看……” “那你回去拿吧,反正我不急,不过你家掌门就先跟这儿定着,他能定多久,就看你速度有多快了。” 贺宇帆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就开口打断了剩下的废话。 而那长老闻言,也立刻就将询问的视线对到了他们掌门身上。 结果自然是完全赞同。 也就如他所说那般,他手中和阵法相连的传送符一出,不过是眨眼之间,人就消失在了原地。 剩下的事情就是等他回来了。 贺宇帆左右看看,挥手让明阳派的那些弟子别再跪了,又盯着那仍旧定在原地的掌门和长老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去给两人解禁,只拉着桓承之向旁走了一段,远离了那边儿铺了一地的鲜血尸骸,才随地坐下,一边给桓承之擦拭身上的血迹,一边纠结的问了声道:“你说,咱们要的价格是不是有点儿多了?” “不多不少罢了。”桓承之摇头道:“这是买命的钱,就要这些,实在是算不得多。” 贺宇帆不解:“可是上品灵石不是很贵的吗?他一次给咱们四千颗,那……” “那也是应该的。” 桓承之略显无奈的揉了揉他脑袋,一边继续道:“况且你得知道,明阳派是修真界的四大门派之一。这几千年的传承,你真以为那四千颗上品灵石,对他们而言算得上是能揭不开锅的大事儿吗?” 贺宇帆一愣,脑中思索了一下,觉得这话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桓承之轻笑着又凑头过去,在他脸上蹭了两下道:“不过明阳派这次也确实是损失惨重,不说别的,就那一个青长老的死,也足够让他们元气大伤了。” “那是她活该。” 贺宇帆拧眉道:“你不知道那女人之前说的有多难听,她骂你畜生就是畜生该有的样子,一点儿脑子没有,活该要被人宰杀。” “这说的也没错啊。” 桓承之摇头笑着,眉眼间写满了不在乎的味道。他说:“一味地防守确实会让对手觉得你是个弱者,是个可以欺负的懦夫。万灵仙地那一劫足矣说明此事,不用她说,我自己也早就想到了。” 贺宇帆不满的拧了眉毛:“可是……” “可是这就是你不顾危险,直接脱离我保护范围,冲出去孤军奋战的原因?” 不等贺宇帆说完,桓承之已然继续开口反问出声。 只是比起刚刚的那种云淡风轻的味道,这次的语调中,明显带起了一股子让人无法忽视的愤怒。 贺宇帆心下暗道不好,干吞了口唾沫,他扯着嘴角解释道:“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 桓承之挑眉,扬着调儿的“哦”了一声,还仿佛很好说话的点了点头:“那你解释。” “这个……” 贺宇帆一时语塞。 他抬手在脑袋上挠了两下,努力的思考着措辞道:“其实确实是有脑子一热冲动了一下的成分,但是我也有仔细考虑的!如果我在你身边的话,你就会一直想着保护我,根本没办法出手攻击,所以我让开的话……” “你就没想过他们有可能会杀了你吗?” 桓承之面无表情,冷声道:“我能忍着不出手是为了保护你,就算出手,也不过是在换一种方法护你。你知道你跑出去的那一刻,我担心成什么样了吗?” 接连的问题砸下,让贺宇帆原本还想了点儿的解释,顿时就卡着一个字儿都吐不出了。 黑黝黝的凤眼直勾勾的盯在桓承之脸上,许久,他才撇嘴垂眼,可怜兮兮的道了声“对不起”出来。 对方见状,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这是自家道侣又想开始采用惯常手段,妄图卖萌过去了。可让人没法说的就是,这心里明明清楚得很,但看人表情这样,他冲到脑袋上的怒火绕了两圈,还就真的片片散去了。 桓承之忍不住就是叹了口气。 贺宇帆立刻心领神会,乘胜追击般继续解释道:“其实我跟你讲,我也不是毫无把握就冲动行事的。” 桓承之按了按额角,点头嗯了声道:“那你给我说说你的把握?” “我确定我儿子肯定不会看我去死啊。” 贺宇帆听他这声音中怒气散了大半,也顿时又恢复了精神,咧嘴笑道:“我跟你讲,当时还是考虑了很多的。你想就平时有人想打我,我儿子都会一道雷劈死对方。那就他们那点儿毛毛雨的攻击,我儿怎么可能拦不下来呢,你说是吧?” 桓承之没有回答。 那双艳红的眸子微微眯了些许,其间透着慢慢都是危险的味道,他不答反问道:“你就没想过,你儿子有可能当时没看你这边儿吗?” “这绝对不可能!” 贺宇帆应的飞快,他说:“我当时有这个念头之后我看了眼天镜,镜子上说没事儿我才冲的,所以……” “我真想把那破镜子砸了得了。” 桓承之开口,认真的给他下了个结论。 贺宇帆闻声嘴角一抽,也赶忙闭嘴,不敢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了。 两人静坐片刻,桓承之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抬手在身旁人脑袋上抚摸两下,示意他不用紧张,才闷了声音,用一种小孩子撒娇般的语调儿道:“你就不能多依靠我一点儿吗?” “我不是一直都在依靠你吗?” 贺宇帆被他问的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只是这话出口,脑子也跟着转过了弯儿来。也不用桓承之再去补充什么,他就已经先一步拖长了音的“哦”了一声,然后用充满了揶揄的语气笑道:“你怎么天天都在跟儿子吃醋啊?” 桓承之嘴唇一动,还是低声承认道:“还不是因为你总依赖着他。就比如今天这个事情,我明明也可以处理的,你就不信我。” 他说着,似乎还担心贺宇帆感受不到他的愤怒一般,用力的撇了撇嘴。 只是让桓承之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这表情一出,贺宇帆别说没感受到愤怒,甚至还觉得人萌的不行。 两人对视一眼,后者立刻眉开眼笑,用一种爸爸哄儿子的姿势揉了揉他发顶,一边柔声协商道:“那这样,我以后不到关键时刻,绝对不找儿子帮忙了,你看行吗?” 桓承之脸色稍缓。 正欲点头,万里无云的天空中却猛的响起一声闷雷,似乎是在提示二人,被讨论了半天的“儿子”对这结论特别不满。 桓承之下意识抬头,向天空的方向看了一眼。 然后就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又重新将视线收回到贺宇帆脸上,盯着他的双眼,正色道:“你听,儿子都同意了。” 贺宇帆:“……” 这怎么听也不像是同意的声音吧? 果然,桓承之话音落下,天边的闷雷又接连响了几声。 只是这次人根本连抬头看一眼的心都没了,那一双红眸紧盯贺宇帆,就等他表态了。 贺宇帆唇瓣上下磕了两下,终是反问了一声道:“你就不怕儿子一急,这一道雷下来劈死你吗?” “他不会的。”桓承之摇头,眉眼间没有丝毫的犹疑。 贺宇帆不解挑眉,完全不知道这人哪来的自信。 要知道就他印象里的来说,儿子似乎从没在乎过他后妈的生死才对啊。不说别的,就刚刚对战的时候,天道挡了所有打在他身上的攻击,可桓承之那边儿,也确实是受了伤的。 贺宇帆想着,那眉眼间的疑惑顿时就更甚了一筹。 桓承之则是在领悟他目光的含义后,得意的笑了两声道:“因为如果我死了,你肯定会伤心,他为了不让你伤心,就肯定不会对我出手的。” 贺宇帆嘴角一抽:“你不觉得你这种想法,像是在利用一个孩子天真无邪的孝心吗?” 桓承之摊手:“够用就行。” 话音未落,一道闪着紫光的闪电从天而降。直直落在了桓承之身侧一掌远的位置。 贺宇帆吓了一跳,当事人却面不改色,低头看了眼身旁被劈出来的深坑,他面上笑意更浓,用邀功一般的语气道:“你看,我赢了。” 贺宇帆低头捂脸,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直摇头道:“幼稚死你算了。” 两人这说着,又一同笑了起来。 贺宇帆双眼趁着阳光,闪烁着一种让人忍不住醉心的光泽。 桓承之看在眼里,那表情顿时又更柔了些许。微微侧了侧身,在人唇角轻轻印了个吻。 然而还不等他将这轻柔的接触加深一下,余光就猛的撇到了一团熟悉的白。 桓承之眉头一紧,正欲无视,贺宇帆这边儿已经撤了身子,伸手将那个没眼色的大肥猫搂入了怀中。 “大白你去哪儿了?刚刚我那么帅的表现,你没看到实在是太可惜了。” 贺宇帆下巴在肥猫光滑柔软的背上蹭了两下,一边开口笑着问道。 “我在下山啊。” 这话一说,那白猫也挺纳闷儿。它说:“我走到一半遇到了虫子,等躲开它们就直接下来了,阿帆你们不是应该在我后面才对吗?” “原本应该是这样没错。”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勾唇笑道:“可是大怪物比你腿长,跑的也快。所以我们下来的就快了。” 他这解释说的含糊,凭大白那个脑子,听来也自然是个似懂非懂。 不过贺宇帆也没再解释的意思,这一笔带过之后,就又开始跟它讲起了之后的安排。大白晕晕乎乎的听着,几句话过去,也就忘了之前的那个话题了。 时间挺快,两人一兽这边儿聊着,总觉得还没说出几句,那之前离开的长老就飞快的回来了这里。 之后的交易没什么大事儿,那长老就带了个乾坤袋过来,贺宇帆检查了一下,之前说好的宝物也都装在里面了。 之后他仰头朝天喊了声“好了”,这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为何意,那明阳派的掌门就突然咳了一声,脚下步子一错双腿一弯,差点儿瘫坐在了地上。 这一动作,所有人的视线都集在了掌门身上。 而等他摆手示意无事,并且将视线放回到贺宇帆之前所在之处时,那里别说是人了,就连那只中途出现的白猫,也跟着一同消失了踪影。 众人心下一凉,那之前回去拿东西的长老,也不免抖了唇道:“掌门,这……” “该是走了。”明阳掌门长吁一口气道:“咱们今天的劫是过去了,以后记着,不管是见着那神兽还是遇着那人,必须给他最高的敬意,不得有半点儿邪念。不然结果如何,就连我也是说不准的。” 长老点头。 犹豫片刻,又补充着问道:“可是掌门,我刚刚给他乾坤袋的时候,感觉到他修为最高也不过是个合体,这……” “这话打住。”掌门厉声喝到:“从今往后,谁也不可再提今日之事。有命活着都该谢天谢地,哪还这么多话?” 说完,没给周围人再开口的机会,他上前一步,将青长老的尸体抱起,示意旁边儿跟着的长老发动阵法。 传送的光芒自周身亮起,掌门透着银光,视线目然的对着远方。 天道之父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觉得,自己要相信这个像极戏言的解释了。 第149章 放下那边儿明阳众人有多惊疑不提, 单说这边儿已经离开万芒山地界儿的贺宇帆他们。 大白是没什么想法, 坚定的表示贺宇帆去哪它就去哪。 于是剩下二人商量一下, 还是决定先回万灵仙地去找找楚岳, 确认一下栖轩那药的功效, 也同样询问一下对方对接下来事情的看法和打算。 其间路途不提。 等两人一猫重新回到仙地, 那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事儿了。 这一趟去的不久, 来回满共没几天的时间, 自然这周围的环境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桓承之看得多了,也没了初见时的那种激动和感慨。倒是第一次来这儿的大白, 一改往常爬在人怀里不愿意挪腾一下的慵懒, 反倒还撒欢的在嫩草地上打了个滚, 兴奋的对着贺宇帆道:“阿帆!我喜欢这里!” 许是它这反应太大,让贺宇帆都免不了吃惊了一下。凤眼中写满了好奇的味道, 他装了副吃醋的样子,轻声笑道:“之前带你去我家的时候,你嘴上说着喜欢,我可没见你高兴成这样啊。” “这不一样。”大白应着, 脸上那种享受的滋味儿还是一点儿没少。它说:“阿帆家里很温馨, 我很喜欢。但是这里的气息,灵力, 还有所有的一切都让人觉得特别舒服, 所以我喜欢这里。” 它说着,似乎觉得自己这种解释有些不到位,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眨了两下, 却半天也没想到该说点儿什么去补救一下。 好在贺宇帆也就是装装样子,听着有人夸万灵仙地,他心头也是喜滋滋的。 伸手挠挠大白的脖子,他笑道:“以后等事儿都处理完了,我就打算和承之在这儿也安个家。到时候你来帮我们一起守护这里,好不好呀?” “当然!” 大白应的毫不犹豫,它蹭了蹭贺宇帆的手,坚定道:“阿帆要来这里的话,我一定会跟着的。” “那我就先期待一下咯。” 贺宇帆笑着又跟它闹了一会儿,然后让大白先自己玩玩儿,他和桓承之则是起身去寻找狐狸和楚岳。 路途不远,两人也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用功法。十指相扣向前行了几步,桓承之说:“这里的风水和灵气,对妖修而言,全都是最有益的。所以当初妖修们才会选择以此为家。” 贺宇帆了然的哦了一声:“大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会这么喜欢这里,对吧?” “没错。” 桓承之点头,又跟着反问了一声道:“那你呢?” “我?”贺宇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他这问题是在说什么,可转头对着桓承之那双写满了温柔的红眸看了一秒,他也便明白了过来,勾了唇角道:“我也喜欢这里。或者说,有你在的地方,我都喜欢。” 这次的表白可以说是十分直白了。 桓承之作为挑起话题的人,反倒是在得到回应后,免不了红了脸颊。 贺宇帆也不嘲笑什么,就这么慢悠悠的向前走着,嘴角扬出的笑意,倒是越来越深。 一路不提。 等桓承之二人回到当初那个楚岳复活狐妖的那地方时,却有些意外的发现,目光所及之处别说是狐妖了,根本连人影都寻不到一个。 “我说从一开始就直接用天镜导航就行了,你看,这白跑一趟了吧?” 贺宇帆说着,伸手进乾坤袋里摸了起来。 桓承之倒是表情不变,依旧勾着抹轻笑,温柔的注视着他的侧脸。 只是还没等人把镜子拿出,后方就传来了一声轻呼:“贺兄、桓兄,你们回来了?” 两人闻声转头,楚岳站在他们身后,略有惊讶道:“长月门的事情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也不快了,这都拖了小十天了。” 贺宇帆摆手,给楚岳三言两语的大概说了说情况,又继续问道:“说起来楚兄,那狐妖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这话,楚岳面上顿时就扬起了一个掩都掩不住的笑容。脸颊泛起一抹红晕的同时,他指了指身后道:“你们刚走没多久他就醒了,真的跟以前一模一样。这两天我带他转了转仙地,在那边儿找了个山洞当个暂时的家。今天是我想着来取些水喝,没想还正好遇着了你们,我水也取到了,这就带你们过去。” 贺宇帆点头,对于楚岳的这种神色,他权当是对方激动兴奋,也没去多想什么。 桓承之则只是扫了一眼,就本着那种对贺宇帆之外的人不揣摩不评论的态度,惯常保持了沉默。 楚岳说的那个山洞距离这边儿并不算远。三人一路行过,也不过是一盏茶的时间,就远远看着了地方。 那山洞周围爬满了藤蔓,外面又有树木野草的遮挡,不仔细看的话,还真不好辨认个具体的位置。 而让贺宇帆一眼能确定目标的原因,则是因为那靠坐在山洞口枯树下的男子,一袭白衣在这一片翠色中,有些过分显眼罢了。 三人走近的时候,那人也转头朝这边儿看了过来。 习惯性的抬手给楚岳招了两下,却在目光触及到后方跟着的桓贺二人时,又脸色一变,略带紧张的站起了身子。 楚岳见状,赶忙快行两步,走到人跟前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又指了指另外二人,口中解释道:“你别紧张,他们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友人。” 那白衣男子闻言一愣,原本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许,眉眼中的警惕也在顿了一秒后,便尽数转为了好奇。 在他打量两人的同时,贺宇帆也一样在观察他的外貌神态。 这人就身高而言,比楚岳要高了半头。身材看着略显单薄,衬得那件月白色的长衫也有些过于宽大。 长至腰间的黑发披散开来,许是因为过于柔顺的缘故,看着也并没有糟乱的感觉。 柳眉下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看着和念魂有些相似,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这琥珀的瞳色,让原本该有些魅人的眸子硬生生多出了些许淡漠冰冷的味道。 三人相视一眼,那人弯身冲桓承之二人鞠了一躬,一边自报家门道:“久仰大名,我是原狐族少祭司白俞。初次见面有些失礼,还望二位海涵。” 他这开口,贺宇帆两人也相继做了个自我介绍。 只是这说到桓承之的身份时,白俞明显的震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桓承之的视线也变得愈发火热了起来。 贺宇帆见状有些不解,趁着白俞和桓承之“认亲”的功夫,用胳膊肘撞了撞楚岳,一边小声问道:“你没给他说过承之是谁?” “没有。”楚岳摇头摇的坦然。唇角扬起,他轻声笑道:“我总觉得这些事儿应当你们来说更为适合,毕竟在仙地毁灭之前,我都不过只是个灵智未开的低等魔物,很多事情自然也不会像桓兄他知道的那么具体的。” 贺宇帆理解的点了点头。 再把视线朝那边儿对过的时候,原本还一副谦谦君子模样的白俞,不知何时已经竖眉红眼,怒气胀头了。 他下意识拉扯着桓承之的袖子,用一种对方不应他就不松手的架势,神色激动道:“这次未能和少主一同前去长月门清剿敌军是我失职,可下次再去复仇,少主您可一定要带上我,我绝对不会拖后腿的!” 桓承之对于这请求不置可否,只换了个话题道:“你这刚刚复活,身体可好?” “从未这般好过,所以少主您大可放心,我绝对没有半分勉强之意。” 白俞重重点头,眉目间的怒火仍未消除。他说:“我当初是整个狐族里咽气较晚的,所以我也可以说是亲眼目睹了那些人虐杀我全族之景。这仇若是不让我亲手去报,怕永远会是个心结梗在这里,还望少主能成全一二。” 他说着,又生怕桓承之不应一般,“噗通”一声就直接跪倒在了地上。 这动作太快,桓承之反应过来的时候,也只得赶忙将人扶了起来。 只是话说到这份上,要再说拒绝就显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桓承之沉默片刻,又扭头征求了一下贺宇帆的意见。等后者摇头表示这事儿让他自己做主后,桓承之又犹豫了一会儿,终还是点头应了声“好”。 白俞面上喜色即刻重燃,却是贺宇帆那边儿在静了片刻后,先一步开口问道:“说起来,白先生能不能给我说一下,死亡之前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少主夫人您叫我白俞就好。” 白俞冲贺宇帆露了个温柔的微笑,一边应道:“到闭眼为止,之前所有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但是死了之后的事儿就不是那么详细了,只模模糊糊的感觉我似乎走过一条很长很暗的路,这具体走了多久,走没走到尽头,就想不清楚了。” 贺宇帆闻言点头。 选择性无视了那个“夫人”的称呼。 不过就白俞这话来看,如果是没有理解错的话,他口中的“路”,应该就是所谓的阴阳路了。 贺宇帆不知道栖轩这种和地府抢人的做法,究竟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副作用。但往好里想想,复活之后的这人能全数记得生前经历的事情,那也算是个好消息了。 之后四人又凑在一起,听贺宇帆大概说了说那个“三界连通”的灾难。 结果和预料中的一样,白俞和楚岳果然都在第一时间,表示了坚决要求同去的决心。 贺宇帆二人自然没有拒绝,只是这商量好了对敌人数,剩下的就是找个时间,去动员一下他们的最后一个“伙伴”了。 “那位大人其实我也见过几次,他性子很好,平日和狐族的关系也向来不错。” 提到桓承之的那位兄长,白俞也开口道:“至于少主说的那个‘友人’,我和他接触的不多,只记得似乎是姓赵,性子豪爽的不行,倒是和我们族里的幼崽儿都玩儿的挺好的。” 贺宇帆闻言点头:“那就你个人而言,你觉得这人咋样?” “是个好人啊。”白俞笑的温和,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他说:“那人有点儿傻,有时候会被那位大人逗着玩儿。不过他也从没生过气,每次过来的时候也总给我们带些吃的玩儿的。”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道:“我也不知道人的好坏在别人眼里是如何评判的,但就我这里,他和幼崽儿们玩儿的好,我就愿意当他是个好人。” 说罢,他还似乎是想征求意见一般,转眼看了一眼小媳妇儿样端坐在他旁边儿的楚岳。 和想象中的一样,那人果然在接受到他目光后,立刻端正坐姿,面色严肃道:“虽然我没跟他接触过,但是我觉得既然阿俞觉得他是好人,那他肯定就是好人。” 这真是无原则崇信了。 贺宇帆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嘴角抽了两下,又沉默半晌,还是跟着问了句道:“如果我说,当初那些来攻打仙地的人是他的家人来的,你们……” “这难道不是很容易猜到的吗?” 白俞面色不变,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样子道:“仙地的防守向来是很完美的。如果不是有能通过的符咒,任他多强的人也不可能进的来的。这事儿之前没给我们思考的时间,复活之后的这几日,也足够让我想明白了。” 白俞说着,又对贺宇帆露了个好看的微笑。 后者见状却忍不住皱了眉,嘴唇颤了两下,还是实话实说道:“我以为你会怪他的。”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白俞点头道:“可是后来想了想,他是真的在把我们当朋友。而且就我所知道的他的性格来说,当是不会做出出卖朋友的事的。” 说着,白俞顿了顿,又叹了口气道:“贺兄你说出手的是他家人,那他现在,怕是也不怎么好过吧?” 贺宇帆重重点头。 抬眼和白俞对视一瞬,后者又是一声长叹道:“听说那位大人也没逃过一劫,他们当初是最要好的。就是不知这打击,他能不能挺得过去了。” “不但没挺过去,这么多年来,他还一直在想方设法给大家赔命。” 贺宇帆说:“因为我没有经历当年万灵仙地的那场浩劫,也根本不是妖修。所以不管我怎么看他,具体能不能原谅他,还是得征求你们的意见。我之前所说的那个修真界大劫,想破除的方法也有几个,如果你们愿意原谅,我就去试着劝他,和我们一起另找他路。当然如果不愿意的话,那就按他所想,让他赔命罢了。” 话音落下,四人尽数陷入了沉默。 半晌,白俞摇头道:“其实我能想通,大家也都能想通。想必贺兄问我这个问题,便是意味着少主也选择了原谅。可是你应该也明白,我们的原谅与否都没意义,他需要的只是自己对自己的原谅罢了。” 白俞说着,看向贺宇帆的双眼,也写满了无奈和惋惜。 他这话说的确实没错,也直接道出了贺宇帆眼下最纠结的问题。 气氛再次沉了下来,最后还是贺宇帆拍板决定,具体该怎么劝的先放着不提,等真正见着人了,也总该有办法了。 对于这个结论,白俞和楚岳明显还有些担忧。但想想也确实是没什么好的意见,便也只得是暂且应了下来。 后面几人又商量了一下具体的行动,贺宇帆的意思是他和桓承之先去看看情况,如果过去的人数太多,那人会防备过度不容易见着还是小事儿,万一他一个激动,把自杀行动提前,那就有些不办了。 这安排几人倒是都没意见,而由于现在的时间紧迫,贺宇帆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这查查地图,直接连夜赶去找人的好。 楚岳和白俞二人留在仙地,用从长月门带回来的法宝给这里重新布置防御结界。贺宇帆则是盘腿坐在原地,从乾坤袋里摸出天镜,搜索着那人的方位。 桓承之坐在一旁陪他一同盯着镜面。 趁着镜面上流转着没显示出来的时候,贺宇帆随口问道:“说起来,白俞为什么要叫你少主啊?” “因为我爹娘曾是这儿的守护人,也相当于是老大了吧。”桓承之说:“不过这也就是个称呼,从小被这么唤着,习惯了也就没在意缘由为何了。” 贺宇帆点头“哦”了一声。 正欲再说点儿什么,视线却被镜面上示出的地图引了过去。 他低头看了片刻,又扭头看了桓承之。 两人目光交错,贺宇帆说:“我觉得这地图上画的地方有点儿熟悉啊,你觉得呢?” “这何止是熟悉,分明就是番临城啊。”桓承之笑着摇头道:“合着人一直就住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这么久过去,咱们居然一无所知。” “这也不怪我们,毕竟咱也没在家里住过几次。” 贺宇帆咧嘴笑道:“不过是邻居就好说了,还真省了咱们再去探查地形的功夫了。” 桓承之闻言一顿,随即也点头笑道:“说的也是。” 按照贺宇帆小说所写来看,他们想寻的这人,此时基本已处于癫狂状态了。所以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在回程的时候,还是把大白叫着一同带了回去。 其间路途不提。 等两人带着猫重新回到番临城的时候,已经又是一天之后的事儿了。 他们到达城中的时间是清早,回家去看了一圈,那几个重塑肉身去的人果然还都没回来。 本着一鼓作气的精神,贺宇帆纠结了一秒,就选择直接趁热打铁,这清早就去寻人了。 和他们这种找个鬼屋住的奇葩不大一样,天镜上显示那人所住的位置,还是在普通人的住宅区里。 位置算不得太远,两人也不过是走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就到了地方。只是敲了半天的门,里面也没个应声。留在贺宇帆打算运用点儿手段强行进入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有些预料之外的声音—— “贺大哥?你和嫂子怎么会在这儿?” 贺宇帆回头,身后李书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们,见他视线对过,也笑着打了个招呼道:“贺大哥好久不见了,我爹说你在别的城里买了房子,我还以为以后要见不到你了呢。” “怎么会呢,我就算是真搬家了,也总会给你说一声啊。” 贺宇帆嘴角一抽,脑子里也闪过了当初随口给经常找不到他的出版社老板撒出去的那个幌子。脸上用力扯出一个算不得好看的干笑,嘴里也赶忙转移了话题道:“说起来,小书你怎么在这儿?” “我家在这附近也有房产,有时候晚上出来玩儿,逛的累了也就就近住了。”李书倒是没想太多,听贺宇帆问了,他就顺口答了一声。 趁着对方点头的时候,他目光又朝贺宇帆身后的小屋看了看,犹豫片刻,他还是试探的问了一句道:“不过贺大哥,你认识这屋的主人啊?” 贺宇帆见他神色不对,便摇头应着:“就是听人说了,觉得挺有兴趣,想来拜访一下罢了。不过看你这表情,他是有什么问题?” 李书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 他左右看看,还是伸手将贺宇帆招到跟前,凑头过去在人耳边小声道:“其实这人有点儿奇怪。他年纪最多三十,但一头白发就跟古稀之年似得。而且他脾气也很古怪,要么是终日缩在房里,偶尔出门的几次还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走路都躲着人走,谁敢突然靠近他一下,他反应可大了去了。” 贺宇帆听着心里有点儿发酸,眉头拧了一下,还是问了声道:“这也没什么吧?说不定他性格孤僻?” “或许如此,但是还有个更古怪的。” 李书摇头,似乎是想到了当时的场面,那目光也变得越发纠结了起来。 他说:“外面传言都说他很怕动物,我以前一直不知道具体,但这事儿确实是我亲眼目睹了。有一次我出门,看着他旁边儿一姑娘抱了只兔子,结果那路挺窄的,走到跟前,兔子从姑娘怀里跳下来跑去了他脚边儿上,他当时就吓得坐倒在地浑身发抖,最后还哭了起来。你说这人,是不是真挺怪啊?” 第150章 李书说着, 看向那屋子的眼神儿则愈发复杂了起来。就像是一个正常人在看一个怪物, 但碍于贺宇帆的心思, 又不好把嫌恶表达的太过明显。 好在后者的心思明显也不在他这边儿, 从他话音落下之后, 贺宇帆的视线就重新锁回了那两间连在一起的平房上, 那目光中, 也写满了李书看不懂的心疼。 一种诡异又无人打破的沉默, 在空气中逐渐蔓延开来。 李书被这气氛闹得心底发慌。 但当他用求救的眼神儿看向他桓承之的时候,却见那人依旧保持着平日里那种面无表情的冷酷状, 半点儿要帮他缓和一下气氛的意思也没有。 再看那边儿贺宇帆, 却像是忘了他的存在一般, 只静静地盯着那房间,抿唇不语。 半晌, 直到李书被这气氛压的难受的忍不住了,才总算是深吸了一口气,犹豫着朝贺宇帆道:“贺大哥,我是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 贺宇帆被他点了名, 也总算回了神儿来。面上复杂的表情仍旧没变, 唇角又向下弯了弯,他说:“只是觉得这人也有些可怜罢了。” 李书没听懂他这话的用意, 贺宇帆也只是摇了摇头, 明显不打算再去解释什么。 尴尬再次在空气中爆发开来,李书挠挠头,赶紧找了个理由, 妄图赶紧先离开这里。 在他临走的时候,贺宇帆拉着问了一声这屋里人的去处。 李书想了想,还是摇头茫然道:“贺大哥我跟你说了,这人奇怪的紧。有时候都没人见着他出门,过了几天却见他从外面儿回来。周围人都说他怕不是跟那边儿有关系,所以他行踪如何,也没人敢关注的。” 说着,似乎还怕贺宇帆理解不了,他用手指了指地面,给对方提示了一下,所谓的“那边儿”是为何意。 话说到这儿,贺宇帆也明白是问不出个什么重点来了。 毕竟李书那小子虽说胆儿小,但对他向来都算是不错。因此他问的问题,那人不论回答什么,应当也都是知无不言的了。 贺宇帆想着,又有些纠结的拧了拧眉。 视线在面前紧闭的房门上锁了半晌,终还是扭头看向桓承之道:“怎么办?我觉得咱们就这么进去的话,不管他在与不在,等他发现的时候,估计会吓一跳吧?” “不是估计,是一定。” 桓承之眉间的皱痕丝毫没比他轻浅多少。脑中会想着李书刚刚的形容,他面上表情也越发复杂了起来。 两人沉默片刻。 贺宇帆还是没忍住,低头看了看怀里还有些不明情况的大白,小声喃了声道:“你是不是觉得,白俞和李书口中形容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我不知道。”桓承之摇头,又紧了紧眉道:“而且我本来就没想好该怎么与他交谈。现在看来,怕是只要我出现在他面前,他就会疯狂的直接去死了。” “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最后将大白放在桓承之手里道:“这样,你先带大白回家,我在这儿等着。毕竟我不是妖修,就算他对我再过防备,应该也不会有见着你们的反应大吧?” 他这话说的没错,但后者明显不怎么乐意。 可是连个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给他留,贺宇帆就又跟着补充了一句道:“咱们现在在番临城里,你缩地过来甚至要不了一息,有危险我立刻唤你,你还能让我受伤不成?” 桓承之闻言一愣。片刻,还是缓缓摇头。 贺宇帆立刻就笑了开来:“你看,你既然能保护我,还干嘛在这儿死盯呢,对吧?” 桓承之被他绕的一时间没回过神儿来,那两瓣薄唇开开合合来回了几次,终还是没能想出个反驳的话来,只得又重复着道了几声“注意安全”,才一步三回头的抱着大白离开了原地。 直到桓承之的背影消失在了远方的拐角处,贺宇帆才重新回头,试探性的在那木门上轻轻扣了两下。 和想象中一样,果然如刚刚一般无人应答。 只是对于这结果他倒是也不着急,从乾坤袋里将天镜摸出,敲了敲镜面,他开口问道:“那人是不是不在家?如果不在,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接连的两个问题甩出,镜面上的水波流转片刻,慢慢显出了两个大字—— “今日”。 贺宇帆见状便又将镜子收回了乾坤袋里。 他早就知道这镜子有点儿烦他事无巨细的乱问,所以每次回答的时候,也都会选择最精简的词句。 就比如这次,这回答的意思就是,这屋里的人不在,最慢今天之内也能回来了。至于为什么不是具体到某个时辰,那则是因为这镜子虽说是能窥探一切,但未来之事多少也是有些变动,所以大范围是一天,再往细了说就不好肯定了。 心下想着,贺宇帆便坐在人家门口的台阶上,撑着脑袋耐心的等了起来。 他原本想着,这等他一两个时辰总该够了。 可眼看着那朝阳变成夕阳,而后月出东方,在家里等候的桓承之都着急着给他传了四五次音了,也完全没有一个身形符合描述的人来过这里。 贺宇帆无聊的打着哈欠,抬头呆呆的凝望着空中那一牙新月。 他有点儿纠结。 这按照天镜上说的,他已经在这儿守了大半天了。要是不等的话,那肯定是亏了。可是继续等下去的话…… 贺宇帆拧了拧眉,掏出镜子在上磕了两下,他认真道:“你不会算错了吧?” 手中镜面光滑如水。 就像是懒得理他一般,半晌也没个回应。 贺宇帆不满撇嘴。 只是还没等再说些什么,眼前的小径上,迎着月光,突然多了一抹漆黑的身影。 贺宇帆立刻起身看去,在他视线投过的同时,那人也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雪白的长发在月光下,衬着他那一身将自己包裹彻底的黑衣,显得越发耀眼。 露在面罩外的那双本该是漆黑的眸子,此时却透着让人心底发凉的艳红,就像是沾了血般,让人不愿直视。 视线交错,贺宇帆赶忙开口。 然而不等出声,那人却转身就跑。 这情况早在这一天的胡思乱想中,被贺宇帆在心底模拟了不知多少次了。所以几乎是那人动作的瞬间,他就从乾坤袋里摸出了那个能暂停时间的铃铛,用力摇晃了两下。 清脆的铃声在过分寂静的黑夜里响起,荡的人心头一颤,那人只觉得这脑中思绪似乎断了一瞬,等再回神儿的时候,那个刚刚躲在他家门口的人,已经站在他身侧抓着他袖子了。 他虽说带着面罩,但两只血红的眼睛还是露在外面。 贺宇帆在看清人眼中惊疑之色后,拧了拧眉,才转手将抓着衣袖改为握住人手腕儿,一边努力露了个友好的笑容道:“我这都等你一天了,你见着我还没等我说句话就扭头想跑,也有点儿太没礼貌了吧?” 那人没有说话,看向贺宇帆的视线越发冰冷,那眼中红光一闪,带出了一抹显而易见的杀意。 只是这种杀意对贺宇帆而言,完全就像是感觉不到一般,被彻底无视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秒,那人突然抬手,用断己一臂在所不惜的势头,一刀朝着贺宇帆抓他的这只手上劈了过来。 他势头很足,这力道之大也不该是贺宇帆这种比他矮一头的瘦弱之人能接下来的。 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面对他的攻击,别说是紧张,根本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就状似随意的伸手,给他四两拨千斤的挡了出去。 那人眼底的惊疑瞬间达到顶峰。 贺宇帆却也没给他再动手的机会,这刚把匕首打掉,就赶忙开口低吼了一句道:“我又不是来杀你的,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听我说两句吗?” 那人闻言身子一僵,半天也没个反应。 不过这没反应对于贺宇帆而言,却已经能算是最好的回应了。毕竟只要不上来就动手,大家坐下来好好聊聊,再大的误会也总能解开不是吗? 本着这种想法,贺宇帆深吸了一口气,一边将人往他家的方向扯着,一边开口做了个自我介绍道:“我叫贺宇帆,在修真界没什么名气,但算是天机门的挂名长老。你应该没听说过我,不过……” “我知道你。” 贺宇帆那一连串的自我介绍还未说完,被他扯了一路的那人,却出人预料的开了口,用略显沙哑的嗓音,轻声说道:“你很有名,那个拿了天镜的人。可我素来和天机门无冤无仇,你今日寻我,是为何事?” “我没说你跟我有冤有仇,况且我也说了,我只是天机门的挂名长老,我的行为和门派没啥关系的。” 贺宇帆说着,也拉人走到了门口。 四下张望一眼,最后就扯着人在他坐了一天的石阶上一同坐下,才继续道:“说起来,我该怎么称呼你?赵公子,还是……” “付醉。” 那人低头应着,也不去扯下面上的遮挡。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你果然知道我是谁。” “是啊。” 贺宇帆点头,笑的有些无奈:“我要是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会来这儿找你了。” 付醉瞥他一眼,冷笑一声:“这不还是寻我有事?刚刚又何必撇的那般干净。” “因为我找你的事儿,和你能想到的,那肯定不是同一个啊。” 贺宇帆叹了口气,也松开了一直钳着人胳膊的那只手。抬头看了看那天上的圆月,他思量了一番措辞道:“付先生,你相信起死回生吗?” 这话一出,付醉的身子明显僵了一瞬。 他立刻扭头看向贺宇帆的脸,似乎是要从中寻找出些许玩笑之意似得,那眼眶都几乎要瞪得裂了开来。 可贺宇帆却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停了两秒,才继续道:“我手里有可以达到这效果的药,也不是不能给你。但是作为交换,你得和我合作一段时间,并且按照我的要求,学会控制你自己的情绪,能做的到吗?” 付醉没有直接回答这问题。 他静静盯着贺宇帆看了许久,那目光中的火热在对方这话出口后,也随着时间的拉长,慢慢归于平静。 之前因为激动而绷直的身体再度放松回去,他目光中透着绝望,微微摇头道:“生死有命,轮回不改。死了就是死了,白骨残骸又怎么可能重新为人。” 贺宇帆理解的点了点头,却跟着补充了一句道:“但这怎么说也是个机会,付先生不打算尝试一二吗?” 付醉沉默。 片刻,他再度抬头,用那双寒光闪烁的眼睛重新对上贺宇帆的双眸。他说:“你到底是谁?” “最近问我这个问题的人真是太多了。” 贺宇帆嘴角一抽,啧了两声道:“我说出来怕你不信,况且你现在精神太不稳定,要不咱们还是先谈谈合作的事儿?” 付醉低头不语。 用行动告诉贺宇帆,这事儿不说清楚,他们的话题就没办法再继续下去了。 两人再次借着月光对视了一次。 最终败下阵的还是贺宇帆,他叹了口气,撇嘴道:“行吧我说,我是万……” “灵”字儿尚未出口,付醉已经条件反射般抖了身子,用一种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起身就想逃离贺宇帆的身侧。 只是后者也不是毫无准备,他人还未出,熟悉的铃铛声就又在耳畔响了起来。 等神智再度接线,贺宇帆的手也再一次的抓在了他胳膊上。 付醉霎时间抖得更厉害了。 “我说,你到底在怕什么啊?” 贺宇帆一手将人按着,一手撑着脑袋。下巴微微上扬望着天空中的月亮,口中低叹了声道:“你从家逃出来后,给自己取了个‘负罪’的名字,我理解你是为了不忘掉当年的事儿,可你在记住的同时,也一直都是在逃避那事儿,不是吗?” 他说着,感受着手中所握传来的那份越发强烈的颤意,却连视线都没有挪过去一分,只继续看着天空,慢悠悠道:“我听我朋友说过,你见着动物都会吓得哭出声来,听着个万灵仙地的名字都能撒腿就跑。你到底在跑什么,就算你跑了,当年那事儿就可以当是没发生了吗?还是你觉得,你的负罪感只要赔了条命就能结束了,所以在这赔命的过程中,就不需要再回想起那些事儿了?” 回答他的,是付醉越发粗重的喘息声。 就像是一个被逼到绝路快要放声大哭的孩子,他不住的颤抖着身子,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哀嚎,却终也没有再去挣扎着脱离贺宇帆的禁锢。 贺宇帆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表情,只听着身旁那人低低的哀嚎逐渐变成了哭喊,听到那人用沙哑又哽咽的声音撕心裂肺的不停吼着“对不起”之类的词语。 然而即使如此,他双眼却像是被固定了一般,死死定在空中,不移分毫。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付醉的哭声渐渐嘶哑,直到月亮的光泽也渐渐隐于云雾。贺宇帆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又继续开口道:“万灵仙地当年一劫,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我是蓝义鸣他弟弟的相公。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吧?” “你是说,小白?” 付醉明显没有反应过来,条件反射般呆愣的反问了一句。待脑子转过弯儿后,双眼的光泽也即刻亮起道:“你说小白没死?那别人……” “除了承之,一个不剩。” 贺宇帆绷着脸,努力忽略“小白”这个槽点满满的称呼,一边应道:“但是我之前给你说的那种药也确实是真的,前些天我一个朋友用它复活了狐族的白俞,这人我不知你还有没有印象,他……” “我记得!那个喜欢吹笛子的狐妖!” 付醉高声喊着,那语气就像是生怕贺宇帆不信他一般,焦急中,又带着明显到无法忽略的疯狂。 在激动之中,他下意识就伸手抓住了贺宇帆的肩膀,将人身体掰过对上他的双眼,他继续低吼道:“他们现在在哪儿?我……” “你有胆子去见他们吗?” 贺宇帆盯着他已经被泪水填满的双眼,面色平静的反问道:“只要你点头说敢,我现在就能带你去见他们。但是从一开始就只有我在这儿等你,也不过是因为我觉得,如果让他们直接来见你的话,你怕是会撑不住的。” 他说着,双眼一直平视着付醉的那双红眸。 时间在沉默中延长,贺宇帆没有继续开口的意思,付醉也终究是在对视中熄了劲头,慢慢的收回双手,改为抱着脑袋,将身体蜷缩了起来。 贺宇帆也不着急,只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已经漆黑一片的天空。一边耐心的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说实话,付醉会有这个反应,也确实是都在预料之中。 毕竟作为写过他人生的作者,贺宇帆对这个最终为了赎罪而自取灭亡的好人,不管是行为还是心里,都是绝对理解的。 又或者说,他对这人的了解,怕是比他本人还深刻多了。 这也是他敢自告奋勇来说服这人的直接原因。 不过现在看来…… 好像还确实是比想象中要更绝望啊。 贺宇帆想着,在心底轻轻啧了一声。 似是有些等不及对方自己想通,他抬手在人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就继续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就我个人而言吧,我觉得死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如果活着的话,你可以帮我们一起重建仙地。反正承之也在,蓝义鸣由你来复活,再加上白俞和楚岳他们,仙地一定会重建成功,并且比以前更为稳固的。” 付醉一愣,抬眼在一片漆黑中望向他的方向。半晌,才摇头抖着声音道:“你其实没说错,我就是在怕。我怕听到和万灵仙地有关的一切消息,甚至开始惧怕我曾经喜欢的动物幼崽儿。我总觉得,他们看着我,就像是在不停的问我,为什么大家都死了,而我这个罪人却在独活。” 贺宇帆拧了拧眉:“你知道吗,人类的大多数烦恼,都是源于自己想太多了。” 付醉茫然看他:“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你从来就没有去问过一个仙地里的人,他们到底有没有怨你。可是我问过,还不只一个。他们不但没人怨你,还都在希望你能走出阴影,活回他们认识的那个你。” 贺宇帆说:“还有你说那些动物看你,好像这事儿闹起来之前没动物看你似得,我听白俞说了,幼崽儿都喜欢你。我道侣说是因为气息,而气息是人永远也无法隐藏的表现。既然如此,就说明你身上的气息还是动物们喜欢的那种,你不是叛徒,你又有什么可怕的啊?” 他一连串的话砸下来,听的付醉脸上神色变了又变。 两人就在这一片漆黑中互相望着对方。 许久,付醉才缓缓开口,低声道:“谢谢你。” “但是你还没想通。” 贺宇帆用确定的语气道:“不过我也没打算让你这么快就想通,就是来给你说一声,让你考虑考虑我的提议,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贺宇帆说着,总算是满意的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坐了太久有些僵硬的筋骨。 然而还没等他说一下他家的住址,付醉就在他身后,又犹犹豫豫的补充了声道:“其实我一直怕的是他会怪我。” “这个啊……” 贺宇帆扭头,咧嘴笑道:“等你复活了他,自己去问就好了。” 第151章 贺宇帆潇洒的说完了那句, 又给付醉留了个他家的地址后, 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原地。 而当他进家门的时候, 桓承之却已经两眼发红, 在院子里自斟自酌的喝了一夜了。 听着院门的响动, 他抬眼看过, 见是他等了一夜的人回来, 当即便赶忙起了身, 眼中红光闪烁,酸溜溜的撇嘴道:“你可算是舍得回家了啊?” “你别说的跟深闺怨妇似得。” 贺宇帆闻言笑着。 也不给人再应什么的机会, 他三步并两步的快行到桓承之身前, 又猛的一扑身子, 将自己整个人都搭在对方怀里,才舒服的长吁了一口气道:“我跟你讲, 这一天一夜的冷台阶,真是坐的我要难受死了。” “那我说要陪你一起你还不让。” 桓承之嘴里埋怨的说着,动作却心疼的将人拦腰抱起,一边往屋里走着, 一边柔声叹道:“今天辛苦你了, 累了就睡吧。明天一早我就去给你买醉乡楼的点心,你最爱吃的那种。” “还要糖醋鱼和烧鸡。”贺宇帆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心道他家小狗崽儿果然最知道怎么取悦他, 口中却跟着问了声道:“我忙活这么长时间,你就不关心一下成果如何嘛?” “关心,但是不急着现在关心。” 桓承之应着, 也将人带回了属于他们的房中。 把怀中人轻轻放在床上,给人脱了外衣,自己也脱了衣物,在一旁跟着躺下后,才继续道:“你是笑着回来的,就说明这事儿哪怕没成,也八九不离十了。所以现在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应当是休息。我向来以你为重,又怎会多问什么?” 桓承之这话说的深情,但两人也都知道,这句句皆是发自内心。 贺宇帆喜滋滋的咧了咧嘴,嘿嘿笑着在人怀里蹭了蹭脑袋,这意识也就渐渐模糊开去。没多久,便沉沉的跌入了梦乡。 桓承之借着他种族好强的夜视能力,就这样撑着脑袋,温柔的盯着怀中躺着的那人。 这场面似乎是有些熟悉。 而让人忍不住心情愉悦的是,不管重复几次,他心底都是一如既往的甜蜜幸福。 桓承之勾了勾唇,本想着看上一会儿就合眼,结果这盯着盯着,转眼就盯到了天亮。 等贺宇帆再次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上头顶,时间也转到了正午。 桓承之给他把吃食都买好摆在了桌上,等他穿戴好了洗漱完毕,在人对面儿坐下的时候,对方也已经给他挑好了些鱼肉,就等他开吃了。 贺宇帆没跟他客气什么,抓了个馒头过来就着吃了两口,又掰了个鸡腿下来,才长吁了一口气,把昨天晚上和付醉的交谈给桓承之全数道了一遍。 待他全数说完,桓承之又纠结着沉默了片刻,终还是有些担忧的问了声道:“你说让他自己想,他想的通吗?” “肯定是想的通的,他其实就是缺一个去告诉他他可以被原谅的人而已,我昨天给他说的够多了,他但凡有点儿脑,也不会再一心寻死了。” 贺宇帆应的十分坚定。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况且就算是最后想不通,我也能保证他会过来找我。毕竟我给他说过那复活药的事儿,不管是真是假,他绝对舍不得放弃这个机会的。” 桓承之低头想了想。 半晌,也终是点了点头,低低应了声“但愿如此”。 这话题到此,剩下的也就是等付醉的选择了。 然而也不知是贺宇帆算错了还是什么,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连去天机门搞肉身的那群都回来了番临,付醉也从未登门过一次。 对这情况,贺宇帆的意见是耐个性子继续等待。桓承之虽说仍有些放不下心,但纠结了数次,终也还是没说什么了。 再说端木阳和聂殷这边儿,虽说得了肉身,但两人仍然可以继续修炼鬼道,而之前练就的修为,也半点儿没减。 就韩子川的话说,这绝对是因为上面儿有贺宇帆那个天道儿子保驾护航,不然别说是修为不减,他们不被一雷劈碎都绝对是万幸了。 不过对于这种说法,贺宇帆也只是笑笑没有应声。不管原因到底是何,这终归也是个好消息,不然若是少了端木阳这个早就被他列成救世小队队员的大杀器,那可才是损失惨重了。 心里想着,贺宇帆也在晚上的庆祝会上将那个修真界大劫给几人说了一下。 只是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那些人别说是没有一点儿震惊的意思,甚至面色平静,就仿佛是他只说了个人尽皆知的消息罢了。 贺宇帆有点儿不解,这周围都是挚友,他也就直接将那不解问出来道:“我一直以为这事儿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为什么你们都不惊讶一下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贺兄你是忘了我们师承何派吗?” 韩子川笑的无奈,他说:“一个月前你们还在南海那边儿的时候,天机门就已经算出,修真界近期将要面临一场灭世级的劫难。具体是什么大家打算等你回来问问,但算出那大概的方向,也确实是在洛安城那边儿。所以现在你这消息也相当于是提前回答了我们的问题,还何必惊讶呢?” 他这一连串的回应道出,让贺宇帆嘴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抬手在额角摁了摁,咧嘴扯出了个干笑,也没在这问题上再纠缠什么,只停了停,便开口继续道:“既然你们都有心理准备,那我就直说好了。我觉得封印界门这种事儿主要还属于,我儿子不太好插手的。但是就我和承之来做的话,人数怕是有些不够。所以……” “贺兄你实在是有些多虑了。” 这话不等着说完,一旁端木阳就已经开口打断,一边摇头笑道:“你在天机门,是地位和创派祖师爷相等的长老,你一声令下,包括掌门都会听你调遣,又怎么会愁没人呢。” 他说着,一旁念魂也点头跟着应道:“况且不说是天机门了,现在我和聂殷少了禁锢,不用永远止步于番临城内,这次这么大的事儿,就算我们实力有限,也多少是得帮帮忙的。” 他说着,不只是端木阳,一旁墨离和韩子川两人也跟着点头表示一定帮忙。 贺宇帆见这事儿和他计划中的一样,也赶忙点头表示他一定不会客气,到时候事儿真来了,也定然是要大家携手去完成的。 话说到这儿,他计划中的救世小队,也就只剩下付醉一个人处于待定状态了。 眼看着时间越走越快,这转眼过去十来天了。直到贺宇帆终于忍不住,打算自己再主动上门去跟人畅谈一番时,他家的院门,才总算被人从外敲了开来。 贺宇帆去开的房门,在看到外面儿站着他心心念了十几天的人时,也总算是重重的吁了口气,明显放心了下来。 付醉今天没有再穿他那套把人包裹着看不见的黑衣了,遮着一大半面容的黑布揭下,总算将那张过分憔悴的脸,全部都暴露在了空气之中。 就在开门的瞬间,贺宇帆也已经将人打量了一遍。 他头发还是如上次见面时那样,白的就像是染了层抹不去的积雪。一双暗红色的鹰眼和桓承之有些相似,但比之后者,却明显少了太多的生气。 眼眶红肿,嘴唇干裂,目光呆滞又茫然的对着前方。在惨白的肌肤上,胡茬从脸颊一路蔓延至下巴,若不是还有些动作,贺宇帆真会担心,他是不是已经断了气了。 两人对视一秒。 付醉抿了抿那两瓣已经渗出血丝的薄唇,视线越过贺宇帆的肩膀向后看了两眼,他忐忑的压低了声音,颤着唇轻声问着:“他在吗?” 贺宇帆挑眉一愣。 脑子反应了一秒,也便明白他口中的这个“他”,指的应该就是桓承之了。 心下一想,也没打算说什么幌子。他大方的点头应了声道:“在里面跟人喝酒呢,这是他和我的家,又怎么可能不在呢?” “说的也是。” 付醉错了视线,点头有些慌乱的应着,那双浑浊的红眸中又闪过了些许紧张的味道。捏握在身侧的双手又收紧不少,脚下步子抬了又落,他终还是没能抗住心底的恐惧一般,抬头朝等着他答案的贺宇帆道:“那,那个我今天突然想起来,还,还有……” “还有别的事儿是吗?” 贺宇帆平静的将他因为恐惧而颤抖着舌头没能说完的话道了出来。 后者一愣,顿时也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了。 时间在对视中拉长出去。 贺宇帆也不急,只柔柔的看着对方,等着他自己做出选择。 可他们这边儿静了下来,那不远处坐在树下对饮的二人,在围观了半天之后,还是端木阳忍不住开口,皱眉朝跟他碰杯的桓承之问了声道:“我说,就开个门而已,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吗?” “用不着,也用得着。” 桓承之含含糊糊的答着,视线又往门口的方向绕了一圈,将杯中酒水饮尽,才补充了声道:“门是开了,但是那人敢不敢进就不一定了。宇帆说这事儿得让他自己考虑清楚,别人强拉着进来,也没什么意义。” 端木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关于付醉的事情,贺宇帆之前也给他们大概说了一下。不过知道归知道,端木阳这性格和那人相差太远,要说去理解一下,也实在是强人所难了。 桓承之明白这点,自然也就没将这话题再继续下去。 两人又碰了一杯,桓承之还没喝完,倒是端木阳这边儿趁着酒劲儿起了身,大步流星朝门口走了过去。 这动作别说是贺宇帆和桓承之,就连门口的负罪也是身体一僵,脚下步子一错,差点儿就转身跑了。 好在他动作之前,胳膊已经先一步被端木阳扯在了手里。 两人视线一错,还没来得及让付醉被这人妖艳至极的长相惊住的心情缓和一下,端木阳就已经抬手过去,一杯酒全数洒在了付醉脸上。 众人又是一愣。 付醉唇瓣一颤,这过了最初的慌乱,也总算从对方的气息中感受出了,这人不是妖修。 心底的恐惧收了些许,他抬头看向端木阳的双眼。唇瓣一抖,有些犹豫道:“阁下是……” “是万灵仙地的朋友。” 端木阳应的毫不犹豫。 甚至没给付醉反应一下的机会,他就拧了眉毛继续道:“其实这事儿不该我管,毕竟贺兄说了要让你自己考虑。但是我还是想说,你一男人磨磨唧唧这都多少天了?所有人都在急着为这次劫难考虑,就你耽误这么久,是不想出手怎的?” 付醉一愣,赶忙摇头道:“我,我没……” “没有就来啊,直接进来商量下任务,我们也省的一天到晚在这儿闲得无聊了。”端木阳秉承着他一如既往的邪魅狷狂,话音未落,就扯着付醉向屋里走去。 后者明显有些抗拒。 只是在他将手从那人的禁锢中扯回之前,端木阳就已经继续开口,平静道:“我大概听贺兄提起过你,他说你是想用死赎罪。但是就我个人而言,我觉得活着杀完了仇人,才是真正的复仇。” 他说着,身后那人的挣扎也渐渐弱了下去。 待两人都跨进院中,端木阳才松了手,重新回头看向他双眼,一字一顿的补充了一句道:“还有,那个可以让白骨回生的丹药是以命换命。你如果选择送死,是打算让我们代你去复活你爱人吗?” 说完,完全没给付醉解释一句的机会,他就直接转身,提着酒壶回屋去了。 而被留在原地的付醉,脑中炸出他刚刚的用词,那嘴唇抖了又抖,终还是抿在一起,憋红了脸颊。 不管如何,这门总算是安稳进来了。 贺宇帆在心中感叹了一下自己夭折的温柔对策,又顺着付醉的视线看了看端木阳潇洒的背影。终还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转而给人解释了一句道:“付兄你别多想,这人性格就是这样。他……” “他说的没错,是我太优柔寡断了。” 付醉摇头:“不过送命之事我来之前也全都想好了。贺兄你能来找我,就说明你对此事有别的策略。那我自然会听你安排,毕竟我还得好好活着,至少也得活到他复活为止。”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贺宇帆听他这么一说,也满意的咧嘴笑笑,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 付醉没有躲开他的接触,只是僵了一瞬的身子,等重新缓和下来时,也转身朝贺宇帆道:“贺兄,你对我说你道侣也在家里,那请问你可以带我去见见他吗?” “你想好了?”贺宇帆笑着问道:“现在可是我家,我真去叫他,到时候你可是连反悔的机会也没有了。” 付醉闻言一愣,身体也条件反射般的抖了一下。 只是这次没给贺宇帆失望的机会,他只沉默了一秒,便深吸一口气道:“我想好了,就算现在不见,以后也总会见的。我能躲一时,终归是躲不了一世,所以……” “所以付大哥,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付醉话没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个温温和和的声音。转头过去,桓承之站在不远的树下,笑的灿烂。 两人视线交错一秒,付醉唇瓣颤抖,用有些难以置信的声音,颤抖着唤道:“小白?” 桓承之温柔的笑脸瞬间裂了。 这次的情况不似上次,贺宇帆终于能放心大胆的嘲笑出声。桓承之却也只能咬牙维持着面上的笑容,点头应着:“桓承之。” 这基本的招呼打完,气氛也再次陷入了沉静。 付醉想说的话太多,这全数涌入口中,却也不知该先说哪个了。 其实从贺宇帆前些天去寻他开始,他就已经把重逢的场面在心中模拟了无数次了。 他想过对方会责骂他,也想过对方会冷眼看他。想过进门时就要跪地道歉,也想过该怎么去表达诚意。 只是这无数的模拟,却从未出现过眼前这般场景—— 桓承之看向他的目光就仿佛是在看一个久别重逢的友人,没有丝毫的厌恶和责怪,只有一种浓浓的,让人无法忽视的喜悦。 这般情况,那跪地致歉的行为,就显得有些太过不合了。 两人就这样安静的看着对方,直到微风吹过,付醉脸颊一凉时,才猛然惊觉,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薄唇轻动,他深吸一口气,低头朝桓承之道:“对不起。” “没关系。”桓承之应着,也上前将人拉去了一旁树下的圆凳上。待对方坐下,才继续道:“不过我刚刚应的是你这几天犹豫太久的‘对不起’,至于万灵仙地的劫难,还是让该道歉的人来自己说吧。” 他说着,付醉也抿唇没去争辩什么。 贺宇帆则是在一旁嗤笑了声道:“他们要是能道歉的话,也用不着咱们去动手杀人了。” “说得有理。” 桓承之点头笑着,也总算是将话题扯回正题上道:“付大哥你既然来了,我就当你是愿意加入我们了。这事儿我之前与其他人都说了,我想你也应该多少有所了解。” “你是说界门的事儿吗?” 付醉心领神会道:“你们既然知道我想赔命,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何赔命才是。可这事儿我调查了很久,除了以命封印之外,是真的没有别的办法可行了啊。” “那倒不是。” 贺宇帆摆手道:“因为主要策划这事儿的主要是那两个家族,所以只要我们把主事儿的人杀了,这界门想开也没的开了。” 他说着,伸手从乾坤袋里摸了两下。 把天镜掏出平放在桌上,又将那手掌大的镜子点着扩大到了桌面儿的大小,才屈了手指,改为在镜面上敲了两下道:“地图给我弄一下,就要能圈住张家和赵家的就够。” 话音落下,镜面上波纹荡起,在付醉惊讶的注视下,慢慢流转出了一张详细的地图出来。 贺宇帆伸手指了指左边儿那大大的“张”字,又点了点右边儿的“赵”,他开口道:“付兄你看,这两家的距离其实挺远的。而那两扇界门是要同时开启,才能达到所想的功效。所以我觉得,他们绝对是打算约个时间,一家开一扇了。” 付醉赞同的点了点头。这结论倒是和他之前探查出的没什么区别。只是…… “贺兄,我不知道你对这两家的了解怎样,但我曾姓赵,我敢说没人比我对赵家的防守更了解了。” 付醉抿唇,面色有些阴沉。迎着贺宇帆鼓励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道:“那地方就像是个铁城,就算是里面有人接应,也不可能有任何方法,能打破他们的防守的。” 他说着,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所以贺兄,你说的那个直接去杀人,怕是没人能做得到的。” 只是让付醉没想到的是,在听到他这个结论之后,贺宇帆别说没有半点儿惊讶,反而面色不变的勾唇笑道:“这我知道。而且我也卜过一卦,我们想去赵家屠了家主,成功率绝对是零。” 付醉不解:“那……” “所以我们的计划是这样的。”贺宇帆没卖关子,继续解释道:“我和承之去张家杀了主事人,你们去洛安城里等着。因为从地势风水来看,赵家会开的绝对是鬼门。鬼门需要生魂祭祀,而生魂最多的地方,就绝对是洛安城了。” 付醉拧眉,半晌后恍然道:“贺兄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 “没错。” 贺宇帆笑道:“杀不了他,还不能阻止他布阵了不成?” 第152章 贺宇帆这么一说, 付醉也立刻就恍然了起来。 其实若说这念头他没考虑过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而区别就是, 他的人手没有贺宇帆多, 功法和修为在毁了一次之后, 也没有重新达到那么深的程度。 所以不说去杀了张家主事儿的人, 就连阻止赵家布阵, 他也没办法做到。 也正因此, 才会从一开始就放弃所有,只考虑那个要豁出性命的方法了。 三人一同盯着桌面上的地图沉默了半晌, 终还是付醉开了口道:“张家那边儿虽说没有赵家的防御力强, 但终归也是五大家族之一。他们的实力很强, 只有你二人的话,怕是有些不妥。” 说着, 他那双红眸对上贺宇帆的双眼,用眼神儿示意对方,他这话是在暗指着什么。 然而贺宇帆却没有和想象中那般应下他同行的要求,反而是摇了摇头, 直白拒绝道:“有我们两个就够了, 再多的一起去了,会打草惊蛇不说, 还是浪费人手了。” 付醉没见过贺宇帆那个说一声就是一道雷的吓人功夫, 这听他说来,自然也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可是……” “付兄安心就好。”贺宇帆没给他继续争取的机会,开口打断了一句, 又跟着补充了声道:“我跟你说过,我们到时候是要重建万灵仙地的,自然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开玩笑。况且你也不能跟我们去张家冒险,毕竟你也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做,不是吗?” “更重要的事情?” 付醉一时间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他面色不解的看着贺宇帆,在对方那种明显意有所指的微笑中静了半晌,突然像是悟了一般,瞪直了眼睛道:“贺兄,你的意思难道是,让我去复活义鸣?” “不然呢?”贺宇帆摊手笑道:“承之与我说过,他兄长曾经就是整个万灵仙地里最能打的那个。白俞说过,复活之后休息两天,体力和修为就会恢复到生前的状态,那我们现在这种比实力的时候,肯定是高手越多越好才是啊。” 他说着,冲付醉勾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后者却是在震愣了许久后,用过分震惊的表情,呆滞的喃了声道:“我还以为,等大战结束之后,你才会教我如何复活的。” “我原本确实是那么打算的。” 贺宇帆说:“但是我后来想了想,如果你一心求死,我就算是拖过了大战,你把人复活之后心愿了却,肯定也就会想办法去死了。所以与其这样,还不如现在就给你,具体怎么选,让你自己去发愁好了。” 付醉听着,还有些没回过神儿的愣愣点了点头。 直到贺宇帆从乾坤袋里把栖轩给他的药水摸出,付醉才终于动了动眼睛,抿了唇道:“刚刚那人说这是以命换命,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将自己的寿命给他,他活多少年,你就少活多少年。”贺宇帆说着,又活跃气氛似得补充了一句道:“等价交换而且不需要支付其他代价,还是挺人性化的,不是吗?” 付醉抿唇不语。 一旁桓承之则是头疼的点了下他脑袋,无奈的叹了声道:“付大哥好好考虑,这药是你去使用,我作为蓝哥的弟弟,也不好去建议什么。” 付醉点了点头。 将那白瓷瓶子拿过来在掌心紧了两下,却是抬眼重新看向了贺宇帆的眼睛。纠结一秒,他还是问道:“你就不觉得,我会把我一年之后的所有寿命,全都留给义鸣?” “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我自然也不会阻止。” 贺宇帆摊手,笑的云淡风轻:“只是当初我和承之聊到这话题的时候,他说过一个选项。我觉得横竖看来,也比你这种要强太多了。” 付醉不解:“贺兄能否说来听听?” 贺宇帆点头笑道:“你比他多活一些,用未来的几百年,甚至上千年,来陪伴到他死前的最后一刻。总比你撒手而去,让他想你这么多年,要划算太多了。” 话音落下,也没给付醉再问什么的机会,他便摆手继续补充了声道:“当然,这就是我的考虑而已。付兄怎么选还是看你自己。不过咱们时间不多,你要想的话,我带你去了万灵仙地,你再慢慢考虑。现在你最好回去收拾下东西,咱们是该启程了。” 说完,付醉赶忙低头道了声谢。 贺宇帆则是笑着摆了摆手,又重复叮嘱两遍带上蓝义鸣的尸骸之后,就转身去端木阳的房间那边儿,跟人通知接下来的安排去了。 其间过程不提。 剩下那几人知道贺宇帆有个天道儿子,对他要二人前往张家的安排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至于在这儿收集了几天赵家情报的端木阳和聂殷二人,见确实是得不到什么新的消息,便决定一同去洛安城里,和前些天就提前带着天机门弟子过去的韩子川汇合。 而另一边儿没从付醉口中得到什么有用消息的念魂,则是和墨离一起,按照原计划的那样,启程去赵家探探。看看那个所谓的“铜墙铁壁”,能不能以不死之身打入进去。 大白还是被贺宇帆随身抱着。 等付醉那边儿快速收拾好东西,重新回来他家院子的时候,也和传说中的一样,被贺宇帆怀里的大肥猫吓了一跳。 把大白放在桓承之怀里,自己伸手将一屁股坐在地上的付醉拉起,贺宇帆有些哭笑不得道:“之前就听闻付兄你见不得动物,我还以为你想通了就能有改变,这次实在是我唐突了。” “也确实是改了点儿的。” 听到贺宇帆的话,付醉羞红了脸道:“我以前的反应,可比这大太多了。” 贺宇帆闻言抿唇,脑子里也闪过了当初李书说的那个“坐地痛哭”的场面。唇瓣上下抖了两下,他终还是错了话题道:“说起来,蓝兄长的本体长什么样儿?是和承之一样的白狗……啊不,白毛神兽吗?” 桓承之在一旁听的嘴角一抽,那声改口改的太过明显,让他连无奈一下的心情都没了。 然而付醉显然是把重点放在了前半句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情,他脸上挂出了一个难得一见的微笑,口中应着:“他也是神兽,只是长得和承之差的挺大。如果用你能听懂的来说,应该是更像只兔子才对。” 付醉说着,双手在身前拦着比了个约摸一扎长的距离,一边笑着补充道:“蓝眼睛,就这么大。他总说那原型太损他帅气,所以就连我,其实也只见过一两次罢。” 贺宇帆听着,在心里描摹了一下,然后弯了眼睛,发自内心的夸了声道:“虽然我没见过,但是听付兄说,一定很漂亮才对。” “没错。”付醉点头,笑容里却渐渐带起了一丝苦涩。 喉结上下滚了滚,他开口,用有些哽咽的声音,补充了一句:“不光是漂亮,还很可爱。” 他说着,那目光定定的看着前方,就好像透过前方的道路,能看到什么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贺宇帆侧着脑袋扫了眼他在幸福和痛苦中不断交叠的表情,眉头轻轻拧了两下,便识趣的没再说什么了。 付醉对前往万灵仙地的路丝毫不比桓承之陌生多少,三人连夜而行,没多久就重新回到了仙地之上。 就像是桓承之第一次回来时的那样,付醉看到那新生的绿草嫩芽,也是跪地痛哭了许久才好。 之后复活药使用的相关事宜,有楚岳和白俞在旁边儿指导,自然也就不用贺宇帆他们再跟着看了。 赵家是付醉的老家,而恰好就位于赵家旁边儿的洛安城,付醉也自然是熟悉的不行。 因此几人稍微商量了一下,便决定等蓝义鸣复活之后,他们四人一同跟着付醉去洛安城帮忙。而大白也在讨论了片刻后,被当做关键时刻的救命防线,留在了这边儿,跟他们一起行动。 至于贺宇帆二人,则还是按照之前说好的那样,动身去张家搞刺杀了。 路途挺远,贺宇帆仗着周围无人,就直接躺在桓承之怀里让人抱着。 一路上后者赶路,他则捧着天镜一会儿看看地图,一会儿看看张家的介绍。时不时开口去跟桓承之聊上两句,倒是也挺舒服。 “我发现啊,这镜子上显示出来的资料,和你之前给我说的那些市井传言相比,差距有点儿大啊。” 贺宇帆手指在天镜上点来点去,一边开口朝桓承之道:“你说这镜子是不是……” “它绝对是对的,传言真假就不好说了。” 赶在贺宇帆话出口前,桓承之赶忙开口打断道:“你天天污蔑天镜,你还真不担心它哪天气极,直接烫着你啊?” “当然不担心,这都是爱的鞭笞。” 贺宇帆笑着摸了摸镜面,一边将话题扯了回来道:“不过我说真的,之前你跟我说这张家自万灵仙地之后就销声匿迹了,可你看看这镜面写的,他们这几年做的事儿真是一点儿不少啊。” 桓承之闻言“哦”了一声,目光继续看着前方的路,口中问着:“比如?” “比如和其他四大家族私下联系,比如和明阳派的联姻,以及人蛊交易。” 贺宇帆说着,手指在镜面上点了两下:“而且这上面说明阳派那边儿虽是在交易,但是还是保存了一些技术没有全交,张家则是在这种不完全的基础上,又把明阳派的人蛊改造了一下,结果成效反而比明阳那边儿更厉害了。你说,咱们这是犯了虫子的祖宗了吗?” 桓承之笑而不语。只停了半晌,还是回应了声道:“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对手是个什么招式,咱们也多少是体验过了。” “说的也是。” 贺宇帆点头:“不过这上面还说,张家的儿子其实也娶了一个姓陈的女儿。所以就表面上来看陈家和长月门交好,但私底下其实和张家关系也不差的。” 桓承之嗯了一声,又想了想道:“这话的意思是,陈家从长月门出来之后,很有可能是去了张家对吗?” “不是有可能,是确实去了。” 贺宇帆笑道:“而且神奇的是,不只是他们去了,连明阳派的那群管事儿,也因为青长老的死,去了趟张家。就咱们现在这个速度的话,怕是还能跟他们打个照面。” 贺宇帆说着,那眼底的光泽也愈发闪烁了起来。 桓承之看的清晰,面上却不动声色。 反正他家道侣不管怎么闹腾都有他护着,实在不行还有个天道儿子,怎么也不会吃亏就是了。 本着这种想法,也不过是两天之后,两人就到达了张家所在的地界儿。 张家主宅位于中部偏南的位置,周围都是些茂密的树林。要从地理环境来说,那肯定是没有赵家或长月门那么难攻。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 “他家周围居然有沼泽,这样出门的时候,就不怕一脚没踩好,直接死在门口吗?” 贺宇帆看着手里天镜上的描述,一边让桓承之停了步子,一边继续道:“这沼泽上有阵法,还有瘴气,用缩地是肯定走不过去的,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方法,能让咱直接飞过去啊?” 桓承之摸了摸下巴。 抬头盯着眼前原始丛林一般密密麻麻的树木,和那些在半空中乱成一团的气根看了一眼,有些为难的抿了抿唇,还是将贺宇帆放了下来,一边将本命剑抽了出来。 双手在剑身上轻轻合上,待张开的时候,那剑身也像是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般,慢慢拉长加宽了起来。 直到剑宽够双脚并立之时,桓承之才停了动作,将长剑一横,松手任它自己漂浮在半空之中。 贺宇帆一直在旁边儿闭嘴看着,待他做完了这整套动作,才恍然的拖长音调儿“哦”了声道:“你打算带我御剑过去?” “你不是一直就想这样吗?” 桓承之笑着反问一声,也没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双手在人腋下一抄,贺宇帆只觉眼前一晃,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也稳稳的踩上了剑身。 桓承之跟着抬脚站在他身后,双手自然的从两侧环住人细瘦的腰身,下巴随意向前一挪,搭放在贺宇帆肩上,才继续开口道:“瘴气楚岳给的东西可以解决,不过你自己可得站稳了,一会儿飞起来风大,别给你吹下去了。” 贺宇帆也不知他这句是玩笑是真,只觉心头一凛,下意识就赶忙点头应了声“好”。 回答他的是桓承之爽朗的哈哈声。 倒是没给他继续询问的机会,后者指尖轻掐两下,那长剑便慢悠悠的向前飞了出去。 两人站的不算靠前,所以有什么障碍物,也大多在撞上前就被剑尖斩断。至于剩下的那些,也多半在桓承之的指剑下化作灰烬。 因为桓承之的那个提醒,贺宇帆在开始的时候格外的谨慎小心,可当两人就这么慢悠悠的晃出百米后,感受着吹在面上的微风,他终还是忍不住道:“就这速度还把我掀出去,还没你缩地快呢行吗?” “这是路上障碍太多,快了不好处理。”桓承之轻声笑着,用语气表达了一下,那掀飞出去的理论明显就是他说来吓唬人玩儿的。 贺宇帆撇嘴,也懒得跟他再继续纠结这种小事儿,只伸手上去在那张搭在肩头的脸上掐了一把,才看着周围,拧眉正色道:“不过说起来,如果对方也是玩儿虫子的话,那这树林里用来监测的虫子应该不在少数吧?” “那是自然。” 桓承之点头应的无比迅速,他说:“咱们站在林子外边儿的时候,就已经让人发现行踪了。所以与其跟这里面的虫子浪费时间,还不如就直接打进去算了,你说呢?”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我只是在好奇,既然已经发现我们了,它们为什么不出手攻击?难道是因为明阳派没给他们攻击类的蛊虫,导致他们只能坐以待毙?” “怎么可能。” 桓承之嗤笑一声道:“你之前都说了,这虫子既然比明阳派的厉害,那总不可能连杀个人都不行。” 贺宇帆赞同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正因此,对方这种按兵不动的行为,反而就变得更可疑了啊…… 话分两头。 暂且放下在林子里慢悠悠向前的桓贺二人不提,单说此时此刻,那林子尽头的张家主宅。 和他们想的一样,此时在那一大片房屋小楼的正中,那个占地最大的长方形平房里,不只是张家众人,就连之前没见着面儿的陈家,和长月门的掌门长老,也一同在桌边儿坐着。 张家家主坐在首位,他身侧是一个打扮朴素的妇人。 两人虽说从容貌来看,这年纪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但精神头儿却一个赛一个的好。尤其是那女子,脸上没什么皱纹不说,就连身材也保持着少女般的样子,姿态端庄,也倒是有个主夫人该有的样子。 然而这单是从外表来说,再看两人此时的表情,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凝重。 那女子拧着秀眉,再次瞌上了双眼。 不出片刻,她睁眼道:“那两人已经快行出林地了,虽然不知他们修为深浅,但是能这么快从第一道防线突破,怕是也低不到哪儿去的。” 话音落下,她身侧的男子面色更加冷了些许。 而不等他开口,另一边儿的明阳派掌门却忍不住赶了句道:“夫人您之前所说,那身材相对瘦弱的难得一见的美人,他现在有动作吗?” 张夫人不太明白他问这话的原因,却也还是认真的摇了摇头道:“操纵剑的人是后面那个白衣妖修。就两人的动作让我看来,掌门您所问的那人,修为是远远不及那妖修的。” “这话说是没错。” 明阳派掌门的眉毛拧成一团,心底发慌的同时,呼吸也渐渐急促了起来。他说:“不瞒诸位,之前我说让我明阳派元气大伤的就是他二人。后面那个妖修修为确实很高,但也不是不能对付。主要是前面那个修为低的,他身上明明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就……” 说着,他似乎是也不知该怎么形容那个场面。憋了半天,也只是叹了声道:“那人真的很奇怪,或者可以说是诡异了。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我劝二位一句。若是跟他有什么仇怨的话,还是尽早认输的好,不然下场,怕是和我明阳派没什么两样的。” 他这话说的很吓人,那看向张家两位主事儿的目光,也同样是认真又严肃的没有半分玩笑之意。 张家家主低头沉默,片刻,还是转眼看向了一旁,又开始闭上眼睛,用远方蛊虫视角来观察情况的主夫人。 而后者在观察了一会儿后,却是睁开了双眼,轻轻摇头道:“掌门怕是当时情况太乱,一时记错了人了。要知他二人已经到了我家第二道防线的跟前,迎接客人的家臣已经提前去了,可你说的那个奇怪的人,从进入之后就一直躲在那剑修身后,除了时不时看个翡翠镜子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举动,又何谈诡异?” 话至此,明阳掌门也意识到,自己不管怎么劝说,这两人怕是都不会信了。 脑中又回想起不久前那个让他翻来覆去做了几晚噩梦的身影,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起身拱了拱手道:“如果张道友打算与他二人为敌,还恕在下不敢用门派前途奉陪,就在此先行告退了。” 张家家主闻言挑眉:“掌门的意思是,打算为了个无关紧要的外人,毁了我们百年的联盟关系,转而与我张家为敌?” 明阳掌门挺直身子,沉默不语。 他不觉得自己的选择有什么问题。 毕竟与张家为敌,敌人终也不过是些修者。可若是与外面那两人为敌,敌人怕就是天道了啊…… 第153章 话分两头。 先放下那边儿议事堂里的情况暂且不议, 再说这边儿好不容易从林海里飞出来的贺宇帆二人。 在确定沼泽地完全通过的第一时间, 贺宇帆就直接从剑身上一跃而下。 甚至都不用桓承之开口, 他就已经先一步锤着腰背, 苦着脸道:“我以后再也不玩儿御剑了, 这一路上一直担心踩不稳掉下去, 腿酸了也不敢换姿势不说, 还没有一点儿想象中的帅气感觉, 真是磨死人了。” 桓承之跟着他跳回地上,伸手将剑恢复了原本的大小, 一边忍不住笑了声道:“要不下回带你飞高飞快一点儿, 让你再感受一次?” “我才不要呢。” 贺宇帆摆手道:“太高了吓人, 这连个安全带都没有,太容易发生事故, 对心脏不好。” 桓承之听着,倒是也没去强求什么。 微笑着伸手过去在他脑袋上揉了两下,便也将目光收回,投向了面前的平原上。 比起身后那片几乎找不到通路的树林来说, 这平原就像是故意的一样, 别说什么隐藏之处,根本就连颗高过膝盖的树木, 也完全见不到一个。 放眼望去, 那张家主宅的具体位置都能一目了然。 这着实是有些奇怪。 这么大刺刺的把自家位置显在来着面前,是该夸他们太过自信,还是这周围另有陷阱? 桓承之想着, 两道剑眉也不觉拧在了一起。 视线在周围看了又看,反复确认这确实是没问题后,他正欲抬脚,却被贺宇帆一把扯住了动作。 桓承之脚下一顿,转头问道:“这有问题?” “问题大了去了。”贺宇帆点头,抬手指了指两人能看到的张家主宅屋群,他开口问道:“你看他家的位置,是不是在我指的方向?” 桓承之略显茫然的嗯了一声,这么一目了然的事情,难道还需要问吗? 贺宇帆扫了他一眼,就像是猜到他会是这个反应了一般,嘴角扬出一个愉悦的笑容,又转手过去,指了指另一侧,在两人眼里是一片平湖的位置道:“可是天镜上显示说,那个地方才是张宅真正的位置,而咱们所看到的房子,其实是湖。” 桓承之闻言拧眉:“幻觉?” “应该是这样。”贺宇帆点头道:“而且就你眼前的这片地上,到处都是炸弹,你刚刚那一脚要是踩上去,你应该就已经被炸飞出去了。” 桓承之嘴角一抽,又下意识的向后错了错步子,却是突然意识到了不对,他皱眉问道:“这炸弹只够炸死一人?” “要是这样就好了,我直接走过去帮你趟了雷阵就得了。”贺宇帆撇嘴道:“只是我确定就算是爆炸,不管威力多大,飞的都只会是你自己而已。” 言下之意,就儿子对他俩的爱护程度来看,不论贺宇帆做了什么,他绝对都是安全的才对。 想到这个问题,桓承之嘴角再次抽了两下,只按了按额角,又换了个话题道:“那要不还像刚刚一样,你撑一下,我带你飞过去得了。” 贺宇帆笑而不语,只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又缓缓道:“你可以试试,你的剑能不能在这儿飞的起来。” 桓承之有些不解。 但既然贺宇帆这么说了,他也就直接将长剑挥手甩了出去。 结果没想这剑还没飞一步,就被一股子不可抗拒的拉力向地面扯了过去。眼看就要触着地上的炸弹,桓承之赶忙掐了一决,才总算是在剑尖落地前,堪堪将它扯回了手中。 “阵法。” 这次不用贺宇帆做解释,他自己就已经拧眉道出了缘由。 两人对视一眼,前者点头道:“天镜上说这就是张家的看家法宝,在这东西的笼罩之下,别说是法器,就连鸟都飞不起来一只。” 桓承之听他说着,面色又严肃不少。目光平视着前方看了一会儿,他继续问道:“这法阵的笼罩范围有多广?咱们能绕路吗?” “法阵的中心在他家主宅,也就是那边儿你看着的湖心处。至于笼罩的范围,最远的边界就是你剑刚刚落下去的地方。”贺宇帆笑道:“至于绕路这事儿……” 他拖长音节,勾唇买了个关子。 桓承之见状就知有戏,口中倒是很配合的问了声道:“从哪儿绕?” 贺宇帆低头看了看镜面,又抬手指了指前方那个张家主宅的幻象。他说:“从湖底走,那里是张家自己人出门的时候走的路。虽说里面只听他家人话的猛兽和怪物比较多,但比起眼前这种根本没处下脚的雷阵来说,那边儿终归是要安全多了。” 他话说到这儿,桓承之也点头应了下来。 至于两人该怎么从水里通行的问题,他没急着去问,反正等到了地方,贺宇帆也总会说的。 本着这个想法,两人便沿着那雷阵的边缘,一路朝湖的方向走了过去。中途遇上的几个被张家家主派来的家臣,也多半是让桓承之不出三剑,就解决完毕了。 眼看他二人都快行到那湖边儿了,远在主宅议事堂里坐着的张夫人才终于绷不住了表情,有些慌乱的抿了抿唇,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她丈夫道:“他们好像已经知道该怎么破第二道防线了,是咱们家里有人透了消息还是怎地?再这么下去的话……” “别说了。”张家家主厉声打断道:“又不是什么扛不住的敌人,两个乳臭未干的小鬼罢了,休得在这里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这话一出,原本还想再说点儿什么的主夫人,那唇瓣颤了颤,也终究是没再开口。 张家家主则是深吸了口气,先安慰似的拍了拍他夫人发凉的手背,才转而将视线对向一旁,已经被他们捆缚起来的明阳掌门,瞪着眼睛道:“是你将进入我张家大门的方法告知于他们的?” “张道友想太多了。”明阳掌门嗤笑一声,用一种坐看好戏的语调笑道:“我确实是跟你们关系破裂,但那是一炷香前的事儿。在此之前,我明阳派还是信守承诺,不可能做出这般龌龊之事的。” 张家家主明显不太相信,那眉头一挑,似笑非笑的“哦”了一声。 这次倒是不用明阳掌门再说什么,反倒是那主夫人在沉默片刻后,终是表情一凛道:“我终于想起这人是谁了!相公你可还记得天机门那个太久未现的镇派之宝” “天机门?” 被突然这么一问,那张家家主显然也有点儿没回过神儿来。 他眉头轻轻拧了一下,只沉默片刻,便一脸恍然道:“你说那个谁用谁死的天镜?那东西不是寻常人都碰不得吗?” “可是我前段时间得着消息,传言他天机门内,似乎是出了个碰的了那东西的人了。”主夫人面色铁青,低声回忆道:“这事情我之前与夫君说过,但是夫君你说那都是天机门为了吓唬人编出来的传言,可现在看来……” “嫂子说的没错。” 这次不只是张夫人,就连那边儿一直安安静静充当背景的陈家家主,此时也忍不住开了腔道:“不瞒张大哥,我陈家之前在天机们里也安了些人手。每当提到这人的时候,他们给出来的消息,都神乎其神的仿佛在说笑一般。只是还没等在下去细查一番,我陈家的劫难反而先一步到了。所以对这人的详细调查,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话音落下,他似乎是还担心自己说了不对似的,又转头看了眼在场唯一和那人交过手的明阳掌门。 与此同时,张家家主也在沉默了片刻后,顺着他的视线一同对过,朝明阳掌门道:“此言当真?” “我不知道。”明阳掌门摇头:“我只知道我对你所言都是实话,信与不信,还是看你自己。” 张家家主闻言沉默。 若说只有一个人对他说这些危言耸听之语的话,他肯定是能立刻甩脸表示不信。可当这屋里除他之外的所有人都统一口径之时,这事情也就变得稍微有些纠结了起来。 不过也没等他纠结太久,那主夫人闭着眼睛又看了一会儿,在反握住他相公手臂的同时,也开口道:“相公放心,他们现在走到那湖边儿了。就算是他能算出下水的方法,也挡不住咱们设定的防御措施的。” 她说着,似乎是为了求得安心一般,看向她相公的目光中都多了丝恳求的味道。 然而后者却并没有如她所愿,点头给她一个确认的答复。反而是面色沉重的收紧了手指,模棱两可的叹了声道“还是走一步看一步罢。” 主夫人面色一僵。 沉默片刻,终也是跟着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与此同时,就像他们所说那般,贺宇帆二人也走到了湖边儿上。 可即使是走到跟前,两人抬眼过去,看到的也还是栋栋房屋。 若不是因为桓承之多次提醒他不要再欺负天镜,贺宇帆简直想把那镜子拿出来好好问问,这是不是不灵光了。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两人只是低头看了眼近在眼前的墙壁,甚至没等贺宇帆开口,桓承之便深吸一口气,主动用一种神经病一样的姿态,直挺挺的对着墙走了过去。 贺宇帆看他这样子,下意识就眯了下眼睛。 可等他再度睁开的时候,却见桓承之以一种诡异到吓人的姿态,让半个身子进入了墙面。还在这种情况下,将那只露在墙外的手,对他招了两下,跟着道:“这地方似乎还在岸上,我脚下踩的挺结实的,你……” “你退回来说话。” 贺宇帆头疼的按了按额角,伸手把桓承之扯回身边,才继续道:“你那姿势看着忒吓人了,而且我又没说前面是水。况且万一是的话,你是还打算直接下去了吗?” 桓承之闻言一愣,还傻呆呆的问了声:“你不是说直接从水下走过去吗?” “那也得有个东西能让你呼吸自如啊。”贺宇帆说着,伸手在桓承之脑门儿上敲了一下。 在后者浮夸的捂着脑袋叫疼时,他才勾了勾唇角,啧声道:“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找找那个草药。” 说着,也没给桓承之拒绝的机会,他脚下一动,就捧着镜子像人刚刚一样,穿墙进入了面前的“房屋”。 在踏进去的时候,贺宇帆还是闭了下眼睛。 当脚步连续向前三次后,他重新睁眼的同时,也发现目之所及和想象中一样,果然应有尽有的完全是一个房间里该有的样子。 他所站的位置是窗边儿的一个圆桌跟前,贺宇帆伸手在桌上摸了一把,指尖也是如同所料的穿桌而过。 又摸了摸屋里的其他东西,也皆数如此。 看到这情况,他一边按着天镜上的地图向前走着,一边自言自语般,轻轻嘀咕了一句:“我说这地方也太不靠谱了,这就算是人进来了,摸摸东西也知道是幻觉了啊。” 这话出口,贺宇帆本事没打算让人回应。 却万万没想,手中镜子一热,他低头看过去的时候,那光滑的镜面上已经多了一行小字—— 信者为真。 “什么意思?”贺宇帆有些纠结的挑了挑眉,一边顺着问道:“就是只要我不把这些当成幻觉,我就能触摸到了是吗?” 镜子上的字体一转,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是”。 贺宇帆见状拖长音调儿“哦”了一声,待身体穿过墙壁,进入隔壁的一间平房里后,才试探性的将手掌重新放向了这间屋里的桌面。 一划而过,果然还是穿过去的没有一丝阻碍。 看这情况是他认定这是幻觉,就算在心里给自己点儿暗示,也还是达不到什么信假为真的效果了。 贺宇帆想着,人也走到了屋子的床铺边儿上。 再三确定那天镜上写的位置就是此处,他才缓缓伸手,从床底下摸出了一个手掌大的红盒子来。 这盒子上没什么装饰花纹,就是通体一个色泽。只有盖子上有个闪着光的圆圈,看来就是机关的位置了。 贺宇帆放心大胆的将手指按了上去。 下一秒,一阵巨大的“轰隆”声响起。就连远在另一侧张家主宅里的众人,也借着修真者那高强度的听觉,将这声音听了个清清楚楚。 一时间众人脸上都扬起了笑意,其中正数张家主夫人最甚。 她一改之前的端庄作态,甚至激动的扯了张家家主的衣袖,面上堆满了浓浓的喜悦,提高了音调儿道:“相公你听!他一定是触了那机关了!” 张家家主此时面上也挺高兴,他目光欣慰的捋了捋下巴上那一撮短短的胡子,一边抬眼看向那边儿的明阳掌门道:“事已至此,掌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明阳掌门是在场唯一一个表情不变的人。 他用一种可以称之为怜悯的目光看了张家两人一眼,却是不答反问道:“张道友能否解释一下,刚刚那一声巨响是何原因?” “还能是什么原因?他触了我们的防御机关。” 张家家主被他那眼神儿盯得不悦,语气也自然不怎么客气道:“就是我们放闭气丹的那个盒子,必须要我张家人的灵气才能解锁,其他人妄图打开,后果就是这个。” 明阳掌门闻言长长的“哦”了一声。 再看着眼前众人势在必得的神色,嘴唇动了两下,也终是懒得去再说什么了。 毕竟打脸这种事儿,还是得等当事人到跟前来,才打的比较响亮悦耳。 他这边儿想着,而那边儿作为“当事人”的贺宇帆,也正低头研究着手里的盒子。 刚刚那声爆炸虽说是比他预料的动静要大太多了,但好的是和想象中一样,不但完全没对他造成任何表面上的伤害,就这么近的距离,连他耳朵都没被阵到间歇性失聪。 “所以我就说,我儿子果然是孝顺的不行。” 他口中嘀咕了一句,手也将那被炸开了封印的小盒子掀了开来。 然而没等他将里面的丹药拿出,就感觉身后一阵强风划过,甚至没留下让他反应的机会,身子就已经被人从后提了起来,跟着视线一转,脑袋直直撞入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贺宇帆嘴角一抽,脸上表情有点儿纠结了起来。 他安静的感受着对方越收越紧的拥抱,直到人勒的他有些呼吸不畅,却完全没有一点儿要松手的意思时,才总算忍不住,拍了拍对方的后背,装傻充愣的先发制人道:“不是让你在原地等我吗?你怎么不听话啊。” 桓承之闻言动作一顿。 理智回归的同时,我意识到自己这动作太紧。稍稍松了松手臂,他深吸一口气道,用肯定的语气陈述道:“你知道这东西会炸。” “对啊。” 贺宇帆也没撒谎,只是脑袋埋在人怀里躲着,声音闷闷道:“可闭气丹只有这盒子里有,除了张家人,其他人只要想打开这盒子,它就会爆炸。但咱们得不到它,我可能没事儿,可你就得永远被困在这里。这是个死循环,必须得有人出来破解才行。” 他说着,似乎是想给桓承之一个消化的时间。停了一会儿,才继续道:“我不让你过来,就是怕它炸着你。反正我确定不会受伤,所以这其实是最好的选择了,不是吗?” 桓承之没有应声。 只是这样保持着原状,静静地环着贺宇帆的身子。 许久,他终于低头,在人肩膀上蹭了两下,轻叹了声道:“以后再这样,至少先和我说一声。别再自己行动着让我担心了。” 他这次语调儿很稳,但贺宇帆却明显听出了一股子破罐子破摔的绝望感。 鼻头莫名有些发酸,他再次拍了拍桓承之的后背,有蹭在人怀里用力点了点头,才将对方微微推开了些距离,一边将他的“胜利成果”捧出在桓承之眼前道:“你看,就是这个。” 桓承之低头看去,那打开的盒子里静静躺着七八粒白色的药丸。 伸手拿过一个,在指尖捏了两下,他不解道:“你想这爆炸能把盒子上的封口炸开,就没想到这里面的药丸儿会跟着融化吗?” “那肯定不会。” 贺宇帆应的特别肯定。他说:“你想啊,封口能炸开,是因为这封口终究是被后期用机关连在一起的。机关都爆炸了,这口定然也就没得封了。而且我确定做盒子的材料绝对坚固,如果爆炸会对它造成影响的话,来人直接放个炸弹,也能把里面的丹药取出来了。” 桓承之闻言了然,冷声接道:“所以只要在爆炸的时候你捏紧了盒子。就能保证在封口炸开的同时,里面的丹药不受任何影响是吗?” 贺宇帆正想自豪的点头承认,抬眼却对上了对方那副几乎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表情。 两人对视一眼,他终还是怂怂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道:“结果是好的就行了,你说是吧?” 桓承之笑而不语。 沉默中,贺宇帆被盯得心底发毛。 正欲开口再扯个话题,桓承之却先他一步抬头看向空中,气沉丹田,压着火的大喊了一声道:“以后这种时候,能不能也给我个能代替你爹的机会?你让我受伤也无所谓,只要保我不死就行。总之能别让他冒险了行吗?” 贺宇帆嘴角一抽。 扯了扯桓承之的袖子,想提醒他一声儿子没法回应。却突然感觉怀里一烫,摸出天镜,上面也果然多了行话来—— “不是冒险,他永远不会受伤。” 贺宇帆看到忍不住“噗嗤”了一声,桓承之却是在一旁憋的内伤。 好在那镜子上的字儿也没持续太久,只停了停,就又转成了新的一句—— “你也不会受伤,你对父亲好,我就会保护你的。” 第154章 这一行字儿出来, 贺宇帆立刻乐的笑弯了眉眼。 桓承之则是面色复杂的看了看镜面儿, 最后仰头喊了声“谢了”, 就沉默着没了下文。 一时间四下寂静, 只有贺宇帆的笑声还在不停的响着。他倒也不在意, 等彻底笑够了之后, 才拍了拍桓承之的肩膀道:“我说, 被儿子承诺保护的感觉怎么样?” 桓承之低头不语。 这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复杂。 说实话他刚刚最开始的那声怒吼, 其实多半不过是因为不悦而发泄一下怒气罢了。没想这真的收到了对方如此认真的回应,那感觉反而就有些一言难尽了起来。 贺宇帆看了他一眼就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咧嘴哈哈的笑了两声, 又用力拍了拍桓承之的肩膀, 也没去安慰什么。 镜面上的字体转了一会儿就慢慢的散了开去。 贺宇帆倒也没闹太久,又仰头喊了声“记得有空下来玩儿”后, 就直接扯着身旁人的胳膊,再次大步向前走了出去。 此时桓承之也总算是回了味儿了。 反手将贺宇帆扯他的那只手握回掌中,他沉默片刻,有些不知该做什么表情的轻叹了一声道:“其实我知道这样也挺好的, 也知道这是儿子的心意。但是或许是因为这和我所能理解的世界差别太大, 所以一时间,总还有些接受不了的。” “我懂的。” 贺宇帆咧嘴一笑, 在桓承之额头点了一下:“古代人想象力果然不行。” 桓承之挑眉不语, 低头在他唇角上印了一吻,也没再吭声。 两人这说着笑着,又穿墙行过了两间房屋。这看架势是走到了张家会客堂的幻境里了, 贺宇帆才终于一把将桓承之扯住,从口袋里将之前到手的闭气丹取出,自己吃了一颗,又给桓承之嘴里塞了一颗道:“再前面儿那桌子过去就是水边儿了。一脚下去就直接是深水,而且这里的法阵会把咱们直接压去水底。你别紧张,不会有事儿的。” “我知道的。” 桓承之点头应着,将嘴里那颗微凉的丹药吞进肚里,便跟着贺宇帆一起向前走了出去。 果然就去他所说,两人走到那桌边儿的瞬间,桓承之就觉脚下一空,而后一股莫名的压力迎头而下,直接按的他连反抗的余力都没有,就跟着快速向水中快速沉了下去。 就算已经被贺宇帆提前通知了这种情况,但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让桓承之免不了的紧张了一瞬。 好在手中牵着的那只细瘦的手并未脱开,在冰凉的湖水包裹住身体的同时,原本还有些慌乱的心情也慢慢平复了些许。 待那种强行下坠的感觉终于彻底消失,桓承之定了定神,条件反射就转眼看向了身旁的位置。 贺宇帆还在。 只是比起他这种略显狼狈紧张的状态,后者却完全是一副好奇心发作的样子,脑袋左转右转,兴奋的根本停不下来。 桓承之突然就有些无语,他觉得自己真是白紧张了。 不过看自家道侣这幅样子,他勾了勾唇角,心情倒也跟着明媚了不少。 两人这次下水,和上次在长月门那边儿的情况不同。呼吸可以用闭气丹止住,但若想开口说话,那湖水就肯定会一涌进肚的。 贺宇帆在落下的时候,就开口微微张了道缝儿感受了一次。所以此时在观察完周围之后,他便在心底给桓承之传了音道:“我说,这周围一片儿都黑乎乎的,也看不太清啊。” “因为水太深了。” 桓承之同样是在心底回着,抬头看了眼上方因为过远已经快看不到的日光,他紧了紧贺宇帆的手,补充了声道:“不过这光线对我而言没什么影响,所以我带路,你乖乖跟着就行。” 他说着,也转头对上了贺宇帆的视线。 红眸在昏暗中闪着耀眼的光泽,就仿佛两颗沉淀于水底的宝石一般,让人一眼就难以再挪开视线。 贺宇帆知道这是他种族的夜视能力,于是放心的将天镜交到他手上,又补充着嘱咐了一下“周围会有怪物”后,便心情愉快的继续向四周打量了起来。 因为这法阵压力的缘故,两人也只得在水下的沙石地上一步步的向前走着。具体的方向有桓承之看着,贺宇帆闲得无聊,也就只好继续努力从周围的黑暗里,寻找着有没有点儿什么新奇的东西。 “我有些不懂。” 两人向前走了几十步的距离,桓承之道:“若不是兽族的话,在这么深的水底,十有八九是难以看清周围之物的。况且这路也并没有多好走,那张家人自己回家的时候,光进门就这么麻烦,他们不嫌累吗?” “当然不会。”贺宇帆摇头,一手划拉着身边儿的水玩儿,一边在心底笑着应道:“这水底下的猛兽对入侵者而言,是可以撕碎他们的怪物。但对张家人来说,可就相当于是带他们过河的坐骑了啊。” 桓承之听他这么一说,也了然的哦了一声。 只是目光向周围绕了一圈,他眼中的不解反而更甚一筹:“为什么我感受不到那些怪物的气息?” 按理说如果是厉害的魔兽在附近存在,杀气一出,这么近的距离他肯定会有所察觉。 可现在这种情况,却更像是他们想多了一样,别说是杀气,根本就连一点儿危险的意思,都让人全然感受不到。 桓承之面上越发不解了起来。 贺宇帆却是在摸了摸下巴后,了然应道:“我知道了,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来说,你的修为现在太高,再加上血脉压制,有点儿脑子的妖兽,都不会对你贸然出手的。” 桓承之了然点头。 太久没去经历,他倒是忘了这茬。 只是…… “如果是家养妖兽的话,主人一旦下令,就算是它们自身抗拒,也一定会出手的对吧?” “那是当然了。”贺宇帆点头:“所以咱们先往前走着,等什么时候张家人反应过来,打算动手了,咱们什么时候再反击就行了。” 桓承之在心底听他说着,又观察了一圈周围,觉得这安排也没什么问题。 于是在点头应下之后,也便放心的继续向前走了出去。 而此时此刻,远在张家议事堂里的众人,却是皆数一改之前的喜悦,个个都面色慌乱的不知所措起来。 “怎么可能失手?刚刚那机关确实是触发成功了啊!”张家主夫人扯着她相公的衣袖,那张美艳的脸此时已经因为极度的恐惧变得扭曲了起来,她惊声呼着,口中不受控制的不停重复道:“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我……” “闭嘴!” 张家家主面上表情丝毫不比她好多少,眉毛竖着在中间挤出一个深深的“川”字,放在桌上的手掌紧了又紧,捏的骨节生疼的同时,却掩不住心底一丝一毫的慌乱。 随着四下安静,主夫人低低的抽泣声在这房间里显得过分清晰。 在扰人心乱的同时,也带着众人的呼吸都跟着一同错乱了起来。 张家家主面上的表情一时绷的更紧了。 沉默片刻。 他深吸一口气,朝主夫人下令道:“让你养的那些怪物开始动手,然后去唤师爷,让他亲自带着那些人蛊去水边儿应战。如果水里的怪物没拦住人,他就是挡在咱们前面儿的最后一道防线。” 话音落下,主夫人却半天也没有动静。 张家家主等的心急,怒火冲上头顶,这一巴掌拍在桌上,随着一声巨响,他瞪了眼睛怒吼道:“你听不到我在说什么吗?” “不是……” 主夫人此时已经哭的梨花带雨,显然是被贺宇帆那两人超乎寻常的行动吓得不轻。 她身体不住的颤抖,那双勾人的眼睛此时写满了可怜的味道,落泪如雨中,她轻轻扯了家主的衣角,小声抽噎道:“夫君,我们能不能信一次掌门的话。咱们现在还没与这二人有什么你死我活的仇怨,还不如就此收手,直接满足他们的要求,换的一条生路就不行吗?” 她说着,眼中的泪水更像是决堤了一般,疯狂的涌了出来。 却不想张家家主听到这话,那双手紧了又紧,最后却是一扬袖子,狠狠甩了他夫人一巴掌道:“我再说一遍,按我说的去做。你若再敢在这儿动摇人心,别怪我不念情分,让你去那边儿跟明阳派一起绑着!” “夫君,我……” 家主夫人被这清脆的一巴掌抽的脑子发懵。她呆呆的看着身旁人,那双红唇抖了两下,终是努力的止了哭声,也没敢再说什么了。 至于在旁边儿坐着的众人,见此状况却是面色各异。那陈家的几人相视一眼,最后还是家主起身拱手道:“今日兄长这里出此大事,按理说弟弟看在这些天被收留的情分上,也多少是该出些力帮帮才是。只是……” “陈道友你可别想着逃了,今天若是张家灭了,你陈家定然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还不等陈家家主说完,一旁明阳掌门就已经开口,先一步打断道:“我突然想起来一个之前未与你们道出的消息,或许这也是这两人今天来找你们的原因。” 其余众人闻言一愣,目光交错中,心头皆是涌起了一番不好的预感。 不过明阳掌门这关子也没卖多久,只顿了顿,便深吸一口气,继续笑道:“我记着几年前,你们可是携手去万灵仙地大开杀戒了对吗?” 他这话的指向性太足,几乎是瞬间,众人眼中便同时多了些了然之意。 但了然之后,紧跟而来的却是难以置信。其中以陈家家主最甚,他一拍桌子,瞪直了眼睛朝明阳掌门道:“你想说他们是仙地里的妖兽,来找我们寻仇?” “不然呢?” 明阳掌门似笑非笑的回他一眼,冷哼一声道:“我明阳派跟他产生矛盾,一是因为他二人赶在我们之前进了长月门,杀了人掌门不说,还把炼心阁里的好东西都取走了。除此之外,第二个原因,就是在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个妖修化了原型。所有人都没看错,他可是和记载里万灵仙地的守护神兽,长得一模一样啊。” 他说着,似乎是回想起了当日的场面,有些懊悔的啧了一声,也轻轻摇了摇头。 而听到他这话的众人,此时那表情就不是一般的难看了。 就连一旁原本打算去找师爷的张家主夫人也顿了步子,甚至连眼泪都忘了流了,就呆呆盯着他看了片刻,那红唇一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凝虚不是被你们长月门杀的?” “自然不是。”明阳掌门嘁了一声道:“原本我是打算活捉他的,谁知等我们到了跟前,那凝虚都化成了一摊血水,还哪用得着我们出手啊。” “这种事情你怎么不在一开始就说啊!” 张家家主此时也回过神儿了。面上恐惧和慌乱叠加在一起,却也只能急的脸红脖子粗的再次砸了下桌面,扭头朝他夫人怒吼道:“赶紧去让那怪物动手!再拖下去你是想让咱们也跟着凝虚那老东西一起去死吗!” 这次说完,张家主夫人再也不敢拖延,转身就朝外面儿跑了出去。 而陈家几人对视一眼,二儿子带着他媳妇儿也同时起身,主动请求协助后,也跟着主夫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待屋里只剩下几人之后,那张家家主又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像是脱力了一般,一屁股重新坐回了椅子上。双眼呆呆的向前看着,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唇瓣颤了两下,却终究是没能发出些声音。 反倒是那边儿的陈家家主,目光闪了两下,颤着声开始数了起来道:“王家,李家,长月门,现在又轮到……” “你闭嘴!” 张家家主一拳狠狠砸在桌上,让那木质的桌面发出“咚”的一声巨响。他咬牙道:“王家是自取灭亡,李家是被墨澜阁灭的。剩下长月门也是因为明阳派,这绝对不是那群畜生的复仇!”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虽然确实是有了镇住全场的效果,但在人听来,更多的却是一种底气不足的狂呼乱叫。 陈家家主不像王夫人,并没有被他这动作吓到什么。只是在紧张过头的情况下,心底却是越发冷静的思考了起来。 许久,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瞪直了眼睛,随后木然转向身侧他安静太久的夫人身上,嘴唇颤动,他轻声问道:“夫人,你还记得当初李家来与我们商讨过的事情吗?” 被点名的女子一愣,思考片刻,眼中的恐惧顿时更甚一筹道:“你是说那个和万灵仙地里神兽像极的怪物?我记得他们也有说,那怪物身边跟着的是……” “天机门手里握有天镜的人。” 陈家家主一字一顿的接道。 这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口之后,饶是张家家主再怎么自欺欺人,也终究是没办法再将之前发生的那一切事情,归功于所谓的“意外”了。 原来万灵仙地的复仇早就开始了,只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用他们看来是巧合意外的行动,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无声将修真界三个重要的存在抹消干净。 这成功或许可以说是运气,但更多的却是对方步步为营的策略致胜。光是想到这点,就足以让在场众人不寒而栗。 陈家家主说的没错,当年进攻了万灵仙地的队伍,细数下来也少了大半。 而现在看来,他们接下来的目的,便是要在这张家的地盘上,将所有人都一网打尽了。 张家家主目光一凛。 随即却出乎所有人的想象,就仿佛是疯了一般,突然仰天大笑了起来。 场面一时间更加沉闷了起来,整个房间里回荡着张家家主的笑声,却透露着越发深沉的绝望。 直到明阳掌门看不过眼,想开口去说句什么时,他才终于收了笑声,转而目光阴狠的捏了拳,低声笑道:“我当年能杀你全族,现在岂能怕你一个?既然送上门来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说着,又从乾坤袋里摸了个匣子出来。放在掌心看了一眼,最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将它打了开来…… 此时此刻,远在水底的桓承之却心头一紧,猛的打了个寒碜。 贺宇帆跟他牵着手,自然也在他动作的第一时间,就转头不解的问了声:“你怎么了?” “没。”桓承之抿唇摇头,原本放松不少的眉头却再次深深的拧了起来。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道:“就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具体的说不清楚,可能是……” 这话没说完,他眼中红光猛的一闪。 来不及去解释什么,身体就先一步动作,将还在原地等他回应的贺宇帆一把扯了开来。 由于流水的阻力太大,饶是他用了大力,也终究还是达不到在地面上的效果。 后者不知发生了什么,却只觉身旁水声一扬,紧接着身子就被浪潮掀起来的的力量,甩着向来处飞了出去。 这股劲儿实在是太大,贺宇帆觉得自己就像根水草似得,“随波逐流”的头昏脑涨,还是被桓承之抱紧了腰身,才总算停止了他的“水下飞行”。 只是没有给他反应一下的机会,耳畔嗡声不断,接连的浪潮就像是说好了一样,四面八方的朝他二人涌了过来。 桓承之一只胳膊紧在贺宇帆腰上,另一手则扣着他的剑把。让剑身末于脚下的土里,就算是仍改变不了被波浪掀起的现状,也多少算是有了些阻力,不至于像刚刚那般狼狈就是了。 随着身子的暂时稳定,贺宇帆也总算是得以有空向周围扫视了起来。和想象中的一样,那些或吸或推的水波,果然是让不知何时将他们包围起来的怪兽弄出来的。 眼看再这么下去,他们不被这些怪物的触角抓着,也会被这些越来越理解的水波压死。贺宇帆终是咬了咬牙,伸手从乾坤袋里将魔剑抽了出来。 随着长剑出现,紫黑色的烟雾也在波浪中慢慢散开。 不需要任何的命令,甚至连指个方向都不用,那剑只在原地停了一瞬,便快速向周围的怪物们冲了出去。 说来也怪,这地方该是没东西能飞起来,但魔剑却好像能对这有所抵抗似得,虽说时不时会被迫落下一会儿,但强撑着飞起刺向敌人,却还是能做到的。 贺宇帆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也没空去思考太多。 毕竟这附近实在是太暗,他对周围一切也只能看个模糊。因此当魔剑出去之后,只是听着周围响起了各种接连不断的惨叫狂吼声,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却也说不清楚。 身体被桓承之紧紧的搂在怀里,这种关键的时刻,他倒也没不合时宜的去提醒对方勒太紧的问题。 两人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只安安静静的等待着周围的响声都平复下去,水波也渐渐恢复了平稳后,贺宇帆才定了定神,抬头看向桓承之的双眼,有些犹豫的在心里问了句:“这么快就解决完了?” 桓承之抿了抿唇,微微摇头道:“是对方跑了。” “跑了?”贺宇帆有些不解,却不等他再追问什么,那魔剑就像是为了配合桓承之一般,在水里绕了两圈,也蹭着地面,慢慢挪回了贺宇帆身边儿。 伸手将长剑捡起放回乾坤袋里,贺宇帆再看向身侧的时候,却怎么也没想到,桓承之那双向来自信的眼中,居然染起了些许恐惧之意。 贺宇帆皱眉:“你怎么了?” 桓承之摇头。 突然反手扣住他胳膊,扯着人向前狂奔了起来。 心底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作为兽族,他明白那些水怪逃跑的原因并不在于他们—— 似乎有一个绝对不能惹的存在,正在朝这边儿靠过。 不跑,就只能死了。 第155章 要说这种感觉是从何而来, 其实桓承之自己也说不清楚。 只是单纯的感觉心底发慌。在心跳速度越来越快的同时, 似乎连带着血液也一起沸腾了起来—— 想要抑制不住的去和那步步逼近的存在来上一战, 也有着丝丝面对劲敌时的紧张和一抹微弱的恐惧。 这乱七八糟的感觉交织在一起, 让脑子混乱了起来, 也让他原本就有些贫乏的措辞, 在这一刻是更难组织出一句像样的解释来了。 也正因此, 面对贺宇帆的提问, 他才在纠结了片刻后,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好在贺宇帆也向来不是个喜欢追问的人, 见他不语, 那人便也收了声儿。一路跟着桓承之猛冲了片刻, 倒是还没过多久,两人便畅通无阻的到达了对面儿的河岸边儿上。 这次和之前那边儿下脚就是深潭的情况不同, 两人随着脚下地面慢慢向上,离水面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眼看就能破水而出了,桓承之却突然一把将贺宇帆扯进怀里,抱着人猛的向侧边儿躲了出去。 这动作太过熟悉, 认真来说, 还不到一炷香前,就已经在水里经历过了一次。 因此贺宇帆一点儿紧张的意思也没有, 就淡定的看着一道火光在他们之前所处之处炸裂开来。才在被桓承之拖出水面的同时, 深吸一口气,咧嘴笑道:“我还以为张家不反击呢,看来还是有埋伏啊。” “你就不能稍微严肃一点儿。” 桓承之被他这种走哪儿都是无所谓的态度闹得头疼, 一边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一边挥动手中短剑拦着攻过来的功法暗器,他总归还是将心底的那种纠结说出来道:“有点儿不对劲儿,从水怪撤退的时候开始,我就本能觉得有点儿不好的预感。但是就来挡咱们的这几个人,他们带不给我这种感觉的。” 他说着,一边抵挡着攻击,一边也找机会开始了反击。 而被他护在身后的贺宇帆,此时也还是如往常一样,除了时不时给摇个铃铛帮个忙外,就是四处扫着周围,打量情况。 他们从离开了水后,再回头看去,身后所见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水潭,再往前看去,也总算是能看着王家真正宅院的位置了。 看来那个迷惑人的幻觉,基本上就是到此为止了。 贺宇帆想着,又将目光收回到了这边儿和桓承之对战的几人身上。 那些人长相没什么特色,要从实力来说,也自然压不过桓承之这个大乘期的大能。 可是这明明应当是压倒性的战斗,贺宇帆却总觉得,就他看来,那些敌人的身形动作,在正常中似乎又带了些说不出的违和。 似乎有诈。 然而现实仿佛是要跟他开个玩笑一般,还没等他想清楚这个所谓的“诈”是什么,那边儿桓承之就已经一剑斩下,将那些对他们发动攻击的敌人皆数劈倒在地。漂亮又干脆的结束了这场并没有持续多久的战斗。 剑刃上的鲜血被烈火灼出一阵“刺啦”的声音,伴随着肌肤烧焦的味道,冲进鼻腔刺的人格外难受。冷风吹在未干的衣服上,在粘稠着难受的同时,又带来了丝丝寒意。 桓承之眉头拧紧了些许,抬头看了看天空中不知何时布满的阴云,他深吸一口气,扭头对贺宇帆道:“这里真的不太对劲儿。” “你是说你心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又加深了?”贺宇帆看他这反应,也猜到了缘由。待桓承之沉默着点头,他才严肃了表情,上前在人肩上拍了两下,又转头看向了那边儿被桓承之砍倒的几具尸体。 这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贺宇帆自己也没想太多。 然而问题就恰好出在这里,这一眼过去,他心头一凉,顿时没忍住,下意识就惊呼了一声。 桓承之被他闹得一愣,视线随着他一同看去,在看到那些尸体的同时,也跟着一起僵了下身子。 只见那几个刚刚还和他对战的人,此时就像是被吸干了血肉一般,只剩下了一具具干枯的骨架。那脱了水的皮肤干皱的贴在身上,就像是一张张枯了太久的树皮,仿佛一阵风过去,就能让它们碎成粉末飘然而去了。 贺宇帆看了一眼,就条件反射的想要错开视线。只是动作未出,犹豫了一下,却是强忍着心底不舒服的感觉,转而抬脚向那些尸体行了过去。 如果说远距离的观察会让人不适,那近距离的看了一会儿,贺宇帆觉得自己简直浑身鸡皮疙瘩都要同时站起来了。 深吸一口气将几乎快涌到嘴边儿的干呕憋回,贺宇帆蹲下身子,慢慢将手向那尸体伸了过去。 却不等指尖轻触,手就被人抓了回来。 桓承之在一旁看了看他,有些不确定的询问了一声道:“我之前和他们对战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模样吗?” 贺宇帆闻言一愣,半晌摇头道:“你打的时候我看了,长得都和正常人没区别的。” 这应答是在预料之中。 桓承之沉默片刻,还是拧眉道:“那现在这副模样……” “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贺宇帆说着,也不管桓承之的反对,伸手过去直接抓在那尸体的胳膊上,几乎都没怎么用力,只轻轻一掀,那尸体就随着他动作,在地上翻了个个儿。 桓承之阻止的话卡在嘴里,这憋了半天,看贺宇帆似乎也没什么变化,才终是按了按额角,叹了口气道:“你也不怕那是什么会传染的剧毒。” “毒也无所谓,你的血不是解毒的吗。” 贺宇帆随口应着,明显就没把这当一回事儿。 却也没给桓承之再说什么的机会,他视线在尸体让出来的那片空地上扫了一圈,便突然拧眉定眼,将目光锁在了一个还不及女人小指粗的圆洞上面。 他这反应挺明显的,桓承之自然也是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 顺着他视线一起朝那不起眼到好像是个偶然的小洞看了两眼,他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问了声道:“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不知道。”贺宇帆摇头:“不过你去看看剩下几个尸体下面有没有洞,就能确定它是不是问题所在了。” 桓承之了然的“哦”了一声。 正欲过去检查一下,这身还未起,就先被一道强劲的剑风冲到了面门。 侧身躲过之后,对方就像是单单试探一下似得,也一时没了下一步动作。 半晌,两人面前的那片环着屋子的树林里绕出两人。他们衣着看起来比刚刚那些普通家奴要华丽不少。 但奇怪的是,这两人从出现开始,目光只是往那些干枯的尸体上挪了一秒,就立刻转了过来,一直紧紧的锁在了贺宇帆的身上。 只是那目光中的含义虽是明显,却让人看着又尤为不解。 因为这个所谓的“含义”,似乎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恐惧…… 贺宇帆有些疑惑。 桓承之却是抬头扫了这二人一眼,紧了紧手中短剑,微微摇头,低声说了一句道:“他们两人修为还凑合,但远不足以让我觉得恐惧。” “也就是说让你心慌的另有其人了。”贺宇帆了然的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也没去再思考那两人目光中的含义。只提着魔剑,上前一步,和桓承之摆出了一个“并肩作战”的姿势。 谁知这动作一出,就像是给对面儿那两人下了个死刑宣判一般,让他们身体一僵的同时,面上的恐惧一时间也加深了不少。 贺宇帆还纳闷儿这自己威慑力什么时候这么大了,那边儿二人就已经在对视一眼后,用一种慷慨赴死的姿态,拼尽全力,提剑朝贺宇帆攻了过来。 桓承之见状有些不解,但还是在第一时间侧身拦过。在兵刃交接的同时,一边尽力拦着那两个还欲和贺宇帆交手的青年,一边忍不住朝贺宇帆问道:“他们为什么就打你?” “我哪知道?可能是因为我比较帅吧。” 贺宇帆随口应着,双眼紧紧锁在那两人身上。 也不知是因为恐惧或是什么,他总觉得那二人明明在和桓承之战斗,但身子却抖的似乎随时都打算扭头跑了。 眉头微微在当中拧了两下,贺宇帆深吸一口气,还是从乾坤袋里摸出了法宝,打算像往常一样继续给桓承之打个辅助。 可是让两人都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他这还没来得及摇个铃铛,那两人中的一个就猛的撤了身子,双腿一弯跪地朝贺宇帆高声哭喊道:“上仙饶命啊!” 这动作太猛,也太过出人预料,不只是贺宇帆,就连跟他一同出来迎敌的那人也跟着动作一顿。 下一秒,桓承之的短剑也搭上了那人的脖颈。眉头一皱,伴随着眼中红光一闪,还没等他说句什么,那人也跟着一同“噗通”的跪倒在了地上,一边用力磕头,一边跟着前面儿那人一同嚎道:“上仙饶命,我们只是家仆而已,不管张家之前做了什么都和我们无关,我们真的……” “你等会儿再嚎,我问你几个问题。” 桓承之被两人哭的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贺宇帆则是按了按额角,直接上前一步,低头看向最先跪倒的那人,一边指了指桓承之道:“你们修为不低,所以应该也能感受得到,这家伙修为比我高的不止一个等级,你们要求饶也应当是对着他才是,为什么死盯着我呢?” “这……” 那两人闻言有些犹豫,对视一眼之后,还是最先开口的那人又低了头,深吸一口气道:“因为我们来之前师爷就说了,您才是最危险的那个。说您一人在长月门把凝虚道长打成了一滩血水。还有……” 贺宇帆嘴角一抽:“还有?” “对。”那人点头:“还有您的事迹我们也有所耳闻,天机门最年轻的长老,控制鬼兵杀了前任掌门和几大长老,还有之前的李家,王家。现在府里上下都在传说你们是来给万灵仙地报仇的,但是上仙您相信我,我才刚刚加入张家不到两年,完全没有参与过和万灵仙地有关的任何事情啊!” 他说的认真,那身子筛糠似的抖着,眉眼间也写满了恐惧。 而此时仍被桓承之的剑抵着的那人,则是急的眼泪都彪了出来,除了一个劲儿的喊着“与他无关”“饶命”之类的话外,一时间甚至是连别的措辞都想不出了。 贺宇帆被他说的有些纠结,目光对向桓承之那边儿,后者却明显也有些不知这剑是该落不落了。 两人相顾沉默一秒。 不等贺宇帆再开口说句什么,那两个跪在地上的人几乎同时声音一顿。下一秒,又皆是双眼瞪大,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贺宇帆看了片刻,喉咙里“咯咯”的响了两声,话未出口,反是嘴角淌血,接连的“咚、咚”两声栽倒在了地上。 这状况太过出人预料,直接让贺宇帆吓得接连退后两步,被桓承之一把抓住,才没能丢人的一屁股瘫坐在地。 可让两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头而已—— 贺宇帆这边儿还没站稳身子,那边儿两人的尸体就在他们的注视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甚至还不出五息的功夫,就已经干枯的和之前那波尸体没什么两样了。 贺宇帆下意识扯了扯桓承之的袖子。 后者嘴唇紧抿,伸手安慰的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喉结一滚,却怎么也没想出一句能作为安慰的话来。 好在贺宇帆似乎也没指望他能说点儿什么,只沉默片刻,便深呼吸了两下,在脸颊上轻轻拍了拍,一边向那两具尸体走了过去。 桓承之这次没有阻止他的动作。 只在后面儿帮他认真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等贺宇帆把尸体掀开,将下面的土地露出时,才跟着他一同低头,将视线锁上了那两个和预料中一模一样的圆洞上。 “应该是虫子没错。” 贺宇帆仗着自家儿子承诺他不会受伤,此时也便是一如既往的肥了胆子,伸手在洞上比划了两下,朝桓承之道:“不过我总觉得,这个洞看着好像是有点儿奇怪。” 桓承之没有直接应声。 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什么能直接感受到的气息了,才低身过去,蹲在贺宇帆身侧,又仔细看了看那圆洞。 随即也不用贺宇帆去解释什么,他便了然的“哦”了声道:“你是说这洞是从这边儿打开的,不是那虫子从远处过来,破土而出的?” “没错。” 贺宇帆点头道:“我原本以为,是远处他们的头头儿看这边儿他俩投降,不高兴了就让虫子过来弄死他们。可现在看来,这虫子怕是从一早就已经落在他们身上了。” 桓承之嗯了一声,心底的那种奇怪的恐惧感似乎又涌上了不少。 他定了定神,还是努力将那预感归咎为了错觉,才继续应道:“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想不到的事儿,如果那虫子能从地上钻出来再将人吸干,他们也用不着在这儿大费周章的吸同伴。直接对咱们出手,不是简单多了吗。” “我也是这么想的。”贺宇帆虽是应着,面上表情还是有些纠结。 双眼锁在那圆洞上过了许久,他才叹了口气道:“但是现在更让我好奇的是,他们为什么要吸同伴的血。” 桓承之抿唇不语,这个问题他也一样是没想通。 只是现在这事儿都不是重点,重点是…… “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我总觉得那个让我很不舒服的东西,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桓承之说着,也伸手过去将贺宇帆扯了起来。 牵着人向前方张家大宅的方向走着,他口中道:“张家再怎么不济也是五大家族之一,他们留给自己的后手绝对不少。我知道你确定你不会受伤,但难免儿子也会有没注意到的时候,所以一切还是……” “小心为上。” 贺宇帆笑着开口,跟他一同将最后四字一同道出。 待桓承之目光无奈的向他看过,才赶忙推了推人胳膊,小声接道:“我都懂的,你放心好了,我就乖乖跟在你旁边儿,有危险的话你上,我绝对不逞强。” 他说着,那双黑亮的凤眼也眨了又眨。反正根据两人相处这么久的了解来看,桓承之清楚的明白,这话十有八九就是说说而已。 懒得再去跟贺宇帆重复什么,他按了按额角,便重新将视线对向了眼前近在咫尺的小树林处。 这里距离张家主宅的位置已经很近了,就这树林也就是排的树木,几步过去就能走进院里。 想想之前一路上种种不对劲儿的地方,桓承之怎么看也觉得这临门一关不可能是眼前所见的这般容易。 桓承之心下纠结,动作上也直接伸手,将仍打算大步向前的贺宇帆扯了回来。一边犹豫道:“我总觉得这边儿是有埋伏,你要不先问问天镜,咱们确定了情况再向前也不迟。” 贺宇帆闻言一愣,要说桓承之说了一路的那种“不好的预感”,其实他确实是分毫都没有感受的到。所以对于这个提议,在他看来也确实是有点儿没必要的。 不过就当是求个心安,贺宇帆只停了一秒,便点头伸手从乾坤袋里将天镜摸了出来。 然而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给,前方就传来了一个带着笑的声音。 他说:“二位的实力在下已经有所耳闻,所以也不用你们再麻烦着去掐算什么了,在下自己出来,咱们不管是打是降,还是都堂堂正正的来吧。” 贺宇帆对他这个说法格外赞同,抬眼看去,那人长发及腰面容清秀。就长相来看,约摸是个二三十岁的年纪。 他身上穿着件月白色的长衫,打扮的倒是有些书生模样。他脸上挂着些浅淡的让人讨厌不起来的微笑,目光对上贺宇帆的眼睛时,那笑意又增大了不少,他说:“倒是早就听闻天机门贺长老面容是个美人儿,没想这百闻不如一见,贺长老还真是美的让在下都有些惊艳了。” 说着,他下意识伸舌舔了舔唇,看向贺宇帆的目光中,也多了那么点儿说不清的味道。 贺宇帆被他盯的有点儿不舒服,想往桓承之身后躲躲,却被后者抢先一步,错身将他拦在了身后。 抬眼和那书生对视一眼,桓承之冷声笑道:“听道友刚刚那话,是打算降了是吗?” “道友还真有自信。”那书生摇头,回了桓承之一个同样不及眼底的笑意,他说:“我只是想提醒二位一句,此时不降,就只有去死。你倒是还好说,我这人怜香惜玉,可舍不得贺长老的那副好皮相了。” 这话让贺宇帆听的有些不悦,只是也不用他去说些什么。那边儿话音未落,桓承之就已经提剑迎了上去。 书生盯着冲至眼前的人,面上倒是也没有多少紧张的滋味。只伸手在旁的一划,就听“铛”的一声脆响,桓承之那把燃着烈火的短剑,已然被对方一把铁骨折扇拦了下来。 “道友这般急躁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那人笑着,手中扇子一翻,周围的空气中便扬起了一阵水雾。 桓承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随着呼吸将那水汽吸进了些许,下一秒,喉头就明显传来了一股让人难以忽略的涨疼之意。 他眉头一紧,双眼中寒光闪过的同时,也赶忙撤身回去了贺宇帆身侧。 那书生倒也没紧追,只甩了甩扇子,让包围着自己的水汽又加重了一层,才开口笑道:“道友,你是火灵根,我是水灵根,我天生就是克你的存在,想清楚的话,还是速速投降,也免得这些皮肉之苦了罢。” 第156章 那人说完之后, 也不急着动作。 似乎就像是真的要给桓承之他们点儿时间, 让他二人考虑投降似的, 半天也没再说什么了。 但尴尬的就是, 对于他的这种威胁, 桓承之就仿佛是没听到一般, 脸上表情不变, 只低头看了看火焰熄了不少的短剑, 倒是也没点儿什么特别的反应。 反倒是贺宇帆是视线扫了两圈,还紧张的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袖, 压低了声音道:“你之前说的那个不好的预感……” “不是他, 也不可能是他。”桓承之答的飞快。 那双艳红的眸子朝书生所在的方向扫了一眼, 他一边从乾坤袋里,将当初贺宇帆在长月门拿给他的扳指摸出, 一边继续补充了句道:“他除了在灵根方面能对我压制一下,别的不管是修为还是什么,都差的不少,根本就没有让我觉得危险的资格才是。” 说着, 他将手指划破, 鲜血在扳指上渲染开来,发出了一阵淡淡的微光。最后那光泽将桓承之全身包裹起来, 光泽也从通红转成了一片浅褐。 “正好机会难得, 也是能试试这法宝的功效了。” 桓承之说着,朝贺宇帆捏了捏手指。 后者还没反应过来他这是要做什么,身边土地就突然无端“轰隆”的一声响动, 等贺宇帆垂眸看去的时候,声源处已经比刚刚多了一道半人高的凸起。 贺宇帆被这反应闹的一愣,随即涌起的就是毫不掩饰的兴奋。 而那边儿书生见状也是有些出乎预料,双眼微微又张了些许,嘴角的笑意却是更浓了起来。 “你现在是转成土灵根了?” 贺宇帆在左右绕着看了看,还是忍不住确认了一声道:“如果还是火的话,应该也弄不出来这种招式才对吧?” 桓承之点头笑笑,毕竟水火之间的压制太过强烈,那个书生说的没错,灵根不换,他这边儿的形势会越发不利。 不过现在有了这法宝,也就不用担心灵根压制事儿了。 桓承之想着,又挑眉朝贺宇帆问了声道:“是不是突然崇拜我了?” “那倒不是。”后者摇头。 眼看桓承之那股子神气劲儿熄灭了不少,他才一脸严肃慢悠悠的不充了一句道:“我一直都特崇拜你,哪有突然之说。” 前者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而那边儿被两人忽略半晌的书生,却是摸了摸下巴,缓缓笑了声道:“我说,没想到你长的不行,能力倒是挺让人感兴趣的。” “感兴趣也就看看得了,他是我道侣,与你无关。” 这次不等桓承之开口,贺宇帆就已经皱眉怼了回去。也不等那人再说什么,他伸手在桓承之脸颊捏了一把,又跟着嘁了声道:“而且我家承之明明这么可爱,比你帅多了,你眼瞎还是别说话了。” 那书生看他一眼,笑而不语。 桓承之则是有些哭笑不得的将他掐在自己脸颊的手抓着放了下去,一边重新捏紧短剑,将视线再次放回了那书生身上。 他之前确实是和贺宇帆说过,这书生的修为比他低了很多。但这个所谓的多,也不过只是大乘和合体的区别。如果在灵根和功法的五行压制上无法改变,那就算能赢,怕是也无法保证自己毫发无伤。 这情况如果放在平时,桓承之绝对是不会去在乎什么。毕竟每一道伤痕都是经验的积攒,真正的强者也不该畏惧才对。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 桓承之拧了拧眉。 那个让他觉得危险的东西并没有离开这里,最重要的是,他甚至没能看到对方的身影。 所以此时他绝对不能冒一点儿险,对付这个书生,也必须要努力,将自身的伤害降至最低才行。 这样想着,桓承之对向那书生的眼中,光芒也暗了不少。 两人视线一错。 就好像被敲响了一个无声的铃般,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对方攻了过去。 桓承之手中剑上的烈火此时已转成了一片浅淡的褐色云雾,在空气中撞上书生之前扬起来的水汽,只瞬间便化作了一滴滴泥点,打落在地。 那书生见状手下动作不停,面上表情却在从容中,又多了些棋逢对手的兴奋之意。 “我查过你的资料,应该是一个纯火灵根的剑修才是。” 书生横过折扇将桓承之刺上面门的攻击拦下,一边开口笑道:“可咱们交手这么长时间,除了一开始的那一下外,你现在别说是纯火,整个人的灵气都变成了土。能告诉我这中间发生什么了吗?” 桓承之抿唇不语。 手上动作随着时间拉长越来越快,脸上表情却一片木然,就仿佛是根本没听着这问题似得。 书生也不生气,又一次交锋之后,他目光在桓承之身上一扫,随即盯着对方指间多出的那物,了然笑道:“是那扳指的作用对吗?” 桓承之不予作答。只冷笑一声,再次迎头斩下一剑:“我觉得你还是专心点儿的好。” 书生闻言不屑的嘁了一声,手中折扇随着桓承之的攻击,也加快了速度的来回抵挡。而护身所用的那层水汽,却免不了的在越来越重的沙土下越来越薄。 贺宇帆在旁的看着,也知道这是桓承之把土灵根用的越来越顺手的表现。 心下喜悦的同时,他像往常一样,将乾坤袋里那堆用于辅助的法宝摸了出来。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才还没来得及动手,手中魔剑就突然自己浮了起来,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危险一般,用极快的速度将完全没反应过来的贺宇帆,整个身子带着向后撤了几步。 就听“轰”的一阵土石崩碎声响起,贺宇帆定睛看去,他刚刚所站之处已经随着那一声巨响,被一根从土里升出的树枝,刺出了一个巨大的地洞。 贺宇帆被这情况吓了一跳,手中魔剑却也没给他个反应的机会,只继续迅速扯着他四处挪动,躲避着地上越来越多的树枝荆棘。 桓承之从听到这响动的瞬间就控制不住的扭头看了情况,在见着他道侣被魔剑扯着像放风筝一样的满天飞时,那原本还平稳又凶狠的步调一下就乱了套,接连被书生的铁骨扇划伤了数次也没能恢复状态。 “我要是你的话,我就先顾着自己了。” 书生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紧接着一声利器划破空气的嗡鸣响起,桓承之手臂一阵刺痛,身体一个错步,快速将两人间的距离拉了开来。 书生低头看了眼铁扇上的鲜血,又随手甩了两下。 待重新抬眼对上桓承之的时候,周身已经快散尽的水汽,也重新将他包裹了起来。 “你要是再不认真的话,下一次就是割断你喉咙了。”书生看起来似乎是有些不悦,扇子在手中翻了两,三道冰锥直直向桓承之这边儿打了过来。 这次的攻击比起之前,不管是速度还是力度都降了太多。 因此桓承之也只是侧了下身子便成功的躲了过去。 视线还在下意识朝贺宇帆那边儿看着,然而都没给那书生再开口的机会,反而是在天上被魔剑扯着飞的贺宇帆,先一步朝他吼了声道:“你看我干什么!赶紧把那个玩儿水的解决了来救我啊!没见我快抓不住了吗?” 他喊的声音很大,就像是喊到了桓承之心里一样,让后者猛的一个激灵,原本已经有些不知该放去哪边儿的思绪,也尽数重新回归到了那书生身上。 贺宇帆的体力是有天道加持过的,他抓着那剑能抓多稳,不用他说,刚刚那一眼桓承之自己也看的出来。 而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要说自己快掉下来了,那便也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在提示他好好迎战,不要再拖延时间耽误事儿了。 桓承之想的透彻,眼中的光芒也逐渐变的坚定了起来。 在书生又一次的攻击袭来时,桓承之双眼微微一咪,手中短剑猛地一扬,“铛”的一声便稳稳将对方的武器挡了出去。 然而书生却完全没有要撤力的意思,就像是要趁着这股劲儿上去似的,另一手在身前一翻,几支细小的冰针便直直冲桓承之的丹田戳了过去。 后者也不躲闪,反手下去将冰针握入掌中,又再次挥剑斩下。 只是这次书生没有和他再纠缠下去,甚至连这一击都没接,就快速向后撤身躲了出去。 桓承之微微挑眉。 书生却扬起了笑意,一字一顿道:“你输了。” 桓承之闻言低头,将自己握住冰锥的手掌摊开,只见冰融后的清水淌下,那手掌已经染起了一片乌黑。 “这是当初我们家老爷在屠了你万灵仙地之后,从那里的毒鸟身上的血液里淬出来的毒药。普通人沾之一滴,不出十息就会七窍流血而死。” 书生说着,看向桓承之的眼神儿就像是在看具尸体。半晌,才又跟着笑了句道:“夫人之前来说你是神兽,我就想着这毒对你怕是没那么快见效。所以自己融入了些许毒药进去,这样一来,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也总该去死了吧?” 桓承之低头不语。 那书生也不着急,似乎是确认了他无力回天一般,连身边儿防御所做的水汽都卸了大半。 桓承之仍然没有动作。 只是原本仅在手掌的乌黑,此时已经蔓延上了大半个胳膊。 战局似乎就该这样定下来了。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切就在一瞬间。 桓承之双眼中猛然迸出一道红光,随着光线的闪烁,周身落下的褐色烟雾也跟着重新冒了出来。 书生原本见他表情还紧张了一瞬,可看见这情况,却是放心的松了口气道:“我当你是想做什么,原来是故伎重施,你觉得就算现在剥了我这层水甲,你还有能伤我的实力吗?” 桓承之笑而不语。 他静静地看着那层水汽随着灰尘砂砾的蔓延,又重新落成一颗颗泥点。 眼看那层褐色的雾气将要散尽,他却突然抬手一挥。地上刚刚落成的泥点全数乍起,就像是一颗颗子弹一般,飞速朝书生砸了过去。 书生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毒液蔓延到脸颊的桓承之还能发动这种功法,在错愕的瞬间,也就失去了最好的防御机会。 泥点狠狠的击中身体,血肉被刺穿的痛意随着攻击在身上各处蔓延开来。 等他重新扬起一层冰做的防御罩,将自己笼起的时候,却发现这泥点中突然燃起了火星,在灼化了他的冰层的同时,又让那水加固了泥点,反而比刚刚更为激烈的射了过来。 这次是真的无计可施了。 书生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眼看着他最后一层屏障也要被人击破,他赶忙抬头,朝仍然追着贺宇帆不放的树枝喊道:“主夫人!救我……” 话没说完,一道沙土凝成的利刃从地上窜出,在捅穿书生腹部的同时,那上面燃起的火焰,又成功将这伤口灼的更大了一圈。 书生看向桓承之的目光中写满了难以置信,可再想开口,也只能在填满了口鼻的鲜血中,发出些呜咽般的挣扎。 “水确实是可以克火,但不代表火烧不了你的冰。” 桓承之抬眼对上书生的双眸,语气淡淡道:“还是要多亏了你弄出来这么些冰,不然地上的沙土太散,也够不得我弄出个能捅死你的东西的。” 话音落下,那书生眼中的惊疑又浓了些许。 然而也没给他再询问什么的机会,随着眼前的阵阵发黑,他终是喷了一口血出来,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桓承之扫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青紫的手臂。身子突然向旁一侧,手掌向下一握,正好将脚下刚刚破土而出的一条树枝,紧紧扣在了掌中。 “喂!这树枝有毒的!” 贺宇帆惊慌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不知何时他已经从刚刚被魔剑扯着飞的状态,转为了侧坐在剑上。 此时他手中抓着天镜,双眼紧盯着桓承之这边儿。口中控制不住的高声喊道:“你胳膊都紫了,躲着点儿啊!” 他这喊着着急,那边儿当事人却是手下发力,强行将那树枝一把扯断。 听着那地上传来的一阵如同婴儿哭嚎般的尖叫,他也不急着将手中那半截树枝扔下,就这么抬头和贺宇帆对视了一眼,才勾起了一抹微笑道:“放心就好,我抗毒的。” “可……” 贺宇帆目光锁在他那只青紫的手臂上,正欲说点儿什么,却见那片明明已经蔓延到了下巴的深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又慢慢褪了下去。 直到桓承之手掌上只剩下被树枝上的倒刺划出的伤口,完全看不到一丝青紫的时候。他才将那树枝换到另一只手上,将这手冲贺宇帆抬起来,摇晃了两下道:“你看,没事儿了。” 后者被这情况闹得无语,但还是控制着魔剑向下过去,一把将桓承之跟着扯上剑身和他并肩坐下,才继续开口,用略带不满的语气道:“你明明没事儿,那刚刚为什么还要装的不行了似得。” “我哪有装?只不过是没急着去解毒,让他误以为我不行了罢了。” 桓承之笑着应着,目光向下又扫了圈那书生的方向。果然就如他所料,这才多久的时间,那书生的尸体就已经干瘪了下去。 贺宇帆见他视线挪动,也跟着一同看了过去。 在看到那尸体的时候他拧了拧眉,然后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袖,用确定的语气道:“这些尸体的血肉,都被当成攻击咱们的这个树枝的养料了。” “你发现了?” 桓承之有些意外,扬了扬手中拎了半天的树枝,他说:“我刚把它扯断就是想着拿给你看看,这上面的血腥味儿太重,还满是死气,想来除了是吸了那些尸体之外,也没别的可能性了。” “观察力还不错嘛。”贺宇帆笑着应道。 他们两人飘在半空中,任凭那树枝在下面张牙舞爪,也无法伤着他们半分。 就这样停了两秒,贺宇帆又继续道:“除此之外,再告诉你两个你不知道的秘密。” 桓承之挑眉:“洗耳恭听。” 贺宇帆咧嘴一乐:“第一个,你现在应该已经感受到了。越靠近法阵中心,那种阻止人飞起来的压力就会越小。所以从咱们现在这里算起,再往里面的一路上,咱们都能飞着走了。” 桓承之了然的“哦”了一声。 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难发现的问题,毕竟比起之前那种剑都投不出去的状态而言,他们现在在天上飞的时间可实在是太久。若是再没点儿察觉,反倒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只是…… “如果可以直接飞过去的话,你也不会在这儿盘旋着半天不动的吧?” 桓承之问着,语气却是认定了一般,带着些称述事实似得味道。 “我在这儿不走不是为了等你嘛。”贺宇帆咧嘴笑道,伸手在桓承之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才总算是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指了指前方那几排树道:“那些看起来特别无害的树,就是这个树枝的本体。那个会吸血的虫子是它的伴身物,两个合在一起,就能发挥出来刚刚打我时候的那种效果了。” 桓承之点头轻轻“哦”了一声,倒是有些不解道:“这跟咱们不飞过去有什么关系?就咱们现在这点儿高度它都碰不到,你再飞高点儿的话……” “飞不高了。”贺宇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我只是说压力会减小,并不是会彻底消除。所以咱们现在这个位置就已经是最高了。但是尴尬的是,这树枝是越靠近本体伸得越长,而且具体能伸多长,是看它吸了多少血。” 说着,贺宇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你说,它这么多年洗的血加起来,能伸多长?” 这话出口,桓承之面上也有些纠结了起来。他拧眉看了看那树,又低头看了看下方和他们相距不到三尺的树枝,嘴唇抖了两下,终还是按了按额角道:“你问问镜子,有什么方法能让它伸不起来?” “有是有,但是除了这个,还有一个让我很关心的问题。”贺宇帆说:“这个树是让你觉得危险的东西吗?” 和想象中的一样,桓承之只迟疑一秒,便摇头道:“不会,如果是它的话,我刚刚也不敢直接上手去扯的。” “我就猜是这样。” 贺宇帆叹了口气道:“这个树的问题,镜子上有两种说法。一个是就这样斩它的树枝,等血流干净了,那主杆自然也伸不起来了。” 说着,他还给桓承之指了指他拎在手中的那根树枝,断口处鲜血一般艳红的汁液。 后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低头看去,随即便纠结着继续跟了声道:“这树里的血要放多久才算放完,还有万一咱们放到一半,它也意识到了不对,不再往外面伸这些分支的话,我们还如何放血?” “所以还有第二种方法啊。” 贺宇帆说:“直接对它的本体出手,斩断了那些,不管它有多强,都不会再折腾出什么事儿了。” 这话倒是合了桓承之的心思,他立刻点头道:“那就……” “那样需要一个人走到树跟前去,用专门的咒法附在火属性的剑上,才能斩断那些树的本体。”贺宇帆说着,稍稍顿了两秒,赶在桓承之应声前,又补充了一句道:“说着挺简单,但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让你觉得危险的那物就在树林跟前。所以……” 桓承之皱眉。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用不容反驳的语气道:“我去就好。” 第157章 话音落下, 桓承之立刻就用实际行动表达了一下他有多不赞同。 一手将贺宇帆的胳膊钳住, 他满脸不悦就差写出来了:“我跟你说了几次了, 用不着你去闯这些危险。有事儿我来就好, 你乖乖等着, 我……” “可是你现在是土灵根啊。” 贺宇帆应的也挺无奈。他摊手叹了口气:“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的, 但凡是个法宝, 它总归都是有个使用冷却时间的。所以你现在变不回纯正的火灵根, 要速战速决的话,那肯定还是我来的快的。” 说着, 贺宇帆还生怕他继续赌气似得, 又真诚的补充了一句道:“你要知道, 我个人比起玩儿剑,更喜欢看我儿子陪我指哪打哪。所以这种非得自己动手上去砍的事儿, 若不是你不行,我也绝对不会自己上去动手的。” 他说完,还特别合场景的摇头叹了口气。看的一旁桓承之目光犹疑半天,也终究是抿唇没去紧着拒绝什么了。 “其实咱们时间还来得及, 张家主宅里的那些人, 看样子暂时该不会考虑到逃跑的相关事宜。所以你只要别一想几个时辰的,我都可以给你机会慢慢考虑来着。” 本着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原则, 贺宇帆见桓承之没有应声, 这顿了半晌便就又开了口,继续解释道:“而且你看我这次很乖不是吗?我没有自己直接动手,还专门征求你意见了啊。” “因为你想用我的本命剑, 不是吗?” 桓承之面无表情道破他心中所想,眸中写满无奈的同时,之前的不满倒是少了大半。 贺宇帆被戳穿倒也没什么心虚的意思,只咧嘴一笑,便大方的点头道:“主要是我这魔剑具体什么属性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火。但是现在你手里面儿这是个现成的,所以……” “借给你也没用,这是我的本命剑,自会随着我的灵根走的。” 桓承之不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下来。 他声音十分平静,怎么也看不出半点儿因为不愿意借剑而说谎的意思。 但贺宇帆却是没被这个称述击退,只笑着眯了眯眼,他朝桓承之伸手笑道:“你拿来让我试试呗?如果我要是能把它弄成火属性的,你就乖乖在这儿等我砍树。如果我不能的话,就等你的火灵根恢复成功,然后你去我等,你说行不?” 桓承之其实是有点儿不太乐意。 毕竟这玩意一旦试成功了,以他对贺宇帆的了解,后者绝对不会再给他犹豫的机会,肯定立马就会出手的。 但想想他虽说是稍微恢复了些许火灵根的属性,但比之原本,还是弱了大半。所以现在手里这把本命剑更像是一个土火双属性的法器,就算贺宇帆再怎么能耐,应该也不会有办法让它只纯于火的。 这样一想,他也就顿时放心了不少。 本着对自家本命仙器的信任,桓承之点了点头,也便将他的本命剑放在了贺宇帆的手中。 后者咧嘴一笑,双眼看着天镜,口中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念了句什么。随即指尖在剑身上平平一抹。 下一秒,在桓承之几乎要惊掉下巴的注视下,那烈火从剑把一路顺着剑锋灼烧而上,冲上剑尖之后,又化成一条火龙,在空中盘旋而起。 贺宇帆满意的冲桓承之扬了扬下巴,又随手把他捧在怀里的天镜扔进对方怀中,笑着嘱咐了一声“有危险要帮忙”后,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人留下,就直接这么大刺刺的提剑,朝下面儿仿佛要将他们生吞活剥的树海跳了下去。 下面那些张牙舞爪的枝干等了太久,在贺宇帆跃下的瞬间,原本有些萎靡的枝叶只瞬间便一同兴奋了起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旁观者清,就桓承之这个角度向下看去,他总觉得这次那枝条疯狂抽动的速度力度,简直无一不比他当时高出了数倍。 这种攻击对于战斗经验几乎为零的贺宇帆而言,怕是有些太过困难了吧…… 桓承之想着,拧眉将天镜扔进乾坤袋里,随即低头敲了敲身下的剑身,打算让魔剑带他下去一起帮自家道侣一把。 只是让他如何都没想到的是,这边儿魔剑还没给个回应,那边儿贺宇帆所在之处,就已经燃起了一道仿佛要灼了天地万物的烈焰。 那火苗几乎是瞬间就窜到了桓承之的脚下,随着枝干间的惨叫声越来越大,那一片火红也燃的越来越快。 视线被腾升而起的浓烟和烈火所挡,饶是桓承之再怎么努力,也还是没办法在这一片艳红中找到贺宇帆的身影。 这感觉让人有些不大舒服。 哪怕他极度确定,就算这火燃的再旺,贺宇帆也绝对不会有危险。但于情于理,在这种情况下见不着对方的身影,也着实是够让人心下发慌的了。 桓承之想着,心下焦躁的同时,也再次屈指敲了敲魔剑剑身。他说:“我看不清下面情况如何,你能带我过去宇帆那边儿吗?” 魔剑像是听懂了他所说的一般,那剑身在原地绕了两圈,却是出乎了桓承之的预料,缓缓向前方烈火的边缘飘了出去。 这方位实在是有点儿问题,桓承之的打算是直接俯冲进去火海。可这一路上不管他说什么,那魔剑也丝毫没有半点儿要改变行程的意思。 “我说,那边儿火还没灭,你都不担心宇帆的吗?” 深知自己现在灵根不纯,没剑加持就贸然下去,很容易变成拖后腿的那个。因此在接下去的这一小段路上,桓承之也只有努力跟这把拖着他的剑聊聊情况。 但也不知是该说早有预料还是什么,这剑真是像极了贺宇帆那个认定之后就不会轻易去改的性格。不论桓承之说了什么,它都坚持着之前的速度,将人平平稳稳送去了烈火的边缘。 桓承之有些无奈。 本还思考着从边缘冲进中心也没问题,却不想这一低头,还正好对上了正下方站在火舌灼烧范围外,扛着剑笑的一脸肆意的贺宇帆的双眼。 两人目光一错。 桓承之这次没有犹豫,直接纵身从魔剑上跃了下去。 贺宇帆双手向他张开出一个拥抱的姿势,结果人走到身边儿双手一捞,反而是他被整个拥入了怀中。 “你这火玩儿的也太大了。”桓承之说:“若不是怕下去拖你后腿,我真想直接跳火里去了。” “幸好你忍住了。” 贺宇帆闻言笑道,伸手在桓承之脊背上安慰似的拍了两下,他说:“我用的这个火是天火,还是比你从长月门那里得到的那挫要纯净许多的天火。像你之前那种纯净灵根的时候还好说,要你现在这样跳下来,别说是肉身,连灵魂都能跟着一并烧没的。” 桓承之闻言嘴角一抽,一边用肯定的语气道:“这又是你从儿子那里弄到的东西?” 贺宇帆点头点的毫不犹豫:“我之前就想玩儿一次你的火剑来着,刚一看机会到了我就跟儿子说了一下,他说可以帮我加持。没想到这效果实在是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啊!” 贺宇帆说的格外兴奋,桓承之听在耳朵里,那双红彤彤的眼睛却慢慢眯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秒。 贺宇帆总算是从这意味太过明显的凝视中反应过来,自己似乎是一个激动说漏了嘴。 而面上黑了一片的桓承之,此时则是勾了嘴角,微笑问道:“我就想知道一个问题,那扳指能让我的灵根不纯多久?” “这个……”贺宇帆挠挠脸,视线乱飘口中打着哈哈道:“具体的我也说不准,这个可能是看个人天赋吧。” 桓承之闻言挑眉。 双眼又在贺宇帆脸上盯了一会儿,他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却也没再追问下去。 实话说来,这情况其实也不能算是太过出乎预料。 贺宇帆向来就是这么个爱玩儿的性子,他之前说他不喜欢玩儿剑的时候桓承之就有点儿怀疑。 现在看来,之前那些说辞也不过就是为了让他相信对方不是主动冒险而已。 桓承之甚至毫不夸张的觉得,说不定根本用不着半个时辰,他的灵根就能重新恢复成火属性了。 心下想着,他低头看向贺宇帆的目光也愈发无奈了起来。 只是对方眼睛扫来扫去总之不敢对上他双眼,所以此时也不知他是喜是怒,只能保持着那种淘气被父母逮着的孩子样儿,半天也没敢开口去说什么了。 “以后想玩儿什么就跟我直说,我又不会拦着不让你去。” 桓承之将手臂收紧,重新把人揽在怀里紧了两下,一边叹了口气道:“这剑你玩儿的开心就先拿着,等什么时候玩儿够了,什么时候再还给我也成。” 贺宇帆闻言一愣,知道对方这是不生气的意思,便立刻得便宜卖乖的扬起脑袋,眨着眼睛甜甜笑道:“你不生我气了?” “何曾生过你的气?” 桓承之伸手在他脑门儿上弹了一下。又扭头看了看身侧烧光了枝干后快要渐渐熄灭的烈火,他说:“我只是担心你天天这样闹,怕是有可能会伤着自己。但是就算我阻止了,你还是会忍不住好奇着想玩儿,这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他说着,语气中无奈的滋味儿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贺宇帆听在耳中,也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又扯了扯桓承之的衣服,他犹犹豫豫的开口道:“那我把这些分支都处理完了,要不然主杆等你休息好了之后,你过去打?” “你去就行。” 桓承之摇头笑道。 天知道自家道侣嘴里说着让他去打,可那面儿上的表情,却委屈的就好像明晃晃的写着“不让我去我就要闹”似得,看在他这种妻奴眼里,那当真是怎么也不可能拒绝的了啊。 而且要说起来,比起那些树,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要处理就是了。 桓承之想着,那双闪着红光的眼睛也轻轻眯了起来。 贺宇帆见他是真的打算放他动手,自然也就没再犹豫什么,只从人怀里退出来后,又紧了紧手中的剑,还是问了声道:“我用你的剑行吗?你要是没武器打不成的话,在旁边儿等我一会儿也行。我快快就能搞定的。” 桓承之笑而不语,只点了点头,也没去接句什么。 贺宇帆看他这样就当他默认了,提剑朝着那树林冲出去后,桓承之这边儿才抬头看了眼仍在半空中飘着的魔剑。 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沉默着单手向上举出。 下一秒,利刃破空。 就像是接收到了指令一般,只瞬间的功夫,那魔剑便直冲而下,稳稳将剑把落在了桓承之的掌心。 “我知道你不服我,也知道你若是全力而出,我怕是压制不住你。”桓承之手指在那闪着寒光的剑刃上轻轻摸过,口中笑道:“不过再怎么说,咱们还是有个共同目标的。所以暂时跟我合作一次,你看行吗?” 他说着,目光朝远方已经冲到那排树木跟前的贺宇帆对去,用眼神儿说明,他所谓的那个“共同目标”,就是守护好眼前之人。 魔剑虽说是魔器而非神器,但从程度而论,它倒是比一般的法器要通灵太多了。 所以桓承之这边儿话音落下,那剑锋便响起了一阵龙吟似得轻鸣。似乎是在赞同他的提议一般,连周身环绕的魔气,都跟着更甚了一筹。 大敌当前,队友这边儿统一战线,自然也是个让人愉快的好事儿。 桓承之扬了扬嘴角。 剩下的问题,就是坐等那个让他不舒服了一路的东西主动现身了…… 话分两头。 先放下那边儿按兵不动的桓承之不提,单说这边儿只身迎上的贺宇帆。 也不知是他刚刚那场火烧的太过吓人,还是因为那树也确实是被他打的伤了元气。 总之就从他放火开始,这树就像是死了一样,一个个安静的别说伸长,就连那些特别喜欢破土而出玩儿偷袭的枝干,也老老实实的没见再伸出一个了。 “这总让我觉得,说不定是个阴谋啊。” 贺宇帆提剑走着,口中也忍不住轻声嘀咕了这么一句。 只是身旁没有桓承之跟着,那天镜此时也不在他手里,所以对于他的这声猜测,也只有手中提着的火剑轻轻抖了两下,也算是给了个回应。 虽说贺宇帆不是它的主人,也不明白它这一抖是什么意思。但具体是什么意思在他看来也并不重要,只要知道这剑会陪他一起去斩了敌人就足够了。 贺宇帆想着,突然觉得自己似乎也有点儿理解那些剑修口中“人剑合一”的热血了。 趁着这股子激动劲儿,贺宇帆脚下步子加快了些许。眼看那第一排的树木就在面前,他用力将手中火剑举上头顶,深吸一口气便狠狠斩了下去。 和刚刚一样,剑刃上烈火燃出,在半空中化作一龙一凤,带着两声清脆的吟叫朝那树林飞扑了过去。 而那些被攻击的树木,此时也感觉到了危险。在距离树干十来米远的位置,一根根粗壮的枝条破土而出,用一副舍身也要护住本体的架势,硬生生让那龙凤都撞在了它们身上。 一时间,烈火冲天。 树木被烧焦之后产生的烟气刺激着鼻腔和眼睛,让贺宇帆在鼻头一阵酸涩的同时,眼泪也迷瞪着将落不落。 这树枝冲起来的位置和主杆还是有些距离,饶是那火舌再怎么勇猛,这逆着风势,也终究还是没办法冲到本体跟前。 反倒是贺宇帆这边儿,因为这堵冲了天的火墙,被挡的无法再向前一步了。 “看来这后面操控树枝的人也不傻啊。” 贺宇帆仰头看着已经被浓烟熏得一片阴沉的天空,口中轻轻啧了两声道:“要这么下去的话,岂不是非逼着我执行计划一了吗?” “这倒不是。”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贺宇帆扭头看去。 桓承之已经拎着魔剑走到了他身侧的位置,陪他一同看了看那三四层房高的火苗,他摇头道:“你这一剑下去,它们想拦你,就必须要用出能当成座墙的枝干来。废的太多,若是打持久战,一来二去撑不住的肯定是他们。” 贺宇帆闻言了然,语气里都带上了些许跃跃欲试的味道:“所以后面那个厉害的家伙,马上就该坐不住的主动现身了对吗?” “应当如此。”桓承之点头,话锋一转,却是指了指眼前的火墙道:“但是不管那个厉害的家伙是谁,那都是我的对手。你的目标就是这些树,咱们说好了的,你可别又一个好奇,放了这个去追那个。” 正准备提议换个对手的贺宇帆:“……” 桓承之扫他一眼,顿了顿,便继续道:“我现在用不了纯正的天火,所以只有你能对付的了这些树。没时间让你考虑太多,所以还是乖乖砍树,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他说的十分认真,面上表情也严肃的没有半点儿要商量的意思。 贺宇帆听在耳朵里,却是忍不住的嘴角一抽。 桓承之用的这些说辞,可都是他当初给这人说出来的。 现在这感觉就好像是自己手把手的教会对方如何堵他话似得,还真是让人憋的不是一般的一言难尽啊…… 两人这说了几句的功夫,那边儿之前被点燃的树枝,也噼里啪啦的快要被烧干净了。 变故就在这一瞬间。 只听天空中一阵雷鸣响起,倾盆的大雨就这样哗啦啦的砸了下来。顷刻间别说是那树上的烈火,就连贺宇帆剑上跳跃的火苗,都跟着熄了不少。 这着实是让人有些出乎预料。 贺宇帆更是直接低头用手摸了摸剑身,但不管他口中那嘀嘀咕咕的咒语念多少遍,剑上的火焰都是那副将灭不灭的样子,再也燃不出之前的效果来了。 “这不该啊。”贺宇帆又摸了摸他的剑,抬头让那雨水淋在脸上,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他说:“剑上的火是天火,按理说没东西能浇灭它才是。” “但如果这水也是天水,想浇灭你的火,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 桓承之摇头说着,挥手在头顶扬出了一片结界。将两人和那稀稀拉拉不停地雨幕隔开,才皱眉继续道:“这水里的灵气很重,就凭这浓度来看,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对手的。” 贺宇帆随着他所说的,又看了看雨,才转头向那边儿已经熄了火的树林看了过去。 不知何时,在树林的另一侧空地上,已经多了一个身材妖娆的青衣女子。 她手中撑着一把嫩黄色的油纸伞,双眼定定的看着贺宇帆的方向。 眉眼看去虽说是个极美的样貌,但此时却冷着脸,目光也像是在看尸体一般,平静无波的对着二人。 对视一秒。 贺宇帆拧了眉毛,桓承之却在一旁朝那女人扬了嘴角,高声叫道:“张夫人主动携雨前来迎接,在下还真是受宠若惊了。” “道友这话就有些说笑了。”那女子面上表情不变,依旧是冷冰冰道:“你二人杀了我家师爷,又烧了我们家的护宅古树。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我作为主夫人,若是再没点儿表示,就实在是有些对不住那些愿意追随我张家的人了。” 桓承之闻言嘁了一声。 贺宇帆则是左右看看,最后用胳膊肘捣了捣桓承之,小声问道:“这人是张家家主他老婆?” “没错。”桓承之点头,语气可没有对着那女人时的那么自信。他说:“这人是主夫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修真界千年不遇的水灵根修者。这样打起来的话,孰胜孰负还真不好说了……” 第158章 桓承之这话说的声音很小, 那张家主夫人和二人中间隔了个“树墙”, 想听着自然也没有那么容易。 只是在他说完之后, 贺宇帆面上却完全没有出现什么想象中该有的紧张。只是用更加好奇的目光朝着那女人身上看了一会儿, 才目光闪烁道:“那她就是你说的那个让你觉得可怕的人咯?” “不是。” 桓承之摇头:“我原本以为该是她的, 但现在她明明就站在我眼前, 我却觉得更大的危险, 其实是被她挡在了后面儿。” “那她就由我对付。” 贺宇帆开口, 笑眯眯的下定论道:“你去对付那个更大的危险,要不然万一你对付她的时候, 那个更大的危险出现了, 就凭我这点儿能耐, 怕是打不过的。” 桓承之闻言目光一沉,下意识就有些想去拒绝这个提议。 但脑中仔细回味儿了一下贺宇帆的话, 那冲到嘴边儿的拒绝绕了一圈,也就磨磨唧唧的重新吞回了腹中。 贺宇帆说的没错。 这主夫人身后的危险还没露面,如果要二选一的话,相对较弱的这个主夫人, 自然还是由贺宇帆去处理比较恰当。 这样一想, 桓承之也便点了点头。 那边儿许久未动的张家主夫人看着他们的动作保持着一言不发,直到此时, 才终于再次开了口道:“我张家也有我张家的规矩, 只要没进这院墙,不论你们做了什么,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况且不瞒二位, 你们刚刚遇到的对手,可无一能和这院墙之内的比高低的。” 她说着,似乎是想给二人一个考虑的时间,这顿了两秒,才又继续道:“如果二位道友现在离开,我们就当今日没见过这面儿。可二位若是不听劝告的话,便休怪小女子手下不留情了。” 桓承之抿唇不语。 毕竟一般口头叫板的任务,全是贺宇帆一人来做的。 然而这次他却出乎预料的没有开口。 只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才朝桓承之招招手,让对方附耳过去,他小声问道:“如果都是水灵根的话,用你之前杀那个书生的那招,能不能弄死这个女的?” “肯定不行。” 桓承之摇头,应的飞快:“刚刚我和那书生的一战,她绝对也看了个清楚。现在敢这么迎面过来,就说明她是一点儿不怕我那些招式。所以继续用刚刚的方法,绝对也只是白费体力罢了。” 说着,桓承之像是要证明一下似得,指尖在身侧轻轻一动,那女人周身的土地就猛的摇晃了起来。 然而对于这种变故,当事人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面色平静的看着他们。 下一秒,她身后的树林中离她最近的那棵缓缓向她伸过了一根枝条,在土地崩裂之前,便成功将人托去了半空之中。 “如果二位只有这点儿能耐的话,我劝你们还是回去的好。” 主夫人面色平静的说着威胁的话道:“这里是我张家的地盘,你们的火可以被我的水浇灭,你们的土也能被我的树林挡着。这根本就是场没有胜算的战斗,二位又何必强撑着不给自己条退路呢?” 贺宇帆闻言摸了摸下巴。 张家主夫人的语气很稳,调调儿也柔和的像她的灵气一样,温温润润的让人提不起讨厌的心思。 如果这人不是敌人的话,贺宇帆觉得自己应该很乐意跟她成为朋友的。 但是…… “当年去万灵仙地的屠杀,夫人你应该也有参与吧?” 贺宇帆问着,语气中却坚定的没有一点儿猜测之意。 果然,就如他所想那般,张夫人点了点头道:“万灵仙地一事是我夫家定的主意,女人家嫁了人就得随着夫君了。只要是他决定了的事情,不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我都会支持的。” 言下之意就是,当年她肯定也用着这种能力,帮她夫君在万灵仙地里杀了不少妖族了。 这样一想,贺宇帆对她刚刚提起来的那些好感,也顿时就如烟云一般散了个干净。 重新将手中的短剑紧了两下,贺宇帆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又念了一遍咒语,将剑上的烈火重新燃起后,便卯足了力气,双手握着剑把,直接朝那女子的方向挥了出去。 因为两人头顶有桓承之的结界撑着,所以这剑火在贺宇帆的催动之下,好歹也算是燃了起来。 但就算如此,这火冲出了结界的范围后,那天水一浇,便立马像是哑了一般,吭哧吭哧的失去了力劲儿。最后好不容易冲到张家主夫人身前的那一撮,也被对方抬手挥出的一个水球,击的彻底没了踪影。 这一次尝试失败,张夫人那张惯常没有表情的脸上,也慢慢扬起了些许轻松的味道。 贺宇帆看在眼里,不但没有一点儿焦躁,反而还跟着她的样子,一同勾了勾唇角。 张夫人见状有些诧异。 虽然这雨水中她暗下的毒气和幻药都并未起效,但眼下有对方这么多次的失败尝试作为铺垫,也实在是让她没办法去担忧什么。 将心底越演越甚的那点儿莫名的违和感慢慢压下,张夫人原本还因为紧张而快速起伏了两下的胸口,随着逐渐调整平稳的呼吸,也慢慢稳了下去。 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仍然如之前一般,死死锁在贺宇帆身上,就像是要将他身上盯穿个洞似得,一刻也不愿挪开分毫。 然而对于她的这种凝视,对方却好像完全没有感受到般,别说有什么大的反应,根本就是连眉头都没拧上一下。 低头看了看手中烈火未消的剑刃,他轻轻啧了一声,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给桓承之说的低声喃了句道:“这破雨下的还真够碍事儿的啊。” “但是你绝对也想到解决的办法了,不是吗?” 桓承之口中问着,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毕竟以他对这人的了解,如果不是全有准备的话,他也不会笑的这般灿烂了。 事实也如他所料,这话音落下,贺宇帆顿时就笑的更甜了不少。 “其实我答应过你,在发生什么事儿的时候,第一时间是应该靠你才对。”贺宇帆开口笑道:“但是这雨主要是天上的事儿,既然是天上的话,那与其咱们在这儿干着急,不如直接让儿子解决算了,你觉得呢?” 桓承之无奈点头。 这次的事儿还真不是他能处理的了的。 这雨一刻不停,他们就一刻不能出手。虽说耗到最后这女人肯定也有力竭之时,但守着等那个时候,不说是来不来得及去处理别的,那屋里坐着的几人,怕是也得逃光了才是。 他这边儿想着,那边儿贺宇帆已经上前一步,抬头朝空中喊了起来。 喊出的话大概就是让天道帮忙把雨停了,这话在桓承之听来是没什么问题,可让那主夫人听到耳朵里,就不是一般的莫名其妙了。 两道秀眉在中间拧起,她有些茫然的开口,有些紧张的朝两人道:“你们在做什么?这雨是我的功法召出来的,又岂是你两句话就能唤停的?” “你对自己还挺自信的啊。” 贺宇帆听到她的声音,也暂时停止了朝天喊话。转而将目光对上张夫人的双眼,他咧嘴一笑道:“不过我需要告诉你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我们身后站着的是天道,你跟我斗,就意味着你在跟天斗。这不用我多说,你自己的明白这雨我停不停得了了吧?” 他说着,嘴角的笑意又更甚了些许。 按理说贺宇帆的皮相是美得不行,可这张脸再配上这个表情,印在人眼底的时候,更多的却是种地狱恶鬼的索命之态,要人不寒而栗。 张夫人作为一个天赋高点儿的“普通人”,看到他这表情的瞬间,也终是免不了的抖了抖身子。 不过还好,天上的雨幕还未断裂。 只要这雨不停,就足以证明他之前所说这一切都是用来扰乱人心的谎言,也足以证明,他们今天是怎么也无法通过这道院墙的。 这样想着,张夫人顿时觉得自己又安心了不少。 然而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心思还没来得及落定,那天空中的乌云就渐渐散了开去。甚至连几息都未到,那雨幕就慢慢转成了雨滴,最后彻底的消失在了一片晴空之中。 暖黄色的太阳重新挂回了半空,带着刺眼的光芒,在前方的水面上拉出了一道绚烂的彩虹。 但这彩虹映照在张夫人眼里,却像是一根根尖利的银针一般,刺的她双眼生疼的同时,也戳的她心脏闷闷的快要喘不过气儿了。 “怎么样?我说了你们是在和天斗的。” 贺宇帆抻了个懒腰,开口笑道:“你如果不相信的话,我允许你再尝试一遍。你要是能让这雨再下下来,哪怕是一炷香的时间,我们都扭头离开,绝对不找你张家一点儿麻烦。” 他话音落下,看向那女人的眼神儿中,又更多了些许挑衅的味道。 其实不用他说。在雨停下来的同时,那女人也已经自己再次动了手指,开始尝试着继续将乌云汇聚起来。 然而不论她怎么努力,那云就像是听不到她的呼唤了一般,许久也没有一点儿动静。 直到最后,她近乎疯狂的从怀里摸出了一块淡青色的玉坠。将那坠子举天对着太阳,大声将咒语吼着道出,天空中也仍然是一片晴空万里。 别说雨云,甚至就连朵云都寻不到了。 “她手里那个坠子,应该就是用来召雨的吧?” 贺宇帆在这边儿隔着老远看着那主夫人的动作,一边摸着下巴,朝桓承之小声问着。 后者闻言眉头一挑,却是不答反问道:“怎么,你这是连人手里的宝贝都感兴趣了?” “当然不是。”贺宇帆嘁了一声,眼神儿中全是鄙夷:“你觉得我连它唤出来的雨都能停了,我还稀罕她这坠子?” 话音未落,那主夫人已经崩溃的将坠子狠狠摔砸在了地上。只听“哗啦”的一声脆响,那坠子磕在石头上,瞬间便撞了个粉碎。 主夫人这动作本就是慌乱之下紧张过度的一个发泄,结果这坠子碎了,她脸上表情顿时更加崩溃了起来。 桓承之见状冷笑一声,低头却发现身旁贺宇帆的脸色丝毫不比那主夫人好上多少。 嘴角狠狠抽了两下,他有话直说道:“你不是对这玩意儿不感兴趣吗?” “不感兴趣不代表不能拿着玩儿玩儿。”贺宇帆摆手,一脸失望道:“我哪知道这女人这么败家,光看着就心疼死我了。” 桓承之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他很想告诉贺宇帆,就那女人现在浑身发抖面色发青的样子来看,不管是心疼还是后悔,那情绪都绝对是比他激烈多了。 不过这话不说倒也挺好,眼看着贺宇帆眼中的心疼渐渐回归成了战意,桓承之也就明白,现在这样子也用不着自己再说什么了。 雨停了,那女人的倚仗也就没了。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低声给桓承之道了句“记得帮忙”后,他也不再废话什么,直接伸手过去,重新将剑上的天火燃了起来。 这动作一出,那女人脸上的慌乱明显更甚不少。她赶忙抬手在身侧划着结界,而贺宇帆这边儿,却也没有继续在远处攻击。 只一道白影闪过,甚至就连桓承之这种程度的人都没能看清,贺宇帆就已经提着那把火剑,瞬移似得出现在了那片树林跟前。 这动作实在是太快,完全没给那女人准备的时间,也自然没给那树枝破土出来的机会。 贺宇帆手中火剑没有一丝停顿直直落下,就听“轰隆”的一声巨响。浓烟伴着土石在空中横飞,这边儿抱着胳膊看戏的桓承之,却是突然竖了眉毛,眼神儿也带上了一丝焦急。 好在那边儿贺宇帆也没有出什么问题,这烟雾还没散去,他就随着一阵接连不断的轰响,从那片烟雾中退了出来。 桓承之这边儿也没耽搁,脚下点地快速向前跃出,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就冲到了贺宇帆身侧。 “没事儿吧?” 他呼吸还未平稳下来,口中就已经先紧张的询问了一句。 而身旁人此时的表情明显也有些茫然,呆呆的摇了摇头,才拧眉应道:“我没事儿,剑没来得及斩下去,它就带着我先跑出来了。只是……” 他说着,似乎是找不到什么措辞了一般,在声音卡壳的同时,视线也重新朝前方的那堆烟尘中看了过去。 桓承之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只见那渐渐消散的浓烟中,慢慢显出了一个庞大到让人几乎难以想象的轮廓。那东西看起来像是人,拥有着躯干和显而易见的四肢。但身体的高度不但超过了那一排巨树,甚至比张家主宅外面儿的围墙都高了不少。 这着实就有些吓唬人了。 二人看了看它,又相视一眼。 下一秒,脚下皆是不约而同的向后撤了一步。 “那个主夫人被它护在后面了。”贺宇帆脚步停下之后,朝桓承之问道:“这东西看着刀枪不入的,它绝对就是你担心一路的那个东西了吧?” 这次完全不用再去考虑什么,在他问题出口的瞬间,后者就立刻点头称是道:“你去后面站着点儿,这个由我来对付就行。” 贺宇帆有点儿怀疑:“你打得过?” 打不过也得上了。 桓承之在心底应着,面上表情不变,只提剑迎着对方已经带着强风呼啸过来的拳头,毫不犹豫的直直对了上去。 只听“铛”的一声巨响传来,就像是那一剑劈斩在了一块坚硬的巨石上似得,烟尘重新滚起的同时,那剑气也带起了一阵过于强烈的冲击,让站在一边儿观战的贺宇帆都被这冲击硬生生掀出了老远。 再看那边儿提着魔剑的桓承之,此时剑刃上的魔气已经全数散开,他自己双手的虎口也因为过猛的力道被震裂开来鲜血直流。 但即使如此,那被他长剑拦下的拳头,却像是镀了层无人能破的金钟罩般,别说是流血,就连外面儿那结实的皮肤,也全然没能破开半分。 差距太大,硬拼下去输的绝对是他。 心下想着,那边儿对手的另一只拳头也砸到了面前。 桓承之这次倒是没去硬挡,身体快速向后撤出,借着他抡拳过来时扬起的冲击,倒是成功脱离了战圈中心,没让自己再去受什么伤了。 等他重新退回到贺宇帆所站之处时,那怪物也跟着停了动作。 倒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外,它明明可以陈胜过来一举按死二人,但却像是离不开那主宅一般,半点儿都没有要冲过来的意思。 不管理由如何,这对桓承之二人来说都无疑是个好事儿。至少就这攻击强度而言,有一口喘息的机会,也实在是比接连不断的攻击要强太多了。 “我说,这怪物不像是打算要跟咱们来个你死我活啊。” 贺宇帆站在原地眺望着远方,透着那终于稀薄下去的雾气,他也总算是看清了那怪物的身影—— 他外形看着似乎是个人形没错,只是除了那过分的身高之外,胳膊的长度也不成比例的伸到了地上。两条粗壮的腿倒是很短,比起他那宽厚又庞大的身体来说,甚至还不及一半。 除此之外,他身后还有一条肥大又粗长的尾巴,铺在地上也不知是能用作攻击,还是单纯的维持平衡。 不过这倒都不算是什么值得一提的重点,重点是那怪物身上爬满了巴掌大小的黑色鳞片,这鳞片覆盖全身,就连肚子和尾巴上也没有一丝空余。 他那双藏在鳞片下的眼睛向外凸出,红光闪烁的同时,也一直紧紧盯着贺宇帆二人的方向。 如同青蛙一般裂开的嘴巴张了两下,从中吐出一条绿色的舌头,在空中甩了一圈后,跟着发出了一声刺的人耳朵生疼的尖叫。 贺宇帆双手堵着耳朵,眼睛却仍然盯在那怪物身上。待发现它口中淌下的唾液落地就是“刺啦”一声灼出一个洞时,才终是扯了扯桓承之的衣袖,有些紧张道:“这东西还带毒的?” “可不是吗。”桓承之点头应着:“还有它身上那个鳞片,我刚刚一剑下去,它没半点儿损伤不说,还差点儿给我弹飞出去。” 他说着,还生怕贺宇帆不信似得,伸手给对方比划了一下自己虎口处还在往外渗着的鲜血。 这动作看的贺宇帆一脸紧张,正欲给他做点儿什么应急处理,对方就先一步甩了甩手,一边解释了一句道:“给你说过,我们种族的自愈能力很强,这是震的太狠,稍微等上一会儿就能愈合了。” 贺宇帆闻言拧了拧眉,抿唇没去回答什么。 他面上的紧张丝毫未减,视线从桓承之手上绕了一圈,又再次对上远方那时不时示威似得吼上一声的怪物。这来回绕了几圈,他还是忍不住犹豫的问了声道:“你说,如果我让儿子降雷的话……” “不好劈。” 不等他说完,桓承之就心领神会的明白了他心中所想。微微摇了摇头,他头疼的摁了摁额角,又叹了口气道:“你想想,它这个体格,这个防御力。你想劈死它的话,得需要多大的雷?” “这个无所谓吧?”贺宇帆眨眨眼,看了看那一片碧蓝的天空,他说:“如果是天道的话,不管多大的雷,应该也都能下来,不是吗?” 桓承之微微摇头:“但是雷大了,会波及的范围也就广了。咱们的敌人除他之外,不是水属性修者,就是身后的水怪。在这种情况下,万一降雷,免不了咱们会被牵连着电死在这儿的。” 贺宇帆闻言沉默。 这话说的确有道理。 可视线扫过那巨大的怪物…… 除了落雷,还真有别的办法能弄死它吗? 第159章 贺宇帆在思考这个问题, 桓承之也同样在考虑这个。 两人视线交错一秒, 后者面色纠结片刻, 便抿唇从乾坤袋里将他之前随手塞进去的天镜取了出来。 把东西递放在贺宇帆手上, 他跟着又嘱咐了声道:“问问弱点, 既然要自己动手的话, 再怎么也得清楚从何下手再说。” 对方点了点头, 口中轻轻“嗯”了一声。 其实不用他说, 贺宇帆自己就已经低头敲起了镜面儿。 就像往常一样,那镜面上绿波一荡, 慢慢划出了两个黑色的大字—— 内部。 看到这两个字的瞬间, 贺宇帆面上表情立马就变得尴尬了一瞬。而一旁凑着脑袋的桓承之叫到这字儿, 则是有些不解的拧了拧眉,开口问道:“这什么意思?” “就是它的弱点所在。” 贺宇帆嘴角一抽:“我刚刚问我从哪儿攻击能杀了这怪物, 现在结论你看着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说真的,我觉得我问和没问还真没区别。” 话音落下, 他果然又被那镜子烫了手了。 桓承之见状哭笑不得的把镜子接了回来, 又伸手过去安慰似得给贺宇帆捏了捏指尖,才开口笑道:“还是有点儿作用, 只要知道这东西不是无敌的, 那就好对付多了。” “比如?”贺宇帆眉头一挑:“弱点在它内部,难不成你是还打算跳进它肚子里去搅和一圈?” 桓承之笑而不语。 只是那闪烁的目光,却完全是在用眼神儿说明, 他就是这样想的。 两人视线一错。 贺宇帆立刻拧着眉毛阻止道:“从内部破坏肯定也有别的方法的,你别冲动。”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桓承之摊手笑道:“你要能想出来的话,咱们就按你说的做。不然的话……” “不然放过王家都行,总之你不能去冒险。” 贺宇帆用不容拒绝的语气坚定道:“刚刚你又不是没有看到,那怪物光嘴里的唾液都能把地上腐蚀出来个深坑,更别提肚子里的情况了。说不定你钻进去,还没来得及动手,整个人就已经被腐蚀的连渣都不剩了。” “我倒觉得未必如此。” 桓承之摇头笑道:“它确实是个怪物,但你别忘了,我作为神兽,防御力也不会比他差太多的。” 贺宇帆明显没被说动,唇瓣一颤,显然是打算再去争论些什么。 只是没给他出声儿的机会,桓承之顿了两秒,便继续补充了一句道:“还有一个,儿子之前给过保证,你自己也看到了的。所以不管这怪物嘴里的威力有多强,我肯定都不会死的。” 这话出口,很显然是比之前那句保证要有用多了。 贺宇帆皱着眉纠结了半天,终还是又嘱咐了一句“自己注意,不行就撤”后,才磨磨唧唧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桓承之的这个提议。 后者也没耽误时间,见他这边儿表态,也便重新捏紧了手中的魔剑,跃跃欲试着准备动手了。 他们这几句交流声音不大,远处的怪物和主夫人也不可能听到。 所以桓承之这边儿抻了抻胳膊,没有一点儿预兆就直接提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那怪物的脸上冲了过去。 他这招打的就是出其不意,效果也和想象中的一般,那怪物果然没能预料到他攻击的方位。 然而有没有预料是一回事儿,就算那双鼓出来的大眼睛里闪过了惊讶的味道,它也还是在桓承之攻上面门之前,就快速将嘴巴闭合在了一起。 长剑砍在同样布满鳞片的嘴巴上,和刚刚一样发出“铛”的一声脆响。只是这次桓承之见偷袭失败也便收了力道,所以虽说这震劲儿不小,但终究也是没再弹的他受什么伤了。 桓承之这边儿连续在那怪物脸上砍了几剑,对方却不论如何,也一直都坚持着没有张口。 这情况倒也算不得是全然的预料之外,在剑影横飞之中,桓承之突然一脚踢上那怪物的嘴巴,借力让身子提起,举剑冲着那一只凸在外面儿的眼睛狠狠扎了过去。 这动作确实是有些让那怪物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即使如此,那眼睛也还是赶在桓承之到位前闭了起来。剑刃捅在眼皮的鳞片上,不管那震声还是冲击,和砍在别的位置时也没什么两异。 桓承之有点儿可惜的啧了一声。 可似乎是因为他戳人眼睛的这动作彻底的激怒了怪物,对方一改之前站着不动让他砍的防守姿态,转而开始挥舞着手臂,对桓承之发起了攻击。 他手臂太大,手掌也仿佛座山似得,从眼前划过哪怕没拍到人,带起的狂风也足够将桓承之拉扯的稳不住身形了。 如果说仅仅是这风,其实还不足以让人觉得吓人。真的让桓承之开始心慌的是,这怪物个头儿虽大,动起手来那速度却丝毫不慢。 甚至毫不夸张的说,桓承之觉得自己此时就像是个蚊虫似得,在让人追着拍打。 这感觉并不好受。 尤其是当躲了十几次后,那怪物又把另一只胳膊也跟着抬起来时,桓承之就清楚的明白,自己再跟它斗下去,那离被一巴掌糊飞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这念头冒出之后,桓承之便也没再恋战。脚下在虚空中点了几次,那身子便向后撤了出去。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却不像上次那般顺利。 这边儿人还没退出去,脚下就突然冒出了一根树枝,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快的朝他缠了过来。 这对桓承之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处理的事情,只是微微停了速度,挥剑而下便将那树枝尽数斩断开来。 然而却不曾想,这一秒的停顿,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桓承之之前的注意都放在了那树枝上,所以完全没有发现,在他砍树的时候,身后不知何时,已经被堵过了一个足以将他整个身子都包在当中的水球。 和张家主夫人计划中一模一样。 桓承之就算反应过来,也实在是没时间再转移方向,只能稳稳的落入了水球正中。 那水球是个结界,进去的人就出不来了。 眼看那怪物配合妥当的一掌糊到跟前,就在桓承之以为自己要出师未捷先被拍扁的时候,却见一道白影闪过,随即“铛”的一声巨响传来,让他这边儿甚至忘了在水里窒息的难受,呆呆的看向了结界之外。 只见贺宇帆背对着他,长发在空中乱舞。他一手握着剑把,一手抵着剑身,身形稳在原地,将那怪物冲到眼前的手掌拦在了距离桓承之不到三尺远的位置。 这周围一切就像是被下了个静止的符咒一般,随着这一声响动,不只桓承之这边儿,就连那怪物本人也跟着愣了下来。 可是它愣,贺宇帆却没有在原地继续浪费时间。 剑身收回的同时,他转身对着那禁锢了桓承之的水球,再次挥出一剑。 随着“噗嗤”一声炸裂响起,还不等桓承之喘上口气,就被贺宇帆反手扣住手腕儿,伴着一阵清脆的铃声,快速从那巨怪的攻击范围中逃了出去。 “我就说你不行了,这要不是我眼疾手快过来救你,你现在绝对被砸的都能包饺子了。” 贺宇帆一边往前,一边在口中碎碎念着。他额角不停向外冒着冷汗,却不知是因为刚刚那千钧一发太过紧张,还是因为桓承之之前那处境,实在是让他太过担心。 后者安静的听他说着,等那边儿被铃声暂停了时间的怪物重新动作,他二人也总算逃到了安全的范围。 贺宇帆脚步停下时,松了桓承之的手腕儿,就开始忍不住的喘起了粗气。 桓承之是没他这么慌乱,但愣了片刻,也还是伸出那只颤抖着停不下来的手,在贺宇帆背上,安慰似得轻轻拍了两下。 “我下次注意一点儿,绝对不会再这样冒险了。” 桓承之轻声说着,目光却仍然锁在那怪物身上,明显是还打算伺机而上。 只是贺宇帆没给他冲出去的机会,这边儿话音刚落,他脑袋上就被用力抽了一巴掌。 桓承之吃痛的闷哼一声,双手捂住脑袋的同时,视线也挪着朝贺宇帆看了过去。那双红彤彤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似乎是在控诉对方这种一言不合就施暴的不讲理行为。 然而被他看着的那人脸上却丝毫寻不出一丝一抹的愧疚之意,反而还冲着桓承之扬了眉毛,用一种不服也得憋着的语气冷笑一声道:“你都让人打成这样了,是还嫌送死没成功是吗?” “刚刚那是个意外,我觉得我这次还是可以的。”桓承之咧嘴一笑,却是没去保证不去“送死”的问题。指了指远方那还在示威似吼叫的怪物,他小声道:“我发现它好像也猜到了咱们的意图,我想往他嘴里冲的时候,它总是闭着嘴巴。” 贺宇帆点头,这也是他刚刚观察到的事实:“所以?” “所以直接攻嘴,能进去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桓承之说:“但是我可以去攻击它眼睛,我发现那里其实也挺脆弱。如果我一剑下去能扎进去,不说能达成什么个效果,它疼痛之下,我就不信他不会张嘴喊疼。” 他说着,看向那怪物的目光中也多了些迷之自信。 贺宇帆看在眼里,却是略显无奈的摁了摁额角道:“人家有两只眼睛,只睁一只,也足够拍死你了。” “所以这时候就得靠你了啊。”桓承之点头笑道:“如果我攻击它左眼,我就能确定它右眼一定是睁着的。这时候你让它静止三秒,就那点儿距离,我保证可以给它右眼划出个不小的伤口的。” 他说着,握着剑的手也紧了紧。那蓄势待发的样子就像是一支已经绷紧了弦的长箭,眼中红光闪烁,似乎那怪物在他看来,已经是一坨死物了。 “我觉得你这计划不错。”贺宇帆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认真评价道:“但是你确定你不会还没凑到跟前就被打飞,或者你进去它嘴里,确定不会被毒液腐蚀?” “好歹相信我一次吧。” 桓承之笑的有些无奈,抬手在贺宇帆脑袋上轻轻揉了两下,他说:“这一路过来你就没给我个表现一下的机会,现在时机终于到了,就别瞎担心了,行吗?” 贺宇帆想说这根本是有理有据的担心。 可是看着桓承之那认真的样子,他到了嘴边儿的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重新吞回了肚中,转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应答。 毕竟大敌在前,有点儿自信也总比一味的担忧灭自己威风要强太多了。 这几句话结束,接下来的安排也便算是说定了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就像是一个无声的暗号一般,桓承之只深吸了一口气,就宛如离弦利箭一般,飞一样的朝那怪物再次冲了出去。 同样的动作,同样的攻击方位。对方自然也还是用了之前的方式,在眼前快速的挥动双手,试图将桓承之一巴掌拍飞出去。 可这次许是有了之前的经验,桓承之动作灵敏不少的同时,也将更加猛烈的攻击对着那怪物的左眼砸了过去。 和计划里的一样,对方果然是紧闭着左眼,用右眼观察着方向。 一切似乎是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但变化也就在一瞬之间—— 那怪物的动作突然像是被按了个暂停一般,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之中。 桓承之见状动作不停,身形一转,提剑对着怪物张开的右眼狠狠戳了下去。 那眼睛太大,又满带着泥浆一般的水。这一剑斩下,桓承之觉得自己就像是砍在了沼泽中一样,想动一下剑刃,都觉得尤为困难。 时间飞快流逝,眼数着那三秒的时间就要过去,桓承之心底一冷,却不想魔剑却脱手而出,用他都使不出来的力道,在那眼睛上用力划了一道伤痕出来。 几乎同时,一声震的人耳膜生疼的尖叫从那怪物口中发出。桓承之距离太近,直接被震的心脏和丹田同时一阵抽痛,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中,一口鲜血就从嘴里直接喷了出来。 好在他也没太耽误时间,一手将魔剑抽出,身子一转,就顺着那怪物脸上的纹路,快速冲进了那怪物还长着未合的大嘴之中。 那怪物在感受到这点时,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随即喉咙里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就平静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了。 这情况看在贺宇帆眼里,那着实是有些吓人了。 他双眼瞪大面色紧张,生怕桓承之就此消失再无音讯。 手中那人的本命剑似乎也被传染了他的情绪,在低低的嗡鸣声中,也不停的轻轻颤着。 贺宇帆不知过去了多久,亦或者说,从桓承之跃进那怪物口中开始,在他心底的时间,就变成了度秒如年。 额前被冷汗布满,掌心也湿的几乎快握不住剑。双眼紧盯着远方那只还在捂着眼睛不停尖叫的怪物,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火剑,用平静到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语气,轻声问道:“你也担心他了,对吗?” 火剑不会说话,只是震颤的幅度又增大了些许,似乎是在给贺宇帆应答,它确实也开始担心主人了。 “那咱们就去找他。” 贺宇帆安慰似的在剑身上摸了一把,眼中的紧张在说话间渐渐转成了坚定,在剑刃上火光重起的同时,他脚尖点地,整个人也向前冲了出去。 他原本以为,桓承之冲进这怪物肚子里去了,他在外面儿待着还能做个接应。 但对方真的行动之后,他才明白,在外面守着需要接受的心理压力,可丝毫不比进去的那人轻上多少。 况且再加上那无人能说的未知性,与其在这儿傻等,还真不如跟着一起进去算了。 贺宇帆这样想着,转眼也冲到了那怪物边儿上。 因为后者此时还在尖叫,所以配合着铃铛一摇,他攻入对方腹中的速度比起桓承之来说,那实在就是快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了。 随着周身光线的渐渐消失,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刺鼻之气也代替了空气,将贺宇帆整个人都包裹在当中。 接下来随着那怪物的闭口,光线彻底消失的同时,一股过强的拉力,就扯着他快速向前方略显狭窄的甬道中降了下去。 天旋地转的同时,脑子也被那股子越发浓烈的腥臭味刺的一片模糊。甚至都有些不知自己在哪儿将要作什么似得,只大脑空白的,跟着那力道不停的向下坠着。 桓承之之前也经历了这个吧…… 贺宇帆迷迷糊糊的想着,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他这时候应该想办法让自己停止下落才对,但胳膊动了几次,却终究也没能提起一丝力道。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会这样无穷无尽的落下去时,身下却突然垫了一物,将他稳稳接了起来。 理智随着下降的停止重新回归大脑,原本迷迷瞪瞪将闭未闭的双眼,在此时也彻底睁了开来。 贺宇帆愣愣的看着将他稳抱在怀中的男人,因为这里漆黑一片的缘故,他就这么扭头过去,也只能看清那双在黑暗中闪着红光的鹰眼而已。 不过这就够了。 能在这里见面,能这么稳的接住他。除了桓承之外,也没人能做的到了。 心下想着,脸上的表情从惊讶流转到呆滞,最后终于稳在欢乐上时,贺宇帆咧嘴笑道:“我来帮你了!” “能不添乱都是好的。” 桓承之头疼的拧了拧眉,嘴里说的话是嫌弃的不行,但眉目间写满的却全是浓浓的担忧。 贺宇帆咧嘴一笑,显然是想把这话题糊弄过去。 然而桓承之却根本不吃这套,两人目光一错,他继续开口,一脸认真道:“刚刚如果不是我接住你,你现在已经掉进这怪物的胃里去了。” “可你这不是接住了嘛。”贺宇帆说着,双手往桓承之脖子上一环,讨好味儿浓重的凑头过去,在人唇上用力的印了一个深吻。 后者脸上原本还将落未落的那三分怒火,在这一吻之下停了半晌,也终归还是彻底的散了开去。 贺宇帆见好就收,主动结束这吻后,就将视线重新转向了周围。 果然还是一片漆黑,只是静下心来仔细听着,他们身下不远的位置,似乎能隐约听着些水声。 “我就是太紧张你了,怕你一个人在这儿不安全,所以脑子一热就跟进来了。”贺宇帆说着,顿了顿,又重新在桓承之胸前蹭了两下,一边抽着嘴角,有些尴尬道:“所以……现在你能跟我说说这是啥情况,咱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吗?” 他问的很认真。 桓承之却是连说他两句的心思都没了。 哭笑不得的扯了扯嘴角,他叹了口气道:“再往下就是胃。你进来之前我就观察过一遍,下面的污物很多,不小心粘上的话,怕是会被这玩意儿消化掉了。” 贺宇帆用力点头:“那我们……” “我让魔剑撑着,你乖乖抱紧我,用我本命剑试试能不能给它劈出来一道出口吧。”桓承之说着,也慢慢放手,引导着贺宇帆随他一起踩在剑上。 两人配合一如既往的默契,等后者和他一同立在剑上,又伸出双手将他搂紧后。 桓承之才一手在人后腰上稳着,一手在虚空一挥,那燃着烈火的剑便稳稳落在了他的掌中。 随即单手一翻,火龙横空而出。 桓承之满带温柔的声音也伴着笑意悠悠响起。他说:“多亏了你帮我带剑过来,不然我还不知该从何下手了啊。” 第160章 贺宇帆听到这话, 忍不住就是嘴角一抽。 桓承之语气中的笑意太足, 稍微有点儿脑子, 也能听得出这当中的调笑远远大过了谢意。 不过贺宇帆也不在乎, 撇嘴哼了一声, 就装作没听见似得, 又紧了紧搂在人身上的双手。 好在对方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 只将那嘴角上扬的弧度增大了些许, 一边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更为激烈的向面前湿漉漉的肉块切了过去。 但也不知是他操作方法的问题, 还是那怪物从里往外防御力都高的不行, 这个所谓的“弱点”也不是那么容易攻破的缘故。 总之桓承之这一剑剑不停的劈斩, 甚至脑子都被那刺鼻的臭味儿激的生疼了,那面前的肉块也没见带出一点儿血来。 “再这么打下去, 咱俩铁定是要被消化了。” 贺宇帆迷迷糊糊的说着,那双好不容易瞪开的凤眼,此时也重新眯成了道缝儿,将闭未闭的似乎随时都能晕过去了。 桓承之知道他这情况是那毒气闻的太久, 一时间有些撑不住了。可知道归知道, 眼下他也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两人从这儿安全离开了。 手下挥剑的姿势带起了一丝慌乱, 眼看贺宇帆搂在他脖子上的双手力道越来越松, 桓承之才猛的瞪了眼睛,咬牙收剑,在自己胳膊上狠狠划出了一道伤痕。 鲜血淌出的瞬间, 他将胳膊抵在了贺宇帆的嘴上。 后者下意识的抿了两口,脑子似乎是清明了一点儿。他拧着眉把桓承之递放在他嘴边儿的胳膊推开,一边轻咳了两声道:“赶紧止血,这么危险的时候,你也不怕你流血太多弄死自己。” “不会的。” 桓承之摇了摇头,又强行把胳膊塞到人嘴边儿,让他含一口在嘴里。才甩了甩手,继续刚刚的动作,朝那怪物的身体劈斩了起来。 时间分秒拉长。 嘴里顿了口血,确实是让贺宇帆快要失去意识的大脑又清醒了不少。但这种清醒,在周围毒气丝毫不减的情况下,终究也只能临时让人舒坦一瞬,根本坚持不了太久。 这道理贺宇帆懂,桓承之自然也不会不明白。 可他越是着急,这手底下的动作也就越乱。 直到最后,别说是贺宇帆,就连他自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握着剑的手不住地颤抖,又狠狠对着眼前劈了几下,结果却依然如想象般,毫无动静。 桓承之有点儿慌了。 说实话,在决定这个行动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现在这情况了。但他想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儿,通知一下贺宇帆的话,对方总也能找出个方法来救救他的。 但现在这情况…… 桓承之低头看了眼怀里晕晕乎乎的人,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任重道远了。 可是话虽如此,这一剑剑下去他确实也是用尽了全力。 眼看再不有所突破的话,不止贺宇帆,就连他都要开始呼吸不畅的时候。怀中那人却突然抖了下身子,哼唧了两声,一边松了一只抱着他的手,转而伸进自己乾坤袋中,不知是想要掏出些什么。 桓承之见状倒是没去阻止,可提了问题,对方也只是含含糊糊的摇了摇头,口中似乎是应了个什么,但因为声音太小,内容又模糊的不行,桓承之终是也没能听清那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不过也不用他继续猜测下去,贺宇帆没掏几下,就慢慢把两人之前做好的那个给天道当身体的小傀儡摸了出来。 桓承之见到那傀儡的瞬间,莫名就有了种难以言喻的预感。 结果还不等他仔细把这预感回味儿一下,那傀儡就已经转了转眼珠,劈手夺过他提在手中的火剑,抡圆了架势,朝面前桓承之攻击半天都毫无反应的位置狠狠劈了下去。 就听“刺啦”一声利器破肉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要将一切烤化的烈火。 在烈火中,似乎还伴着道道噼里啪啦的雷光。只是桓承之此时就顾着低头去观察贺宇帆的状况,一时间倒也没去注意太多。 随着一股皮肉焦糊的气味冲进鼻腔,他们所处之处周围的血肉,也开始疯狂又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桓承之努力在魔剑上稳着身形,那小傀儡又接连挥了几次火剑。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 或者只是几息,又可能是一炷香之久远。 终于,一道刺眼的光芒,从剑落处投入了眼眸。 桓承之深吸一口气,带着贺宇帆向外冲出的时候,他听到那傀儡在他耳边叹了口气道:“就你这样,还怎么保护爹爹啊。” 听到这声叹息,桓承之动作猛的就是一停。 可是人家说的也确实有道理,他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终也还是没能吐出一句反驳。 好在小傀儡也没再多说什么,见两人成功出去,便提剑转身,又冲回了那怪物腹中。 桓承之听着动静扭头看去,还不等他犹豫清楚帮忙还是逃跑,怀中已经顺了呼吸舒服不少的贺宇帆就先一步撤了他脖子,有气无力道:“赶紧跑,儿子要动手,咱们在这儿会碍事儿的。” 桓承之闻言一愣,脸上表情越发精彩,动作上却是听话的一刻不停迅速御剑逃离了原地。 就像是为了映衬一下贺宇帆这说法有多准确一般,两人还没来得及飞回那湖边儿,身后那怪物一刻不停的惨叫声就又提了一个声调儿。 这声音震的桓承之耳朵生疼,喉口一甜忍不住就喷了口鲜血出来。然而即使如此,他也丝毫没有放慢逃离的速度,甚至与此同时,还抬手在两人身旁添了个隔音的结界。 许是因为这结界起效,亦或者是那边儿天道又帮了些不留名的忙。 总之当两人逃回到水边儿的时候,桓承之头不疼了,贺宇帆也总算是在大口的喘息中回过了劲儿来,拍了拍人肩膀,示意对方可以将他放下来了。 对于这个要求,桓承之其实不怎么想答应。但眼看贺宇帆似乎确实是没什么问题了,才犹犹豫豫的将人扶回到地上,手却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拦放在对方腰间。 对于他的这种细心的小温柔,贺宇帆倒是也没去说点儿什么。 双脚落地的一瞬间,他就激动的掂了脚尖,伸着脖子朝远方已经从单纯的惨叫,变成倒地打滚的怪物看了过去。 之前就有说过,那怪物的体格大的不行。所以他这一躺下,别的不说,就那些让贺宇帆二人头疼的树,只瞬间就被压倒了一片。 已经坐在一朵冰莲上飞去旁边儿的张家主夫人满脸扭曲,她似乎是在哭喊着什么,但这么远的距离,再配上那怪物的吼叫,也着实是让人听不清就是了。 “我觉得张家主夫人可能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贺宇帆扫了一眼那边儿,而后懒洋洋的往桓承之怀里靠了靠。他说:“你看她那个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要不是因为我跟她有仇,我看着都觉得心疼。” 桓承之听他说着,视线也随着往那边儿瞥了一眼。带着明显的醋劲儿,他轻哼了一声道:“你喜欢那个模样的?” “以前喜欢。”贺宇帆应得倒是干脆,手在桓承之眼前摆了两下,他笑嘻嘻的继续道:“不过我这人特专一,喜欢上一个人之后,就算他再弱,我也不会抛弃他去找别人的。” 话音落下,桓承之原本就不怎么平稳的呼吸,这顿时又是一紧。 那双透着红光的眼睛紧盯在贺宇帆脸上,就像是要将人盯出个洞似得,许久,才缓缓挪开,一边低声含糊了句:“对不起。” “你怎么又道歉了?” 贺宇帆闻言有点儿不满,他那句话就是顺着道儿的开了个玩笑,对方当真的放不下了,他反而也会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两人对视一眼。 桓承之唇瓣蠕动两下,尚未开口,就被人抢先一步。 只见贺宇帆那眉毛拧的几乎要夹死只虫子,伸手泄愤似得在他脸颊上狠捏了一把,才继续道:“我跟你说正经的,这次这怪物你从一开始就说了,人能让你觉得可怕到心慌,那肯定就不会是咱们对付的了的等级。所以你打不过纯属正常。” 这话说是不错,但桓承之犹豫了一瞬,还是忍不住道了句:“但是……” “你哪来那么多但是。”贺宇帆撇嘴,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打断道:“我一个拖后腿的都这么淡定,你主力输出还跟我这儿矫情个没完。是嫌我没怪你什么,所以浑身难受的不行了是吗?” 贺宇帆这次的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些许烦躁的味道,根据两人这么久以来的相处,桓承之也立刻就意识到了,如果此时他再敢说自己一句不好,那对方肯定是能直接炸了毛的跟他发火了。 那种的场面不说贺宇帆怎么想,他是绝对不愿意面对的。所以到了嘴边儿的话打了个转,吐出时也便成了声轻叹道:“你哪有拖后腿,如果不是你的话,我现在指不定还被困在那怪物肚子里呢。” 贺宇帆挑眉看他一眼,不予回答。 桓承之见状稍稍停了两秒,倒是很有眼色的没再继续这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道:“说起来,你那时候怎么还想得到把儿子叫出来?”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就贺宇帆当时那状态,能动脑子简直是奇迹了吧? 果然,对方听到这问题之后,也是明显的愣了一瞬。 随即他摸了摸下巴,认真回想道:“我说实话,当时我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回过劲儿的时候,你已经带着我跑出去了。” 说完,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这记忆没出问题,还像是要肯定一番似得,用力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道:“等我回过神儿的时候就是你带我出来之后,那时候我听到儿子跟我说,让我们赶紧跑,不要在原地停留。那声音就出现在我脑子里的,所以我也就顺口说出来了。至于当时具体是个什么情况,你相信我,我比你还懵。” 贺宇帆说着,凤眼也下意识的挪回了那边儿的怪物身上。 桓承之低头看了看他,又抬头和他一起看了看远方。 其实对于这个答案,要说是出乎预料,也确实算不上的。不过顺着这路想想,原来他总以为不会死盯着这边儿的天道,似乎还真是一直在关注他们的动向啊…… 真是个好儿子。 桓承之在心里想着,一时间倒是忘了他儿子是有多嫌弃他。 不过两人这几句话的功夫,远方那几乎毁了一整片林子的怪物,也终于在一阵接连不断闷响中停止了动作。 而它的哀嚎声落下之后,张家主夫人的哭喊也就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 贺宇帆听在耳中,薄唇轻抿了两下,还是将视线对向了另一侧已经开始冒起黑烟的怪物尸体。 那怪物躺的稳当,基本是没什么再站起来的可能性了。只是话虽如此,那只还在他肚里待着的傀儡,也像是忘了出来一般,迟迟也没个动静。 贺宇帆有点儿着急。 他深吸一口气,也不等桓承之有所反应,就自己三步并两步的朝前方冲了出去。 只是这还没跑出几步,身体就被人从后面抄了起来。 不过几息的功夫,桓承之便将他带到了那怪物尸体边儿上。甚至不需要贺宇帆去开口指示什么,他便主动低头用力将那怪物的身体翻过,伸手进那被烧的一片焦黑的伤口中翻找了起来。 贺宇帆见他这积极样儿有些意外,但一秒的愣神儿过后,还是同他一起翻起了尸体。 这怪物的个头儿实在是太大,等桓承之在那堆分不清是内脏还是血肉的肉块中寻到他们的傀儡娃娃时,对方已经被压的完全是动弹不得了。 也不知这场景是该笑还是怎的,桓承之上前两步把人掏出来后,贺宇帆也便心疼的一把将傀儡扯进了怀里。 他倒是不嫌脏,脸颊在傀儡那张沾满血水,和他一模一样的小脸儿上用力蹭了两下,又想亲一口的时候,才总算让人给推了开来。 “脸上脏。” 小傀儡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抵在贺宇帆胸膛,那双眼睛忽闪忽闪,透着些明显羞涩的味道。 贺宇帆咧嘴一笑,直接上袖子过去抹了一把,也不论效果如何,就又凑了脑袋,狠狠亲了一口,用绝对真诚的语气感叹道:“你这么久都没来找爹,爹可都想死你了。” 小傀儡顿时就更羞涩了。 “说起来,你刚刚怎么卡在里面了?”贺宇帆抱着天道蹭了一会儿,还是将话题扯了回来道:“你都不知道,我见你突然没动静,真是吓坏了我了。” “让爹爹费心了。” 小傀儡应着,面上也多了点儿一言难尽的味道。他说:“因为这个身体终究是不能承受太多的能力,可我刚刚杀那虫兽的时候用了很多道天雷。一时间有些累,若是强行行动会坏了爹爹给我做的身子,所以就想先休息会儿再说了……” 他说着,脑袋又蹭进了贺宇帆怀里。那副乖巧的样子就像是个撒娇的猫咪一般,让人完全想不到他是刚刚杀了那怪物的元凶。 桓承之在一旁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已经懒得去纠正自己才是给他做身体的人的事实了。只是脑中回味儿了一下天道的话,他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重点一般,挑眉问道:“你说那怪物叫什么?虫兽?” “对啊。”天道点头,倒也认真的回答了桓承之的问题。他说:“那东西是用上古邪咒,先取千人生魂,再加上成百的人蛊合在一起炼造而成的魔物。论邪门儿的程度来说,比你的血脉要可怕多了。” 言下之意是,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桓承之都不可能敌得过这怪物的。 天道说的半点儿没有玩笑的意思,还在话音落下后,顿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道:“不过你连这怪物是什么东西都不知,就敢冲进人嘴里去战。如此鲁莽,你让我怎能放心把爹爹交付与你?” 桓承之被说的哑口无言,唇瓣上下张合数次,也终究没能想出个反驳的话来。 贺宇帆见状却是有些看不过眼,低头在怀里小傀儡的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他严肃道:“他是你娘,本来就该是爹保护他才对。你可别再嫌弃他了。” 小傀儡被敲的不大乐意。捂着脑袋哼哼了两声,似乎在用眼神儿向二人传达,到底谁是夫人谁是相公,他们自己清楚。 他这目光太过明显,让贺宇帆尴尬的同时,也带着桓承之脸上自我否定的滋味儿越发浓重了起来。 气氛一时间变得过分尴尬。 就在此时,那边儿从小傀儡出来之后就呆愣着没了声儿的张夫人,却像是终于搭了线似得,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尖利的惊呼。 只是有了之前那怪物的“熏陶”,张夫人这叫声在几人听来,也最多就是个皱眉的高度。 两人一傀儡这互相看了一眼,还是桓承之深吸一口气,提剑上前,用剑刃抵在她颈边儿道:“有遗言就说吧。” “你们是谁?”那女人颤抖着身子,眼中堆满了泪水。她可怜兮兮的看着桓承之,恐惧的连声音都控制不住的颤抖道:“我只是张斩的夫人,我做的一切都是他指使我的。我不能拒绝他,可我不是故意的,所以,所以……” “所以这就是你想说的所有了,对吗?” 桓承之面无表情的问着,这次却是没给张夫人再开口的机会,他手中剑身一抖,鲜血飞溅的同时,那主夫人瞪直了眼睛,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剩下那护着院墙的树被虫兽压的差不多了,桓承之拧眉对着院墙一剑挥下,就听“轰隆”的一声巨响,那高大的墙面只瞬间便倒了一片。 贺宇帆此时也抱着他儿子跟了上来,那小傀儡身上的血迹似乎是被擦了一下,脸上手上都干干净净,但衣服上的污迹这一时半会儿倒是除不掉了。 桓承之下意识扭头看了他二人一眼,似乎是又想到了之前那进行了一半的对话,这面上的表情也顿时就重新尴尬了起来。 然而没给他再纠结下去的机会,待贺宇帆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小傀儡就一反常态,主动从人怀里跳了下来。 三两步走到桓承之面前,他抬手在半空中一挥,一本不知从何而来的书,就这样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掌中。 只是这举动不光是桓承之,就连贺宇帆也纳闷儿的拧了眉毛。 却不等两人发问,天道就抬手,将书塞进了桓承之的手中,一边解释道:“这是天书的一部分,记录了从古至今所有天生的,或者是后天炼造而成的怪物。从外形到弱点,还有他们的能力都有详细的描述。你好好记住,今天这种事情,绝对不许再发生第二次了。” 天道说的十分认真,那双对着桓承之的凤眼里也写满了严肃。 两人对视一眼。 桓承之紧了紧捏着书的手,唇瓣轻颤,用有些难以置信的语气道:“谢谢。” “爹说了,你可是我娘。不用跟我客气的。” 天道说着,那语气里却完全没有对着贺宇帆时的撒娇味儿。 似乎是在思考着措辞,他手指在衣角拧巴了好久,才哼哼唧唧道:“今天我见爹有危险,有点儿紧张,说的过分了,对不起。” 桓承之闻言赶忙摆手。 天道却是顿了两秒,又继续道:“你的修为已经很高了,只是普通修者的话,没几个能敌得过你。所以记住我给你那本书里的内容就行,如果下次再有危险,我也还是会过来帮忙的。” 第161章 天道的这声承诺, 于贺宇帆而言是预料之中。但对桓承之这种被嫌弃一路的情况来说, 那着实就有点儿受宠若惊了。 赤红色的眸子紧紧的锁在那小傀儡的身上, 随着唇瓣的颤抖, 他指尖也跟着动了两下。 似乎是想做什么, 但理智又不太赞同。 就在桓承之纠结不已的时候, 天道却主动上前了一步, 扭头侧了视线, 却伸手牵上了桓承之的指尖。 后者身体一僵,瞳孔也跟着猛的一缩。 那小傀儡就像是没有感受到他的反应一般, 视线左右摇晃, 就是不往桓承之脸上对去。在后者以为这种幸福又尴尬的气氛要无限蔓延下去时, 才撇了撇嘴,用几乎不易察觉的声音, 轻轻唤了声:“娘。” 这声音太小,伴着那拂耳的轻风,让桓承之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这到底是幻是真。 好在也不用他去费心考虑,这边儿天道的话音刚落, 贺宇帆就哈哈大笑的拍了拍他脑袋, 脸上的愉悦就差满溢出来,他扬声乐道:“你小子跟谁学的?这还口嫌体直了啊?” 天道闻言有些不解, 显然是没听懂他爹爹的那句术语。一双和贺宇帆相似的凤眼瞪得溜圆儿, 倒是有几分孩童该有的样子了。 显然,这表情大幅度的取悦了贺宇帆这个儿控。 他那只还没从天道头顶上放下来的手,直接借着力道又顺势揉了两下。直到被他按揉的小傀儡哼唧着反抗了, 贺宇帆才笑的更灿烂道:“我说,你要是喜欢你娘,你就好好的说出来。要不然他是个蠢的,你还傲娇,咱们会家庭不幸福的。”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的摇头叹了口气。 桓承之看着他这影帝附体的样子,是略显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可天道那孩子却明显年幼无知信了道儿,双眼眨巴眨巴数次,紧张的扯了扯他衣角道:“可是……可是他都没保护好爹爹!” “那也改变不了你挺喜欢他的这个事实,不是吗?” 贺宇帆笑着伸手,从腋下将小傀儡抄回到了怀中。 倒是没再为难着小孩儿去应些什么,贺宇帆凑头在天道脸上蹭了两下,就抬眼重新对向了桓承之那边儿道:“儿子都帮着咱们打到这儿了,你怎么还熄火了啊?” 桓承之闻言一愣,随即也明白了过来他这话的意思。 脸上浮现一抹略显尴尬的神色,他深吸一口气,立刻扭头向那之前被他劈开的断墙处走了过去。 和想象中的一样,在桓承之一脚踏入墙中的瞬间,左右两边儿就一同闪过两道白光,以肉眼几乎难以分别的速度,飞快的向他攻了过来。 然而也就像是天道所说那般,对于现在的桓承之而言,这种来自普通修者的拦截,与其说是攻击,倒不如说是挠痒痒还更为确切。 他清楚这点,贺宇帆也自然不是不懂。 所以人丝毫没有半点儿要上前帮忙的意思,反而还就站在距离战局不远的位置,抱着他儿子安心欣赏情况。 攻击桓承之的是男女二人,男的手持长剑,女的则是两把胳膊长的弯刀。伴着刀光和剑影的来回闪烁,还有一团团烈火和金光,在利刃上不停地彰显存在。 “这是陈家的人。” 贺宇帆对这些事情不太了解,但天道向来是个无所不知的主儿。 所以只是瞥了一眼的功夫,他便开口给贺宇帆解释了起来道:“拿刀的是陈家二子,纯正的火灵根,修为在合体中期,和他老爹不相上下,算是修真界一个很好的苗子了。” 贺宇帆闻言长长的“哦”了一声,眼珠一转,又跟着问道:“那那个跟他一起打承之的女人,就是他媳妇儿了对吧?” “是他道侣没错。” 天道点了点头,视线又对着那边儿明显将要不行的女子看了一会儿,他说:“她是金灵根的,虽说也算得上是百年不遇,但终究修的是一手的辅助,这样真刀真枪的冲上来,必定是撑不住的。” 就像是要印证一下天道他看人的眼光有多准一般,这边儿话音还没来得及落下,那边儿桓承之就已经在战斗中逮住了对方动作里的差错。 剑在掌中快速的一个翻转,做出一副要将人直接劈死的架势。那女人情急之下,她道侣倒是如预料中的那般,放弃了对桓承之的攻击,转而错身过去替她生生拦下这剑。 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桓承之这手动作不过就是个幌子。等两人并在一起,他突然抬手。 那柄还被天道拎在手里的短剑就像是听到了召唤一般,伴着呜呜风声,只瞬间就冲到了三人跟前。 剑锋划过,血光飞溅。 只是眨眼的功夫,那一男一女已经被燃着烈火的剑身捅了个对穿。 不得不说,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的相当的漂亮。 让那边儿充当观众的贺宇帆也禁不住愣了半晌,甚至燃起了些许想给他鼓掌助威的冲动。 当然这也就是个冲动。 因为还不等他把冲动付诸于行动,那边儿桓承之就已经扭过头来,用一副考了满分求表扬的炫耀表情看着他,红眼眨巴半天,写尽的满是得意。 贺宇帆甚至好不夸张的觉得,如果此时能让人把尾巴放出来,那肯定是摇成一把扇子了。 在心底默默感叹了一句自家道侣这帅不过三秒的样子,贺宇帆动作上却还是上前两步,走去人身边儿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口中轻声笑道:“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话音落下,桓承之那张本就乐的不行的脸上,顿时快开出花了。 贺宇帆哭笑不得的转手在他脸颊扯了一把。待人做出副浮夸的痛样儿后,才心情愉悦的收了手道:“还剩下张家和陈家的家主,我打算把接下来的机会都让给你,我和儿子在你背后呐喊助威。你加油去就行了。” “真能这样再好不过了。” 桓承之笑着,虽然心底知道这话十有八九就是说说,但还是心情愉悦的低了脑袋,在贺宇帆唇角偷了一吻。 然后也不管对方是个什么反应,转身将地上的本命剑捡起,又把魔剑递还给贺宇帆后,便喜滋滋的朝张家院儿里那最大的房子走了过去。 就像他之前给贺宇帆说的那样,放眼望去这院儿里灵气最甚便是那处,那就算再怎么傻,也足以猜到这些人都躲在何处了。 这样想着,两人也带着他们的小傀儡一起走到了房间跟前。 桓承之没跟人客气什么,抬脚就将门直直踹了开来。倒是贺宇帆还有些纳闷儿的左右看了看,低头朝怀里的小傀儡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这么大个家族,里面怎么连个守卫死士都见不到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 天道咧嘴笑着,凤眼都跟着眯在了一起。他说:“既然爹爹说要速战速决,咱们进来之后我就给闲杂人等都下了禁咒。现在能活动的只有这屋里的人,当然就不会有人过来帮忙了啊。” 贺宇帆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 这事儿要说是别人做的还有些不对,可天道出手,那真就是躲都没得躲了。 不过显然认为此事蹊跷的也不止他一人,尤其是屋里坐着的那些,见桓承之出现就仿佛是看到了什么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一个个面容扭曲神色慌乱,为首的那个还一直在扯着嗓子叫着“来人啊”的话。 贺宇帆看着他这作态心下有些不喜,但也只是皱了皱眉,将开口的机会让给了他家狗崽儿。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边儿桓承之还没动静,那边儿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先一步响了起来。 带这些莫名的激动和兴奋,他喊着:“上仙看这里!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这声呼唤在只剩下谩骂和低咒的大厅中太过突兀,几乎是瞬间的功夫,所有人的视线就都汇集去了角落之中。 只见明阳派掌门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贺宇帆,当后者的目光对过来时,他脸上的兴奋劲儿立刻就高了一大截。声音也比刚刚提了不少道:“上仙!是我啊!我是……” “别喊了,我记得你。” 贺宇帆有些头疼的应着,他甚至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此时这人不是被绑着,指不定就已经站起来冲他挥手呐喊了。 当然,没有如果。 手指在眉间轻轻按了两下,他抬脚从桓承之身侧挤进屋里,三两步的走到明阳掌门面前,先弯腰把儿子放在身旁,才顺势蹲了下去。倒是没给对方解除身上的束缚,就这么平视半晌,他撇嘴道:“我怎么在哪儿都能见着你啊。” “上仙说笑了,这次也不过是咱们第二次相遇而已。” 明阳掌门似乎是有些受宠若惊,快速摇了摇头,他说:“不过上仙这次你要相信我,我从一开始就打算走的。结果那姓张的小儿非但不让我走,还给我绑在这儿了。我是真的无意再与您作对啊!” “这我看出来了。” 贺宇帆嘴角一抽。 要认真来说,他和明阳派之间唯一能称为“冤仇”的事儿,也就只有上次在长月门时的那次冲突了。 不过就那次来说也是当面儿两清了,所以现在这种情况……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 在他打算告诉明阳掌门,自己可以在杀完张家之后顺手把他放走的时候,对方却先一步开口道:“我知道我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对上仙不敬了。可是上次给上仙的东西不少,我明阳派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宝物了。这样行吗?看旁边儿这位是上仙家公子吧?我身上的这块儿玉送给公子,不说别的,只求我今天能安稳离开便可。” 他说着,那口中描述之物似乎是听的懂这命令一般。甚至不需要他去掏,就已经主动从他怀中飘进了贺宇帆手里。 对于明阳掌门这种过分明显的讨好,后者没有直接应声。 低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傀儡,他扬了扬手中暖玉道:“要吗?” 小傀儡表情复杂。 沉默片刻,还是摇了摇头,补充了一句道:“爹你留着就好,这东西是神品,对我没用,但对你而言,和娘亲手中的那块儿差不太多的。” 贺宇帆闻言“哦”了一声。 而明阳掌门看向天道的眼神儿则是闪烁了几下。 停顿一秒,他用难以置信的语调儿,像是生怕会惊动什么一般,颤声问道:“你是天道?” 小傀儡笑而不语。 却也没给贺宇帆帮着解释一句的机会,那边儿突然一道银光闪过,紧跟着一声“铛”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贺宇帆不免被这近在耳边的动静吓了一跳。 抬眼过去,只见桓承之横剑将他和那小傀儡一同护在身后,而脚下,一柄像是匕首一样的飞刀,正直插在地上。 “张道友身为一家之主,竟然做出这些下三滥的偷袭出来,还要不要脸了?” 不等贺宇帆开口,那边儿明阳掌门已经为了证明立场一般的破口大骂了起来。 而听着这话,张斩却是表情更加难看的狠狠啐了声道:“你好意思说我?自己身为一派掌门,在这儿像个走狗一般俯首称臣。还天道?不过就是个畜生的后代!哪儿配得起这般称呼!” 他说着,双眼又对上了桓承之那双散着红光的眸子。用毫不掩饰的目光,示意着他口中的“畜生”究竟是在说谁。 只是他的这声辱骂,在桓承之看来也不过就是个拂耳轻风,别说是让他有什么反应,根本就连点儿涟漪都无法在他心底荡起。 可他是这般,其他人就没这么淡定了。 先不说贺宇帆那边儿有多愤怒,这边儿张斩话音刚落,天空中就响起了一阵“轰隆隆”的闷雷。 天道面色不悦的上前一步,站在了桓承之的身侧。 虽然他没说什么,可周身的气势再伴上那副似乎是在看死人一般的冷漠眼神儿,也足够让在场众人心下一凉,忍不住头皮发麻了起来。 难道,这真是天道? 这让人发笑的念头从脑中冒出,还未成型,就已经让张斩忍不住想抽自己一巴掌了。 他是张家家主,也是这里唯一还能稳住局面的领导者。眼下夫人的灵气已经彻底感受不到,而那费尽他们几代心血造出来的怪物,现在估计也已经命丧黄泉。 张家世代基业能不能保住就看今日一战,所以在此时此刻,不论他人的选择如何,他都绝对不能有分毫的动摇之心。 张斩在心里对自己不停的说着,那双捏在身侧的手,也不觉紧的有些发疼了起来。 但这只是个开始。 成败与否,还得看接下来的发展如何了。 思至此,张斩深吸了一口气。 也不顾明阳掌门依然不断的谩骂,只缓缓闭上双眼,又慢慢睁开。 待眸光重新落向前方时,其间的恐惧也已然转化成了坚定。 他从腰间将那把,自成为家主之后,就许久未再出鞘的长剑抽出。抬手,剑尖指向桓承之的方向道:“我不知道陈家家主对他们丧子之仇有何感想,但在我张家,杀妻之仇不得不报。” “这倒也巧。” 桓承之勾了嘴角,眼底却凉的几乎带起了冰碴。 他说:“我们桓家也是,灭门之仇,不杀你全家,不足报。” 这话就像是一个开场的讯号一般,音刚落下,两人便同时向对方冲了出去。 桓承之手中长剑带火,那张斩的属性倒是和他夫人一般,剑刃中都流淌着丝丝水气。只是除水之外,他掌峰翻转,又能带起片片藤蔓,妄图将桓承之捆入当中。 “水木双灵根啊。” 贺宇帆在一旁看了一会儿,见两人打的几乎不相上下,也便放下了些担忧的心思,转而和他身边儿的小傀儡分析了起来道:“你觉得谁能赢?” “那肯定是娘赢。” 小傀儡应的毫不犹豫,他说:“娘虽然经常会不靠谱,但是修为和经验还是比一般人高了太多。更何况这种每天就知道坐在家里勾心斗角想阴谋的家主,若是一对一的打,他估计连爹你都打不过的。” 贺宇帆闻言嘴角一抽。 又重新看了看那边儿的战况,他很想特有自知之明的告诉他儿子,这话实在是太高估他水平了啊…… 只是没给他再次开口的机会,那边儿从战斗开始后就退站到一旁的陈家众人,此时视线一错,那大儿子就跟着他母亲一同朝贺宇帆这边儿走了过来。 “你道侣有张家大哥对付,我们再去插手,就显得有些胜之不武了。”陈夫人走到贺宇帆身前,冲他特有礼貌的点了点头。才缓声继续将特没礼貌的话说出道:“不过先生也看到了,我们这边儿一个女人,一个孩子。联手一下,也算不得是不公平罢。” 说着,她将手中的弯刀举起,对贺宇帆沉声道:“还请赐教。” 贺宇帆被她这一连串的话说的嘴角直抽,就先不吐槽她身旁那个年纪约摸四十的“孩子”了,两人放着那边儿桓承之不管,反而跑来找他。 这中间是个什么意图,简直明显的都不用人说了成吗—— 柿子太软,果然就容易被人挑着捏了。 心底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刀剑也已然冲至了面前。 贺宇帆别的不行,但就躲避逃跑这方面,向来是他称第二就没人敢说是第一的。 所以就算这陈家二人攻势甚猛,他也还是如同一条入水之鱼般,灵活穿梭在刀光剑影中,半点儿也没有要被攻击到的意思。 时间分秒拉长,贺宇帆神态如旧,反而是攻击他的两人呼吸渐渐紧了起来,动作也不似刚刚那般平稳。 桓承之在和张斩打斗的时候错眼看了个情况,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抽空朝那边儿还在一味躲避的人喊了声道:“你出手啊!” “那可不行。” 贺宇帆侧身躲过一刀,脚尖在地上一点,又避开了下边儿妄图划断他双腿的长剑。嘴角向上扬出一个欠揍的弧度,他高声笑道:“我说了把人都留给你处理,我和儿子就是个看热闹的,哪能抢了你主力的风头啊。” 他这话说的语气甚为轻松,让人听在耳中,也实在是联想不到他正在被两个合体期的大能追杀。 桓承之那滋味儿乱七八糟,话在口中憋了半天,自己还差点儿让张斩伤着一下。 思绪赶忙回归的同时,他也总算是想清楚了一个问题—— 自家道侣身边儿有那个爹控儿子看着,相比之下,更危险的明明是他自己才对,还瞎担心个什么劲儿啊…… 认清现实之后,桓承之也便将心思撤回到了和张斩的对战之中。 就像天道说的那样,对方强靠着灵根上的优势跟他拼到现在,基本就已经是极限情况了。再往后拖下去,甚至不需一盏茶,就能分出胜负了。 意识到这点的同时,桓承之攻击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然而就在张斩漏出破绽,他终于能一剑挥下让人不死也重伤的时候,一声大喝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不许动!不然我杀了他了!” 桓承之闻言动作一顿,以为那个“他”是在说贺宇帆,这慌忙的收了力道扭头看去,却在下一秒又放松了下来。 与他动作相同的还有贺宇帆。 只见陈家家主此时一脸得意的搂着天道,一手拦在他身前,一手持刀横在他颈间。 嘴角一勾,用几乎快要高兴的跳起来一般的得意语气,他说:“你们儿子现在在我手上,不希望他出事的话,就自毁修为滚出这里,这辈子也别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第162章 陈家家主说着, 似乎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很正确的举动一般, 连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的光泽。 与他神色相同的还有他夫人儿子, 以及差点儿命丧桓承之剑下的张家家主。可那边儿明阳掌门的表情则是一片复杂, 桓承之和贺宇帆二人更是欲言又止, 面上写满了尴尬。 空气在瞬间凝滞, 张家家主趁机脱离了桓承之的攻击范围, 而陈家两人也相识一眼, 用胜者般无谓的表情看向了那边儿低头沉默的贺宇帆。 他嘴角一勾,启唇笑道:“怎么, 这位道友, 你是连儿子都不打算要了?就这小娃儿的面相来看, 是不是那畜生的骨肉另说,但一定是你的吧?看这小鼻子小脸, 跟你也太像了点儿了。” 贺宇帆闻言挑眉:“亲生的,有意见?” “娘也是亲的。”小傀儡跟着补充道,那脸上没有丝毫惧意不说,还因为贺宇帆的这声应答笑了起来。 这情况实在是让陈家家主过分意外, 他双眼瞪得溜圆, 看了贺宇帆,又看了那小傀儡。最后威胁滋味儿十足的将剑刃又往那傀儡脖子上贴了贴道:“你们想干什么?我手里有人质的!” “我知道, 我们都知道。”贺宇帆笑的有些无奈:“可是知道归知道, 我还是好心劝你一句,你放了我儿子来跟我打,都比你现在把人劫持这做法要明智太多了。” 他说的十分认真, 那眉眼间也写满了一副为那家主着想的模样。 可这话听在对方耳朵里,与其说是劝告。反而更有些计谋的味道了。 所以和想象中一样,陈家家主只是愣了一秒,便冷笑一声道:“你当我会傻到信你胡言?” 贺宇帆摊手不语。 他懒得去告诉对方,其实这时候不听他的劝告,才是真正蠢的无可救药。 事情发展至此,那边儿张斩也慢慢调整好了动作。就像是一只随时打算捕杀猎物的猛兽一般,那双黑的有些浑浊的眼睛紧紧的锁在桓承之的身上。 也不等其余几人再有什么交流,他突然提剑向桓承之砍了过来。却怎么也没想到,在他心里应该已经一心吊在那小孩儿身上的桓承之,不但以飞快的速度横剑拦下了他的攻击,还顺势反手一掌,带着烈焰朝他丹田处拍了过来。 张斩被这预料之外的情况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快速向后撤了下步子,也还是没能全部躲过桓承之的攻击。 即使是避开了要害,丹田也还是被波及了不少。张斩紧抿着唇瓣不让自己喷出血来,那喉结上下滚了几次,才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恶狠狠道:“你真以为我们不敢对那孩子下手?” “从未这般想过。” 桓承之微微摇头:“但你们若想动手的话,也大可试试,我儿……” 话没说完,张斩就急着要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似得,冲陈家家主一挥手道:“砍掉那小孩儿的右手!” 后者没有回话。 但动作却是紧跟了张斩的命令,根本不带一丝犹豫,就直接抬手对着那小傀儡细嫩的手臂劈斩了下去。 就听“铛”一声脆响,紧跟着是一阵“哗啦”的金属砸地之声。 桓承之也总算是得空,在一干人惊讶的目光中,缓声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出道:“我儿是世界上最好的无心木所制,就你们那点儿修为和那把破刀,你当真是以为能伤的了他?” 再看那边儿,原本势在必得的陈家家主,呆呆的看着自己已经断成两半的上品灵刀,又看了看天道那连个印子都没劈出来的胳膊。他唇瓣磕巴了几次,终于还是崩溃的瞪大了眼睛,狂呼道:“这……这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 小傀儡的声音有点儿冷,还伴着显而易见的烦躁。他说:“我爹都与你说过,让你放开我,娘还能给你个痛快。眼下你非要试试,这尝试罢了,也就该我动手了吧?” 他说着,那双对向陈家家主的眼中,也带起了一股让人心底发慌背后冰凉的味道。 后者被他盯的心慌,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儿,就又强撑着让自己壮了胆子,提高音量道:“这刀剑伤不了你又怎么样?我总有别的办法能杀了你的。你……” “那些办法,你还是留着自己给自己来慢慢尝试吧。”天道撇嘴:“我的身体是爹娘做的,经不得你这种莽夫随意破坏。” 说着,他甚至没打算再听陈家家主说句什么。 自己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转身朝那边儿和陈家二人对峙的贺宇帆走了过去。 他这动作着实是将陈家家主激怒的彻底。 还没等天道走出几步,他便挥着那把断了的大刀追了过来。只是刀未至,反而天空中一声闷雷先追了上来,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轰隆”一击,便将陈家家主劈了个焦黑。 在场众人见状皆是一愣,而已经见多不怪的贺宇帆,此时已经朝他儿子快走两步,伸手把小傀儡抱了起来。 至于那边儿桓承之,也同样是趁机对着张斩反手一剑,胜负只在眨眼间,就成功的确定了下来。 扫了眼那边儿出气多进气儿少,却仍在拼命从乾坤袋中摸索药物自救的张斩,贺宇帆有些烦躁的啧了一声,才转头过去,重新将视线对去了那边儿已经吓得快要不成人形的陈家二人。 这陈家嫡系经过之前的那场劫难,子孙辈儿活下来的就只有大儿子和二儿子家两人。但相对于那个还能和桓承之战上一会儿的次子来说,这大儿子显然就有些既废物又胆小了。 就比如现在。 眼看着桓承之提剑朝他走过,他第一反应非但不是迎战,反而还哆嗦着躲去了他母亲身后。 将足近六尺的身高全部藏在一妇人后面儿,在可笑之余,也显得过于可悲了。 好在相对于他的这种没出息样子,他那母亲也多少还是有点儿大家族主夫人的样子。面上恐惧的情绪虽说丝毫不少,但对着桓承之的时候,就姿态来说,也终还算是个镇定。 胸腔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抖动了几下,她终归还是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用颤抖的语调儿强压着恐惧,朝桓承之道:“阁下有什么事可以直说,若是没有,也还请直接赐个痛快的好。” “确实是有。”桓承之点头,也没拐弯抹角。只顿了顿,便开口直言道:“张家在搞什么界门的事情,那门到底开在哪里,开到什么程度了,你知道吗?” “这个……” 陈夫人抿唇,沉默片刻,她说:“我知是知道,张斩还为此专门请我夫君和二子去出过些力。所以道友所提的问题我都能告知,只是告诉你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如果这条件是放你儿子一条生路的话,你就可以闭嘴了。” 贺宇帆在旁的听着,也不等桓承之有所表示,就先一步接过了话题,缓声冷笑道:“我们今日为何杀你全家,我想你稍微有点儿脑子,自己也多少能猜出来了。当年万灵仙地一劫,你所有儿女都参与其中不说,你陈家也没有少拿一分好处。事已至此,你能求个痛快的死都得让我们考虑考虑,还妄图谈什么别的条件?” 他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但仔细想想也确实是这个道理。 陈夫人有些犹豫的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眼那边儿原本快要咽气儿,却偏偏用灵丹妙药把自己吊了个生不能死不得的张斩。冲到嘴边儿的话转了两圈,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赌一把道:“可你们也确实是想要我知道的情报,对吗?” “不对。” 这次不等桓承之开口,被贺宇帆抱在怀里的天道就已经拧着眉毛应了声道:“娘你直接动手就行,这墨迹半天,还不如直接问我得了。” 桓承之闻言倒是一愣,刚刚那些举动他多半是出于习惯。现在想来,这天道都跟在身边儿,还哪有必要去询问别人? 思至此,他看向陈家两人的目光也愈发冰冷了起来。可不等他动手,那女人就先一步抬手,从乾坤袋中摸了颗药丸儿强行塞进他儿子口中,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颗,才开口继续道:“不劳你动手,我自己来便是了。我们不求太多,只求这死后诸位能不再伤我尸首。给留个整儿便满足了。” 说着,她嘴角也慢慢向外涌起了鲜血。那不争气的儿子虽说慌得不行,但似乎是也接受了这种命运,瞪着眼睛挣扎了一会儿,就跟他母亲双双倒在了地上。 低头看着两人的尸体,桓承之心底也涌起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儿。 贺宇帆不知道他在思考什么,但见他皱眉,便也下意识的伸手过去,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算做安慰。 桓承之没有应声,只抬手抓住了贺宇帆拍他的那只手,攥在掌中轻轻捏了两下,才低叹了声道:“我有点儿难受。” “我看出来了。” 贺宇帆点头:“不过你不说具体原因的话,我也就只是知道而已。想安慰你都想不出台词来的。” 他说着,被桓承之捏着的那手翻了一圈,也将对方五指扣了起来,那动作就跟这语气一般,满带着难得一见的温柔。 桓承之被他说的心下一片温暖,又静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着,咱们报了这么些次的仇了,一个个都是些贪生怕死卑鄙无耻的小人作态,这对比之下,反而是这陈夫人,还死的最像个人了。” 贺宇帆点头,有点儿没跟上对方的思路:“可坏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或许吧。” 桓承之点头,嘴角扯出一个称不上好看的微笑,他说:“我只是突然觉得,我的亲人朋友都死在这种人手上,有些太不值当罢了。” “我懂。” 贺宇帆低声应着,捏着对方的那只手也用力的紧了五指。不远处张斩挣扎的声音越来越轻,不出半晌,也便彻底没了动静。 至此,张家和陈家的仇,也算是报的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桓承之刚刚问的那个,魔界界门的事情了。 贺宇帆想着,那视线向旁扫了眼仍然坐在角落的明阳掌门。 思索片刻,他还是走到对方面前,低头,用听不出情绪的语调儿平静问道:“界门的事情你参与了吗?” 明阳掌门脑袋立刻摇成了拨浪鼓。 贺宇帆怀疑的挑了眉毛。 天道倒不知是不是看在之前那玉的面子上,适时的开了口道:“他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爹你也别难为人家了。” “我知道的。”贺宇帆咧嘴一笑,伸手在空中一挥,明阳掌门身上缚着的绳子就全数断了开来。 在明阳掌门感激的几乎要哭出来的目光中,贺宇帆继续道:“我们之后还有别的事儿要去做,跟你没什么关系,所以你要不想死的话……” “我现在就走!” 这话说完,明阳掌门立刻就要用行动证明一般,起身直接拔腿离开了原地。 只是当行至门口的时候,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补充了一句道:“对了上仙,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的话,可千万别和我客气。” 贺宇帆点头笑道:“我知道了。” 那掌门等了片刻,见他确实是没打算继续交待什么,便拱手鞠躬,快速离开了原地。 等人背影彻底在目之所及消失之后,贺宇帆才摇头感叹了一声道:“我来这儿这么些年,这明阳掌门真的是我见过最有眼力劲儿的人了。” “也正因如此,明阳派才能从一个三流门派,一路走成现在这般,不是吗?” 桓承之说着,目光中也带上了些许赞赏的味道。 只是这话题到此,也算是差不多了。贺宇帆又摇头啧了两声,便也转身转回正题道:“说起来,那个魔界界门被他们设在哪儿了?” “后面。”这次搭话的是天道。 伸手指了指他们所处这房间的后方,他开口道:“顺着路一直往前走,等走到这些房子的尽头,就能看着那边儿画在空地上的咒印了。” 贺宇帆点头“哦”了一声,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继续道:“那我们是过去把咒印擦掉就行了是吗?” “擦不掉的。” 天道摇头,说出了一个让两人都没能想到的答案道:“那个咒印是用血画的,要说擦其实也不难。但是问题就是,那图案里的每一条纹路上都爬满了虫子。你除非能把虫子唤走再擦,不然只要敢用灵力上去激,就相当于是你在帮忙打开界门了。” 贺宇帆听他说着,嘴角忍不住就是一抽。 沉默片刻,他还是挣扎了一句道:“我就不能用火烧,或者用水把虫子泼走吗?” “不能。”天道继续摇头:“那虫子都是蛊,自己身上也带着灵气。如果你伤害它们的话,保不准它们会在没有接收到主人命令的情况下,主动去打开界门了。” 说着,他顿了顿。又像是生怕贺宇帆还想挣扎似得,缓缓补充了一句道:“爹你别不相信,张家本来就是打算用那虫子作为开门钥匙的。所以……” “我知道了。” 贺宇帆无奈的叹了口气,接受现实的同时,也免不了又问了声道:“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和你娘也都不会赶虫子啊。” 天道闻言倒是点头点的顺畅。 在贺宇帆疑惑的目光中,他眨了眨眼,笑的有些调皮道:“爹你放心,总有人会的。” 贺宇帆听他说着,有些疑惑的拧了拧眉。随即像是想通了一般,也跟着了然的“哦”了一声。 这天道就跟在身边儿,不管是什么东西,也确实是不用他去过多担心。 可为什么总觉得儿子这样儿,丝毫不像是打算亲自出手的呢…… 心下想着,贺宇帆倒也没再去问什么。 顺着张家房屋中间的小路向后院儿走去,那些之前被贺宇帆询问过的家奴下人,也确实就像是天道口中所说的那般,像是被点了个暂停的按钮一般,尽数止在原地。 “他们会保持这状态多久?” 贺宇帆有些好奇的问道。 被他牵在手上的天道听着这问题,随着他目光扭头扫了眼周围,才开口应道:“我是打算等咱们离开这里之后,再解除他们身上的禁咒。不过如果爹你有别的想法的话,想让他们恢复过来,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儿了。” 贺宇帆点点脑袋。 他就是随口一问,自然没什么“别的想法”。 这又跟天道随便聊了一会儿,三人也就差不多要走到那房屋群的尽头了。 从远处这样看过去,只能依稀见得前方有一片空地,但那地上黑了一片,具体是些什么,倒也看不清楚。 不过联想一下天道之前的解释,似乎也猜得到就是了。 三人加快脚步,不过几息的功夫,便成功到达了那空地跟前。果然是如想象的那般,地上密密麻麻的虫子,爬出了一个巨大的图案。 那图案究竟是个什么意思,贺宇帆是看不大懂。不过就根据他长这么大看的电视剧漫画来说,这地上画的东西绝对不像是什么好东西的问题,他倒是能看出来了。 要说这东西和想象中没多大差距。 那不同的则是,原本以为还会出现一个人能操控虫子的人的空地上,除了他们三个之外,根本就看不到其他身影了。 贺宇帆视线四下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回归到那小傀儡的身上,有些不解的问了声道:“儿啊,你之前给我说了那么多,你知道我和你娘也不行。所以……这是你打算亲自动手的意思了?” “我不能出手的。” 天道摇头,笑的有些无奈:“这是界门,关乎的问题太大。我一旦出手,相当于天道在改变这个世界的法则。后面会牵连的问题很多,甚至有可能会导致这个世界不稳定的。我这么说爹你能明白吗?” “当然能了。” 贺宇帆立刻点头。 作为一个写小说的,要连这点儿理解力都没有的话,他也不用混了。 只是…… “如果你不动手的话,那该谁来?” “等等就知道了。”天道摊手,卖了个关子道:“这事儿他可以解决,也只有他能解决的了的。” 贺宇帆闻言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眉眼间仍旧是写满了疑惑和不解。 回头朝桓承之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也如她所料一般,对方脸上的纠结也丝毫没比他好上多少。 可即使如此,在目光交错之后,桓承之也还是安慰似得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口中认真道:“儿子说有办法,那一定就有办法。咱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是安心等待就够了。” 他语气温柔,说的也确实是个道理。 只是这话贺宇帆虽说是明白,但在明白的同时,想不担忧也还是有些困难—— 天知道他们进到张家主宅废了多大的劲儿,这就算有贵人能助,怕是还没进到跟前,就得让那雷阵或水怪给弄死个彻底了吧? 这样一想,贺宇帆本还松了些许的眉头,立刻又再次紧了起来。 而与此同时,远在张家那片雷阵外面儿,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并肩而立。 那白影着的是件纯色的衲衣,光溜的脑袋下眉头紧皱,双眼直勾勾的盯着远方,他抿唇道:“魔气太甚,若是再不处理,必将为祸八方。” 黑衣的是个瞎子,一头长发随意披散,脸上挂着些玩世不恭的笑容,他说:“那大师你是要去除魔了吗?” 和尚点头。 又看了看脚下的土地,犹豫再三。 正准备咬牙闭眼往前走时,身侧那人却一把将他扯回身后,在长腿迈出的瞬间,他轻声笑道:“大师你老实等着。这趟雷的粗事儿,交给我就够了。” 第163章 远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亦或者正在发生什么, 这都不是贺宇帆二人能知道的事情。 他们只是听天道说要再等一阵儿后, 便直接就近找了块石头, 随地坐了下来。 虽说天道一直在天上观察着两人的行动, 贺宇帆也随身带着那傀儡。但这么久过去没能沟通, 这两人也确实是挺想念对方的了。 之前在忙着战斗, 没能逮着好好个说话谈天的机会。这好不容易坐了下来, 贺宇帆也就抱着他的小傀儡,兴奋的停不下来了。 从天上的情况一路问到身体情况, 贺宇帆丝毫没发现自己就像是个儿子出远门的母亲一般, 絮絮叨叨的生怕自己漏了一个问题。 好在天道似乎也挺享受这种被关心的感觉, 笑盈盈的一句句应着,那幸福又快乐的表情是完全看不出丝毫厌烦的意思。 “对了, 你这次能下来玩儿多久啊?” 等那一连串的问题结束,贺宇帆才总算是想到了一个最重要的话题。抱着天道的双手紧了两下,他摇头叹了声道:“要是能不回去的话,爹还真不想让你回去。” “我也不想走啊, 可是我原本是不该立于三界之中的。如果长时间不回去的话, 这法则说不定就又会乱了套了。” 天道委屈巴巴的应着,那声音哼哼唧唧的完全就是个在给大人撒娇的孩子。他扯了扯贺宇帆的衣角, 思考了一会儿, 才撇嘴道:“这次我下来原本就只是怕爹你受伤,现在你安全了,我也差不多就该要回去了。” 这答案其实要说也算不得是出乎预料, 但贺宇帆听在耳朵里,还是有些舍不得的撇了嘴道:“不能再多待一会儿吗?” “这个……” 天道挠挠头,又抬眼看了看头顶上万里无云的碧空。纠结片刻,他还是点头道:“那就待到去洛安城为止,我这次按理说已经插手的有点儿多了,那边儿的事儿就实在是不能帮忙了。” “这我知道的,等到了洛安城那边儿,我们也会注意安全,不会再让你担心啦。” 贺宇帆笑着揉了揉那傀儡的脑袋,眼珠一转,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的又问了句道:“对了儿子,我有一个会制作丹药的朋友。他跟我说他能做出来通往另一个世界的丹药,那如果我去别的世界玩儿了,我还能见到你吗?” 天道对这个消息并不意外,那表情来看,似乎更像是早就猜到贺宇帆会这么问了一般,面上别说没有一丝惊讶,反而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他说:“万事万物都不能脱离自己所在空间的法则,法则不灭,天道就得以存在。” 贺宇帆闻言有点儿纠结。 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他嘴唇上下蠕动几次,终还是放弃的法则抽了抽嘴角道:“其实,我没太听懂你的意思。” 天道听他一说,忍不住就是“噗嗤”的笑了起来。 倒是没去嘲笑什么,只顿了两秒,他便开口解释道:“意思就是祁轩是生活在我所控制的法则之下的,所以他能抵达的世界,也一定是在我控制之下的。” 贺宇帆惊:“也就是说,你控制了不止一个世界?” 天道点头:“爹你写出来的也从不止这一个,不是吗?” 这话一出,贺宇帆顿时就明白了其间的意思—— 合着他写出来那些别的题材的小说,终也是都得成真的啊…… 这样一想,还真是有点儿小激动了。 心下兴奋的同时,他立刻扭头看向桓承之的方向,用目光向对方传达了一下他此刻愉悦的情绪。 后者见状却是下意识心头一紧,面上出现一抹可疑尴尬的同时,他开口犹豫道:“你写的其他世界危险吗?” “当然不啊。” 贺宇帆咧嘴一笑,应的飞快。 桓承之看着他这种笑容,心底那不好的预感也就更甚了一筹。 然而看着贺宇帆这幅性质高昂的样子,他犹豫再三,也终还是没将拒绝的词句道出。 自家道侣爱玩儿的性子也不是一两天了。 作为一个宠妻狂魔,桓承之觉得,与其去剥夺爱人的爱好,还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提升自己,让自己先强大起来,对方想要去哪儿,也就都无所谓了。 这样想着,红眸中原本还荡着的犹豫也慢慢转为了坚定。 旁边儿天道往他这儿扫了一眼,目光中顿时也多了些赞赏的味道。 不过这两人目光没什么接触,天道又一直在跟贺宇帆聊天。所以这话题也就是这一闪的功夫,便算是岔开了去了。 话分两头,先放下这边儿在原地等待的桓承之三人不提,单说那边儿已经开始走雷区的叶无荒和安竹。 两人一个身上趴着密密麻麻的虫子作为掩护,一个又有佛光护体,这虽说是走一路炸一路,但硬是没对两人造成任何伤害。 “这地方血腥味儿太重。杀孽如此之深,又魔气冲天,里面住着的定不会是什么善类。” 安竹抬手,拍了拍被火药炸的扬起又黏在身上的尘土,一边皱着眉道:“一会儿若是开战,他们虽不占理,可你最好也是靠后等着,莫要再造杀孽了。” 他说着,也上前追了两步,伸手在前面走着的叶无荒背后戳了两下,用行动表示,他需要听到对方的答复。 然而现实却是那人直接无视了他的暗示,只特别没诚意的挥了挥手,甚至头都没回,便继续向前走了出去。 安竹见状脚步一顿。 两人一同游历这么些日子,他别的不说,就叶无荒的这个反应,他倒是能明白,这是拒绝他提议的意思就对了。 有点儿不悦。 可到底他也没再说些什么。 毕竟身前这人,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来说,也终归是改变了太多,已经不再是那个自甘沉溺于尸山血海中的杀神了。 安竹想着,在心底低低诵了声“阿弥陀佛”,也慢慢平展了眉毛,微微勾起了唇角。 这一路向前,没走太久便到了那房屋和湖泊的跟前。 也不知该说是赶巧还是幸好,这叶无荒的眼睛看不着东西,反而也省的中那张家的幻术。脚下步子一转,在安竹有些不解的目光中,他直直就朝着幻觉里“湖”的方向走了出去。 这举动着实是把安竹吓了一跳。 他慌张的伸手过去扯了叶无荒一把,口中也跟着喊道:“那边儿是湖!你干什么啊?” “湖?” 叶无荒闻言脚步一顿,脑袋也跟着转了过来。 那双狭长的眼睛像往日那般轻轻瞌着,却像是能看见一般,盯着安竹的方向过了许久,才轻笑出声道:“你一念佛的,都不明白什么叫眼睛看到的,可不一定是真的吗?” 安竹被他说的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脸上顿时就飘起了一片通红。 好在叶无荒也看不见什么,撂下了这么句话,就转身继续,朝安竹所看到的湖的方向行了出去。 后者满脸通红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又赶忙低头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才快行几步,跟上了叶无荒的步子。 说实话,当第一脚踏进那湖面的时候,安竹不管在心底如何安慰自己这是幻觉,也还是难免紧张了那么一瞬。 然而下一秒,他就惊奇的发现,踏在水面上的那只脚仿佛像是踏上了平地,身体再向前一送,眼前的景象便彻底换了个样子—— 湖水被房屋和小径所取代,原本的碧波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一般,消失的彻彻底底。 安竹一惊。 赶忙退后两步,湖面果然又代替了房屋,出现在了面前。与之同时,走在他前方的叶无荒也随着一同消失了身影。 这定然就是幻境结界产生的效果了。 安竹心里想着,又缓缓抬脚向前走了出去。 “我当是你佛告诉你这儿太邪门儿,让你在外面守着算了。” 人还未至,前面叶无荒嘲讽的声音就先一步传了过来。 安竹倒没生气,三两步行到他跟前,犹豫了一下道:“这个用肉眼看来真的很神奇,如果不是不能,我真想让你也见识一下。” 他说着,目光中也多了些许失落的味道。 叶无荒却是眉头一挑,极为不屑的“嘁”了声道:“区区幻境,我见得多了。还用不着用他这小儿科的玩意儿去开眼界的。” 安竹一愣,随即想着这人的性子,也便笑了笑道:“说的也是。” 这话音落下,两人也没再说些什么。 依旧是之前那般,叶无荒在前面带路,安竹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儿,转眼不停的打量着周围。 他们会来这里,完全是因为信步而行的一个巧合罢了。所以并不像是贺宇帆他们那般有目的性,甚至硬说起来,这两人就连这宅子究竟是谁家,也尚且不知。 不过知不知倒也不怎么重要,毕竟就这宅院的规模,和外面儿一路过来的结界幻境来看,这都不该是个寻常人家才是。 可既然如此…… “无荒,你不觉得这里太过安静了吗?” 刺鼻的血腥味儿随着步步深入,变得越来越明显了起来。可与之相同,却是一种让人感觉诡异的浑身难受的死寂。 太安静了。 安静的就好像这整个宅院中,已经没有一个生魂存在。 可事实并非如此,就安竹所感觉到的来说,这宅院里是有活人的,并且根本不少。 显然,不只是他,就连叶无荒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对于安竹之前的那句话,他并没有急着接腔。只绷着脸站定了步子,伸手从袖口中抖出了几只虫子,便抿唇没了动作。 安竹知道他这是送虫子探路去了,也就放下心来,安安静静的在旁的侯着。 然而让他有些没想到的是,这虫子出去了一会儿,那个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叶无荒,居然是有些困扰的拧起了眉毛。 “是前面儿有什么危险吗?” 安竹见状有点儿慌张。 叶无荒却是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这不用说,安竹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只是点了点头,他便继续问道:“具体是怎么奇怪?” 叶无荒这次却没直接回答。只摇了摇头:“过去就知道了。” 说着,他也没给小和尚再追问一句的机会。话音才刚刚落下,便抬脚向前继续行了出去。 安竹其实还是有些不放心的,但看他这一点儿紧张的意思也没有,便只得在心里给自己安慰了两句,抬脚追上了叶无荒的步子。 这次倒是没走多远,周围所见之景,就帮叶无荒解释了一下那个所谓的“奇怪”究竟是为何意—— 只见道路两旁的人们不论是走是停,此时却仿佛都像是被定了身一般,保持着动作定在了原位。 安竹有点儿吃惊。 他扯了扯叶无荒的衣角,待人停了步子,他便冲到了距离最近的那个“人像”边儿上。 先是轻轻唤了两声“施主”,又凑上前去伸手在人眼前挥了两下。直到他犹豫着想要伸手去人身上摸一把时,那一旁等待的叶无荒才拧了眉毛,不悦的开口道:“你这和尚,好奇心怎么这般强烈?这唤人两声人不答应,你还就打算动手动脚了不成?” “我只是想看看他是怎么回事儿,哪有你说的那般龌龊!” 安竹被他说的满脸通红,恼羞成怒的提了声后,又似是觉得不妥,赶紧低头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叶无荒虽说是看不见东西,但就听他这语气,也是毫不犹豫的哈哈大笑了起来。 安竹脸上的红晕顿时更深了。 两人相处这么久,他独有一点是如何也想不明白—— 为什么叶无荒明明是个瞎子,但看他的时候,却总是连每个动作都能注意到呢? 安竹想的纠结。 好在前者也没笑多久,乐够了也便将话题扯回了正道。他说:“这估计是咱们不知道的什么法宝效果,不过既然他们不动,咱们也没必要去主动招惹什么。你不是说这儿魔气重吗?我感觉这里也有不少我的同类,如果能解决的话,就一起收拾了罢。” “同类?” 安竹闻言眨了眨眼,显然是把关注点放在了前半句上。他思考半晌,又跟着问道:“你是说这里也有人蛊?” “是蛊,已经算不得人了。” 叶无荒摇头,一边向前走着,一边说:“尽是些被虫子吞噬了神智的玩意儿,不过也正应如此,他们可比我要危险多了。” 他说着,眉眼间却完全找不出半点儿忧虑的意思。 安竹也全然就是个听过就过的心态。 要知道,当一个在种族中可以封神的人说有人比他危险,那这话多半就是危言耸听说来吓唬人的罢了。 抱着这种心思,两人也没再交流什么。 然而即使如此,那脚步却不约而同,都向着相同的地方行了出去。 直到那房屋群渐渐走完,叶无荒才总算是开口,带着笑意道:“你说的那个魔气之源,就是在这前面了,对吗?” 安竹点头,也心领神会道:“看来我们也不用分开行动了。” “没错。”叶无荒点头:“只是……” 安竹等了半天,见他迟迟不语,便重复了一遍:“只是?” 叶无荒摇了摇头:“没事儿,不是敌人。” 话音落下,他也不再解释。 脚下速度提快,不出片刻,身影便消失在了前方房屋后的视线死角中。 安竹还沉浸在他之前那个欲言又止的话题中没回过神儿来,这人一走,也赶忙追了上去。却不想这转了弯儿还不及开口,就被目之所及惊的忘了词儿了。 叶无荒此时已经停了步子,而在他们不远处的前方,两个熟悉的人影正带着个孩子,笑盈盈的对着他们。 安竹似乎是丢了舌头一般,那嘴巴张张合合了数次,才终于瞪大了眼睛,一脸欣喜又震惊道:“贺施主!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你们也是来降魔的吗?” “我们只是来报仇,顺便等你们而已。” 贺宇帆咧嘴笑道。 视线随着着话出口,也在安竹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小和尚还是和上次见面时一样,所有的心思都显在脸上,脖子上挂着的那串佛珠也依然是颗颗发亮。 不过相比之下,叶无荒倒是着实让人有些意外。和以前那种淬了剧毒的匕首不同,此时的他,却更给人一种入鞘之刃的感觉—— 虽然仍是危险的很,但多少总是懂得了收敛。 他双眼虽说是闭着,但就好像能看到贺宇帆他们一般,面部一直朝着三人的方向。许久,才低头轻声打了个招呼。 倒也没去多余的客套些什么,这招呼声落下,停了两秒,他便继续道:“贺兄刚刚所说等我们是为何意?还有,如果可以的话,能给我这瞎子说说,你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吗?” “我等你们来拯救世界。至于第二个问题,当然可以啊。” 贺宇帆咧嘴笑着,一边回应,一边抱着他儿子站起身来:“叶兄你要不说的话,我还以为你眼睛治好了呢。这是我和承之的儿子,叫桓天道,你看是不是特别可爱?” 他说着,还献宝似得将那小傀儡向前举了一些。 叶无荒也不知是没感觉到还是什么,只面色不变,站在原地也没有反应。 倒是安竹那边儿没想太多,见贺宇帆这样,便上前一步,伸手在小傀儡脑袋上揉了两下,从乾坤袋里摸了个药丸儿似得小球儿放在他手中道:“这是我们之前路过中南的时候,在那边儿买的糖丸儿。虽说是普通人的食物但是甜滋滋的,我蛮喜欢,给你吃一颗呀。” 天道虽说是什么都懂什么都知,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什么都曾尝试过一遍。 所以面对这种除了爹娘之外其他人的示好,他终于还是像个正常的孩子该做的那般,回过头去,将视线对上了贺宇帆的双眼。似乎是在用目光询问,自己到底该不该借了这糖丸儿。 后者见状立刻就乐得更欢了。 鼓励似得点了点头后,天道也总算是小声道了个谢,伸手将糖丸儿塞进了嘴里。 下一秒,小傀儡那双原本就十分漂亮的眼睛,立刻就更加亮了起来。 安竹看他笑了,自己也跟着目光更柔了起来。最后干脆从乾坤袋里掏了一整袋儿糖丸儿塞进小傀儡手里,才转头朝贺宇帆犹豫了一句道:“贺施主,这孩子是你和桓施主生、生……” 话没说完,小和尚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已经涨得通红了起来。 却也不用他继续说下,那光溜儿的脑袋就被叶无荒从旁的轻轻敲了一下。 “这和尚真是,蠢起来谁都救不了。” 后者低低感叹了一声,脸上也总算是带起了些略显复杂的情绪。 倒是没等安竹发问,他对着贺宇帆的方向沉思片刻,便用确定似得语气,又问了遍道:“你说,你儿子叫天道?” 贺宇帆眨眨眼:“对啊,叶兄觉得好听?” 叶无荒不置可否。 只顿了两秒,又笑的意味深长道:“我只是觉得,这名字取得也太贴切了。” 贺宇帆听他一说,顿时就是心头一凛。 倒不是觉得对方会对他儿子做些什么,只是作为一个瞎子来说,叶无荒真的比太多目明之人,都看的清楚多了。 气氛在瞬间凝了一秒,只剩下天道吃糖的声音,还在轻轻作响。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正想着要不要说点儿什么缓个气氛,嘴唇就被抵上了一个清凉的东西。 低头看去。 天道将一颗糖放在他嘴边儿,一边笑道:“爹你尝尝,可好吃了。” 第164章 贺宇帆见自家儿子这般听话, 脑子反应过来之前, 动作上就已经开口将那到了嘴边儿的糖丸儿吞进了嘴里。。 而他这动作也像是个打破沉默的契机一般, 那边儿被叶无荒的回答闹的懵了神的安竹也总算是眨了眨眼, 顺应直觉的将话题错了开道:“贺施主刚刚说是要我们帮忙, 那具体是要做什么呢?” “清除这法阵上的虫子。” 这次不用贺宇帆开口, 叶无荒就已经用确定的语气应了一声。 安竹闻言愣了愣, 还是扭头看向贺宇帆, 用目光询问了一下对方这猜测的正误。而后者也没耽搁时间,几乎同时点头应道:“这虫子趴在法阵上我们就没办法处理下面的阵图, 可叶兄你也知道, 我和承之对这方面也没什么了解, 所以也只能等叶兄你来了。” 这答案似乎是没有多出乎预料,叶无荒只是面色平静的点了点头, 顿了顿,却又对向那小傀儡,仍有些不解道:“有他在的话,你们还会有办不成的事情?” “自然是有的。”贺宇帆嘴角一抽, 略带含糊的应道:“我儿子虽说有点儿特殊, 但是还是有些做不得的事情。毕竟他不是法则之中的存在,干预太多的话……” 贺宇帆说着, 脸上的表情也愈发尴尬了起来。 好在叶无荒没再追问下去, 当他答完这句,便了然的点了头道:“我明白了,那稍等一下, 我……” “我虽说不能动那虫子,但是我可以让你双眼复明。” 天道在此时突然开口。 从贺宇帆怀中挣脱出来,它三两步走到叶无荒身边,仰头看着那个身形瘦削却高挑的男人,他顿了顿,又带着点儿羞涩的味道,小声说:“就当是给我这袋糖丸儿的回礼,你愿意吗?” 这次的对话显然就有些出乎预料了,叶无荒那两道剑眉朝中间猛的一拧,嘴唇颤抖几次,一时间似乎是也不知该回句什么好了。 然而这次还不等他说话,那边儿安竹反而是先沉不住气道:“你说真的?” “当然。”天道笑着应着,又回头看了眼那边儿瞪大了眼睛的小和尚,他弯着眼睛道:“这个很好吃。可你的境界本就很高,用不着我再去帮忙做些什么了。所以这个回礼……” “不如暂且搁下,有需要的时候,我们定不会忘了开口求助的。” 天道话音未落,那边儿沉默许久的叶无荒也总算是开了口。面色也恢复了一如既往地平静道:“至于这眼睛,这么些年我也多少习惯了。况且这世间没什么我想看之景,所以就这样便够了。” 他说完,就像是知道那小和尚会不乐意似得,上前一步抬手一挥,就念着咒语,开始收集起了法阵上的蛊虫。 而安竹也确实是如他所料,那唇瓣才刚张开,他这动作一出,则又被生生逼得重新合在了一起。犹豫片刻,终是叹了口气,也没再多说。 贺宇帆在一旁左右看看,直到他儿子重新走回到他身旁扯住他衣角时,才转头看向桓承之,用目光询问对方,这种安排到底好是不好。 后者跟他目光一错,也便明白他心中所想。微微摇了摇头,桓承之凑头过去,在他耳边轻声叹了句道:“这是叶无荒他自己的决定,不管别人如何考量,都无权去插手什么的。” 贺宇帆拧眉:“可是……” “别想了。” 桓承之伸手,安慰似得在他头顶揉了两下。才又转眼,将目光对向了叶无荒的方向。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识叶无荒驱蛊。 只是比起前几次那种让人脊背发麻浑身难受的感觉来说,这次的叶无荒,周身气息平和的就仿佛是个普通人一般,不但无害,还透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 这情况要放在以前,那定然是想都不敢想的。可现在如此,就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如果已经寻到过世界上最美的景象,那能不能再看着其他物件,就真的不是件多重要的事儿了。” 桓承之说着,自己也勾唇轻笑了起来。 但显然,贺宇帆是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那双黑亮的凤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泽,却是不论如何暗示,对方也全然没有一点儿要给他深入解释一下的意思。 真是一点儿都不可爱。 贺宇帆想着,那嘴角向下瞥了两下,目光就重新对向了叶无荒的方向。 和之前想象中的一样,叶无荒口中的咒语并没有念叨多久,那些原本趴在地上,就仿佛是死了一般的虫子,便陆陆续续的站起了身子,但还是停在原地,似乎在犹豫是否该应了他的召唤。 叶无荒倒也不急,一气儿将口中的咒文念完,便安静的等在原地没了动作。 只是那副气定神闲的姿态来看,他似乎是根本没觉得那些虫子还有“拒绝”这选项就是了。 时间在沉默中分秒流逝,也不知是不是被叶无荒感染太多,剩下几人虽说也都是在安静的等待,但心底那似乎该有的焦虑,却是一点儿没见。 好在这种沉默的气氛也并未持续太久。 当第一只虫子摇摇晃晃朝叶无荒爬过来时,那周围剩下的所有,便也像是受到了鼓舞一般,跟着一同朝这边儿行了过来。 等那一地虫子都顺着叶无荒的袖口,消失在了他放在身上的乾坤袋里后,他才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道:“这些蛊虫可都不是什么好做的物件儿,能弄出来这么多的数量,想必这阵法,也绝不会是做些小事儿的吧?” “叶兄辛苦了。” 贺宇帆在旁的应了一声。 见安竹上前将明显有些疲累的叶无荒扶坐在了一旁,才叹了口气,继续解释道:“这是连通人界和魔界的大门,在洛安城那边儿,还有一个往鬼界连的。我和我的几个友人分头行动,我们来毁这边儿,他们毁那边儿。” 这解释算是挺详细了。 叶无荒听了之后,倒是起了兴致道:“那弄这门是为了做什么,这贺兄你知道吗?” “用此界所有人的命,来换他们自己破界成神。”贺宇帆说着,已经低下头去,和桓承之一同毁起了地上的咒印。他说:“不过真是难得见叶兄对这些事儿感兴趣啊。” “毕竟修真之人,不就图个破界成神吗?” 叶无荒笑着应道,那话里笑意太浓,也分不清个真假。他说:“倒是贺兄,你给我讲的这般清楚,就不担心我临时倒戈,跟他们一同破界成神了吗?” 贺宇帆嗤笑一声,不答反问:“你会吗?” 叶无荒笑而不语。 沉默片刻,他终究还是幽幽的叹了口气,用极为惋惜的语调儿道:“其实说实话,如果这消息让我早几年听到,我绝对会义无反顾加入他们的。” 贺宇帆嘴角一抽:“你现在不会就行。” 叶无荒笑笑,也不再应声。 少了那些虫子的阻碍之后,抹除咒印的事情就一下变得轻松多了。 贺宇帆和桓承之在那边儿低头擦除的时候,那小傀儡却是摸了摸下巴,拎着他的那袋儿糖丸儿凑去了叶无荒的身侧。 后者的状况显然没有他谈笑间那般乐观。 此时嘴闭上了,那呼吸却是越发粗重了起来。 安竹似乎是习惯了他这反应,从乾坤袋里摸了一颗丹丸儿出来放在他嘴里。 片刻,叶无荒那原本越演越烈的呼吸,也随之慢慢平复了些许。 可安竹显然还是不怎么买账。 叶无荒的肤色一直偏白,而此时的他更像是脱了血般,就连原本透着些淡粉的唇瓣,也变得惨白一片。 根据两人这么久以来同行的相互了解来看,这绝对就是消耗过大所带来的反噬。 要说刚开始一同游走的时候,安竹还权当他身子骨太弱。可过了这么久了,他也总算是知道,这人虽说是天天外表看着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潇洒,其实这壳子里面的情况,早就是让这么多年,那成千上万的蛊虫,给啃食的不成样子了。 因此如果只是些简单的蛊虫操控,叶无荒基本也没什么问题。可难度一旦提升太多,那就视情况而变得越加危险了。 就比如现在。 安竹想了想刚刚那一地密密麻麻的虫子,原本就揪成一团的心脏,更是忍不住的抽抽了两下。 双眼紧盯着叶无荒的侧脸,安竹沉默许久,还是忍不住皱眉念道:“就算我不知道你的承受度在哪,可你自己也总该知道不行。如果是好好说出来,咱们分成两波儿慢慢收那虫子,贺施主定然也不会怪你什么。偏要这般逞能,你说现在这……” “小和尚少说两句,我又没死,用不着这般念叨。” 也不等安竹说完,叶无荒便开口打断。 那声音中带着满满的疲惫,他有气无力道:“分一次还是来两次,这效果都是差不多的。你又何必要在这儿自欺欺人的想那么多呢?” “你……” 安竹皱眉,脸上写满了不赞同的味道,可开口,却又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叶无荒则似乎是猜到了他会这般反应,伸手稳稳的在那个小光头上揉了一把,才轻叹了声,放缓了语气道:“我现在是个什么状况你最清楚,这个日子与我而言本就算是恩赐。况且就今天这情况,按你们佛家的话说,我也算行善积德了吧?” 安竹向来不是个会说话的性子,叶无荒这边儿三言两语的出来,他也就彻底不知这话该如何反驳去了。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又停了许久,叶无荒才终于继续道:“贺兄那儿子并不简单,你要记得,日后万一遇着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与其想些别的,不如求他。” 安竹一愣,拧眉道:“说起这个,你从刚刚开始就很奇怪。那孩子只是名唤天道,你……” “可我就是天道啊。”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从旁的传来,打断安竹话的同时,那孩子也上前了一步,快速将一颗糖丸儿塞进了叶无荒的口中。 他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做的飞快,两人还没从他那句应答中回过神儿来,叶无荒就已经下意识动了喉结,将那被强行塞入的糖丸儿吞进了腹中。 “咕咚”一声吞咽的响动声算不得大,但对于就在一旁的安竹而言,就实在是不轻了。 脑子转过弯儿的同时,安竹也当即慌了起来。伸手扯了叶无荒的衣襟,他紧张道:“你刚刚吃的药是不能吃糖的,这……” “这也不是你想象中的糖丸儿,放心就好。”叶无荒摇头笑道:“那孩子刚刚的解释,是给你自动忽略了吗?” “你说解释……” 安竹在口中念叨了一句,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了一般,瞪大了眼睛道:“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意思吧?”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这回都用不着叶无荒再接话,天道便点头继续道:“叶叔叔这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伤了元气了。但即使如此,也不是以后都不能再动用这种高难度的功法。只要使用得当再配合调养,虽说不能彻底痊愈,但好个七八成也还是没问题的。” 这次话音落下,不只是安竹,就连叶无荒也收了之前那副无所谓的样子,在捏紧拳头的同时,那面上也多了几分严肃的味道。 半晌,还是安竹先开了口,带着几分犹豫道:“小施主的意思是,如果能好好调理,他以后再这般胡闹的时候,也不会再这么难受了是吗?” “不止如此。”天道点头,又给叶无荒塞了一粒糖丸儿,才继续道:“等调理好了之后,他的身体也会越来越好。最后的效果,也只不过是比普通人要稍稍弱点儿罢了。” 这话出口,那两人绕是原本有点儿心理准备,此时也忍不住一同惊得张开了嘴。叶无荒甚至微微掀了眼皮,用他那双惨白的眼珠,对向了天道的方向。 “话虽如此,但能把叔叔你身体调养的好东西,也肯定不是凡品。” 天道说着,那边儿安竹眼中的激动却丝毫不减。他鸡啄米一般用力的点了点头,一边急切道:“没关系,只要是有用的话,就算稍微困难一点儿也没事儿的。我……” 话没说完,天道就又抓了几颗糖丸儿,一股脑的塞进了安竹的掌心。 后者一愣。 天道笑了起来:“七日吃一颗,一共十颗。吃完之前不要再做今天这种事情,待七十日后,叔叔身体里所有的旧伤,都会全部好彻底的。” 他说完,也没给两人再问什么的机会,转身就跑去贺宇帆那边儿,帮着一同处理地上的咒印去了。 而这边儿二人却是相顾懵了许久,终还是安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糖丸儿,用不可思议的语气,纠结着冲桓承之道:“这个糖丸儿,和我刚刚给他的那袋,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就是从那袋儿里摸出来的。” 叶无荒应的毫不犹豫。 待小和尚面上表情裂了起来,他才继续笑道:“不过区别就是,这是天道经手过的糖丸儿。他说这东西有什么效用,那一定就不会有错的。” 安竹听他说着,虽说仍觉得有些难以接受,但低头沉思了片刻,就还是努力说服自己,算是半信半疑的强行借下了这个说辞。 可接受之后,下一秒他到底是更紧张了起来。 下意识伸出双手捧住叶无荒的脸颊,像是要努力找出点儿什么似得,这盯着人脸看了许久。直到对方受不了的开始抗拒时,才惊慌了一句道:“那他刚刚有说,这东西七日才能吃上一个。可你刚刚一气儿连着吃了两个,这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自然是不会有事儿。” 叶无荒摇头笑道。 要说那小孩儿喂他吃进第一颗糖丸儿的时候,他确实是感觉那股子堵在丹田的气顺了下去,跟着被虫毒侵蚀的四肢百骸也舒服了许多。 可那第二颗糖丸儿,说到底,它还真就是个纯纯的“糖”罢了。 心下想着,他面上的表情,也像是被那股子甜味儿给带动了一般,缓个下来的同时,那嘴角也慢慢扬了起来。 就这样静了片刻,叶无荒才终是带着笑的短吁了声道:“刚刚贺兄提到了一个叫洛安的地方,如果他打算去那边儿继续封印界门的话,我想与他同去。” 对于这个提议,安竹下意识是没什么意见的。 毕竟出家人向来就修个慈悲救世,对于这种事情,他也确实是理该义不容辞。 可嘴巴张开,那应下的话音尚未出口,他却顿了一秒,有些纠结道:“可刚刚那小施主便说了,你此刻应当静养才是。要不……” “我此战必去。” 叶无荒摇头,根本就没给安竹拒绝的机会,便一脸严肃道:“他说的静养,是从吃那十颗的第一颗开始算的。既然如此,等忙完这番再开吃也不迟。不然这好不容易相逢一趟,却又是欠了贺兄一个人情,我这性子如何你也了解,总该让我得个机会去回报一番才是。” 他这话说的十分认真,那常年捋平的眉毛,此时也慢慢拧了起来。 见这状况,安竹便知自己是劝不住了。好在手中有了天道给的这丹丸儿,只要再多看着点儿,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儿了罢…… 这样一想,小和尚抿了抿唇,也就低低“嗯”了一声算作了应答。 叶无荒听着笑笑,伸手又去人头顶摸了两下,也不再开口。 时间在沉默中蔓延开来,远方贺宇帆几人似乎在聊着什么,但都被他二人主动的无视了过去。 叶无荒不是个爱说话的主儿,安竹比起言语的交流,又更是偏好那些“阿弥陀佛”的经文。 所以两人这一路走来,其实大多数时候,都是如现在这般静谧。 只是奇怪的是,这原本应该会很无聊的情况,却硬是让两人都有了些安心又舒服的感觉。 安竹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们就这般下去,似乎也还不错…… 时间很快,贺宇帆那边儿也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就处理完了。 等他二人带着天道重新走回来的时候,叶无荒的脸色已然带起了些许暖意,呼吸也总算是彻底平稳了下来。 他向贺宇帆询问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确定人确实是要去洛安城后,便也将他打算同行的想法说了出来。 贺宇帆不知道他身体还有问题,这想想多一份战力也不是坏处,也就点头应了下来。 这说定之后,几人也没再耽误时间。 待他取了天镜确认了方向,五人一傀儡便朝着洛安城的方向行了出去。 “不过说来,咱们已经把张家这边儿的法阵毁了,就算那边儿鬼界门儿开,也没办法形成能助人破界成神的冲击。你说赵家会不会想到这点,就主动放弃再开鬼门的念头啊?” 贺宇帆跟在桓承之的身侧,口中碎碎念着问道。 后者闻言,却是毫不犹豫的摇头:“不可能的。赵家已经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了这个鬼门儿上。我就怕他们知道打开没用后,反而会更想去打开这门儿了。” 贺宇帆闻言不解:“这不有病吗?” “不是有病,是疯魔。” 接话的人是叶无荒,他双眼紧闭,闲庭信步的向前行着,却硬是没有踩空一步。 似乎是感受到了贺宇帆越发疑惑的目光,他顿了顿,便笑开了道:“因为就算回头,就算收手,也没有能容得他们的路了。既然如此,便不如让整个世界作为陪葬。这感觉,我真是不能更清楚了……” 第165章 就像之前几人在商量对策时说的那般, 张家和赵家虽说是要同时开启界门, 可这两家之间的距离, 其实也着实不近。 三人从张家主宅这一路出去, 一刻不停的赶了两天, 才总算是在第三天的早上, 终于远远看着了洛安城的轮廓。 天道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 在看到城之后就离开了小傀儡的身子。 而贺宇帆虽说不舍, 倒也没再去无理取闹的强行挽留什么。只告诉自家儿子要经常来玩儿,等人离开后, 便将那傀儡塞放回了乾坤袋里, 跟着另外三人, 继续向城门的方向走了出去。 洛安城所占的面积很大。 城里的情况也和番临一样,都是普通人生活的城市。 不过若一定要分出个区别的话, 可能就是比起番临那边儿灵气魔气都没有的安稳状态,洛安城里的阴气,着实是有些重了。 “明明有这么重的阴气,还能成建出这么大的城市。不是祖上积德, 就是这里曾经风水很好。” 三人站在城外, 叶无荒对着城墙的方向仰头,口中忍不住啧了两声道:“还真是个有意思的城市。” 他说着, 旁边儿贺宇帆却是越发惊讶。 伸手在人眼前晃悠了一下, 还没吭声,就给人抓了个正着道:“贺兄,你怎么总跟我这眼睛过不去啊?” “没有没有。”贺宇帆闻言嘴角一抽, 赶忙摆手道:“我只是经常觉得,叶兄你好像闭着眼睛,似乎也能看着所有东西啊?” “贺兄说笑了。” 叶无荒嘴角向上勾着一抹浅淡的弧度,又将面部对向前方的城市,他说:“我不过是能感受到周围的生气,灵气,还有魔气、鬼气罢了。根据这些,不说别的,我总也能知道面前大概是有些什么。但至于有鬼气的究竟是人类还是鬼魂儿之类的问题,就不是我能分清的了。” 他这样一说,贺宇帆也就明白了过来。 又好奇的盯着人看了一会儿,直到叶无荒抬手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他才总算是老是了下来,收回目光,跟着其他人一起,将视线放回了前方的城门上。 几人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洛安城正门外面儿的主道儿上。 按照贺宇帆的提议,为了能稍微掌握一下普通人眼里这城周围呢大概的情况,就先选择直接从正门进去,而非是直接缩地越墙而入。 此时还是清早,但门前进门的队伍,却已经排的挺长的了。 四人左右看看,贺宇帆瞅了离他最近的那几人一圈,最后随便挑了一个,上前一步,伸手在那男子肩上拍了两下。 待人转头过来,便扬出了一个极为友好的笑容道:“大哥你好,我想问一下,这洛安城以前进门儿,不是不用排这么久的队吗?” 被他搭讪的是个书生扮相的男人,原本在贺宇帆搭话的时候,他面上还有些许的厌烦之意。可扭头看到人容貌的瞬间,那脸上别说是厌烦,眼神儿都直了起来,似乎在用行动表示,他真的是从没见过这么美的人物。 贺宇帆被他盯得心底发毛,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在人眼前挥了挥,又跟着轻声重新唤了句道:“大哥?” “在在在。”那男人听他这一声唤,浑身一个激灵,也顿时就回了神儿来。 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之前那行为有多失礼,那书生白净的脸庞红了大半,开口也断断续续的捋不顺舌头道:“对、对不起,在下刚刚有些晃神儿。小兄弟你怕是不知,自从前些日子赵仙人下了个禁令以来,咱们这想进出一趟,都得排上小半个时辰的队伍才行。” 贺宇帆有些纳闷儿,口中也下意识跟着重复了遍道:“赵仙人?” “没错。”书生此时也从之前的慌乱中平复了些许,但与此同时,也算是直接进入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状态。 他朝贺宇帆点了点头,又四下看了看周围,见确实是没人关注他们这儿的情况,才低了低身子,冲贺宇帆悄声道:“看来小兄弟不是我们这儿的人,这位上仙的名讳在洛安城里是不允许被提出来的。” 贺宇帆用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着点了点头,却是稍稍停了停,他又继续道:“那大哥你能给我说说,这进城排查究竟是在排查个什么吗?” “这个啊……” 书生闻言有些不好意思。 嘴角向边儿干扯了两下,他说:“我只知道但凡是这种排查,那目的就一定是要抓什么罪人。不过这次这情况说来其实也有些奇怪,进城没什么别的搜查,只需要过去摸一个圆球再等上一阵儿。如果没反应就能进去,有反应的话,就基本都被收押着通知上仙了。” 听他说着,贺宇帆心里也多少算是有了些考量。 摸着下巴思索半晌,他又问道:“那进城以后呢?要是进城都要检查一番的话,城里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太松吧?” “这是自然。”书生点了点头:“城里不管是街道还是巷口,基本每个地方都有安置上仙给的东西。不过要说起来这个,小兄弟你可算是问对了人了。” 贺宇帆闻言挑眉,顺着他的话追问道:“那还请大哥给我详细说说?” “当然可以。” 书生笑的眼睛都眯在了一起,他说:“上次我去书院的时候,正巧遇到人触发了那个机关。那东西具体是个什么其实我也说不清楚,我只知道他才一脚刚刚踏上那巷子,两道红光就变成了红绳儿,像变戏法的一样,当即就给人捆在原地了。” 他口中说着,似乎是也联想到了那天的场面。身体不由抖了两下,口中也轻轻啧了两声,倒是没再补充些什么去了。 贺宇帆这边儿听着,又带着些犹豫的和另外三人交换了一下视线。 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在他给书生道了谢后,四人便一同向旁让了身子,离开了这个进城的队伍。 等重新回到城外的树林里了,叶无荒才总算是开了口,将憋了半天的感叹道出来道:“我倒是不知,原来贺兄你面容竟好看到这般地步。” “你不是看不见吗?”贺宇帆嘴角一抽,就他记忆里的来说,从两人相识以来,对方好像一直都是瞎的才对啊。 叶无荒闻言一笑,倒也没去否认这个说辞。只点了点头道:“我是看不见,可我又不是聋子。刚刚那青年与你说话的语气听来,若是不知道的,可定会认为你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才是了。” 贺宇帆闻言挑眉。 这话在脑子里面儿转了一圈,怎么咋想咋觉得有些不对呢? 下一秒,一直没去开口的耿直小和尚就插了句进来,用极为严肃认真的语调道:“无荒你别这么说,贺施主就外表而言,确实是贫僧所见过的最美的人了。” “小和尚又说些破戒的话。” 叶无荒说着,笑容却格外的意味深长。那双闭着的眼睛一直对着贺宇帆的方向,总让对方觉得,他其实已经开天眼把自己看的彻底了。 好在这种奇怪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赶在叶无荒再次开口前,一旁沉默许久的桓承之便先一步出声,面色严肃的将话题扯回了正题上道:“玩笑话先放下不议,刚刚那人提到的事情,你们怎么看?” “这还能怎么看,不都是应该的吗?” 叶无荒摊手道:“过来之前你们就说了,这阵法是赵家拼尽一切搞出来的玩意儿。既然是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玩意儿,那肯定是要格外小心才是啊。” 贺宇帆听他说着,也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从一开始我也考虑过会被发现的问题,毕竟阵法这东西有人动了就会知道,也并不奇怪。只是赵家能搞出来这么大的阵势,让整个洛安城上下都听他的,却是着实有些让我意外了。” 桓承之也在一旁点了头道:“修真之人向来不许和普通人有过多接触,接触多了就都是因果。就这次来说,咱们不用插手,这因果也不是他能还清的了。” 贺宇帆有些纳闷儿:“还不清又会怎么样?” “平时不会怎么样,等他进阶的时候,那就都是心魔了。” 桓承之应着,视线又远远朝洛安城的方向对了过去。 稍稍停了片刻,他又摇头补充了句道:“不过看这样子,姓赵的似乎认为自己定能直接飞升,也用不着担心什么因果之说了。” 这话说完,不只是贺宇帆,就连一旁的叶无荒都跟着拧了拧眉毛。 却是安竹摸了摸下巴,踌躇片刻道:“说起来,刚刚那人还说了一句让我有些在意的话。就他所言曾看见一人被那阵法带走之事,我们是否要先去调查一下?”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 他正欲开口应声“好”时,桓承之却在一旁摇头道:“先去找韩子川他们,具体什么安排,等见面之后问问再说。不然我觉得有端木阳那种吃不得亏的跟着,他绝不会让自己这边儿的人有机会被抓的。” 他这一说,剩下几人想想也觉得有理。 贺宇帆也拿出了当初在分道扬镳的时候和韩子川交换的那张传音符。将灵力打在那符咒上面儿,倒是没等多久,里面就传开了韩子川带笑的声音:“贺兄这是成功归来了?” “没错。”贺宇帆应的格外愉快,他说:“我之前便与你说过,这计划肯定能成。倒是韩兄,你们现在还在那洛安城里吗?” “三天前就搬出来了。” 韩子川应着,就那声音听来,似乎是也挺无奈。他说:“洛安城的情况现在有些问题,这事儿等见面之后我再与你细说。至于现在,先给我说说你具体是在何处,我找人接你们过来再说罢。” 这话到这儿,贺宇帆也没再去急着问些什么。给韩子川说罢他们所在的位置之后,几人便也在原地安心的继续等了起来。 倒是也没让他们等太久的时间,约摸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远方草丛中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让贺宇帆有些惊讶的是,等那抹人影终于定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才发现来接他们,居然是莫离的那只大傀儡墨空。 在看到贺宇帆后,他招了招手。甚至连一个招呼都没打,就又转了身子,向过来的方向走了出去。 这着实是和平日里的傀儡师有些不同。 贺宇帆好奇的看了他两眼,便抬脚追上,在人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压低了声音道:“墨兄,你突然这么冷淡,是因为周围有什么埋伏?” 话音落下,傀儡的脚步也顿了一瞬。 然后在贺宇帆越发不解的目光中,他微微摇了摇头。认真的用明显不怎么熟练的语调道:“墨离,在忙别的。” “那你……” 贺宇帆一时间没回过味儿来。 等意识到这话的意思后,他立刻就瞪大了眼睛,口中低呼了声道:“你是墨空?” 傀儡继续点头。 只是贺宇帆觉得,那双在阳光下反着光芒的眼中,似乎写满了对他这问题的无语。 两人对视一眼,贺宇帆扯了扯嘴角道:“我只是有点儿惊讶,没别的意思。” 墨空嗯了一声,倒是也没跟他再纠缠下去,抬手指了指前方,在开口道了声“走吧”的同时,也继续向前行了出去。 贺宇帆虽说和墨离的关系不错,但和这傀儡之间,却实打实是第一次沟通。 这情况有点儿尴尬,绕是贺宇帆场面自诩社交能力极强,此时面对这么个不爱说话的傀儡,也实在是不知该找什么话题来说了。 而少了他的开腔,那接下来的一路上,几人也就理所当然的保持了安静。 韩子川他们的新据点距离洛安城并不算远,也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傀儡就带着四人走到了洛安城外一座小山山顶的悬崖边儿上。 墨空抬手,对着前方天空中挥了两下,随着他指尖动作,原本已经无路可走的悬崖就像是被拉开了一扇屏幕般,只瞬间又多出了一大片平坦的土地。 在那片地上,贺宇帆看到了好几个他熟悉的身影。而在他打招呼之前,已经等候多时的韩子川也迎了上来,一边将人往前带着,一边开口道:“贺兄你看,现在咱们这儿的情况这样,实在是不怎么乐观。阳儿早上的时候带人去洛安城里观察情况,到现在还没回来。倒也不知现在究竟怎么样了。” 他这说着,贺宇帆也按着他的话,抬眼向周围看了过去。 也不知是该说这修真者不吃不睡的习惯真好还是什么,总之这地方虽说算是个据点儿,但一眼看过,别说是房屋,除了三三两两的蒲团之外,就连个草席都没能见着一个。 “现在特殊时期,也没人想到会突然转移位置。贺兄咱们先这样凑合一下,等周围安全点儿了之后,再考虑环境问题吧。” 韩子川说的认真,贺宇帆左右看看,倒是也没什么嫌弃的意思。 中间互相介绍的过程不提。 等几人走到属于韩子川的蒲团那边儿坐下来后,贺宇帆也把他在洛安城外打听到的消息,都一股脑的朝韩子川说了出来。 “贺兄打探消息的速度和准确度,这向来都是很让在下佩服。” 韩子川听罢,点头应道:“消息确实是没错,我们在阻碍了一阵儿赵家的行动后,那家主就打着给洛安城主一颗不老仙丹的旗号,利用普通人那边儿,开始对我们进行了搜索围攻。开始的时候确实是有些措手不及,只不过大事儿也并没发生什么。倒是里面的些许细节,也确实是如贺兄你所想的那般,我们是插手安排了些事儿的。” 贺宇帆了然:“比如那个被抓去的修者?” “被抓去的修者多了,只不过基本上都是在殃及池鱼。”韩子川笑的意味深长,顿了顿又继续道:“只不过在这些‘池鱼’当中,还有一个叫风慕良的剑修罢了。” 这个答案让贺宇帆有点儿意外。 那眼睛盯着韩子川看了一阵儿,他奇怪道:“慕良兄不是闯荡游历去了吗?怎么会加入到我们的计划里来啊?” “他确实是在游历,不过是在洛安城里游历罢了。” 韩子川摊手道:“我们刚来这儿的时候就遇见他了,他说他在调查这阴气来源的问题。我给他讲解了一番后,他就主动要求加入我们了。” 贺宇帆嘴角一抽。 不得不说,这还确实是风慕良该有的性子。 只是话虽如此…… “那为什么一定要让人给赵家抓过去呢?” “因为之前让念魂和墨离去试过,赵家主宅那地方邪门儿的很。别说是进不去了,就周围的结界和机关,都硬生生给墨离那傀儡激出来自我意识了。就这情况,咱们这种凡身的,还哪儿敢过去?” 韩子川说:“至于让风慕良当这个被捕的人,一个是他修为足够,完全可以进入赵家内部找路。另一个则是他属于冰火门的人,还是那种日后怕能继承掌门之位的存在。而现在天机门已经明打明的和赵家开战了,但凡他们家主能稍微有点儿脑子,也不会再给自己惹事儿,让另一个大派也跟他们为敌的。” 这样一说,贺宇帆也便明白了过来。 而后又跟韩子川聊了聊接下来的计划,后者表示一切等端木阳探查回来再说后,这话题也算是暂且搁过去了。 沉默片刻,韩子川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朝桓承之道:“说起来,你们万灵仙地的人也来了。” 后者身体一僵,瞳孔猛缩道:“在哪?” “两个和阳儿一同进城去了,还有两个身体似乎是不怎么好,在后边儿山谷里的一个灵气充沛的地方静养来着。” 韩子川说着,也看出了桓承之眼中焦急的意思。嘴角向上扬起一抹善意的微笑,他抬手指了指后方,又补充了一句道:“所想去看看的话,直接从这里过去就行。路上的结界难不倒你,等阳儿他们回来之后,我也会想办法再通知你们的。” 话音落下,桓承之也没跟他再矫情的推辞些什么。 和贺宇帆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两人便一同起身,朝韩子川所指的方向行了出去。 桓承之似乎是有些激动,在向前的过程中,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一直在不停地颤抖着。 贺宇帆见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伸手过去和对方十指相扣,又冲人咧了个阳光至极的微笑后,才开口,像是要缓和一下对方心情一般,轻声笑道:“刚刚韩兄说是两个人,如果一个是白俞的话,那另一个就是你兄长了对吧?” 这问题有些明知故问,但桓承之还是抿唇点了点头。 又静了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道:“我有点儿紧张。” “我知道。”贺宇帆笑道:“我也有点儿紧张。” 桓承之不解:“紧张什么?” “要去见你兄长了啊。” 贺宇帆说:“这要是硬说起来的话,可算是见家长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能不紧张吗?” 他说着,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些许。 桓承之看在眼里,也跟着笑了起来。 紧了紧和贺宇帆相握的手,他说:“你放心好了,我兄长人很好的。只是……” 桓承之说着,那声音顿了顿,也多了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贺宇帆听的纳闷儿,见他半天也没再接话,才跟着又重复着问了声道:“只是?” “没什么。” 桓承之微微摇头:“一会儿你见着就知道了。” 第166章 桓承之这样一说, 贺宇帆顿时就好奇的不行了。小说但是见人似乎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 他踌躇一秒, 便也没再追问下去了。 就像韩子川说的那样, 这个通往山谷里的结界确实是难不住桓承之。只抬手在半空中虚点了几下, 眼前那片明显是在阻人的浓雾, 便随着他的动作, 尽数散了开来。 修者们所选的这座山虽说算不得秃, 但所谓的“绿”,其实也只有地面上平铺的那层青草。 而少了树木的阻挠, 这抬眼过去, 便能清楚的看到下方山谷的全貌, 以及靠坐在那唯一一棵大树边儿上的两道人影。 只是一眼的功夫,桓承之瞳孔就立刻缩了一下。 甚至忘了去提醒一声他牵在手中的人, 脚下就已经先一步朝那树的方向冲了出去。 被他拖拽在后面儿的贺宇帆毫不夸张的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他反应快跟的上,那指不定现在已经化身成风筝,被桓承之扯着在半空飞了。 当然, 这也不过就是个“如果”。 还不等贺宇帆这边儿胡思乱想结束, 那边儿桓承之就已经停了步子。双眼直愣愣的盯着树下的青衣男子,喉结上下滚了几次, 也终究是没能带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贺宇帆虽说好奇, 但到底是没桓承之这般的激动。 所以趁着人愣神儿的时候,他便抬头过去,先一步打量起了那青衣男子的样子—— 他头发很长, 在阳光的映射下,看着也似乎不是纯黑。就像是一条深蓝色的瀑布一般,松松垮垮的散在地上。 弯弯的柳眉下面,那双已经朝两人对过来的凤眼是浅蓝色的,那温柔的目光,再配上下面儿勾起的唇角,倒是让整个人都散发出了一种如水般透彻的柔意。 这人面容虽说是美的不行,但却没有妖艳的感觉。反而是越看越入味儿,让人打从心底扬不起一点儿厌恶的心思。 只是让贺宇帆有些意外的是,和他一同靠坐在树边儿的非但不是想象中的白俞,反而是应当没什么大事儿的付醉。 不过此时人闭着眼睛歪头靠在一旁,似乎是睡过去了,贺宇帆便也没去开口打招呼了。 几人就这样相对沉默了片刻。 最后还是那青衣人先站起身来,看着桓承之小声唤道:“小白?” 后者闻言一愣。 随即那略显苍白的脸颊便迅速窜起了一层红晕,嘴唇颤了两下,他哭笑不得道:“蓝哥,我已经长大很久了。” “再大不也是小白?”蓝义鸣笑着应了一声。 倒是没有桓承之那般失态,他只停顿了一秒,就又将视线转到了一旁贺宇帆的身上。修长的手指在下巴上摸了两下,他轻声着,一边继续问道:“这就是你道侣?” 桓承之听到这问题,立刻就忘记了方才的慌乱,鸡啄米似得快速点了点头,一边给两人相互介绍了一下。 蓝义鸣全程都挂着那种温柔的微笑,整个人温柔似水的让贺宇帆甚至有种,自家道侣之前的欲言又止只是和兄长许久未见的害羞罢了。 只是这种自带滤镜似得美好错觉,并没有持续太久。 当几句话轮过去后,贺宇帆询问起付醉的情况时,桓承之脸上那种诡异的欲言又止就再次冒了出来。 蓝义鸣似乎是没有察觉般仍然面色不变,回头看了看身后躺在地上没有一点儿动作的付醉,他嘴角一勾,认真道:“他修为之前是受损过一次,等把我复活之后,他自己基本也到极限了。所以我就让他跟着一起休息罢了。” 贺宇帆闻言点头。 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皱眉看了付醉一眼,有些担忧道:“休息是休息,可咱们这么大动静,他都没点儿反应。应当没什么事儿吧?” “应该没事儿。” 蓝义鸣应得似乎也不确定。 又再次回头看人一眼,他还是保持着之前的表情,也总算是实话实说的补充了一句道:“其实之前我让他休息来着,但是他拒绝了。” “所以你就把人打昏过去了是吗?” 桓承之嘴角一抽,忍不住就抬手在额角按了两下。语重心长道:“蓝哥,之前叔叔婶婶也说你多少次了,不能总是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啊。” 蓝义鸣面色骤然一冷:“你说什么?” 桓承之立刻低头:“不,没什么。” 话音落下,蓝义鸣脸上就像是变魔术一般,立刻由阴转晴的重新挂起了笑容。 贺宇帆在一旁看着两人交流,到此也总算明白,他道侣那个复杂的表情,究竟是为何意了。 不过好在蓝义鸣对他这个弟夫似乎还挺满意的,总之在接下去的时间里,他一直保持着那副温柔的样子,先是和贺宇帆聊了聊现在二人的情况,又给人随便说些桓承之小时候的趣事儿。 这时间一晃,等韩子川找人来叫他们的时候,贺宇帆几乎都快忘了这个蓝哥还是个暴力分子的问题了。 “其实我前段日子就已经醒过来了,而且相比之下,我的情况比这蠢货反而还强了不少。” 蓝义鸣凤眼在付醉身上扫了一圈,一边冲桓承之道:“我之前有问过韩兄,他说现在暂时还用不了太多人手,所以我在这儿先看着他养伤。如果什么时候需要我了,你们说上一声,我也是可以算做一份战力的。” 桓承之点头应道:“我知道的。” 话说到这儿,两人倒是也没再多留什么。 跟蓝义鸣打了个招呼,表示有时间会再来看看他们后,桓承之便转身,带贺宇帆一同离开了山谷。 这从愉快又温馨的聊天环境中脱离出来,贺宇帆也便是稍稍恢复了理智。 回头看了眼那边儿还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蓝义鸣,他喉结一滚,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没忍住,朝桓承之问了声道:“我说真的,让蓝哥看着付醉真的好吗?” 要知道就从他们来这儿开始,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那付醉别说是睁眼,根本就连手指也没能动弹一下。 本着对桓承之兄长的信任,贺宇帆确实是也没说什么。但若是换个其他人的话,他保准会认为付醉已经被弄死了的。 就这状况,不说养伤,能不加重都是个奇迹。 贺宇帆想着,眉眼间的忧虑顿时就更甚了一层。 桓承之显然也明白他在担心什么,嘴角抽了两下,却终是也没能说出句实质性的安慰来。 两人就这样沉默的又走了一阵,桓承之总算想到了措辞,有些无奈的低叹一声,他说:“我之前和你说过,我们一族是瑞兽,说的再明白一点儿,就是像我父母那般,没什么攻击,只能给周围万物带来福泽。” “这我知道。”贺宇帆点头:“那蓝哥是凶兽?” “也不算。” 桓承之摇头:“要说起来的话,他的种族倒是更像皇帝身边儿的护卫。单打独斗的时候尚且不错,但以一敌多,还是打不过的。” 这比喻还算形象,贺宇帆听着在脑中理解了一下,也便了然的点了点头。 桓承之则是继续开口道:“其实按理来说,蓝哥那个种族的神兽应该也是很温柔的。只不过他性子有点儿奇怪,总之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你不违抗的话,他也不会对你做出点儿什么的。” 贺宇帆嘴角一抽,默默将这句忠告牢记于心。 “不过要说起来,蓝哥虽说是暴躁了点儿,但一般是关系越好下手越重。”桓承之摸了摸下巴:“所以就现在这种情况来看,他应该也没生付醉的气吧。” 贺宇帆:“……” 他真是越来越读不懂这种“妖族的友谊”了。 不过只要付醉没问题,这倒也就算不上什么大事儿了。 两人又向前走了一阵,贺宇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扭头朝桓承之道:“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关系越好下手越重的话,你童年岂不是会过的跟噩梦似得?” 桓承之表情一僵。 缓缓扭头。 用目光告诉贺宇帆,有的事儿知道就行,真的不用说出来的。 贺宇帆见状立刻就毫不留情的笑了出声,桓承之看他一眼,伸手过去在人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倒也没再去说什么了。 两人这一路说说笑笑,没多久便重新回到了山顶的那个落脚点儿上。 带他们过来的那个天机门弟子给贺宇帆鞠了一躬,就自己跑去一旁继续修炼去了。 至于桓承之二人则是重新回到了韩子川那边儿。就像之前说好的那样,这次等待他们的人里,还多了一个刚刚回来的端木阳。 “贺兄好久不见,听说张家那边儿的事情,你们已经处理成功了?” 端木阳见到二人,只挥手笑笑,便算是打招呼了。 贺宇帆点头嗯了一声,倒是也没跟他继续什么无意义的寒暄。稍稍停了一秒,便直接问道:“刚刚我们来的时候韩兄说你带人去城里了,现在情况如何?过去探测的兄弟也都没事儿吧?” “这不废话吗?我带的人,怎么可能让他们受伤。”端木阳不满的哼了一声,却是拧起了眉毛,抿唇叹了声道:“不过说认真的,洛安城里的情况还真不怎么乐观。想要再混进去的话,怕是就有些困难了。” 这倒是和想象中的答案没什么区别,桓承之点了点头,还是追问了声道:“具体说说。” 端木阳低低“嗯”了一声,倒也没再卖什么关子。他说:“现在不只是赵家派去城里的那些家臣。就连普通人的官府,也开始跟着想方设法的抓起了修者。” “普通人的话,对修者应该也没什么影响才对吧?” 贺宇帆闻言有些不解道:“毕竟差距跟这儿摆着,就算那修者再弱,也没道理会给衙役逮了去啊。” “贺兄这话就说错了。” 开口的人是韩子川,他微微摇了摇头道:“就是因为对方是凡人,所以大多数修者都不会想着去防备什么。况且就数量而言,他们的人数也是修真者的百倍以上。正因如此,一旦那些普通人手里有了高品阶的法器,想抓一个修真者,还真算不得是什么难事儿的。” 他说着,其余众人的脸色也都变得更为严肃了起来。 倒是贺宇帆左右看看,仍是没想通道:“一般人都没有灵气,他们如何能催动高品阶的法器?” “用魂魄。”桓承之黑着脸沉声道:“或者换一种说法,赵家在让这些凡人,用自己的寿命帮他们逮修真者。” 贺宇帆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就直接瞪大了眼睛。 而一旁的端木阳却还嫌不够似得,在点头的同时,又补充了句道:“不止如此,他们还打着长命丹的旗号,让城主在帮忙抓修者的同时,又派了另一些人,去帮他们完成之前没画完的法阵。就现在这情况,怕是用不着等到月中,他们就可以提前打开鬼界大门了。”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无一不是陷入沉默。 许久,贺宇帆才缓缓起身,皱眉道:“那现在就是没办法了吗?” “也不能这么说。”桓承之摇了摇头:“车到山前必有路,不论赵家计划的有多完美,这事儿都一定能找到其他突破点的。” 贺宇帆眉头一挑:“比如?” 桓承之摇头,哭笑不得道:“先让我想想,你相信我,总能想出个办法来的。” “这事儿还有什么可想的?开启鬼界大门的阵法画在洛安城里,想要毁了阵法的话,就必须进城。” 贺宇帆说:“但是城里针对修真者的守备森严,想打赵家,又连人家门都进不去。现在选项就是这么两条,你觉得相比之下,哪个比较简单?” 韩子川闻言嘴角一抽:“贺兄你这个问题很难回答,这两方哪个也不简单啊。城里的情况刚刚阳儿有说。可赵家那边儿,之前让墨兄去探测回来的结果是,他不过是操纵傀儡,那边儿防守的阵法都能透过傀儡,伤及他的神经。若不是因为他那傀儡被激出来自我意识,主动脱离了操控。怕是你们这趟回来,十有八九是见不到墨兄了。” “这我知道。” 贺宇帆点头:“可我想说的是,如果两条路都是拼尽全力去攻打的话,韩兄觉得我们是更容易拿下洛安城,还是更容易攻破赵家?” “这不用说,肯定是洛安城啊。” 韩子川脱口而出的应道,可话出口,脑子一转,又面露惊疑:“你别告诉我,你打算带人去攻打普通人的城市。” 贺宇帆但笑不语,只是那眼中的神色和面上的表情,都无一不是在对韩子川说,他这个猜测完全没有一点儿问题。 这提议一出,在场众人都是一愣。 许久,桓承之才摇了摇头道:“真动手的话,不管对面儿拿的法器有多好,普通人就是普通人,他们连筑基后期的修者都打不过的。” “但是问题就是,没人敢打。” 端木阳也点头道:“赵家敢像现在这般猖狂,其实理由就是他吃定我们不敢对普通人动手。毕竟他们这是破罐子破摔不顾以后了,但我们这边儿,可没有一个敢去欠下因果,跟天道作对……” 话说一半,他似乎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看向贺宇帆的眼神儿变得奇怪的同时,那表情也顿时多了些许惊讶的味道。 果然,后者只顿了两秒,便在几人同样恍然的注视下咧嘴笑了起来。 他说:“这个道理我也知道,也能理解。所以攻城的事儿我自己去就行,毕竟我能保证的是我自己肯定不会有事儿,至于你们……” “我和你一起。” 桓承之说:“我要是出事儿你就得守寡,儿子没这么不孝顺的。” 他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严肃,那双闪着红光的眸子也写满了不送拒绝的认真。 贺宇帆嘴角一抽,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反驳他那个“守寡”的用词错误,还是该赞同这提议。思绪在脑中转悠了一会儿,也就错过了最佳的反驳时机。 等他回神儿的时候,桓承之甚至已经起身打算开始行动了。见他没点儿动作,还转头问了声道:“不是现在就去吗?” “先确定一下情况。” 贺宇帆嘴角一抽道:“比如咱们打算做到什么地步,这个都没想清楚你急着跑什么啊。” 桓承之挑眉,似乎还有些不解道:“不就是控制住那个洛安城主再说吗?反正和赵家人进行交易的人是他,咱们抓了领头的,也不担心那些杂鱼不听话了。”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心底一琢磨觉得这话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至于洛安城主的具体位置和他手上法宝作用之类的细节问题,那等到了城边儿再问天镜也不迟。 这样想着,贺宇帆跟韩子川几人说了一声,便打算跟他道侣先去执行那个“攻城”计划了。 至于剩下几人则不知该说是习惯了还是什么,总之对于贺宇帆这种明明可以说是作死的提议,也只是相视了一眼,象征性的提醒了一句“小心”,倒是没人去阻拦一句。 “贺兄说的确实不错,但是这么多人都在这儿,也没道理只让贺兄你二人去忙着这些。” 在两人临离开前,韩子川扯了贺宇帆一把,一边认真道:“我也跟贺兄你说了,大家不敢出手只是担心和普通人欠下因果。所以等你们把碍事儿的清除之后……” “一定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去处理修真者的。” 贺宇帆咧嘴一笑,直接帮他道出了后面半句。 韩子川见他明白,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也不再多说。 等贺宇帆跟着桓承之重新回到洛安城外的时候,在城门口排队的人数还是和之前一样,似乎就根本没有减少一点儿。 两人站在外围向前看了一会儿,贺宇帆忍不住啧了两声道:“我就纳闷儿了,你说这城里盘查的严成这样,进城的人数咋就一点儿也不见少呢?” “因为洛安城也是普通人的几个大城市之一,而这次的盘查说到底对一般的凡人也没什么影响,那不自然也就是照旧着来了吗。” 桓承之说着,又扭头看了贺宇帆一眼:“不过话说回来,这门口就有一个探测的地方,你打算怎么进去?” “当然是光明正大的走进去啊。” 贺宇帆扫了桓承之一眼,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语气道:“你猜那东西能测出来我是修真者吗?” 桓承之嘴角一抽,心领神会道:“你就不能给咱儿子少添些麻烦。” “我这叫善用资源。”贺宇帆撇嘴,一脸认真道:“一会儿你就跟我往里走就行了,注意表情,别做贼心虚让人看出来就尴尬了。” 对于他的这种提醒,桓承之只是特别不屑的嗤笑了一声,也没去应个什么。 而当二人终于排到那城门口的时候,他也确实是用行动给证明了一下,面对这种情况,他还是能做到临危不惧的。 过程就像贺宇帆之前说的那样,两人摸了门口那个圆球之后,确实是都没出现修真者该有的反应。 然而让贺宇帆实在没想到的是,他这边儿正打算和其他人一同进城,脚步还没来得及向外迈出,人就被一旁的官兵拦了下来。 贺宇帆皱眉:“什么意思?我不是通过了吗?” “通过是通过了没错,只是……” 那官兵被他这样盯着,面上表情也是有些尴尬。犹豫一秒,他还是从一旁拿了张画像过来,示给贺宇帆道:“上面儿的通知,那圆球闪光的和您不得进城。小兄弟您看,能跟我们走一趟吗?” 第167章 这话一出, 贺宇帆这边儿还没什么表示, 那边儿已经被放行的桓承之就已经先一步拧了眉毛, 转身过来似乎是打算跟官兵理论一番了。 不过显然, 对待容貌不及贺宇帆这种作弊器一般迷人的桓承之, 那些官兵的态度, 也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儿, 完全不像是之前那般温柔客气了。 距离最近的那个甚至直接横了刀过来, 皱着眉毛一脸嫌弃道:“让你进城了还不赶紧进去?再跟这儿待着小心我们算你妨碍公务。” 桓承之闻言眉头一挑,似乎立刻就打算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妨碍公务”。 只是动作未出, 那边儿回过神儿的贺宇帆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边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用激动, 一边转头朝按着他肩膀的官兵露了个大大的笑容道:“如果是公务的话, 那我当然不会给几位大哥添麻烦的。不过我这个朋友只是性子急了点儿,见我被拦下有些慌张。大哥你看, 能别跟他计较了吗?” 他说着,又将面上的表情做的更柔了些许。其间讨好的滋味儿太浓,再配着那张绝美的面容,让抓着他的那官兵都禁不住的老脸一红, 放在人肩膀上的手也抖了两下, 似乎是有些心虚般慢吞吞的收回身侧,窘迫的轻轻捏搓了两下。 贺宇帆见状, 心下知道这事儿是说成了。 又将脸上的笑意绽的更艳了一点儿, 再给桓承之使眼色时,后者也总算是皱眉向城中走了进去。 至于这些守门的官兵,他们得到的任务就是拦着可疑人和画像上的男子。 所以对桓承之那边儿, 这些人打从一开始,其实就是要吓唬吓唬,根本没想着去抓人之类的事儿。 况且现在美人儿当前,还笑的如此灿烂。不管这美人儿是男是女,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再错开视线,还哪有心情去关注别人是走是留呢。 因此,在这种一边儿放任一边儿小心的情况下,贺宇帆虽说是被扣留在了原地,但桓承之却是按照原计划的那般,成功进入了洛安城中。 总归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贺宇帆在心里想着,视线飘到一旁扫了眼那盯着他看呆的守卫,纠结片刻,他还是抬手过去在人眼前挥了两下,一边问道:“大哥现在我朋友也走了,我也站着了。可是您之前说要我跟您走一趟,那咱们是打算什么时候走,要去哪儿啊?” 被他这一说,那官兵也立刻就回了神儿了。 身子打了个激灵的同时,口中也赶忙应道:“其实应该也没什么,就是带你去城主府里见见城主而已。小兄弟你要知道,那些被测出来的人可都是直接押入监牢。你都不用蹲号子,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儿的。” 贺宇帆闻言点了点头。 见那官兵对他的态度挺好,这稍微犹豫了一下,便还是将口中的不解问出道:“可是为什么只有我和他们不一样呢?” “这就不是我们这些人有资格知道的了。” 那官兵朝贺宇帆摊手笑了两下,倒是也没再继续拖延时间,他指了指城里,又朝贺宇帆道:“虽然我愿意相信你,但是面儿上总得说得过去。所以小兄弟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让我给你绑个绳子吗?” 他说着,还生怕贺宇帆不高兴一般,只停了一秒,又赶忙补充了一句道:“你放心,我就是装个样子绑绑,不会弄疼你的。” 贺宇帆被他这个温柔的语气搞得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赶忙应了两声“没事儿”后,也主动将双手背去了身后,方便嘛官兵给他缠绳儿。 而对方也确实是像之前说好的那样,那绳子捆的是要多松有多松。 贺宇帆甚至觉得,自己稍微用点儿劲儿,就能直接把这绳子挣脱开了。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毕竟人对他客气,他也总不能太放肆的去招摇才是。 这样想着,那边儿押送他的官兵也提了刀,一手牵着那根捆在他身上的绳子,一边带他向城里走去。 这虽说是和原计划的有点儿差距,但多少也还算是进了城了。 贺宇帆双眼好奇的在周围来回转悠,他倒是不怎么介意街道边儿的百姓看他的眼神儿,反而是那个官兵,还特别好心的帮他吼散了几次聚集起来的围观群众。 “看来大哥,你们这儿不常押人啊。” 当官兵第三次驱散挡着路的群众时,贺宇帆终于没忍住,轻笑一声开了个玩笑道:“还是因为我长太帅,容易造成交通事故?” 他这话其实只是单纯想活跃个气氛,却万万没想到,得到的回应反而是那官兵涨红脸后给他的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儿。 贺宇帆顿时有点儿尴尬。 好在对方也没有让他就这么尬下去,只轻咳了一声,便主动将这话题岔开了道:“小兄弟这是第一次来我们洛安城?” “是啊。” 贺宇帆点头,又重新挂起了那副柔柔的表情,弯了眉眼道:“我一直是住在番临的,我朋友住在这边儿,说洛安也是个很好的城市,邀请我过来看看。谁知我这才刚来,就被城主主动接待了呢。” 官兵听到他这回答,似乎是有些意外。 又扭过头来仔细瞧了贺宇帆一阵儿,他神色诡异道:“小兄弟你不认识我们城主?” “不认识啊。”贺宇帆脑袋摇的像是个拨浪鼓似得:“所以在你们叫住我的时候,我才会觉得特别纳闷儿。说起来,你们城主人咋样?他不会一言不合杀了我吧?” “这……” 那官兵听着,面上的表情一时间更复杂了。 双眼几乎是要把贺宇帆看穿了一般,在他全身上下来回扫了几遍,他才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在安慰贺宇帆还是在自我安慰的应了声道:“城主是个好人,洛安城在很久以前是算不上大城的,城里没有这么多人,生活也不像现在这么好。如果不是他带领我们父辈一起努力的话,我们也达不到现在这样。” 他说着,眼底那种复杂的情绪并没有消散开去,反而在原本的程度上,又增了一种新的纠结。 而相对于他的这种踌躇,贺宇帆这个当事人明显就是淡定多了。他了然的点了点头,还特别无所谓的笑了声道:“既然是这样,那他找我过去,我应该也不用担心了才是。” 这次官兵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贺宇帆虽说有些不解,但倒也没去再主动开口。却不想这沉默着向前走了一阵儿,那人却直接把他扯到了一个相对偏僻的巷子里,帮他解了绳子道:“小兄弟,我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儿。我不想当什么坏人,也不想帮城主大人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所以……” 贺宇帆听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着打断道:“大哥你在想什么啊?城主不是好人吗?我又怎么可能有事儿?” 那官兵被他笑的一愣,随即拧眉摇头,口中踌躇道:“因、因为……” “因为你长得美的不行,那画像上还专门儿备注了小字儿,说你美若天仙,只看一眼就让人挪不开视线。所以极易辨别。” 那官兵话还没来得及出口,旁的就插进来了一个略显低沉的男声。带着些许调侃的滋味儿,他说:“那纸上还写着,一旦发现,速速将你送去城主府上。你说,谁看着这个不会多想?” 这话音落下,贺宇帆和那官兵的视线都一同朝边儿对了过去。只见巷口一人逆着光站着,虽说看不清他容貌如何,但他穿着官兵的衣服,没有提刀的手中握了块牌子。 见两人视线看过去,他将手中牌子冲那押送贺宇帆的官兵一扬,一边用略显阴狠的语调,轻笑两声道:“我说,你擅自释放城主大人特别关注的犯人。这事儿若是追究下去,别说是你,可能牵连着你父母都得一起蹲监狱了。不过爷今儿心情不错,五息之内只要你滚,我就不追究了。” 他说着,那只架在刀上的手轻轻扬了扬拇指。就听“咔啦”一声脆响,弯刀出鞘。 官兵显然是被这阵势给吓破了胆子,但也明显不打算就这样放着贺宇帆送死。他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转了几次,直到那后来者等着不耐烦的打算拔刀了,贺宇帆才用力将他一把从巷子里推出去道:“大哥你放心,我真没事儿。” 官兵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句什么,眼前便白光一闪,拦上了一片闪着寒光的刀刃。 事情到这儿,他想再救贺宇帆,基本也是不可能的了。 眼看周围的百姓听着响动陆续凑过,他咬了咬牙,终还是转身离开了原地。 贺宇帆盯着他背影看了许久,最后摇头叹了声道:“他还真是个好人啊。” “你这话说的,我真应该转述给你家狗妖听听。” 那提刀背对着贺宇帆的官兵闻言一笑,随即转身,逆着光的脸上满是遮不住的笑意,他说:“你别告诉我,你看不出刚那小子看上你了。” 贺宇帆闻声转头,收回视线在人脸上盯着看了一会儿,他轻轻嘁了声道:“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家纯纯的仰慕之情,到你这魔头嘴里,怎么就让人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呢?” 被称为“魔头”的那人红眸中闪过一丝光泽,倒是没跟贺宇帆再计较下去。将被之前那官兵扔在地上的绳索捡起,朝贺宇帆扬了扬,他说:“将计就计,还是现在就跑?”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 贺宇帆嗤笑一声,双手背在身后示意人过去将他捆住,口中倒是没闲着,他继续不停的问道:“之前韩兄还跟我说派你进来当卧底了,怎么你这是卧底失败,直接把人给宰了?” “留了口气的。” 给贺宇帆把绳子缠好,魔尊版风慕良正色道:“我们之前是想着赵家就算丧心病狂,也多少会给冰火门留点儿面子。谁知他们把傻子抓起来之后,不但没有放人的打算,还想夺剑。” 贺宇帆了然点头:“所以慕良兄急了,你就趁乱出来,把人都处理掉了,是吗?”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唯恐天下不乱似得。”魔尊笑着应道,只是那表情和神态,都无一不在清楚的透露,他确实是很喜欢现在的状态。 贺宇帆看他那样子,顿时连吐槽一句的心思都没了。 倒是魔尊大人反而像是停不下来了似得,顿了顿又补充着继续道:“我跟你说啊,我能成功就成功在那姓赵的算错了一个事儿。他以为没人敢对普通人出手,所以那整个牢房里,除了一堆没用的凡人看守外,就只剩下一个赵家的金丹修者。从我出手到结束,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就完事儿了。我还把那修者的衣服和令牌都拿过来了。有这东西,一般的官兵就都不敢跟我动手了。” 他说着,还生怕贺宇帆不理解似得,将刚刚示给那官兵看的木牌儿,又摸出来在贺宇帆眼前晃了两下。 贺宇帆听的无语,那嘴角抽了两下,才奇怪的朝风慕良问了句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知道大家都不敢对普通人出手,你为什么敢出手啊?” “因为我是魔尊啊。”风慕良应的毫无压力,语气中甚至还有种明知故问的奇怪。他说:“你想想我上辈子的时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屠干净整个修真界,这辈子不过是对个凡人下手,我又没杀了他们,已经是很收敛了不是吗?” 他说着,脸上表情都写满了认真。似乎就像他说的这样,贺宇帆敢再说什么,就是无理取闹了。 好在后者倒是也习惯了魔尊大人向来的这种自大嚣张,只扯了扯嘴角,便也没再说些什么。只扬了扬下巴,便将话题扯回了正道儿上道:“官差大人,你再不带我去城主那边儿,他老人家怕是就等急了。” “就你话多。”风慕良轻啧一声,一边拉着贺宇帆重新回到外面儿的石子路上,一边继续道:“说起来,你就这么直接去见城主,是有什么计划吗?” 贺宇帆点头:“有啊,就是你最习惯的那种计划。” 风慕良有点儿好奇:“具体说说?”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贺宇帆面无表情道:“我现在不知道承之跑去哪儿了,所以一会儿如果那城主敢对我动手动脚,你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帮我杀了他啊。” 说罢,还生怕风慕良会拒绝一般,他又诚恳的补充了一句:“毕竟我手被捆着施展不开,魔尊大人你杀人不眨眼的,定然能行。” 风慕良:“……” 他深深看了贺宇帆一眼,认真道:“当年我觉得你挺可爱,一定是瞎了眼了。” 贺宇帆咧嘴一笑,脸上写满了毫不在意。 风慕良嘁了一声,倒也没再跟他说下去。 两人这一前一后向城镇中心的城主府里走着,约摸也就是一炷香后,便成功到了那看着就规模巨大的院落外边儿。 风慕良上去和门口守卫交接的时候,贺宇帆就侧着脑袋左右看着周围。 先不说那一眼看不到边儿的围墙有多气派,就在他观察情况的时候,他直接就看着了一团白绒绒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围墙上窜了进去,躲进了里边儿已经从院落中张出来的树冠中间。 贺宇帆:“……” 头一次听说狗崽儿还有爬墙的能力。 下一秒,就像是为了给他证明一下,他刚刚确实不是幻觉似得,心底一晃,便响起了桓承之熟悉的声音。 他说:“你放心去,我一直在看着你的。” 贺宇帆嘴角一抽,千言万语汇聚心头,最后却也只是回了声“好的”后,也没再多说什么。 就这两句话的功夫,那边儿风慕良也和门口的护卫交涉的差不多了。 让两人都觉得松了口气的是,他手中的那块儿木牌也确实就像是他之前所说那般,只要拿出来展示一下,就连城主府的守卫也不敢拦他。 转身回来重新将绑着贺宇帆的绳索牵回手中,一边跟那守卫向院里走着,风慕良也一边看着周围的情况。 待看见进门那棵大树上的那一抹纯白时,风慕良放心的勾了勾嘴角。和小怪物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便收回视线,重新向周围的其他看了过去。 也不知是因为城主对自家守卫非常放心,还是因为姓赵的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人对普通人下手。总之这城主府里人是挺多,但放眼望去,却是一个修真者也没见到。 三人顺着地上的青石小径一路向前,直到行至了一间颇大的木屋门前时,那守卫才停了步子。让他二人在原地等着,自己则是上前两步,扣门通报去了。 贺宇帆这一句过来本就没有多少紧张的意思,又因为这附近皆是满眼翠色,让他更是赏景赏了个快乐。 要说这城主的品味儿其实还真不错,就这木屋来说,主色一片橙黄。坐落在那周围的那一片青树翠蔓之间,倒是有几分林间雅居的味道。 只是没给他欣赏太久的时间,那过去通报的守卫回来,给风慕良递了一根细绳儿,让他重新把贺宇帆捆扎实后,便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可以带人进门去了。 风慕良装作检查绳索,并没有急着动作。 他本想等那守卫离开之后给贺宇帆松绑,没想对方盯着他看了两眼,竟主动上前,帮他把缠着的绳子绕的更紧了点儿不说,还陪他一同把人送进了房中。 这情况和想象中有点儿差距。 就连向来自信的魔尊大人,一时间也忍不住紧了下手指。 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一只脚踏入那屋中的时所感受到的,才是最让他心惊的事情—— 身上的魔气和灵气都像是被一瞬间的锁定了一般,别说是运用点儿功法,就连最基本的视觉和听觉,似乎都跟着一同减弱了不少。 这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法宝。 风慕良心思沉下的同时,那双红眼也瞪得溜圆,其间惊讶的滋味儿就差直接写出。 这样下去,万一打起来孰胜孰负还就真不好说了。 风慕良想到这儿,立刻就转头打算离开房间。 然而比他更快一步的却是在屋中早就候着的守卫,一手将门从后面关上,他低头朝风慕良道:“先生进去屋里吧,老爷等了很久了。” 后者眉头一皱,正想出手,却不料手中绳子一紧,贺宇帆反而先一步特别听话的朝里屋走了进去。 风慕良在后面看他一眼,犹豫了一秒,却也定了定神儿,跟着一同走了进去。 反正只要跟着这人,不管什么情况,都一定不会出事儿的。 风慕良在心里想着,看向贺宇帆的目光中,也莫名多了些敬意。 不过也没给他说什么的机会,贺宇帆那边儿已经带他一起走进了里屋。 先放下屋里的摆设挂件不论,进门的瞬间,两人抬眼过去,就直接对上了桌边儿坐着的男人。 那人长得很正,面容硬挺。头发和胡子中间却满布着稀碎的白丝。 抬头,用那双溜圆却带着些许混浊的黑眸朝贺宇帆看过。他静了两秒,才开口,缓声问道:“你姓贺?” 贺宇帆点头笑道:“我以为你知道的。” 城主瞥他一眼,没去应声。只从旁边儿的柜子上拿来了一个水晶球似得东西,在桌上放好,又自己划破手掌滴了滴血上去,他说:“上仙大人有事儿找你,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可莫想耍什么花招。” 第168章 贺宇帆目光平静的在城主脸上扫了一眼, 随即嗤笑一声道:“你们又用这种封印修为的绳索给我缠着, 又在这宅子里下了能压制我灵气的禁咒。我现在就一普通人而已, 跟您这五大三粗的一比, 稍微有点儿脑子我也不敢胡来啊。” 他说的十分认真, 但遣词措句中却丝毫见不到一点儿把城主放在眼里的意思。 这种态度准其实让后者憋了口气。 可是也没给他回应的机会, 那个滴了血的球就先一步发出了一道诡异的红光, 在这封闭又算不得太亮的室内, 闪的尤为明显。 城主也不知是该说敬还是惧,总之他看到那光芒亮起之后, 那些原本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 打了个转就尽数又吞回了腹中。 风慕良的眼中带起了些许厌恶, 却唯独贺宇帆这边儿,眼睛盯着那圆球眨了两下, 似乎还颇感兴趣。 下一秒,圆球上的红光稳定。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些嘲讽的味道,他说:“贺长老是吗?都说你天机门神机妙算无所不知, 在下倒是不知, 长老你可算着今天进城会有此一劫?” “这个啊……” 贺宇帆拧了拧眉,那表情看着似乎还有些惆怅。他低低叹了口气, 略显无奈道:“赵先生您可能会错了一点, 我们天机门确实是喜欢算卦,但是要算也都是算些大事儿。像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先不说稀不稀罕,光是掐算一下, 都当是费时费力了。” 言下之意,人根本就没把这次的绑架放在眼里。 那城主也不傻,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就拧了眉毛,面色一冷,明显是想要“教育”一下这个目中无人的后生。 可碍于那圆球在跟前放着,上仙还未开口,他也不敢贸然去应些什么。 好在那圆球中也不过就是安静了片刻,便缓缓响起了一阵越来越大,听着还有些咬牙切齿的笑声。 贺宇帆就仿佛没听到一般,面色如旧神色淡定。一旁风慕良却已经悄悄做出了些许防备的姿势,就想着对方一旦出手,他也在第一时间防御成功。 可是让他有些没想到的是,那圆球中渗人的笑声响了一会儿,便慢慢的熄了下去。 等房屋中再次陷入那种死一般的寂静后,又过了片刻,赵家家主才继续开口道:“贺长老,你说我是该夸你自信,还是该说你自负呢?” “这随便你,我不介意。”贺宇帆特别不屑的嗤笑了声道:“不过我得通知你一个事儿,我现在打算把整个洛安城控制起来了,你那点儿阴谋怕是没机会实现了。我好心劝你一句,现在收手还为时不晚,如果你……” 话没说完,只见那圆球当中突然迸出一道红光,对着贺宇帆的方向就直直冲了过来。 旁边儿跟着的风慕良眉头一皱,直接上前一步横剑一挡。就听“哐”的一声巨响,别说风慕良,就连在旁边儿围观的贺宇帆,也觉得耳朵被这声音震了个生疼。 “剑修?” 圆球中赵家家主的声音充满了疑惑,然而也没持续多久,下一秒,他就又狂妄的笑了起来道:“不管你剑修还是佛修,进了这门,你还妄想离……”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阻断了赵家家主的笑声,紧接着又是“哗啦”一阵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响起。 贺宇帆抬头看去,只见原本放着那圆球的桌上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外形有点儿像狗的白毛小怪物。而在他尖锐的利爪下面,那圆球已经碎成一块块的,其间的光芒,也跟着消失了干净。 一时间不只是贺宇帆,在场的另外两人也同时愣了一瞬。 可还不等城主回神儿,刚刚拍碎了圆球的那只闪着寒光的利爪,就这么在半空中一翻,又稳稳架在了他的颈间。 下一秒,那怪物口吐人言道:“我稍微动一下就能要你性命,识相一点儿,别做什么无意义的反抗了。” 洛安城主显然还是有点儿无法相信眼前之事。可现在刀就架在脖子上,不论信与不信,选择权也不在他手上了。 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身体也随着越发急促的呼吸绷紧了起来。沉默片刻,他倒是特别识相的深吸了一口气道:“上仙之前和我说过,你们是修真者,不能伤着普通人的性命。所以有什么要求直说便可,我都照做,咱们也就互相放过一把,几位意下如何?” “当然可以,不过你也别想花招。” 贺宇帆笑眯眯的应着。 一边让风慕良帮他把捆着的绳子解开,一边继续笑道:“你上仙给你说的那是普遍情况,我们是那种特殊人群,谁碍事儿杀谁,所以……” 贺宇帆拖长了音调儿,似乎是为了吓唬人一般,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城主,却始终也不将最后半句吐出口来。 后者也自然是个明白人,见他这表情呼吸一滞,立刻将原本还挂在脸上的些许侥幸尽数敛去,一边点头正色道:“几位但说无妨,在下一定全数照做。” “我就喜欢你这种好交流的人。” 贺宇帆顿时笑的更艳了。 上前两步走到桌边儿,在城主旁边儿的椅子上坐下后,他一手把桌上的小怪物捞回怀里,才直切主题的问道:“那个赵仙人除了让你们抓修真者之外,是不是还让你们去画什么东西了?” 城主立刻点头,用一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似得语气,飞快应道:“是让我们用朱砂在城角画些图案,但是那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们也没人知道。之前我有问过上仙,他说那是用来镇守四方,保证城里繁荣昌盛的东西。所以我就……” “所以你就信了。” 风慕良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啧了声道:“人类果然多半都是自己蠢死的。” “话不能这么说吧。” 他这一说,那城主显然也有点儿尴尬。嘴角抽抽着应了一声,他说:“其实我也知道上仙肯定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了,但是他老人家毕竟是个仙人,如果普通的修真者都不能伤害凡人的话,那……” “他是个屁的仙人,只不过是个修真者里的垃圾罢了。” 桓承之趴在贺宇帆怀里摇着尾巴,说出来的话却是一点儿不客气道:“他让你们画的那个法阵,是用全城人的性命做祭品的邪阵。阵成之时就是他夺你们性命的时候,所以别废话了,赶紧告诉我们都画在哪儿了,现在去处理估计还来得及的。” 话音落下,那城主原本还有些事不关己似得表情立刻就转成了难以置信的紧张。 他慌乱的盯着桓承之看了一眼,才自欺欺人般扯了扯嘴角,干笑了两声道:“不、不可能的。上仙还承诺日后让我长生不老,让整个洛安城都富裕繁荣,怎么可能,这绝对是你们编出来吓唬人的!” 说到最后,他似乎是自己都有些不信了一般,只得奋力的提升着音量,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心底的恐惧。 贺宇帆见状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道:“你现在命在我们手里,刚刚的那种听话劲儿跑哪儿去了?我们所说到底是对是错这用不着你知道,你只需要给我们手书,让那些还在绘制阵图的人看了就停手,顺便再说清楚那图都画哪儿了就行了。” 他说着,一旁风慕良也特别给面子,横刀就直接架上了城主的脖子。 后者被他们这么一逼,那身子筛糠似得抖了几下,终还是闭上嘴巴,听话的照着做了。 等他将贺宇帆所要求的所有事情都做到位了,待那两人一兽出门的时候,才终于忍不住,又补充了句道:“现在就差城南的图没画好了,可那是两三个时辰前传来的消息。现在……” “这么重要的事儿你不早说!” 贺宇帆狠狠剜了他一眼,怒火从心底一路冲上脑门儿,还没等思绪转过,身体就已经先一步行动,用最快的速度飞一般的离开了原地。 城中四个角都画有阵图,风慕良盯着人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瞬,便还是选择了一个不同的方向,也脚尖点地,跃身冲了出去。 至于桓承之,此时已经化回了人形。就抱着他的本命剑靠站在城主卧房的门口,半天也没有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 桓承之这是淡定的不行,可相比之下,原本就有点儿怕他的城主,此时更是紧张的不得了了。 两人目光交错一秒,后者轻咳两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是那么紧张,他轻声问道:“那、那个,上仙,您还有事儿吗?” 桓承之摇头,想了想,又点了点头道:“我得在这儿看着你才行。” 第169章 “看我?” 城主似乎是对这答案有些意外。 只愣了一秒, 他便赶忙摇头道:“上仙犯不着这般麻烦的。你们刚刚说完之后, 其实我自己也挺紧张。所以绝对不会再做出来什么妨碍你们的事儿了。” “是啊, 可是你告诉我们的这些情报, 无一不是在妨碍那姓赵的, 不是吗?” 桓承之笑的云淡风轻, 嘴里说出来的话, 却实在是让人笑不出来。 他说:“如果我是姓赵的话, 我现在在去阻止他们破坏阵图的同时,还会派人来杀了你, 免得让你有机会向全城通告他的阴谋。不然等到那时, 他这计划可就是彻底无法实施下去了啊。” 桓承之说着, 那城主的脸色已经铁青了起来。可他却还嫌不够似得,又补充了句道:“说起来, 我过来这里的路上听了些话,你在城里那些百姓心里形象似乎是不错的。所以若是杀了你再赖给我们,那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啊。大人您觉得呢?” 城主没有回话。 只是用他抖得停不下来的身子和脸上越来越难看的表情,也足以说明, 他觉得真的不怎么样。 好在桓承之这两句也确实是吓唬个人, 待话音落下后又抬眼看了看贺宇帆离开的方向。他抿了抿唇,慢慢瞌了双眼。那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 倒是让城主心底的慌乱也跟着平静了不少。 然而变化这种事情, 往往就发生在一瞬之间。 几乎就是在城主吁了口气的瞬间,一道寒光就从天边闪过,以一击毙命的势头冲着他直直的冲了过来。 好在那城主虽说是年过半百平时喜欢琢磨些歪门邪道的事情, 但在功夫当年好歹也是有些功底。 所以对于这次的袭击,他大脑还没转过弯儿来,身体就先一步行动,抬手从腰间抽出佩剑,就妄图横剑拦下这迎头一击。 只是他动作虽快,也终究还是没能快过桓承之。 就感觉身旁一阵风声呼啸而过,紧接着城主感觉自己被人猛的向后一把推开。在脚步交错平衡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时,前方也响起了“铛”的一声巨响。 这声音震的城主耳膜生疼。 抬眼过去,那个坏脾气的白衣妖怪已经扬着他燃着烈火的短剑,和不知从何而来的黑衣男子对在了一起。 两人兵刃交错,胳膊一甩又是接连几个来回。 可桓承之不论是修为还是能力,都明显比这黑衣人要强了太多。 所以这一来一回没多久,对方便渐渐挡不住攻势,处于了下风的位置。 然而让桓承之有些意外的是,这明明是胜负已定的局势,对方却好像是磕了药一般,非但没有减弱攻势,反而还随着身上伤痕的增添,下手的速度和力度也愈发猛烈了起来。 这事儿很不对劲儿。 桓承之抿唇,在接下他攻击并且抽空还手的空挡,也开始观察起了周围的情况。 果然,在这边儿攻击越发疯狂的同时,那边儿城主身后突然闪过一人,提刀就对着城主脖子抹了过去。 桓承之身形一闪,横剑而上。 就听“铛”的一响,那黑衣人的身子,都被他过于猛烈的灵气震的向后飞了出去。 桓承之舔了舔唇,稍稍松了口气,一边扬了嘴角,笑的肆意道:“你们这样一个个的分开来,还不如一起上得了。赶紧让我收拾完,我还得去找我道侣呢。” 话音落下,剑上烈火窜起,他眼中的寒意也更添一层。 杀气四散,让空气都跟着凝滞起来,似乎只要有人敢动,下一刻便能见血封喉。 寂静蔓延开来。 三息过后,桓承之突然提剑跃身,朝离他最近的那个黑衣修者用力劈斩了下去…… 话分两头。 先放下这边儿跟人越战越勇的桓承之不提,再说那边儿已经到了城南的贺宇帆。 也不知是该说是天道都站在他这边儿,所以他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有运气加成还是什么。总之当他到跟前的时候,那些画咒印的人们才刚刚开始画最后一个图案。 剩下的事情就变得容易了许多,把城主的手书拿出之后,那些人虽说是有些不解,但看着城主的印章了,便也没再去坚持着画下去,只按照贺宇帆的吩咐,先散着离开了原地。 至于那原本就没完成的咒印,更是被贺宇帆用在张家擦咒印的经验,不过几息的功夫,就基本算是毁的差不多了。 这一切看来似乎是挺顺利的,但就在贺宇帆稍稍松口气的时候,一股子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灵压,已经以让他来不及躲闪的速度,飞快的冲到了他的面前。 贺宇帆抬头朝那灵压出现的方向看去,倒是有些意外,来的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罢了。 那姑娘身穿一件儿柔粉色的长裙,侧坐在一个凭空而起的长剑上面儿。眉清目秀目光柔和,周身的气质如水般温柔,完全是没有一点儿能让人把她跟那灵压联想到一起的感觉。 在贺宇帆抬眼看她的同时,她也低头向这边儿看了过来。两人目光一错,少女面上的笑意也更浓了些许。 贺宇帆纠结了片刻,终究还是将魔剑从乾坤袋中取出,握在掌中紧了紧道:“姑娘这时候过来此地,是要帮我毁阵还是……” “当然是帮你毁阵啊。”那少女笑着,眉眼间认真的没有一丝玩笑的味道。她说:“这绘制阵图的材料里混有赵烽的灵气,但是因为很薄,一般人是察觉不到的。所以即使是你这样光毁表面的图案,就算面儿上擦干净了,他也还是可以继续发动阵法的。” 贺宇帆眉头一拧,将信将疑的低头看看,在确定那颜料中似乎确实是留有不少灵气后,才重新抬眼对上那少女,纠结片刻道:“那姑娘你可知,他的灵气该如何擦除?” “这个简单。” 少女笑着,给贺宇帆做了个示范。 她低头将一道灵气甩手打在地上,在尘土飞扬中,地面上果然就如她所说那般,浮起了一个散着淡淡柔光的法阵。只亮了一下,就尽数消散在了空中。 贺宇帆眉眼间的疑惑不减,手下倒是学着少女的动作,将距离他最近的那处法阵破了开来。 在和少女刚刚相同的效果出现之后,他脸上的表情才更加奇怪,口中也直言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应该不是天机门的才对吧?” “我不是啊。”少女点头,答的倒是一脸云淡风轻。她说:“我姓赵,你懂了吗?” 话音落下,贺宇帆眉头一拧。提剑那手下意识上前,用防御的姿势横挡在了胸前。 “你用不着这么紧张的。” 那少女见状,笑的也有些花枝乱颤了起来。 纵身从那剑上跃下,又往前走了几步,她指了指自己胸口的位置,朝贺宇帆道:“我刚刚帮了你一个忙,所以现在你也得帮我一个忙才行。” 贺宇帆挑眉不语,用目光告诉少女,有话直说少点儿动作。 好在后者也确实是没打算跟他废话下去,只顿了顿,便继续开口道:“你对着我这里捅上一剑。这样不会让我直接死亡,但多少也能算是重伤。” 贺宇帆愈发不解:“你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刺伤我的意思。”少女说:“在赵烽的计划彻底失败之前我不能死,但是他给我的命令,是让我过来杀你。我总得有个正当的理由回去交差不是?” 贺宇帆没有回答。 两人相视一眼,许久。他才深吸一口气,缓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个胆小的罪人罢了。” 少女这次的笑容中多了些让人说不清的味道,那温柔似水的目光中也染上了些许哀愁。 只是这不过一闪的功夫,下一秒她就再次恢复原状道:“具体的你就别问我了,我犯过一次错了,那种场面……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了。” 她说着,看向贺宇帆的双眼中情绪更甚。 “你快动手啊,一会儿等援军来了就来不及了。” 话虽如此,但明知对方没有恶意还要强行动手的话…… 贺宇帆皱眉。 这真的很有难度。 可是没给他继续纠结下去的机会,那少女似乎是等不及了,秀眉一拧,没有一点儿预兆的提剑就朝他直直冲了过来。 贺宇帆下意识举剑挡过,却万万没想,人冲到跟前之后,却直接换了个姿势,用身体冲着剑尖直直撞了上来。 利器入肉的声音在四下寂静的情况下,显得尤为刺耳。 贺宇帆双眼瞪大瞳孔紧缩,那少女却像是满意了一般,在笑容增大的同时,又朝贺宇帆轻轻叹了声道:“你们毁了阵法的话,赵烽不会善罢甘休的。赵家金丹期之上的修者很多,你们做好准备,可别让这洛安城,再变成第二个万灵仙地了。” 第170章 那少女说完之后, 又跟贺宇帆嘱咐了一声“快跑”后, 就从乾坤袋里摸了个烟花似得东西出来, 扯着后面的绳子, 在天空中放了个不大不小的信号花。。。 贺宇帆虽说还有点儿没从这种过分奇怪的情况中回过神儿来, 但见这信号出去少女有救, 他犹豫了片刻, 也便将人放平在了原处, 自己转身躲去了一旁。 没过多久,远方就过来了几个身穿黑衣的修者。他们看到少女的情况之后似乎是有些慌张, “小姐、小姐”的接连叫了几声, 见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便往她嘴里塞了颗丹药,又派了两人带她快速离开了原地。 等那剩下的几人检查了一遍法阵, 凑在一起又商量了一下对策后离开原地,贺宇帆才从他躲避的地方走了出来。 盯着地上那少女留下的血迹看可了许久,又重新将地上擦了一半的法阵抹了干净,他才保持着那种懵的缓不过劲儿的状态, 扭头朝城主府的位置反了回去。 在贺宇帆赶到府中的时候, 桓承之也是刚刚解决完了最后的一个黑衣修者。 挥手将那顺着剑身淌下的鲜血甩在地上,他眉头一皱, 口中有些不悦的轻轻啧了一声。 “你打赢了还嫌弃人家弱, 我要是你对手的话,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贺宇帆坐在一旁的院墙上面儿,见他这么一动作, 又低头看了看院里那十几具尸体,便忍不住开口叹了一句道:“这赵家人的数量,好像比我们想象中的多多了啊。” “那可不是?质量也比猜的强多了去了。”桓承之有些疲惫的皱眉叹了一声,伸手将走到他跟前的贺宇帆揉进怀里搓了一把。 正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却在下意识扫了眼怀中人的表情后,话锋一转,有些奇怪的问了声道:“你是遇到什么了吗?” “还真是啥事儿都瞒不住你。” 贺宇帆扯了扯嘴角,在点头之后,也便将那少女的事情一气道了出来。 桓承之听他说完,面上表情也是相当的疑惑。摸着下巴纠结了片刻,他还是摇了摇头道:“我对赵家人的面貌外观,除了赵烽之外,别的都不怎么熟悉。况且赵烽的女儿不止一个,要说她具体是谁,那肯定是问问付醉会来的更为清楚。” 这答案于贺宇帆而言,倒是不算出乎预料。 他点了点头,继续将他相比之下更为在意的问题说出道:“其实还有一个,我觉得就今天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我们的盟友才是。但是……” “不敢轻易相信是吗?” 桓承之心领神会道:“这是正常的,如果今天遇到这事儿的人是我,我也肯定不敢轻信于她。” 贺宇帆皱眉:“可她今天自己撞在魔剑上了。虽然是避开了要害,但那伤口也不算小。我怕咱们还没来得及知道些别的什么。她就先不行了。” “这你放心,赵家再怎么说也是五大家族之一,疗伤的药品、医术高明的医生都是不会少的。又怎么可能放任他们家小姐流血致死啊。” 桓承之轻笑着应着,这停了一秒,又补充了一句道:“倒是有一句话她说到我心里了。咱们这样一闹,赵家和平的手段用不了了,肯定就会开始考虑那些不和平的方法了。一会儿给韩子川他们递个消息,让人赶紧过来。不然赵家强行攻城,也不过就是个时间问题了。” 贺宇帆点头。 反正开启鬼界大门需要的生魂具体是多少没人知道,那不费兵卒的方法既然不成,强行逼迫城里的居民不能离开,再借着他们这些修者之魂一起祭门倒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样想着,贺宇帆也将之前和韩子川交换的传音符取出。 先是给韩子川传了个消息,又给风慕良说了一下那法阵的正确破法。 等这所有事儿都处理完了,那边儿装了半天哑巴没反应过来情况的洛安城主,才终于哆哆嗦嗦的搓了搓手,拍了拍贺宇帆的胳膊,小声问道:“上仙那个……我想问问,你们刚刚的意思是,洛安城马上就要面临一场浩劫了,对吗?” 贺宇帆瞥他一眼,点头道:“你这被人堵在院里明杀了这么多次,也总该相信我们之前所说了吧?” “自然是信的。” 城主闻言,就像是生怕贺宇帆不信他所言一般,不停地用力点着头道:“只是……上仙您看,我对你们那边儿没什么了解,如果他们真的攻上来了,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发布一条指令,让城里的百姓记住,这几天不管发生什么,都绝对不要出门。” 桓承之在一旁帮着应道:“城门守卫的工作一会儿我们会找人来替,至于你这边儿,我们也会专门找人来看着的。所以你们需要做的,就只是保证你们自己的安全就够了。” 他说着,又像是生怕城主犹豫一般,转头看向贺宇帆,用目光征求了一下对方的意见。 后者倒是也没含糊,只跟他对视了一秒,便立刻点头道:“承之说的没错,打架的事情交给我们,你们能保证自己不作死就行。” 城主听他这么一说,倒是也没去再不自量力的说什么要帮忙的话。只千恩万谢的说了些类似于“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之类的车轱辘话后,便听话的回屋去继续写起了禁足官文,力求做到贺宇帆他们什么时候需要,他就能立刻通告全城。 这种绝对识相的行为让贺宇帆很是满意。 和桓承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儿,他咧嘴笑道:“我突然有种错觉,我好像要成为拯救世界的大英雄了。 ” “不是错觉。”桓承之笑容里满是宠溺。 他说:“你本来就是英雄。” 哪怕不是拯救世界,也是拯救了我一人的英雄。 期间不提。 等韩子川带着天机门那些修者过来城里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后的事儿了。 不过有韩子川和端木阳的指挥,也没用多长时间,便代替了城中普通人的士兵,站在了防守和巡逻的岗位上。 “天机门里有个规矩,除了长老和掌门之外,就算是门派大弟子,也必须在每月轮流着巡守一次师门。” 等安排完了一切,几人重新聚集在城主给他们安设的房里时,他总算是长吁了一口气道:“所以巡逻的事情交给天机门,基本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几位也知道,我天机门主要是搞个掐算之术。所以若是打起来了,怕我们还真算不得多大战力的。” “所以我早就说了,天天就知道看个星星,还不一定能看个准。有这时间不如学点儿有用的东西。” 端木阳在一旁嗤笑一声,特别不屑的应了一句。那话里话外都透着股鄙视的味道,丝毫不记得其实他也是天机门里出来的“只会看星星的算命先生”。 韩子川倒是没有生气。只瞥他一眼,便又将话题扯回了正题上道:“阳儿的鬼兵是可以用,但是也只能守在城外而已。毕竟这城里都是些活人,若是阴气太重,也难免会闹出些不好的事儿来。” “这个无所谓的,只要能守过十五,赵烽就算是再丧心病狂,也没机会再做什么了。” 贺宇帆将天镜平放在桌上,知道在场除了他和桓承之外没人能看到那镜子中的东西,便低了头去,将镜上的内容念出道:“等过了十五之后,阴气会慢慢散开。就算他们凑够了祭品,鬼界之门也不会再打开了。” 听到这话,一旁念魂摸了摸下巴:“那下月十五呢?” “三百年一轮回。”贺宇帆摇头笑道:“想再等到这么好的机会,至少是三百年后了。况且现在我们也不过是输在没有准备,如果时间足够,咱们也可以召集整个修真界来踏平赵家了。” 说着,他顿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道:“就算他赵家再怎么铜墙铁壁,我就不信整个修真界无人能敌。” 这话一出,在场众人的脸上也多少露出了些松了口气的味道。 眼下算来也不过就是十来天的时间,就这点儿日子,不管赵家战力多强,也不可能越过他们,重新夺回洛安城了。 之后在场几人又分配了一下各自防守的方位。 等这个小型作战会议结束,贺宇帆和桓承之商量了一下,便决定还是去找付醉,和他说一下那姑娘的事情。 因为所有的修真者都进来了洛安城里,所以付醉和蓝义鸣也自然是跟着来了。 等贺宇帆二人在城主府客房里见到他们的时候,付醉似乎是刚醒的样子,正坐在床上按揉着额角。 蓝义鸣在桌边儿倒水,两人看到贺宇帆二人之后都是有些惊讶。但惊讶过后,付醉那表情却像是见到了什么命中救星一般,贺宇帆甚至觉得,对方若不是还尚有理智,那绝对就会直接过来抱着他痛哭流涕了。 面上表情抽了两下,倒是也没去多说什么。 和两人打了个招呼,贺宇帆就拿着天镜去了付醉身边儿,给他大概说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情,又让天镜显示出那姑娘的样子,他开口问道:“这姑娘跟我说她姓赵,所以我就想她是不是你妹妹,还是……” “是家妹,还是我母亲生下的,同父同母的妹妹。” 付醉抿了抿唇,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面上表情在怀念的同时又多了些悲伤的味道。 喉结上下动了几次,他终究是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颤声继续道:“她小时候身体不好,资质也不行。父亲看不上她,家里庶出的几个弟妹也不愿和她玩闹。所以平日里都是我带着她,可后来我出门去游历,也就渐渐不陪她了。” 说着,他脸上怀念的情绪不减,可让人奇怪的是,相比之下更甚一筹的,却是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和悔恨。 贺宇帆盯着他看了一眼,脑中一转,几乎是一秒之中就明白了他这表情的缘由。 付醉说着,又沉默了许久,深呼吸了几次,让心情稍稍平静些许,才继续道:“我不知道有没有说过,当初父亲会知道仙地的事情,就是因为我妹妹跟着我,跟丢了位置,回去告诉了父亲。” “可是这事儿不是她的错,都是因为我。如果我能多看看她,多陪陪她,也不至于她会偷跑出来跟……” 话没说完,就听“咚”的一声闷响。 贺宇帆抬头看去,付醉已经两眼一翻,倒头晕回了床上。 再顺着那个伸在原处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刀看过,贺宇帆目光和蓝义鸣对接一秒,他觉得自己汗毛似乎是有些要竖起来了。 后者面色不变,冷静的扫了他一眼,而后给付醉调整了一下姿势,一边淡定道:“他如果醒着的话,就又要开始磨磨唧唧的道歉。从我醒过来到现在,我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所以相比之下,他还是继续休息吧。” 贺宇帆嘴角一抽,不得不说,有那么一瞬间,他还挺赞同蓝义鸣这说法的。 只是…… “蓝大哥,那姑娘的事儿……” “让这蠢货来说的话,他一定会相信他妹妹是真的悔过,想要协助我们阻止赵烽了。”蓝义鸣心领神会,不等贺宇帆问完便主动开口道:“但是当时和那姑娘接触的人是你,她到底有没有其他心思,这谁也说不出来。只是站在我的角度的话……” 蓝义鸣扯了扯嘴角,就像是忘了刚刚嘲讽付醉是个“蠢货”的人就是他自己似得,轻咳一声,将后半句话说出道:“其实我也愿意相信那姑娘是帮我们的,但这样的话,她在赵家的处境,十有八九就有些危险了。” 贺宇帆抿唇点头。 其实他所担心的,也就是同样的问题。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山中,几人口中讨论半天的“赵家主宅”里,赵烽坐在属于他的座椅上,皱眉看着下面儿那些回来报告情况的黑衣人,面上表情也随着那些人的话语,变得越来越难看。 直到最后一人将“法阵彻底失效”的词语说出口来,赵烽才终于忍不住,一把将手边儿的瓷杯摔砸在地,眉头竖起,瞪着眼睛怒极道:“废物!我之前不是说了,让你们在涂料里再添些灵气的吗?” “回大人,我们确实添了。” 为首的黑衣人被那杯中的茶水浇湿了头发,但却是依旧连头都不敢抬起的趴在地上,继续用恭敬的语气回应道:“法阵的情况随时都有人检查,灵气混入的多少也是按照您之前所说,如果不是知情者,别人根本是不会往这方面考虑分毫的。” 赵烽听着,确实气的冷笑出声道:“那你倒是给我说说,为什么有人能破了我的阵法?” 黑衣人喉结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般停顿了一秒。片刻,却重新将眉眼间的情绪敛去,开口继续用几乎没有起伏的声音,平缓应道:“属下不知。” “好一个不知。”赵烽狠狠剜他一眼,视线又在其他几个黑衣人身上绕了一圈,他继续问道:“他不知道是他无能,也总归得有个有用的人吧?” 回应他的是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随着时间的拉长,赵烽眼中的狠意也越发明显了起来。知道他打算挥手去做点儿什么时,跪的稍微靠后的一个黑衣人,就提前了一步,主动开口道—— “禀大人,属下知道,那法阵是从城南开始破的。” “城南?”赵烽挑眉,低低的嘀咕了一声道:“可有确切证据?” “监察情况的兄弟说的”那人应道:“今日本就只差城南的法阵没有画完,大家对那边儿的情况也自然关注的多。所以可以确定,法阵是从城南破起的。” 赵烽满意的点了点头:“变故之后,去城南救援的是何人?” “是三小姐。” 那人说:“只是三小姐现在负伤在床,她……” “抬也得给我抬过来。” 赵烽冷笑一声道:“有那么一个‘好哥哥’做榜样,我还当她能有所不同,还真是瞎了眼了。” 后话不提。 这边儿已经回到街上的贺宇帆,就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突然打了个喷嚏,然后浑身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桓承之奇怪的看他一眼。 贺宇帆皱了皱眉,一脸认真道:“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也一样。” 桓承之赞同点头。 刚刚和蓝义鸣讨论付醉那妹妹的时候,三人的想法都成功的切合在了一起。可说起解救的手段,却是绞尽脑汁也没能想出一个。 毕竟人现在在赵家,而他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人能进去那个铁城。 贺宇帆揉了揉鼻子。又皱眉考虑了一会儿,他说:“会不会也有可能是我们想太多了,赵烽也不一定能发现他女儿反戈,你说是吧?” 桓承之微微摇头,没去回答这个明显是在自欺欺人的问题。 就先放下那个根本不是他们能轻易发现的法阵秘密不提,还有另一个让赵烽不得不怀疑的事情—— “你说你感受到她的灵压压的你难受,这说明她修为高你很多。按照这样推算一下,她估计是个合体后期的水平。” 桓承之说:“可对方看到的情况,是你还能重伤于她,并且在追兵过来前就离开现场。要满足这个条件,要么是你修为到大乘了,要么是她在主动自伤。” 贺宇帆听着,点头不解道:“那又怎么了,赵烽又不知道伤她的人是我。万一是别人呢?” “可咱们这群人里,除我之外,还有人达到大乘吗?” 桓承之哭笑不得道:“我在城主府里守着杀了他十几个手下,赵烽不可能不知道。而以他对我们的了解,我们的修为他肯定也是摸清楚了。所以今天付哥他妹妹这事儿,那绝对是纸包不住火的。” 这话说的有理有据,让贺宇帆纠结了半天,也没能想出个反驳的词儿来。 两人就这样又沉默了片刻,后者才动了动唇,有些纠结道:“那我们能救她吗?” 桓承之摇了摇头:“至少就我个人而言,我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方法的。” 贺宇帆抿唇低头。 他也一样。 就像是为了证明一下他们的猜测有多正确一般,此时在赵家主宅里,赵烽已经让手底下的侍卫将伤口未愈还摇摇欲坠的少女,押着带去了大厅。 他在上面唾沫横飞,口中不断的蹦着辱骂的词汇。从付醉当年的“背叛”,一路又骂到他们的母亲无能,生出这两个养不熟的玩意儿。 少女在下面儿听着,身体因为伤的缘故还有些不稳,那毫无血色的脸上,却慢慢扬出了一道有些诡异的笑容。 赵烽见状,口中接连的话也不由一顿。 下一秒,更为浓烈的怒火直冲脑门儿,他愤怒的抬手,指着少女斥呵道:“你这个没脸没皮的玩意儿,我赵家多少年的准备,全毁在你一人身上,你居然还能笑的出来?你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对不起列祖列宗的,难道不是父亲您吗?” 少女开口,声音虽不算大,但回荡在整个大厅里,还是让所有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这话虽说是在提问,但不管是那平静的语气,还是那冷冷的表情,都无一不在说明,她只是在陈述一个赵烽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事实罢了。 “您当年利用哥哥,杀万灵仙地千万妖兽。而今又利用洛安城民众的信任,想用千万人生魂祭鬼。” 她说着,脸上笑意越发的浓烈,带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绝望道:“父亲,做这么多,您真是不怕遭报应吗?” 第171章 赵家主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贺宇帆他们没人知道, 也无从知道。喜欢就上。 对于这次的事情, 就他们来说, 也只能安心的守着洛安城, 直到那个最重要的日子平稳过去。 时间一晃, 转眼五六天过去。 在这几天中, 赵家确实是如他们所想, 来洛安城中攻打过几次。但一因为这边儿战力相对不弱,再配上端木阳那些守在城外的鬼兵, 使得这几次攻击虽说看着吓人, 但终也是没有一次真正成功了的。 总之一切都在朝着预想中, 也是最好的方向发展,就贺宇帆个人而言, 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期待一下完事儿之后的美好生活了。 这天晚上,按照之前说好的次序,是由桓承之和贺宇帆一同去城北看着情况。 两人靠坐在城墙上盯着远方, 没一会儿的功夫, 贺宇帆就打着哈欠依进了桓承之的怀里。 后者低头看了他一眼,轻笑着问了声道:“困了?” 贺宇帆打了个哈欠, 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 桓承之揽着他肩膀, 把人往怀里带了两下,一边放柔了声音,带着笑说:“困就睡吧, 这里有我看着就行。” 贺宇帆有点儿晕乎,但还是摇了摇头。 他们所守的这个方向是赵家正对的方向,眼看距离十五也就是几天的时间了,若是赵家会发动什么大规模的进攻,第一站也定然就是这边儿。 正因如此,将防守的任务交给桓承之一人去做的话,于情于理,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 这样想着,贺宇帆抬手在自己脸颊拍了两下,强打起精神后,他开口朝桓承之道:“我这两天无聊的时候就总在想,这个胜利来的好像比想象中要容易多了。” 桓承之赞同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但是后来想想,容易点儿也未尝不是个好事儿。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 贺宇帆皱眉摇头。 不知为何,他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毕竟就他对赵烽那人的了解来说,对方应该也不会是个这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才对吧…… 贺宇帆心思如此,桓承之也未尝不是在担心这事儿。可是不管他们这预感有多强烈,赵家人没动静就是没动静,也总不能去主动逼着赵烽来搞事情啊。 贺宇帆心底暗自吐槽了一句,却也没再继续想下去了。 他舒服的靠在桓承之怀里,就这么眯瞪了一会儿,眼睛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就悄悄地闭在了一起。 对方没去叫他,贺宇帆也便睡了过去。等重新睁眼的时候,却是被一阵压的人心底发闷的灵压给震醒了的。 这感觉有点儿熟悉。 双眼瞪直的同时,贺宇帆也正起了身子。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桓承之已经召出了他的本命剑。双眼直勾勾的盯着那灵压的源头,随时准备着与来者一战。 “你别紧张,这个感觉好像有点儿熟悉。” 贺宇帆拧了眉头,面色纠结的按住了桓承之,将对方攻击的动作在开始前就阻拦了下来。 后者一脸不解的扭头看他。 片刻,贺宇帆才恍然的哦了一声,有些惊喜的拍手乐道:“想起来了,是妹妹!” “妹妹?” 桓承之一时间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但思绪一转,下一刻也便了然的哦了声道:“你说是付哥那个和我们一边儿的妹妹?” 贺宇帆点了点头。 也没外给对方再问什么的机会,他起身上前,两步跃下城墙。对着那灵压传来的方向就直直奔了出去。 不多时,他果然在那一片茂密的树林当中寻到了少女的身影。 只是比起前些天的那次见面,此时少女身上除了当初被他捅出来的那道伤痕外,在露出衣服外边儿的皮肤上,还满布着一道道血淋淋的伤痕。再加上那被树枝划破又脏兮兮的衣裙,彻底是看不出有一丝大家小姐的感觉了。 贺宇帆被她这种预料之外的情况吓了一跳,在伸手将人扶坐在一旁的同时,也赶忙伸手从乾坤袋里摸出当时祁轩给他的丹药。 可还没等他把那丹药塞进少女口中,手腕儿就被人先一步抓住。那姑娘瞪着眼睛,用绝望又拼尽全力的样子,闪着泪光朝他哽咽道:“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们。” “救谁啊?”贺宇帆拧眉,将手腕儿从对方的禁锢中挣脱出来,又强行把手中丹药塞进人嘴里,他才不悦的继续补充了声道:“有时间关心别人你不如想想自己。就你现在这一身伤的,你是嫌活太久了怎的?” 少女摇了摇头。 可就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能依靠的人一般,她看着贺宇帆,眼眶中泪水打了两转,便大滴大滴的砸落了下来。 随着泪水的涌出,少女的哭声也越发响了起来。贺宇帆冲刚刚跟过来的桓承之摇了摇头,又看了看那泣不成声的姑娘,最后还是选择安静的等在一旁,而不是再继续逼问下去了。 好在那姑娘似乎是自己也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也就是几息的功夫,她便深呼吸的调整着自己,一边抹了眼泪,一边直切主题道:“救救我们家里的其他人好吗?父亲疯了,他想用整个赵家来当祭品,如果再没人去阻止的话,家里的所有人都会死的。” “你说什么?” 贺宇帆着实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答案,眉头挑起,他用极为不解的表情看着那少女。片刻,又忍不住确认了一句道:“赵烽在你们自己家里画法阵了?” “没错。” 少女说着,那眼泪忍不住又淌了出来:“父亲前些天发现是我在帮你们,他非常生气。然后就把我关进了家里的祠堂。可是那地方当年关过哥哥,哥哥能跑出来,我自然也能。” 贺宇帆听着,特别赞同的点了点头。 君不见一般反派的监牢十个有九个都是摆设,反正正义的那边儿只要稍微努力一把,想逃出来都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的。 不过这还不是重点。 重点是…… “你怎么知道你爹想杀你全家啊?” 少女绝望道:“我亲眼看见的啊。我从祠堂逃出来后,就看见爹爹在画法阵。那东西我见了多少次了,绝对不可能看错的。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估计连反对的话还没说出来,爹就会直接杀了我的。但除了你们之外我也不认识其他人了,所以,求求你们,救救他们好吗?” “这个……” 贺宇帆被她扯着胳膊,一时间却有些不知该应什么了。 抬头看向桓承之的方向,后者却直接摇头道:“你决定,别问我。” 贺宇帆嘴角一扯,狠狠斜了对方一眼。 桓承之则是错开视线,那副不想面对的样子就差直接写在脸上了。 少女不傻,见两人这副作态,也便明白了对方犹豫的心思。 她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也不想让你们去救我爹爹。可是我们家里的仆人和侍从是无罪的。他们只是听命于我爹而已,就像是洛安城的百姓一样。我真的没想到,我没想到我爹会疯成这样的。” 她这一说,贺宇帆脸上表情却是顿时诡异了不少。 其实就说实话,在这姑娘跟他说这事儿的时候,他第一反应确实是惊讶,但惊讶过后,又免不了的有种,好像事情发展到这种状况才是对的的奇怪感觉。 毕竟赵烽在他眼里,那形象一贯就是这么不堪。所以杀全家这种事儿,认真说来也不像是他做不出的就是了。 不过关于姑娘的这个请求啊…… 贺宇帆扯了扯嘴角,略显尴尬道:“其实我也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如果可以的话,也确实是想帮你一把。但是就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贺宇帆说着,脸上的尴尬又更甚了一筹。 可那姑娘就像是只听到了他前半句似得,原本已经绝望的目光重新被欣喜所代替,看向贺宇帆的眼神儿也仿佛是在看神明一般,在激动之余,还写满了崇拜的味道。 贺宇帆觉得自己压力有点儿大。 头疼的在额角按揉了两下,他认真道:“先听我说完,我连你家都进不去的。” “我可以带你进去啊!”少女一脸激动:“赵家虽然是铜墙铁壁,但是也是有自家人专用的道路的。只要有我来带路,进去主宅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儿的。” 贺宇帆皱眉。 思考片刻,还是犹豫了一句道:“我再叫些人一同过去行吗?不然就只有我和承之的话,想去你们家主宅阻止家主的决定,怕是有些天方夜谭了吧?” 此时得到了他的同意,那姑娘的精神状态也恢复了平静。 冲贺宇帆咧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她一边点了头道:“我也没打算现在就回去的,我身上的伤口需要处理一下,不然怕还没把你们带进家门,我就得先不行了。” 话说到这儿,大家也算是差不多统一了一下想法。然而当贺宇帆要带那姑娘进洛安城时,后者却再次摇头拒绝道:“我从父亲那边儿的消息知道,哥哥现在也在城里对吗?” 贺宇帆点头:“你要是不想见他的话,这事儿不告诉他就行了。” “还是算了。”姑娘笑的很甜,但眼底却染着一层浓浓的悲伤。 她说:“我就在这儿等着就好,伤药我身上有带。你们也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的劝我,还是先回去找人吧。毕竟我父亲可不知会何时动手啊。” 贺宇帆还有些不太愿意,但桓承之却是在停了一秒后,冲那姑娘点了点头,便扯着前者的胳膊,将他强行朝城中拽了回去。 在两人离开的时候,少女又犹豫着在后边儿补充了一句道:“这事儿……能别告诉我哥吗?” 贺宇帆闻言一愣,回头看了她一眼。 却不及应声,又被桓承之扯着离开了原地。 待两人走远,贺宇帆才忍不住拧了眉毛,不满的嘀咕了声道:“你抓我干什么啊?她那伤……” “死不了的。”桓承之伸手在他头顶揉了一把,他说:“跟你说过几次了,别小看人家赵家的伤药。” 贺宇帆拧眉:“可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桓承之点头,面色不变道:“但是也是你交给我的,像这种能不能原谅自己的事儿,得让她自己想通才行。别人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没用的。” 说着,他又重新安慰似得揉了揉贺宇帆的头顶。 后者抿唇沉默片刻。直到两人重新回到城下,才忍不住又问了声道:“那这事儿不告诉付哥行吗?” “是她不让说的。”桓承之摊手道:“况且你要知道,这事儿如果告诉了付醉。那等他们说清楚,那基本也不用去救人了。况且不说清楚的话,见了面也都是心病,不说别的,总归还是会误了计划。” 贺宇帆听他说完,纠结了一会儿,也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低低嗯了一声。 其实这道理不需要桓承之来说,他也明白这个道理。况且那姑娘能跟他们这么提要求,应当也是同样想到这儿了。 可理解是理解,但想接受,又是另一回事儿。 贺宇帆紧了紧攥在身侧的拳头,却被桓承之自一旁牵了起来。他说:“等这事儿完了之后,他们可以有几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间来谈论这个问题。所以现在等等就等等,你也别再干着急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贺宇帆又纠结了一秒,便也点头应了下来。 之后回城找增援的过程不提,几人大概商量了一下,为了保证人手够用,在潜入前还不会惊动赵烽,这潜入的人数,便直接被控制在了一只手能数过来的范畴里。 贺宇帆和桓承之是肯定要去,再带上风慕良和莫空,再加上一个能释放幻术打个辅助的楚岳。这跟随那小姑娘的队伍,就基本上算是确定下来了。 至于韩子川和端木阳他们,则是在外面儿打个接应。一来能在里面儿需要增援的第一时间闯入进去,二来也是保证,万一那姑娘说谎,他们也终究还能有人来保护洛安城。 对于韩子川的这种布置,在场众人倒是都没意见。 而这说定之后,贺宇帆五人也没再耽误时间。加快步子朝城外冲出,倒是也没用太久,就找到了按之前所说那般,仍旧等在原地的赵家姑娘。 此时比起刚刚,小姑娘已经换了身纯黑色的武服。又或许是因为伤口经过处理的缘故,就精神面貌看起来,也确实比之前要强了不少。 她看到贺宇帆几人的时候,那目光中的笑意丝毫不加隐藏。待人走到跟前,她才冲贺宇帆甜甜一笑,柔声道:“小女子在此谢过贺前辈了。” “客气了。”贺宇帆摆了摆手,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眉头一拧道:“说起来,你叫什么名字?或者总得给我个称呼吧?不然咱们行动的时候我想叫你,连开口都不知该唤什么好了。” “贺前辈提醒的是,是小女子方才太着急,不小心疏忽此事了。” 那姑娘听他这一说,小脸一红,也赶忙应道:“我叫赵缨,前辈们的名字小女子倒是都在家父的文件上看过,也不必再介绍一次了。” 这样一说,几人在感叹赵烽那老狐狸果然知道太多的同时,倒是也省了个自我介绍的时间。 这话题告一段落后,大家也都闭上了嘴,抓紧时间跟着赵缨,向赵家主宅的方向赶了出去。 此时正值黄昏,山林间的冷风吹在身上,虽说算不得冻,但多少也有些冰凉的感觉。 夕阳的光泽将天地皆染成了一片橙黄,但这明明应该是温暖的色泽,却怎么也没法让人燃起一点儿舒服的感觉。 “黄昏是阴阳相交的时刻,也是一天之中阴气最甚的时候。” 桓承之低头看了眼贺宇帆的表情,伸手将他垂在身侧的手抓过来握进掌中,又轻轻捏了两下,才柔声解释了一句道:“你也说过,最近这些天是百年一见的阴盛阳衰。那在这附近这种本就利于鬼气滋生的地方,会觉得难受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贺宇帆闻言点了点头,又抬眼看了看前方越来越密集的树林,他撇了撇嘴,还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道:“我有点儿想不明白,你说既然这周围阴气这么重,为什么还会有人选择在这儿安家啊?” “因为赵家从最早那辈儿开始,就是以鬼道立足于修真界的。” 这次开口的人是赵缨,她目视着前方,笑的有些无奈道:“所以我们家里的陈设布置,还有里面儿的各种树木吊坠,都是按照风水,一步步算出来的。虽说最近这几代在鬼术方面的天赋越来越差,但家里那地方还是块儿宝地,不管周围变化如何,我爹是舍不得搬迁出去的。” “这不搬家的理由,除了舍不得之外,怕近日这些事情也是原因之一吧?” 一旁楚岳听她说罢,忍不住插了一嘴道:“我入你们人类的修真界算不得太久,但就这点儿时间,也多少听到了些关于赵烽的传闻。” “赵家百年难遇的废物,就是靠着一堆法宝和歪门邪道才当上家主。修为卡在合体后期几百年的时间,怕是寿命也该走到头儿了。” 不等楚岳说完,一旁赵缨就接过了话题。倒是意外的十分了解,她轻笑两声道:“其实这传言说的一点儿都没错,我爹会弄出今天这档事儿来,也不过是因为他怕死罢了。” “怕死还要作死,这真是无药可救了。” 贺宇帆啧了两声又感叹了一句,话题也就算是暂时告一段落。 几人脚下速度都挺快的,也就是这几句话的功夫,再抬头看向远方的时候,已经能透过层层叠叠的树枝,隐约看到些赵家主宅的影子了。 而到了此时,那安静了一路的傀儡却上前一步,扯了贺宇帆的袖子,摇了摇头,用不太熟练的语言道:“别走,有机关。” 这话一出,剩下几人脚步皆是一顿。而原本就对赵缨不太信任的魔尊款风慕良,更是直接挑了眉毛,将求证的目光投去了赵缨脸上。 就像之前韩子川说过的那样,莫空当初可是和念魂一起来过这赵家主宅的。即使他只是个傀儡人,但此时此刻,比起赵缨,所有人都是更愿意选择去相信这个傀儡所言才是。 只是让他们有些出乎预料的是,赵缨脸上不但没有一点儿被揭穿阴谋的紧张,反而还是一脸从容的点了点头。 抬手指了指前方靠边儿的位置,她说:“你们上次是走的大路,自然会遇到机关。可是从那边儿走,有一个建在地底下的通道。那个是从祖上开始就建好的逃生通路,只有赵家人的血脉可以开启。这事儿父亲没告诉过我们,还是我有一次胡闹的时候不小心发现的。所以他肯定猜不出咱们会从这儿过去,你们小心一点儿,只要不在上面被发现,只要下去了通路,咱们就绝对不会有事儿了。” 她说着,又将视线对回到了贺宇帆身上。 毕竟小姑娘人不傻,跟这群人接触了这么久,她多少也看出来贺宇帆算是这里面说话顶事儿的那个人了。 果然也就像她所想那般,在贺宇帆点头表示了信任之后,饶是风慕良再怎么起疑,也终只是低低的啧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至于楚岳和桓承之,则是对贺宇帆有种迷之信任,他那边儿一个点头,这边儿就什么顾虑都没了。 最后等莫空跟着点头后,赵缨才总算松了口气。继续顺着刚刚所指的方向走出,她小声提醒道:“咱们速度快点儿,那地方太过隐秘。等一会儿天黑了,就不好找了。” 第172章 赵缨这话确实是没跟他们说笑, 树林里的乱枝横叉太多, 因此这一路过去, 也根本没办法缩地而行。 眼看随着天边残阳的敛尽, 那照亮天空的光线越来越暗, 几人心底的情绪也随着这天空一同, 变得愈发急躁了起来。 好在剩下的路也不多, 赵缨带着几人加快了步子, 在林中穿梭了一阵后,便找到了那个她所说的“隐秘地点”。 长吁一口气, 脸上也总算是露出了些许放松的神色。 伸手指了指眼前的几块儿算不得罕见的灰石头, 她开口笑道:“终于找到地方了。” 贺宇帆听她说着, 也凑着脑袋看了过去。这几块灰石个头儿差不太多,就最大的那个也不过是两个拳头的大小。大家挤着堆放在一起, 倒是真确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来。 这样想着,他也没把问题憋在嘴里。只略显纠结的摸了摸下巴,便撞了下桓承之的胳膊,一边小声问道:“这地方有什么我看不出来的标记吗?不然就这几块石头的话, 未免也太不起眼了吧?” 他声音压的很低, 但在这种只有虫鸣鸟叫的深林之中,就在跟前的其他几人想要听不到这声音, 才着实是有些困难的紧了。 因此也没等桓承之回应, 那边儿赵缨从怀里摸出来了一把匕首,一边往食指上割去,一边小声笑道:“就是要不起眼, 才不会让外人发现不是吗?” 贺宇帆赞同的点头,口中却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道:“可这也太不起眼了,你自己不会搞混吗?” “当然不会。” 赵缨摇头笑道:“这石头的摆放是有规律的,而且还是赵家古籍里记载的独门阵法,所以别人看不懂我能看懂。况且这次是我带着路,贺大哥你可能就没察觉到。这周围除了这个阵法外,还有别的幻阵。所以别说是一般的飞禽走兽,甚至修为不到大乘的修者,行到这附近都会下意识不走这条路的。” 她这一解释,贺宇帆立刻就了然了起来。 而且在了然之余,眼神儿里还多了那么点儿赞赏的味道。 赵缨见他没什么别的问题了,便低头过去将手上渗出的鲜血,绕着圈的滴在了那石阵上边儿。 说来也怪。那原本甚不起眼的石头,在她鲜血落下的瞬间,就像是立刻有了生命一般,用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的速度,将那鲜血快速的吸收了干净。 下一刻,像是没有吃饱一般,那石头“隆隆”的震了两声,就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安稳着没了动静。 贺宇帆眉头一皱。 赵缨面上的表情也复杂了起来。 她犹豫一秒,咬了咬牙,还是再次将手掌划破,任鲜血滴上石块。 少女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儿血色的面庞,在这不停的放血中又再次变得苍白了起来。原本就算不得太稳的身子在此时更显得摇摇欲坠,似乎是那林间清风再大一点儿,她就能随之一同飘摇飞去了。 贺宇帆看在眼里,脚下向前一步,似乎是无意般的靠在了赵缨的身侧。 两人只是肩膀想接,贺宇帆也没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可就这一个动作,也足够让差点儿因为腿脚发软而坐倒在地的赵缨有了个依靠,不至于让情况变得难堪。 心里感激的同时,赵缨抬头看向她身旁和她一同低头看向法阵的男子。那人面容从初见时就让人惊艳,到现在月色朦胧,还带上了些许谪仙般缥缈的味道。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温柔的和哥哥一般的性格…… 赵缨眼眶一红,她觉得自己鼻头有些发酸。 贺宇帆则是提醒似得轻轻咳了两声,口中低低的安慰了一声道:“辛苦你了,如果撑不住的话,稍微休息一会儿也可以的。” 毕竟就像之前说的那样,这个法阵只有赵家人能打开,那除此之外,他们再怎么着急也终是不可能代替了赵缨的。 小姑娘自己自然也是明白这点。她含笑摇了摇头,唇瓣动了两下,却终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儿来。 好在这种度秒如年的煎熬没有持续太久,正当贺宇帆忍不住想问问是不是找错了方位时,那几块已经被染的通红的石头,才总算是喝饱了一般,向外透出了一股淡淡的荧光。 看到这片光泽,赵缨一个没忍住,直接是咧嘴笑的受不住了。身子向旁一斜,在贺宇帆撤身之前,稍稍靠近了对方的怀里。 后者虽说是心里能理解这行为,但条件反射还是差点儿把姑娘推了出去。可这动作未出,怀中人便带着种苦涩的味道,轻笑了声道:“我实在是没劲儿了,对不起贺大哥,我就休息一下,一下就好。” 这声音很小,在话语间还带着些她自己都没能意识到的颤抖。 贺宇帆下意识扭头去看了眼桓承之,待后者点头,他便也抿了抿唇,重新将视线收回到姑娘身上,又在那稍有凌乱的发顶揉了两下,他轻声道:“你做的很好。” “谢谢。” 赵缨应着,嘴角上扬的笑意也增大了不少。 可就像她之前说的那般,待眼前那光芒散去,原本的石头阵也变成了一道向下的阶梯时,她便主动直起身子,一边带头向下走着,一边努力让语气轻快些的唤了声道:“赶紧走吧,这路挺长,等到了主宅,怕是都得深夜去了。” 这通道不窄,两人并肩也尚有余地。抬头看上去那顶部也离得挺远,而看那周围墙壁和夜明珠的落灰程度,不说太久,就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也绝对是有人打扫过一次了。 贺宇帆跟在赵缨身后,这看了一圈周围后,又忍不住向人重复确定了几遍她的身体问题。 直到一旁桓承之都看不下去,伸手在他掌心捏了一把后,贺宇帆才总算是停止了他车轱辘似得询问,改为轻咳了声道:“我就是有点儿搞不清楚,你说进一次地洞就要放这么多血,那赵烽逃命的时候就不怕他人还没跑掉,先失血过多而死了吗?” 这话出口,半晌也无人应答。 就好像说到所有人心坎儿上了一般,一时间,那五双眼睛都齐齐定在了赵缨的身上。 小姑娘被他们这种过分灼热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又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她才开口,支支吾吾的解释道:“其实我偷看过一次爹爹走这路的样子,他是不需要滴血的来着。” 贺宇帆闻言表情一抽:“那你……” “可是我没有爹爹用的那个法器。”赵缨红着脸说:“但是之前不懂事儿,自己来这边儿探险的时候我就是用血开的门。不过现在想想,那时候我未受伤,这些血也算不得什么。能误以为这次也没事儿,着实是我太天真了。” 她说着,也没给其余几人去安慰一句的机会,只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略显苦涩的微笑后,便继续带路去了。 剩下五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儿,莫空那张从来没什么表情的木头脸上多了些赞美之意,他开口,用几乎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认真道:“她是个好人。” 听到这声儿,魔尊有些奇怪的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边好奇的问了声道:“哎,你不是傀儡吗?你还能分出来谁好谁坏啊?” 莫空回了他一个看弱智的眼神儿。 沉默片刻,他点头道:“气息舒服,是好人。” 魔尊大人也没跟他这态度生气,只拖长了声调儿的“哦”了一声,看向莫空的眼神儿就像是在欣赏什么珍奇异宝一般,也愈发好奇了起来。 至于走在最前面的赵缨,则是将嘴角上扬的弧度挑的更甚了些许,但眼中的落寞,也跟着越发浓烈了起来。 这通路有点儿长,几人安静下来后,又约摸着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赵缨才停了脚步,转头冲另外几人竖起食指抵在唇上“嘘”了声道:“再往前走些就到地方了,一会儿咱们行动得低调着点儿,所以我先在这儿把安排给你们说一下,你们看成吗?”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也都觉得这是个好的提议。 “那一会儿你们进去之后,桓先生和我一起去找我父亲,贺大哥你带着另外几位道友去破坏家里的那些阵法,你看行吗?” 这话出口,回应她的是一阵略显长久的沉默。 显然所有人都对这安排略感疑惑,最后还是桓承之主动开口,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贺宇帆,朝赵缨直白道:“我以为你会让他陪你。” “我倒也想让贺大哥跟我一起。”赵缨点头,应的倒是没有一点儿心虚。她说:“可是相对于家里的其他家臣来说,我父亲一定会把最好的精英都留在自己身边当做侍卫。桓先生你看,如果你同意的话,让贺大哥跟我过去,其实……” “我去便可。”桓承之皱眉打断。 说着,他又转身看向贺宇帆的双眼,抬手在人脑袋上搓揉了一把道:“注意安全,有事儿就跑。” 第173章 既然是作战计划安排好了, 几人接下来也便没再去耽搁什么。赵缨也确实是没说错, 他们又往前走了不久, 就成功看到了一条通往上方的道路。 相对于进来时的那种困难, 出去的时候明显就容易多了。 走到那向上阶梯的尽头, 赵缨用灵力在头顶的墙壁上弹了一下, 那墙便随着“咔嚓”一声轻响, 慢慢的向上张了开来。 和计划中一模一样的场面, 让赵缨也略微松了口气。 她深呼吸了两下,继续带头向前走去。剩下几人按照顺序, 跟在她后面儿一个个的走出。 等终于踏上地面, 贺宇帆再抬眼看向周围, 才发现他们此时似乎是走到了一个院落正中。 小院儿就规模而言也算不得多大,一共两三间平房再带着些花草树木, 基本便算是齐了活了。 而刚刚被赵缨打开的那扇“门”,外边儿则是一层翠绿的青草。 虽然现在门敞开着也看不出个什么,但贺宇帆敢断定的说,这门如果合上的话, 一眼望过绝对是一片平坦的草地, 不可能让任何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的。 不得不说,这还真不愧是赵家保命用的暗道。 此时已从天边挂起的圆月正散着银光, 将似水的光芒洒了一地。 在照亮周围景色的同时, 也让这环境多了些悠然又静谧的味道。 “我娘走之前,就是一直在这院里住着。”赵缨看了眼贺宇帆,她说:“现在娘不在了, 院子就废了,正好更不会有人发现这个暗道的存在了。” 众人听她这么一说,也相继点了点头。 “不过说起来,小姑娘你知道那些咒印都画在哪儿吗?”楚岳问道:“毕竟是拼个速度,如果没头苍蝇似得乱转,怕是也耽误事儿吧?” “这个……” 赵缨有些为难的苦了脸:“从上次见到贺大哥,过去没两天我就被关进祠堂里了。逃出来的时候也没敢四处乱转,要说具体的话,我也只知道一个咒印的位置。” 楚岳抿唇。倒是也没强求:“一个也行。”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赵缨自然也没再耽误什么。她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风慕良看了莫空一眼,这一人一傀儡就特别有默契的走了。 贺宇帆则是拍了拍楚岳的肩膀,咧嘴一笑提议道:“楚兄咱们俩一起去找剩下的咒印,两个人行动的话,多少也有个照应。” 后者闻言立刻点头表示同意。 而等他二人也离开之后,桓承之才重新扭头,看向赵缨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能保护我到父亲那边儿就行。”赵缨说:“如果是你的话,我觉得没问题的。” 桓承之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那你可知道你父亲在哪儿?” “自然知道。”赵缨点头。面上表情淡定看不出一丝破绽。抬手向前,她指着一个方向继续道:“现在这个时间父亲应该是已经就寝了,他房间就在那边儿,你跟我过去便好。” 桓承之点了点头,也没说他到底信是不信。 只是抬脚的时候,赵缨却奇怪的发现,这人根本就没有按照她所指的方向行走。 “你要去哪?” 小姑娘的声音里带着些掩不住的紧张,她拧着眉毛,一脸不满道:“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了,你再不跟我过去的话,万一父亲发动法阵,那我们可都得死在这里了。” 赵缨说着,见桓承之只是应了一个特别不屑的“嘁”后,就还是保持着之前的速度,理都不理她的继续行动。那原本还只是紧张的表情立刻就冷了下来。 她上前一步,用几乎要捏碎人骨头的力道钳住桓承之的胳膊,冷着声音,用满含威胁的语调道:“我说,走那边儿。” 桓承之转身挑眉:“如果我拒绝呢?” 似乎是没有料到他会是这么个反应,赵缨原本就沉下来的面色变得更阴了些许。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她冷笑一声道:“你可以试试。” 原本还算不错的气氛在一瞬间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可桓承之却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了似得,连眉头都没皱上一下,就跟着一同提了剑,上前和赵缨战在了一起…… 与此同时,那边儿按照赵缨所说向咒印位置走出去的风慕良和墨空,在转角之后便停了步子,安静又耐心的等待着什么。 片刻,贺宇帆带着楚岳,拿着天镜,跟着上面儿的地图,也总算是走到了两人跟前。 魔尊大人抱着胳膊,一点儿也不给面子的直白道:“你速度真慢。” “天黑路不好走,谁知道你俩跑这么快啊。”贺宇帆撇嘴,这说了一句之后便也没再跟他废话下去,只将天镜向前递了一下,便指着上边儿地图里的红点儿道:“和之前想的一样,赵缨果然是在说谎。” 天镜上显示出来的地图是赵家主宅的全貌,这和之前赵缨给他们说的没什么两异,但区别就是,她让风慕良二人过去的地方,根本不是她口中的阵眼,反而是个类似于祭台的地方。 几人虽然不知那祭台究竟是做什么用的,但就直觉而言,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这样想着,风慕良脸上那不满的味道顿时就又深了一筹。 其实就之前那一路上,虽说五人面上看起来是都没说什么,但心思下边儿却是一直在用灵识沟通。 不过要说起来…… “如果不是她话太多,我还真的想不到她会骗我们的。”贺宇帆低头,深色有些复杂的啧了一声。 一旁楚岳看他一眼,却摇摇头道:“她绝对是被什么东西给操控去,而且对方也根本不在乎她的生死,不然就咱们过来的那路上,也不可能让她那般不要命的放血的。” 这话一出,几人倒是都挺赞同。 贺宇帆又低头看了看那地图,终归还是叹了声道:“不过她虽说是骗咱们了,但赵烽打算用整个赵家当活祭的想法似乎事没错。所以要不咱们还是分头行动,魔尊大人,墨空和我去处理这些咒印,楚兄你去暗中跟着承之,我还是担心他一个人对付赵烽有些不妥,你看行吗?” 楚岳点头:“当然可以。” 毕竟他本身就对幻术和迷阵比较在行,这赵缨的情况太过奇怪,有一个这方面儿的高手跟着,自然也算不得是个坏事儿。 话说到这儿,贺宇帆又重新给他们确定了一下各自的位置。 约定了最后见面的地方和联系方式后,四人便按照定好的那样,朝各自该去的方向快速离开。 至于那边儿已经开始动手的桓承之,仗着他修为的压倒性优势和赵缨重伤的情况,基本上就是一个回合的功夫,那姑娘就被他一剑放倒,一脸幽怨的爬不起来了。 “所以我就说,想找傀儡你也得让这傀儡有点儿体力。不然真打起来,她能挡得住谁?” 桓承之啧啧两声,也懒得再用剑指她。只伸手将少女从地上扯起,就一边推着人往前走着,一边在口中小声嘀咕了两句。 赵缨听他说着,那张已经彻底失了血色的脸上,却燃起了些许可以用“疯狂”来描述的笑意。 她仰天大笑了几声,直到桓承之想给她把嘴堵上的时候,才终于收了笑,转而咬牙恶狠狠的问道:“你怎么猜出来的?” “用不着猜,我从一开始就不信任你。”桓承之应的坦然,他说:“先不说别的,我们每天晚上值守城墙的人都不一样,你能在这种情况下精确的撞到我和宇帆值守的时间,甚至还能在逃跑后不被任何人发现行踪,这运气未免也太好了吧?” 赵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瞪大了眼睛道:“就因为个运气的事儿你就怀疑我?” “只是觉得奇怪罢了。”桓承之摇头:“还有一个你可能没发现,你操控了这姑娘的一切,但属于她自己的意识,其实还并没有彻底散尽。” 也正因此,在之前的一路上,赵缨就算是在笑,眼底也总会一次次的闪过悲伤。那种情绪似乎是被什么压制着不能爆发,但就算是一瞬的出现,也终是没能逃过五人的观察。 “我之前还觉得你是不敢面对付醉。现在一想。你是怕他作为这姑娘的亲哥,只需要看一眼的功夫,就能发现这姑娘不对了吧?” 桓承之问着,语气却是格外的肯定。 这次是给说着了重点,赵缨沉默了片刻,也无法反驳似得轻轻啧了一声。 片刻,她继续道:“还有呢?就这几个也构不成你对我出手的理由吧?” “当然。” 桓承之点头:“重点是你自己的行为和解释,真的不是一般的可疑。” 就比如一个小姑娘,就算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密道,也不该能想到废这么多的鲜血来开门吧? 桓承之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那话怎么说来着?反派死于话多,放你身上还真没错。” 第174章 赵缨听他说着, 眼中的情绪流转片刻, 最后却再次低低的笑了起来。 桓承之闻声脚步一顿, 心下暗道不妙的同时, 也赶忙扭头向那姑娘看了过去。 只见赵缨周身被一片浅淡的荧光所包围, 随着她的笑声由低变高, 那光芒也愈发的亮了起来。 这场面有点儿罕见, 但也并不是猜不到这意义为何—— 桓承之下意识拧了眉毛。 这女孩儿想自爆金丹。 而且就她现在这情况来看, 这种自爆炸不了别人,但想拖累一下距离她最近的桓承之, 也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想到这里, 桓承之双眼微微眯了些许, 瞳孔也跟着猛的一缩。 强顶着周围越来越重的灵压,他抬手对着少女的颈部狠狠砍了下去。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 少女的身边的荧光随着意识一同消失,而桓承之这边儿也因为和别人最强灵压的强行撞击,而免不了喉结一动,“噗”的喷了一口鲜血出来。 事情到此, 再拖延下去只会变得更加麻烦。 桓承之低头看了眼已经昏迷过去的少女, 犹豫了一下,还是弯腰过去将人扛上了肩头, 一边用最快的速度朝贺宇帆之前在心底悄悄告诉他的那个“赵烽所在地”冲了出去。 甚至没用到三息的功夫, 桓承之就成功在这片已经像是个县城似得房屋群中,找到了赵烽所在的小院儿。 和想象他的一样,过来迎接的也果然是十几个元婴之上的黑衣修者。 为首的那个似乎是这群人里的头头儿, 他修为已经到了合体中期,可看见桓承之后,明明应该是具有人数优势,他却眉头一紧,眼含担忧动作犹豫着扭头看向了屋中。 “墨迹什么?杀了他啊!”赵烽愤怒的声音自屋中响起,现在眼前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期。别说是面前这个修为高到深不可测的修者,就连剩下那几个同行者,也在不久前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追踪视线里。 这情况对于赵烽而言,着实算不得是什么好消息。所以在看到他那几个死侍迟迟不去动手的时候,那情绪便立刻爆发了出来道:“再不动手你们是想等他援军过来吗?就这一个都打不定打过,再来几个还活不活了?” 话音落下,为首那男子犹豫更甚。 他狠狠咬牙,终还是直接问出道:“可是小姐她……” “一起杀了。”赵烽冷笑一声:“没用的废物,还留着做什么?当个摆设来好看吗?” 这话一出,那人的表情当即又难看了不少。 可在他犹豫的时候,剩下那几个黑衣人已经交换了眼神儿,同时向桓承之这边儿提剑攻了过来。 这些人剑法不错修为不低,招招致命不说,甚至有几个看出桓承之护着赵缨,还专门朝小姑娘身上捅剑,逼着桓承之不得不露出破绽。 不得不说的是,这种打法虽然很不要脸,但从实际结果来说,还真的是颇有成效。 当桓承之第三次为了保护赵缨而受伤后,他终于忍不住,纵身朝前方跃出两步,跳到那个自始至终都还没动一下的黑衣人身前,将赵缨推到他怀中道:“帮我保护她,我应该能信得过你吧?” “我……” 那男子下意识就想点头,可动作进行了一半,又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的身份一般,犹豫着终也没将这动作继续彻底。 在心底低低啐了一声,眼看身后那几人穷追不舍的又开始了新一波的攻击,桓承之咬牙转身,正想硬抗一下,却不等动作,耳畔就先一步响起了一阵清脆悠扬的笛声。 这调子很美,婉转悠长,听在耳中会让人有种下意识跟着放松的冲动。但因为出的太过突然,所以在第一时间,还是在场众人同时一愣。 一瞬过后。 刚刚还在犹豫的黑衣青年紧了紧怀中少女,他咬牙向后撤出一步,朝桓承之点了头道:“谢道友挺身保护小姐,大恩大德谢某没齿难忘。道友想做什么就去吧,谢某为忠不会出手相助,但道友放心,我也绝对不会对你动手的。” 说罢,那青年就像是生怕桓承之不信一般,纵身一跃直接从战场中撤离了出去。 这边儿赵烽见状直接是气的破口大骂了起来,天知道这个谢荣虽说不是他家签了卖身契的死侍,但终归也是跟了他几百年的最强护卫。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居然因为一个废物倒戈,这简直是对赵烽最大的侮辱了。 这样想着,赵烽口中斥责的声音也越发难听了起来。 然而那边儿抱着赵缨的青年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就那么安安稳稳的坐在围墙上边儿,目光平静的看着一旁似乎突然失了力气,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就被桓承之收拾差不多的死侍。 片刻,他开口叹道:“赵先生临了这嘴上还是积点德吧,我谢荣跟你百年不是不念旧情,但是我以为你明白,你在我心中的地位如何,你当是清楚才对。” “我清楚?我当然清楚!”赵烽冷笑一声道:“我是这个家的家主,你吃我的喝我的拿我的用我的,你就是我的一条走狗,现在反咬了主人一口还是你有理了?” “赵先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谢荣看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也越发淡定了起来。他说:“俸禄是我护卫你家,帮你做事儿应得的报酬。但对我有知遇之恩的是前夫人,而不是你。如果不是因为小姐,百年前我就会离开赵家了。现在你舍了小姐,那在下自然也没有继续的理由了。”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怀中面色苍白的少女。指尖在她面颊轻轻抚摸了两下,口中继续道:“我看在你是她爹的份上不做什么,但你若再说一句,也休怪我不念旧情。” 这话说到最后,基本也就只剩下了一股子明晃晃的威胁。 赵烽听着无比刺耳,可抬头看向那群和桓承之战斗的死侍时,却无比惊恐的发现,就在他和谢荣对话的时间里,那还在战斗的黑衣人已经从一群,变成了孤零零的三个。 耳畔回荡的笛声还在继续,而且比起刚刚那种舒缓悠扬的调调儿,此时就像是换了一首曲子似得,那风格一转,变得急促又张扬了起来。 赵烽还没意识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就见那三个剩下的死侍中修为相对最低的那个,明明已经提刀冲到了桓承之身后,眼看就能在人身上留下个伤痕了,却突然手腕儿一转,胳膊一抡,直接将另一边儿攻击桓承之斜侧的死侍一刀劈成了两半。 然后他就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一般,赤红着眼睛,没有一丝停顿的上前一步,代替了桓承之的位置,又跟另一个同伴战在了一起。 此时笛声再次变换,节奏自刚刚的那种急促中又重新舒缓了下来。 然而这种所谓的舒缓,却像是专门在吹给那最后一个还没疯狂的死侍一般,只见他动作越来越迟越来越缓,就像是在跟那节奏一般,甚至连挥剑的动作都变得软棉缓慢,找不到一丝力道。 因而和预料中的一般,没出几式,就被那疯子同伴直接放倒在了地上。 此时,整个院中除谢荣之外,也就只剩下了这最后的一个死侍。 然而那催命般的笛声又再度响起,还不等赵烽说些什么,那黑衣人便抬了胳膊,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接抹断的自己的脖子。 笛声到此,也终于停了下来。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带着种名为“死亡”的味道,让赵烽在愤怒的同时,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身子向后退了几步,他重新回到屋中,一边瞪大了眼睛,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盯着几人,一边摇头不停自我催眠似得念道:“不、不可能的,他们可都是精英,你怎么,你,这绝对不可能的!” 说到最后,他似乎是为了逼迫着自己去相信一般,在音量提高的同时,声音也变得刺耳了起来。 桓承之却像是没有感受到他的恐惧一般,只抬头看了眼院墙上边儿的某处,一边挥了挥手开口笑道:“谢了啊,这笛子还真厉害。” “客气。”楚岳的声音自那边儿传来,紧接着一道白影闪过,人已站到了桓承之的身侧。他勾了勾嘴角,又伸了个懒腰道:“上次不是给贺兄也给了一个?你们没试试效果?” 桓承之闻言一愣,随即也想起了他们在长月门上玩儿这笛子的尴尬。 正欲说点儿什么岔开这话题,却不想那边儿已经将冲回房间的赵烽脚步一顿,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般,略带紧张的抖了身子,口中叫道:“夫人,你怎么出来了?” “我现在不出来,还等着给你收尸吗?”一个听着有些尖利的女声响起。下一刻,桓承之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传上脑门儿,就听那女子继续笑道:“不过我出来了,该死的就是他们了。” 第175章 其实要说起来, 这女人说话的声音根本不大, 但即使如此, 却神奇的让在场众人无一不听了个一清二楚。 桓承之眉头拧起的同时, 下意识横剑将楚岳挡在了后面儿。接受到对方略带疑惑的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 又摇了摇头道:“这人很危险, 不是你能扛得住的。” 楚岳一愣:“那你……” “我也说不清楚。” 桓承之摇头道:“你帮我看着点儿周围的杂鱼就好, 我已经跟宇帆说情况了,能撑到他过来这边儿, 咱们就算是彻底赢了。” 毕竟不管怎样, 天道那孩子是不可能让贺宇帆有危险的。所以即使是再强大的敌人, 只要贺宇帆说了,那定然就是一道雷的事儿了。 桓承之想着, 心下有点儿挫败。 天知道他坚持这么长时间要让贺宇帆多依赖自己,没想到事到最后,反而是主动找儿子帮忙。这感觉真是…… 不一般的复杂。 然而也没给他多想下去的机会,随着那女人笑声的由远及近, 不多时, 她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大家的视野之中。 她一头乌黑的长发及腰,如玉般的脸上没有一丝皱痕。柳眉杏眼, 精致的鼻子下面是两瓣薄唇, 染着艳红的朱砂,让整个人都多了些妖艳的味道。 也不知是该夸这修真者对岁月痕迹的抗性果然太好还是什么,总归这女子就外表看来, 最多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纪。站在满脸皱痕的赵烽边儿上,别说是他夫人,怕是就说是他女儿都有人相信。 在女人走到院儿中之后,赵烽就情绪来看,明显是放松了下来。 桓承之警惕不减,却半天也没见着对方有什么要攻来的意思。 两方对峙之时,旁边儿看了半天热闹的谢荣终于开口,给桓承之提醒了声道:“道友你可小心点儿,这女人用的术邪的不行,小姐的娘就是被她弄死的。还有小姐今天会去找你们过来,绝对也是她术的作用。” 桓承之眉头一皱:“你是说她会操控他人?” “岂止是人?就算是腐烂的只剩下白骨的尸体,我想让它动,它也必须得动。” 回答桓承之的是那女人自己,前者脑子还没转过弯儿来,一股让人忍不住颤抖的寒意就已经蔓延到了全身。 身体下意识向上跃起,下一秒,他刚刚所站之处就已经落下了一柄寒光闪烁的长剑。而刚刚明明已经被杀完的那群黑衣人,也像是被牵了线的木偶一般,一个个摇晃着身影重新站了起来。 桓承之目光冷冷的盯着地面,眉头也不觉收紧了起来。 别看这些尸体都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但攻击起来的速度和力度,可是比他们活着的时候都要强太多了。 况且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又该如何去死第二次呢? 桓承之紧了紧手中的火剑,一时间倒有点儿不知如何是好了。 和他一起避开这一击的还有楚岳,后者在躲开攻击的同时,也赶忙将手中的竹笛放在嘴边儿,再次吹奏了起来。 他反应很快,几乎是瞬间那笛声就再度响了起来。曲调儿和之前听到的没什么区别,可让人忍不住紧张的是,这调子不困婉转悠扬还是暴风骤雨,那些游荡的怪物都像是听不到一般,怎么也没被影响分毫。 眼看这边儿桓承之已经被迫再度和怪物战在了一起,那女人才总算是满意的大笑起来。她语气中满是得意,一脸愉悦道:“小兄弟你就别费劲儿了,这些都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没有听觉嗅觉也看不见东西,怎么可能被你这笛子所影响呢?” 楚岳闻声一愣,却也没给他反应的机会,一个摇晃的尸体就已经跃身而起,对着他狠狠的抓挠了下去。 之前就有说过,这怪物不管是速度还是力度都比活人要强的太多,尤其是对上楚岳这种单纯的辅助,这一爪的威力就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就听“咔嚓”一声脆响,用来阻拦的竹笛已经自当中断成了两截。 楚岳拼尽全力向后撤了身子,但终究还是没能抵过对方的速度。利爪将胸前的衣服抓破,鲜血跟着飞溅而出。楚岳强忍着痛意继续撤身,才堪堪没让那怪物抓破他的内脏。 然而即使如此,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的情况也是在所难免了。 这边儿动静太大,饶是桓承之再怎么认真迎敌,也免不了在楚岳吐血的时候扭头看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的功夫,却成功让在一旁找机会的怪物找到了时机。这边儿面前的攻势不减,旁的又突然一刀对着他提剑的那只胳膊劈斩下来。 等桓承之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从肩头蔓延到手肘的伤痕已经染红了衣袖。而手臂上传来的酸麻感,也让他握着剑的动作,变得格外吃力了起来。 这样打下去,他绝对会死。 一个名为恐惧的声音在心底响起,桓承之咬紧了牙关,在想尽办法抵抗的同时,也拼命寻找着对方攻击中的漏洞,妄图寻到时机去直接对那妇人下手。 然而让人倍感绝望的是,这些怪物就仿佛是永远也不知疲惫一般,不管身上重添了多少伤痕,不管四肢被斩断成什么样,只要还有一点儿能活动的方法,他们就能继续保持攻势,向桓承之不断扑来。 时间在战斗中延长,周围的声音和一切,似乎也像是被这过于浓重的鲜血给模糊一般,让人听不真切,也看不明朗。 桓承之机械的挥舞着手中的火剑,身体一遍遍的叫嚣着极限。可即使如此,周围和他缠斗的敌人也仍是没少几个。 就当他开始绝望的时候,耳畔却突然响起了一阵熟悉的铃声。 这声音不大,但听在耳朵里的感觉,就仿佛是一股清流点在了心头一般,让桓承之原本还有些模糊的思绪,只一秒就变得清明了起来。 下一刻,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就觉身后猛的传来一股拉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从身后拽住,几个跃身从战局中脱离了出去。 到了这时,其他被定在原地的怪物和人,才终于是又开始继续了动作。 然而让他们惊奇不已的是,不止桓承之,就连那边儿负伤的楚岳和已经开始提剑保护他的谢荣,连带着赵缨都一同消失在了这小院儿里面。 赵烽目光四移,看了半天确定真的寻不到这几人身影,才重新将求助的视线投回了他身旁的女人脸上,口中也跟着问了声道:“夫人,你看这……” “你急什么?”那女人冷笑一声,似乎一切都在掌控之中般笑了声道:“继续去弄你的那个阵法就行,他们等不了多久还会再来的。” 赵烽闻言立刻点头,孙子似得应声做事儿去了。 而那女人则是挑着眼睛又朝院墙外边儿看了一会儿,终还是抿了抿唇,也跟着回去了屋中。 话分两头。 暂且先放下这边儿一院子瞎晃悠的尸体不提,单说那边儿被贺宇帆一气儿带出去的几人。 他们一路狂奔过了四五个小院,才终于在谢荣抬手示意停下时,就近找了个小巷躲了进去。 楚岳的情况不是很好,就算后期谢荣看不下去出手帮忙,但他身上的伤痕也终究还是太多,这又跟着颠簸一路过来,此时已经是闭着眼睛呼吸急促的喘不过气儿了。 几人见状也没想着再去说别的事情,贺宇帆从乾坤袋里摸出了几个祁轩当初给他说“救命用的”药丸儿,一股脑塞进楚岳嘴里,又盯着人咽下去后,等他呼吸略做平稳,才放心的长吁了一口气,转而继续去帮桓承之包扎了起来。 贺宇帆刚刚心思是在重伤员身上落着,可这扭头看了眼脱去上衣的桓承之后,他刚刚放下的心就再次提回了嗓子眼里。 连带着呼吸也跟着打乱了节奏,过去帮忙的手指,也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轻轻颤抖了起来。 桓承之身上的伤口太多,鲜血几乎将整个胸膛都染成了艳红。 贺宇帆根本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再晚一步会发生什么。原本还算平静的心思顿时被恐惧填满,带着他呼吸的声音中,也多了那么点儿哽咽的味道。 两人离得很近,所以就他的这种变化,也成功让桓承之全数收进了眼底。 将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抬起,伸手在贺宇帆脑袋上按揉了两下。他用明显是在安慰的语调儿,轻笑了声道:“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小伤太多,看着吓人罢了。” “闭嘴吧你。” 贺宇帆颤着声音瞪他一眼,只是那眼眶红彤彤的,这一眼过去别说是杀伤力,更多的却是种可怜兮兮的味道。 桓承之看的无比心疼。 贺宇帆却没给他再说什么的机会,手中帮忙处理伤口的动作不停,他咬牙切齿道:“一会儿休息好了我就带你回去,谁欺负的你你告诉我,我定让他百倍奉还。” 第176章 贺宇帆这话说的特有气势, 而且在他和桓承之看来, 也确实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但此时此地, 除他二人之外, 还有意识处于能思考状态的, 就只剩一个谢荣了。所以这种修为低了三四个等次的人要帮大乘期大能找场子的话, 让他听来, 就顿时不是一般的诡异了。 然而桓承之二人此时一个被勒令闭嘴, 一个专心包扎,等贺宇帆想起来谢荣存在的时候, 桓承之连身上的纱布都已经缠着差不多了。 借着月光, 贺宇帆和谢荣对视一眼。 一时间尴尬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半晌,前者才嘴角一抽, 挠了挠头道:“不好意思,我刚刚有点儿慌,见你和楚兄站在一起我就带着你也跑了来着,那什么, 兄弟你谁啊?” 这话一出, 原本还担心他是想做什么的谢荣顿时就笑了起来。有些无奈的摁了两下额角,他轻声笑道:“我叫谢荣, 现在……应该算是和你们一伙了吧。” 贺宇帆有些奇怪的眨眨眼, 一旁桓承之看不过去,赶忙将之前的所有大概给他讲了一遍。 等说完了,贺宇帆眼中的茫然也终于变成了了然。又仔细看了谢荣一眼, 见对方身上似乎也挂彩不少,他想了想,还是尬问了一句道:“要不要我帮你也包扎一下?” “不必客气。” 谢荣摇头轻笑:“干我们这行的随时都有受伤的准备,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伤药,所以道友不必担心,我没事儿的。” 说着,他还生怕贺宇帆不信似得,给人扬了扬胳膊,展示了一下他已经自行处理成功的手臂。 后者见状也便没再跟他强求些什么,又扭头看了桓承之一眼,犹豫片刻,他还是开口道:“那既然是一伙儿的话就一起商量战略吧,你把你知道的都说说,我把我们的打算也说一下,这样万一赵烽那老狐狸还有什么后手,我们也不至于太过吃亏。” 他这话说的合情合理,谢荣低头思索了一下,这情况似乎也确实如他所说,既然已经是同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再互相隐瞒什么对彼此也都没好处。 想到这儿,谢荣点了点头,略微清了下嗓子后,便主动开口道:“刚刚那个女人的功法能力你们见过了,具体的我也不说了。至于别的消息,你们知道赵烽专门把你们请进赵宅来的理由吗?” 其余二人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相似的答案。 桓承之说:“是因为他想打开界门,但是因为这里的人数不够,所以想找我们过来凑数是吗?” 谢荣点头:“想不到道友修为高,脑子也不差啊。” 桓承之低头应了声“过奖”。 可一旁贺宇帆摸了摸下巴,却是有些纳闷儿道:“这也不对啊,刚刚承之在里面打的时候,我在外边儿也大概看了看这附近的情况。赵家人数按理说丝毫不比洛安城少多少,况且还有修者之灵的加成。又何必非要多此一举,把我们叫过来捣乱呢?” “因为他想同时开启两个界门。”谢荣说到这个,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只开一个,效果最多只能让天下大乱罢了,但是同时开启两个的话,就可以达成他一直想要的目的了。” 说到这里,谢荣眼中的光泽也暗了些许。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补充道:“那个跟着他的女人是鬼道高手,赵烽不知是被她灌了什么汤,从当年主夫人去世之后就一直在弄这种歪门邪道的东西。这次成功就在眼前,就算赵烽想收手放弃,那女人也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这一口气解释完毕,顿了顿,他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般,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其实赵烽原本是打算让你们多来点儿人,最好是整个天机们都过来,再按照他的指示走到那几个祭台边儿上,他这次的计划就彻底完美了。不过也不知道是该说他活该还是什么,你们不知道,他听说你们只来五个人的时候,那气的可是脸都变形了啊。” 桓承之听他这么一说,也稍稍是松了口气。可一旁贺宇帆听着,却一脸尴尬又忍不住确认了一遍道:“意思是人来的多了,反而会帮他完成阵法是吗?” “对啊,但你们不是……” 谢荣应着,突然就哑了声音。 他盯着贺宇帆看了许久,终是扯了扯嘴角,哭笑不得道:“你别告诉我,你刚是去搬救兵了?” 贺宇帆沉痛点头。 这种事儿他又不可能想的到,光是听桓承之说有危险,和风慕良商量了一下,人就去开门接支援去了。就现在这个时间差计算一下,怕是韩子川他们也该到赵家门口了吧…… 一时间,三人尽数陷入沉默。 不过只是一秒过后,贺宇帆就赶忙开启补救模式,伸手从乾坤袋里摸出传音符,开始试图和韩子川取得联络。 至于这边儿桓承之则是摸着下巴纠结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选择朝谢荣问了声道:“院里的那群尸体,你知道怎么样能杀了它们吗?” 谢荣摇头苦笑:“说实话,我以前也不过只是听着过传闻,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真的。这东西太奇怪了,实在不是我能理解的了的。” 桓承之闻言倒也没说什么,只是赞同的点了点头。 而这两句话的功夫,那边儿贺宇帆也基本和援军联络的差不多了。 “韩子川说他们还没到赵家里面儿,现在天机们的人基本都在外边儿守着。不过叶无荒和安竹过来帮忙了,我想着那虫子当不了祭品,但是打起架来也能以一敌百。所以就没拒绝,你觉得呢?” 贺宇帆说着,一边眨着眼睛看向桓承之。 后者看他一眼,终还是满含宠腻的点了点头,顺便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将他之前问谢荣的那个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你说那女人能操控尸体?还让那东西在没有听觉嗅觉的情况下像活人一样的行动?” 贺宇帆听他说着,面上的表情也有些惊奇。 刚刚他去救桓承之的时候,说实话精神太集中,就可劲儿想着怎么跑了,倒是一时间也忘了去关注敌军的情况。 桓承之点了点头:“不是像活人一样的行动,就速度和攻击来说,他们可比活人强了不止一倍。” “那说白了就是一群加强版的丧尸啊。” 贺宇帆摸了摸下巴,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道:“这东西打头啊,脑子碎了不就行了。” “打头?” 桓承之有些疑惑:“你确定?” 贺宇帆立刻摆手:“我就是联想到了点儿类似的东西,这个你等等我查查情况,查好了再说。” 桓承之听他这么一说,也便放心的点了点头。 贺宇帆说着也没去耽搁,低头从乾坤袋里将天镜摸出,伸手在上边儿敲了两下。片刻,倒是忍不住轻啧了声道:“找到了,这果然跟丧尸还是有点儿区别的。” 桓承之凑头过来,虽说他还是没能听懂贺宇帆口中的那个“丧尸”是什么意思,但想想此时也不是询问的机会,便也就当是没听着似得,将这话题暂时放了过去。 此时天镜上的波纹已经稳定了下来,入目倒是只有两个黑黢黢的大字—— 咒印。 桓承之看到之后挑了眉毛:“意思是只要咒印没了,那些怪物就能脱离操控了是吗?” “应该是这样没错。”贺宇帆点了点头:“但是你知道那个咒印都在哪儿吗?” 桓承之闻言沉默。 他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刚刚和他对战的那些怪物情况,似乎是没发现哪一个身上有类似于“咒印”之类的东西。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一旁沉默半天的谢荣却突然开了口道:“这个我可能知道……” 一时间其余二人的目光都转了过去。 谢荣轻咳一声,回忆道:“我记得有段时间,家里让所有死侍都在后肩印一个图案。那时候虽然觉得有点儿奇怪,但是印上之后也没什么其他变化,久而久之基本所有人就都把这事儿给忘了。但是刚听你们这一说,我觉得有可能就是那东西了。” 贺宇帆听他这么一说,立刻赞同的点了点头,顺带拍了桓承之一下道:“咱们过去抓一个试试,如果真的是咒印的问题的话,剩下那几个怪物也不足为虑了。” 桓承之低低嗯了一声,但眼中却仍然带着点儿若有所思的味道。 亮红色的瞳孔在黑夜中闪烁着一抹微弱的光泽。半晌,他突然抬头,和谢荣交换了一个眼神儿。 随即在后者了然的同时,桓承之笑了起来。 将坐在他身旁的贺宇帆拉起,一边向巷口走着,他一边道:“赵缨身上的印记你来解决,我和宇帆先回去看看,帮我们照顾一下楚岳,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他的。” 第177章 天空中闷雷阵阵, 原本还是一片晴朗的夜色不知何时已经被层层叠叠的乌云遮成了一片漆黑。 贺宇帆跟桓承之再度回到那院里的时候, 赵烽和那女人早已进了屋里, 剩下的那些尸体怪物徘徊在周围, 茫然的似乎不知该做些什么。 既然已经知道那怪物的弱点在哪儿, 就没必要让桓承之过去硬攻着受伤了。两人在墙头趴下之后, 贺宇帆从怀里摸出了几张符咒, 自己抓了个, 又往桓承之的怀里塞了几张。 后者低头看了眼符咒,有些纳闷儿道:“这什么东西?” “从长月门搜刮的那些传说中可以和天雷媲美的雷咒。”贺宇帆咧嘴笑道:“我不太会用这东西, 但这么好的机会, 不试试实在是太可惜了。” 言下之意, 这隔着老远,与其下去混斗, 不如直接用雷劈一下,能把那咒印消了的话,也就不用再想其他招数了。 桓承之想了一下,觉得颇有道理。将手中那叠符咒取出一张, 示范似得把灵力打在那符咒上面, 又挥手一指,一道闪电就顺着他手指的方向, 从符咒中窜出, 随着“噼啪”的一声脆响,直直打在了怪物身上。 怪物身子瞬间黑了一半,但它动了动脖子, 似乎是毫无察觉一般,甚至连脑袋都没往他们这边儿转上一下。 贺宇帆低头看了眼身旁人手中已经随着雷光化成灰烬的符咒,嘴角向下撇了两下,略带不满道:“这东西没什么效果啊?” 不说别的,就刚刚冲出去的那股电流,给人的感觉还不如穿越之前的高压电吓人。 桓承之虽说不知道他心中的参照是个什么,但听他这么一说,也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低声应道:“这是自然,人工画出来的雷符,怎么也比不过天雷的。” “那肯定也劈不成灰了。”贺宇帆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又像起想起了什么,他说:“你不是会玩儿火吗?试过烧烧他们吗?如果只是个咒印的话,那烧掉应该也可以吧?” 桓承之思索一秒,点头道:“当然试过,只是……” “看你们想的可怜,夫人我心善,还是直接告诉你们罢了。” 这边儿桓承之还没说完,那边儿那赵家夫人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其中的笑意和胜利的味道不必多述,她哈哈的大笑了了两声道:“这个咒印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下在上的,从精神到灵脉,包括魂魄上都有烙下。我若不死,这身上有咒印的所有人,不论生死都将是我的傀儡。你们永远都破坏不了我的咒法的。” 她说着,那笑声是越发狂妄了起来。 这边儿贺宇帆二人见被发现也便没继续藏身下去,那赵夫人却在笑够之后,突然话锋一转,冷了语气阴测测道:“你们猜,这整个赵宅里,有多少人被我画过咒印?” 这话一出,贺宇帆二人面上表情也冷了下来。 下一秒,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情绪—— 谢荣有危险了。 “我在这儿试着跟她比划一下,你赶紧回去看看谢荣。” 贺宇帆开口,用不容拒绝的语气朝桓承之道:“速度快点儿,我怕赵缨……” “她已经醒过来了哦。” 话没说完,那女人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桓承之这次没有再犹豫分毫,转身就朝来路又冲了回去。而剩下的贺宇帆则是左右看看,最后从围墙上一跃而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边笑道:“是只要杀了你,或者把这些玩意儿劈成灰,它们就不能行动了,对吗?”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力了。”女人笑着应道。声音略微停顿片刻,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补充了一句道:“对了,还得看你有没有时间了。” 贺宇帆眉头一挑:“什么意思?” 女人摊手不语,只是眉眼间那种势在必得的神色,简直就像是在明晃晃的告诉对方,他们的计划似乎就要成功了。 贺宇帆想到这里,也伸手将魔剑从乾坤袋中摸了出来。 与此同时,周围的那些尸体也像是得到了命令一般,龇牙咧嘴的朝他扑咬了过来。 一时间,血肉横飞,天地都被染上了一层艳红。 腥臭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直刺鼻腔,而贺宇帆却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隔着那自动攻击的长剑和尸海,定定的注视着对面儿的女人。 片刻,在那女人动作最为放松的时候,突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贺宇帆一把将横在半空的魔剑抓住,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那女人跟前,横剑一挥。 温热的鲜血从那人胸膛涌出,喷溅在脸上,却显得越发冰凉。 贺宇帆长长的吁了口气。 下一秒,手中魔剑却突然飞起,将他整个人提着向上飞至了半空之中。 贺宇帆一时间还有点儿没回过神儿来。 可低头看去,见到那些怪物重新活动,那女人的姿态也比之刚刚毫无变化时,他就明白过来,自己这一剑似乎是斩错人了。 “小道友你这法宝挺好用的,人的反应也挺快的。”那女人伸手沾了沾自己腹部仍在喷涌的鲜血,垂眸看着,脸上却并无半点儿痛苦的样子。她说:“只是你反应快,脑子却不怎么好用。你说,我有这么好的技能,我又怎么可能让你看到我本尊呢?” 她说着,眼中的光泽也多了些许残忍的味道。将那只染红的手指放在唇边伸舌一勾,她咧嘴笑道:“说起来啊,这姑娘就只是我的一个丫鬟而已。事到如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给你杀了,这可真是,啧……” 贺宇帆听她说着,一时间大脑乱成一片。 一股压不住的火气从心底一路蔓上头顶,伴随着自责和紧张,一时间让他呼吸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但对那女人的措辞说法,他却又根本没有一点儿能反驳的话来。 刚刚那一剑确实是他冲动了,但是现在也不是懊恼和后悔的时候。 贺宇帆狠狠咬了咬牙。 抬手在脸颊上用力拍了两下,待思绪尚算清明,才重新放开魔剑,让它自己去应战那些怪物的同时,也从乾坤袋里摸出天镜,用力敲了两下,让镜面示出了那女人的真正位置所在。 结果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贺宇帆是直接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但还没等他在心底将消息传达给桓承之那边儿,对方就先一步给他传了音道—— “谢荣昏过去了,伤的不重但一时间似乎也醒不过来。至于赵缨,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没影儿了。” 这还真跟那女人说的一样。 贺宇帆狠狠的捏了捏拳,给人回了声道:“我知道了,赵烽和那女人现在都不在宅院里了,我去找他们,你……” “你先去吧。” 桓承之的声音似乎是有些紧张,他说:“来了点儿客人,再加上这两个伤患,我一时怕走不开了。” 这话说完之后,那边儿就主动断了联系。 贺宇帆拧眉朝桓承之的方向望去,看到那时不时冲亮天幕的火光和雷光,大概也便明白是发生了什么。 那女人还真没跟他们开玩笑。 能让桓承之有压力的傀儡群吗…… 数量和质量都一定不会低就是了。 然而就现在来说,即使知道对方面对着什么,也没时间再让他去帮忙了。 贺宇帆咬紧牙关,也不急着带走那还在战斗的魔剑,只快速在天空中窜了几下,人就成功的消失在了这茫茫夜色之中。 按照天镜上的显示,现在赵烽和他夫人的位置,应该就是他们当初进门来时的那个逃生通道。 至于会出现在那里的原因,就算没点儿脑子,也多少能猜个十之八九了—— 阵法马上就要发动了,再不跑,他们也会变成活祭。 脚下的动作不敢耽搁分毫,等贺宇帆回到当初那个小院儿的时候,也不过只是三息的功夫。 他速度很快,那赵夫人似乎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察觉方向。总之这一路过来,倒是连一个追兵也没能见着。 至于那边儿在他安全之后,就跟着撤离的魔剑,此时也追到了一旁。 贺宇帆提剑上前,正欲将地上那个通往下方的“地门”掀开,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就先一步破空插入了他眼前的地上。 抬头,赵缨站在距离他不远的位置,神色恍惚又满含悲伤。 她唇瓣轻动,片刻,用几乎快要断了气儿的语调,轻声唤道:“杀了我。” 贺宇帆拧眉,握着剑的手指收紧些许。一时间却也不敢确定,眼前这姑娘到底是受了操控,还是恢复了神智。 “杀了我啊……” 赵缨祈求的声音再度响起,已经带起哭腔的嗓音再加上她那个摇摇欲坠的状态,光是看着,就让人心底一阵抽疼。 然而也没给贺宇帆再纠结什么的机会,下一秒,少女的身体就快速向前,以她这种状态不该做到的速度,疯狂向贺宇帆这边儿冲了过来。 刀剑相接,赵缨终是没能抵住贺宇帆的攻击。 身体向后飞出,又狠狠地摔砸在地。 胳膊和左腿似乎是错了位置,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扭曲着贴在地上。一口血猛的喷出,她眼中却又莫名多了些清明的滋味儿。 “贺哥,快进去下面。” 小姑娘这次终于哭了起来,她说:“再不去的话,所有人都要死了……” 第178章 这边儿赵缨哭的梨花带雨喘不过气儿来, 贺宇帆又何尝不清楚这个问题。` 目光在那女孩儿身上又扫了一圈, 最后强行阻止自己去思考那姑娘到底有没有恢复神智后, 贺宇帆深吸一口气, 抬脚上前, 猫身钻进了那个通往外边儿的暗道。 赵烽两人似乎还不知道贺宇帆跟上来了, 就天镜上的情况来看, 他们向前的速度也并不算快。 这暗道还算宽敞, 贺宇帆一路加快速度缩地而行,不过是几息的时间, 就成功追到了那边儿还在往前的两人。 听到这边儿的动静, 赵烽还有些惊讶。 然而没给他思考什么的机会, 贺宇帆就已经提剑而上,二话不说对着他脑门儿狠狠的劈斩了下去。 就听“铛”的一声巨响, 贺宇帆双手被震的生疼的同时,反而是一点儿要收了力道的意思也没有。 双眼不知在何时染成一片赤红,他牙关紧咬身体紧绷。手中的长剑也随着他的灵气转动,向外散出了片片紫黑色的魔气。 那魔气明明如烟, 但飘在周围, 却又像是烈火一般,只瞬间就将那墙壁腐蚀灼烧了一片漆黑。 赵烽用来抵抗的那把银剑剑身已经被染成了紫黑色, 就听着其上“喀啦”的脆响几声, 眼看就要被斩断的时候,他却先一步松手,直接将那废剑送给贺宇帆似得, 拼命撤身逃离了原处。 “当啷”一声轻响,随之是“哗啦”的一阵断裂之音。贺宇帆沉默着低头扫了眼身前,就像所有人想到的那样,赵烽刚刚拿着的那柄银剑,在落地的同时,就已然断成了两截。 赵烽粗重又满含紧张的呼吸声在暗道中回荡不止,贺宇帆却仍是保持着之前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双眼微微眯了眯,越过赵烽,看了眼他身后还在抓紧时间往前跑的红衣女子,贺宇帆突然咧嘴一笑,如同勾魂鬼使般阴测测的问了声道:“赵夫人,我这次可是找对本体了?” 回答他的是那女子越跑越快的脚步。 贺宇帆倒也不急,只抡圆了胳膊将魔剑狠狠掷了出去,伴随着呜呜风声,剑身直接冲着那女人飞快的冲了出去。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女人必死无疑的情况下,赵烽却突然歪了身子,用血肉之躯冲着魔剑撞了过去。 贺宇帆见状有些发愣,可就是这一秒的功夫,魔剑便已经将赵烽捅穿。 鲜血的腥臭味在一瞬间便填充了暗道,在鼻腔刺痛的同时,也让贺宇帆的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再看那边儿,赵烽就像是察觉不到痛意一般,双手趁机紧住了剑身,任由鲜血如河般淌在地上,也丝毫没有半点儿要松开的意思。 虽然这情况要说也不算太过出乎预料,但真的发生出来,还是让人一时间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场面一滞。 空荡的暗道里,只剩下赵烽喉咙里咯咯着喷血的声音,和那女人越跑越快的脚步声在不停的回荡。讽刺的让人心底发寒。 贺宇帆也不急着去追,只是平静的盯着赵烽看了一会儿,直到他翻着白眼耷拉了脑袋,才终于忍不住,轻叹了声道:“一家人都被这女人操控,你身为家主居然还不知道防备一下,我是该说你心大,还是该说赵家屹立修真界五大家族这么多年,实在是祖上积德呢?” “你是该夸我运筹帷幄。” 赵烽低着头,却突然笑了起来。只是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是明显的女人腔调,他说:“我告诉这个蠢货只要听我的来做,他就能在保住赵家基业的同时破界成神。然后为了这种鬼话,他帮我设计杀了他结发妻,又坑了他亲生儿子。现在还主动把女儿给我当傀儡用,你说这男人,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话音落下,那女人的笑声也越发的放肆了起来。 贺宇帆平静的听完,终才在她刺耳的笑声中又反问了一句道:“你的意思是说,赵烽身上的咒印,也是他主动让你加的?” “这可是他的诚意。” 那女人应的得意:“或者他可能真的以为我爱他?谁知道呢,这种没用的废物最多也不过是我的最后一道人肉盾牌罢了,就算没有你们,他也不过只是活祭之一,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啊?” 她说着,语气中嫌恶的味道越来越重。 贺宇帆也懒得再跟她应些什么,只抬手一挥,那魔剑便以肉眼无法分辨的速度在赵烽身上劈砍了起来。 后者修为其实并不算低,在这种时候,再加上那女人施加在他身上的功法,其实要说防御起一个普通的剑击,应当是一点儿问题也不会有的。 但让那女人笑声戛然而止的是,这魔剑就好像可以无视所有阻碍一般,不管赵烽撑起什么样的护盾,它都能像是在斩豆腐块一般,没有丝毫阻碍的直接伤及人身。 鲜血的味道随着时间的延长在暗道中蔓延的越来越甚,飞溅而出的血水喷在贺宇帆脸上,也只是换来了一下微弱的拧眉。 直到赵烽四肢被斩削成肉末,身躯也只剩下半截瘫在地上时,那女人终于忍不住,开口用尖利的声音几近疯狂的嘶吼道:“你不过是个合体期的垃圾,怎么可能这么强?!你是不是一直在装?你不是道修吗?你到底是谁!” 贺宇帆听着她那一连串语无伦次的问题,一边抬手轻轻抹了一把脸上被溅了一层的鲜血,一边抬脚向前缓步走去。 等他行到赵烽身边儿的时候,魔剑已经将那人的脑袋也剁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半截浸泡在血水中的胸膛,就算是还能动作,也不可能对人造成多少实际威胁了。 脚下踏着鲜血发出一阵阵水声,在空荡荡的暗道里显得过分清晰。 贺宇帆伸手在身侧一挥,原本还插在地上的魔剑就像是得到了召唤一般,立刻抽出身子,飞速将自己递到了贺宇帆的掌中。 后者紧了紧手中剑把,向前继续行出的同时,他冷笑一声,低应了声道:“你见过哪个天道的爹,修炼还要分方式的?蠢货。” 他这句话应的声音不大,相差这么远的距离,也实在是难以让那边儿紧张至极点的女人听到。 而后者因为没有办法再用赵烽的嘴来发声,所以这剩下的路上,也只能闭着嘴继续向前跑着。 曾经认为长度还算恰好的暗道,此时却像是一个巨大的兽口一般,将她不停的吞噬进去。 那女人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眼中的疯狂也越来越甚。就当她以为自己一辈子都要跑不出去的时候,眼前却终于出现了那节向上的台阶。 瞬间,女人那张被恐惧扭曲到快要变形的脸上,立刻扬出了一抹名为放心的笑容。 她跑出来了。 只要从这出去,后面那个怪物就再也追不到她了。 这样想着,她脚下的步子也越发加快了起来。 然而就当她伸手出去,马上要摸到楼梯尽头的门时,才猛然惊觉,眼前原本应该是唯一希望的门上,不知何时居然爬满了一只只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虫子。 那虫子布满门板又填满门缝,饶是这女人习惯了心狠手辣,那一瞬间也还是不知该从何下手了。 不过这种犹豫也总共持续了一秒不到,下一刻,她便深吸一口气,伸手向那虫堆里摸了过去。 “好心提醒你一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碰那门的。” 贺宇帆如同鬼魅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那女人手指一抖,猛的转身看了回去。 只见身后那个被她视作魔鬼的男人已经闲庭信步般走到了距她不远的位置,手中那紫黑色的长剑仍在向下流淌着鲜血,他抬头过去平静的扫了那女人一眼,一边继续讲刚刚说了一半的话补充完道:“那东西是我朋友养的蛊虫,剧毒无比,沾上一只你就别想再逃开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女人听他这么一说,不管是真是假,也再也不敢靠近那虫堆一步了。双眼中饱含着恐惧,她扯着嗓子,歇斯底里道:“这样下去我们都得死!你放了我好不好?你跟我一起出去,我带你成仙,我可以的。要不然再耽误下去,你也活不了啊!” 贺宇帆挑眉:“可我对成仙没兴趣啊。” “那你盯着我做什么?就算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任何问题!” 那女人靠着墙壁,双手下意识扣挠着墙面,哪怕指尖渗出鲜血,也毫无所知般没有一点儿抽疼的反应。她瞪着贺宇帆的双眼,身子不停的颤抖,一边哆哆嗦嗦的终于将实话说出道:“我和赵烽下来之前就已经发动了法阵,现在不可能停下来了,我们都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的……” 第179章 她这话一出, 贺宇帆当即就愣了一下。小说 表情奇怪的盯着女人看了片刻, 他皱眉道:“你说那阵法已经开始发动了?” “不然呢?”女人嘶吼的声音仍在持续, 其间伴着低低的啜泣, 她说:“现在咱们两个是唯一有机会能逃出去的人了, 出去我就能带你成仙, 不出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我不想死, 你别扯我垫背了行吗?” “我扯你垫背?” 贺宇帆挑眉, 语气中写满了难以置信,他说:“明明就是你在扯所有人垫背行吗?赶紧把法阵解除, 我有可能还会放你出去。再耽误时间的话, 就像你说的, 咱们一起死吧。” “我……” 女人的哭声一顿。 那眼中情绪流转片刻,却又像是疯了一样的笑了起来。她说:“你肯定觉得我在说谎对吗?但是情况就是这样, 虽然这法阵是我和赵烽一起弄的,但古籍上也只是记载了开启的方法而已。所以一旦发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可能让它停下来的。你让我关,我拿什么关啊?” 她说着, 笑着, 又再次嚎啕大哭了起来。 贺宇帆看着她这反应,半天也实在是没能辨出个真假。 然而也不用他再继续思考下去, 心底就已经先一步响起了桓承之带着些慌乱的声音—— “你在哪儿?这情况有点儿不对劲儿。” “什么意思?”贺宇帆眉头一皱, 一时间也懒得去管那边儿已经疯癫的女人,只紧张着回应了一声道:“是法阵开始发动了?” 桓承之似乎也没彻底抽身,又隔了一会儿, 才再度应道:“没错,感觉有东西在吸收我的灵气,再这么下去我应该还能撑些时间,但修为低一点儿的,怕是熬不过一炷香的。你找到赵烽了吗?让他停下啊!” 桓承之说着,最后声调儿抑制不住的提高,语气里也免不了的带上了些许紧张的味道。 贺宇帆抿了抿唇,又重新将那问题向赵夫人问了一遍,得到的结论和想象中的一般,那人果然没有说谎。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受到了那阵法的缘故,那些被他提前找叶无荒弄过来的、原本还老老实实的蛊虫,此时也耐不住了似得,开始躁动着四处爬了起来。 贺宇帆纠结着拧眉思索了一会儿,心底桓承之催促的声音也越发急促了起来。 按照对方说的来看,似乎外面已经有人被法阵吸的无法动弹了。 “你感受到了吧,现在法阵的作用已经开始体现出来了。” 那女人似乎是刚刚吼完了全身力气,有些颓然的瘫坐在地上,她面上挂着不知是哭是笑的表情,语气却出奇的平静道:“我的修为比你高,我还能再撑一阵。你就不为我想,考虑考虑你自己,你……” “恕我直言,我还什么感觉都没有呢。” 贺宇帆略带烦躁的开口打断。 也不知是因为他那个好儿子的干涉还是什么,总之在现在这种就连桓承之都不舒服的情况下,他别说难受,根本就是平静的和往日没有一丝区别。 至于灵气? 贺宇帆眨眼摸了摸下巴。 虽然这样说来有点儿不好,但似乎是这法阵吸收着别人,他吸收着法阵。这才几分钟的功夫,他修为似乎还不退反涨了不少。 难道是因为他所修炼的这种道、魔、鬼三面皆宜的情况,导致他在此时能主动吸收阴界的力量? 贺宇帆想不明白,也懒得去想明白。 伸手重新将那女人的领子拽起,他挑眉最后问了声道:“再问一遍,你确定你不能解除法阵?” 女人摇头。 贺宇帆低低“嗯”了一声,似乎也没有多出乎预料。他面色平静道:“那你就在这儿跟我一起等死好了。” 这话出口,他垂眸就没了下文。 那女人慌乱的抬头看向他双眼,拼了命的想在其中寻到些玩笑的味道。但让她心底一阵阵发寒的是,贺宇帆那双黝黑的凤眼里不但没有丝毫玩笑,还写满了让人无法忽视的认真。 他是真打算同归于尽了。 女人看着,一种名为“绝望”的恐惧,也慢慢从心底升上头顶。 她指尖颤动两下。 就像是突然被搭上线的木偶一般,在贺宇帆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突然转身,无所畏惧的朝那扇布满虫子的木门冲了过去。 当身体彻底陷入虫堆的时候,她口中还在不断的重复着那几句说了太多次的邀请—— “你们也不想死对吧?让我出去,让我出去,我可以带你们成仙啊……” 对于她这种魔障的表现,贺宇帆也不知她是疯狂到分不清现状了,还是她真以为那些虫子会听懂她的说辞,敞开大门跟她一起成仙。 总之现实就是,她在扑进那虫子堆里后,原本还喋喋不休的声音随着虫群的动作,渐渐转变成了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的呻吟。 贺宇帆就保持着之前的表情,安静的看着那女人在虫堆里挣扎。 黑色的蛊虫没有一丝犹豫,在接触的瞬间就疯狂的钻进了那女人的皮肤里。甚至还不超过五息的时间,她就七窍流血的消了声响,整个人瘫倒在门口没了动静。 贺宇帆皱眉看了眼她的尸体,垂眸思考半晌,还是松了紧着魔剑的手,让长剑过去又在人要害上补了两下。 待确定这人已经死透了,贺宇帆才深吸一口气,一边顺着来路往回返着,一边将情况给那边儿等的心急的桓承之也说了一遍。 “她说她不会解除法阵,人也扑到虫堆里自杀了。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也没理由说谎了。” 贺宇帆说着,又低低叹了一声,补充了一句道:“其实怎么说吧,我也猜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了。还记得我给你说的那个小说吗?最后主角会用命去献祭封印,也是因为除此之外,没人知道该怎么让阵法停止了。” 这话传过,回答他的是桓承之一阵算不上短暂的沉默。 直到贺宇帆快重新回到那通道的另一头了,他才再度出声,用一种慷慨的语调儿,带着些说不出的悲伤道:“就算是献祭的话,要求的修为应该也不会低吧?” 贺宇帆眨眨眼,大概也猜出他想说些什么。 赶在桓承之再次发问前,他轻笑了声,用有些意味不明的语调儿道:“对啊,再怎么说也得合体以上的才行。” 桓承之声调一沉:“那我……” “我来就好。” 贺宇帆笑容增大:“你要知道我可是天道他爹,我儿子那么宠我,一个小小的献祭而已,我不会真的出事儿的。” 桓承之那边儿静了片刻,终还是和预料中的一般,冷声应着:“我不放心。” “那我不管。反正你也不知道阵眼的位置。” 贺宇帆说着,在嘴角上扬的同时,眼底却多了些落寞的味道:“总之你现在先离开赵家的地方,一会儿到底会发生什么,其实我也不太确定。所以安全起见,你……” 话说到这儿,他也重新将出去的门推了开来。 然而视线向外投出的瞬间,原本还絮絮叨叨的对话却戛然而止。 抬眼看去,原本应该还在和赵家人缠斗的桓承之,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他眼前的位置。见他露头,人微微一笑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阵眼的位置?” 贺宇帆嘴角一抽,就算原本不知道,他样那边儿走,桓承之跟着过去也得知道了。 两人视线交错。 贺宇帆抬手在脸上狠狠抹了一把,视线向左右飘忽的同时,他轻咳一声道:“我以为你还在打架来着。” “和我打的都是高手,所以这宅院里发生了什么,他们也能在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在主子要用他们的命来献祭的时候,所谓的任务通常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桓承之说:“不过你倒是猜错了一点,这阵法开启之后,从地面儿上根本无法离开其中。我想也就是这个原因,赵烽他们才会想着从那地道里逃出去吧。” 贺宇帆点头,手指在乾坤袋里悄悄摸索着铃铛。 桓承之目光都不带移动一下,就这么盯着他的眼睛,口中继续道:“你想定住我然后自己跑去阵眼的话,我劝你还是别费劲儿了。咱们是双修道侣,天涯海角我都追的上你的。” 心中所谋划的事情被人这么直白的说出口来,让贺宇帆忍不住就是抽了下嘴角。 略带尴尬的看了桓承之一眼,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我说真的,我们没必要死一个的。” 桓承之点头:“这我知道,所以先带路。等到了阵眼再说。” 贺宇帆撇了撇嘴,倒也没跟他耽误下去。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他又回头扫了眼空荡荡的宅院。 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东西? 贺宇帆眨了眨眼,纠结一秒便放弃了思考。 毕竟不管少了什么,也不会比破阵更重要了,不是吗? 第180章 贺宇帆心下想着, 一时也就没去再纠结什么。 他将天镜摸出之后, 手指在上边儿比划了两下。等那上面儿的图案显示了出来, 便带着桓承之向目的地快速行了出去。 夜风很凉, 伴随着耳边“呜呜”的响动, 就像是一道道细密的利刃一般, 刺的人脸颊生疼。 或许是因为法阵开始起效, 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逃跑的缘故, 这一路过来,别说是阻挠他们, 根本就连个人影也没能见着一个。 “我感受不到这个法阵的力量, 所以你要是不舒服的话, 就一定要跟我说出来啊。” 贺宇帆趁着向前的时候,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人。见对方拧了眉毛, 他便低叹了一声,提醒了一句道:“要是实在不舒服的话,你就在这儿坐着等我一会儿。等我把这个阵法搞定,我……” “先安静一会儿, 我有点儿乱。” 桓承之开口打断了他絮絮叨叨的关怀, 虽说语气似乎是没什么问题,但声音中却尽是满满的疲惫。 不知是因为他们离这阵法中心越来越近, 还是因为这阵的能量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 总之这一路过来虽说没费多少时间, 但在桓承之感觉,就像是在一个能将人碾碎的死胡同里徘徊了百年一般,让人在浑身酸疼不断加重的同时, 心底也越发疲累了起来。 虽然贺宇帆说是可以让他坐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但桓承之却清楚,这时候自己胆敢闭上眼睛,怕是就再也找不回重新睁开的动力了。 还真是个坏到不行的情况啊…… 桓承之想着,眼前所见却越发模糊了起来。 好在贺宇帆也没再向前多久,约摸是几息的功夫,便扯着他将速度慢慢收了下来。 就在此时,两人正前方不远的位置,突然从地向天,迸出了一道刺眼的银光。 随着银光的出现,桓承之发现他原本已经有些困难的呼吸似乎又重新顺畅了起来,与此同时,那种吸扯着他灵气的力道,似乎也比之刚刚减轻了不少。 桓承之有些奇怪:“这……” “有人比我们先下手了。” 只来得及撂下这一声应答,贺宇帆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朝那光源冲了出去。 桓承之在后边儿看着愣了一瞬,随即也赶忙抬脚跟上。 没用一息的功夫,两人便到达了光线发出的位置。 让他们倍感震惊的是,在地上那一片鲜红的阵图中间,却是赵缨一人,歪歪斜斜的靠坐在那里。 到此,贺宇帆也总算是想起来,他之前感觉少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了—— 在他下去暗道之前,赵缨明明一直都在院里躺着的啊。 小姑娘本就单薄的身体,此时就像是没了骨头般,瘫软着贴在地上。 似乎是听到了动静,她抬眼看了看贺宇帆二人的方向,胸膛起伏,似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终于发出了猫叫一般轻柔的一声呼唤:“贺哥,你也来了。” “你做什么!” 贺宇帆双眼瞪圆,上前一步就想将赵缨从那阵图中捞出来。 然而手才刚刚触碰到光线,一阵电打似得痛意就从指尖传向全身,让他条件反射的又重新将手收了回来。 “贺哥,你别费劲了。这是我们赵家最强的禁咒,你敌不过的。” 赵缨看到他这种表现,嘴角也微微向上勾了些许。她说:“对不起,贺哥,还有你们所有人。我这辈子做的错事太多,这走到最后,就让我做一次对的事儿吧。” 她说着,又有气无力的咳了两声。 鲜血从口中顺着嘴角蔓延而下,染红了脸颊,也沾的那光芒中透出了些许绯红。 贺宇帆见状哪儿还听的下去她这解释,伸手就欲再次冲进那光线之中,却是没等他接触,身体就被桓承之从后面一把扯了过去。 “一旦开始献祭,这光还能不能让别人碰得,你难道不清楚吗?” 桓承之吼着问道,语气中也满带着压不住的担忧和愤怒。 贺宇帆被他叫的一愣,随即也哭丧了脸,抖着唇断续道:“可、可是……” 桓承之看他这样子,也猜到了他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伸手在人脑袋上搓揉了一把,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燃着烈火的剑刃对着那光狠狠劈斩了下去。 他这一剑用力很猛,在想象中的那声巨响过后,光柱纹丝不动,倒是桓承之自己,被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这情况着实是把贺宇帆吓了一跳。 那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小姑娘也是瞪大了眼睛,许久,她才略带惊慌道:“贺哥,桓哥。你们别再救我了,我本来也受伤太重,就算不来,也活不了了。况且如果我不封印父亲的阵法,会让更多人来陪葬的。” 她说着,那眼中的神色,似乎也随着头脑的模糊,变得越发浑浊了起来。 其实道理不用她说,贺宇帆自己也不是不懂。只是…… “我以为我可以救所有人的。” 贺宇帆低头说着,眼中的悲伤蔓延至深。 桓承之好不容易从刚刚的灵气冲击中缓过劲儿了,听他这一说,那视线便在两人身上扫了几圈。最后他定定的看着赵缨的方向,嘴唇颤了两下,才轻声道:“你哥他没怪你。” 赵缨脸上慢慢的绽出了一丝笑容。 她似乎是说了些什么,但是就唇瓣动的幅度和吐字的声响,却实在是没能让二人听清什么。 然而也没给他们再发问的机会,随着那包裹着赵缨的光线猛的增强,贺宇帆两人在下意识闭上眼睛的同时,意识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三日之后。 洛安城郊的清晨空气有些湿润,薄雾在空气中凝结,将额角的头发打湿了不少。 林间的鸟虫起的很早,这叽叽喳喳的叫着,倒是让本该幽静的密林也多了些抹不去的生气。 贺宇帆蹲在一个位置相对隐秘的小墓前面,伸手将墓碑上的晨露擦了些许,又把摘来的一束纯白的野花缓缓放在了墓前。 桓承之在他身旁站着,等他祭拜完毕,才跟着一同蹲下身子,叹了口气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赵缨是怎么知道,那阵法可以靠献祭来破的?” “因为赵家本就是鬼道世家,赵缨从小身子骨不太好,所以在阵法构建和破解方面的研究,比功法要多的多了。” 贺宇帆说:“当初小说里写出来的,主角能知道用自己献祭的方法,其实也是因为陪妹妹看的太多。不过具体是什么理由,我没去问付哥,毕竟,你懂的。” 他说着,视线再度回归了墓碑上那两个冷冰冰的大字。唇瓣轻颤,千言万语,终也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就像书里写的那样,献祭者以血肉为墙魂魄为界封印了那个鬼门。也正因此,当叶无荒他们找到昏过去的他们时,小姑娘整个人都已经彻底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至于眼前这个坟墓,也不过是赵缨留下来的衣冠冢罢了。 “谢荣昨天早上醒过来后,稍微恢复了一点儿,晚上就离开了,他还是不愿意相信赵缨没了。”桓承之说:“他说他能找到小姐,就算真的魂飞魄散,也总有能聚合回来的方法的。” 贺宇帆点头不语。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种说法不过只是在强给自己些心里安慰罢了。但即使如此,能安慰些许,也总比戳破了强。 深吸一口气,他开口道:“那其他人呢?” “叶无荒和安竹今天早上走的,那时候你还在睡,他们也便没打扰了。似乎是说天地还没游完,还想再四处看看。” 桓承之说:“韩子川和端木阳带天机门的人下午回去。念魂和那个厉鬼,跟着墨离一起也去游历了。风慕良回去冰火门,楚岳伤的太重,付罪还要在处理一下她妹妹的后事。所以万灵仙地的人,大概还会继续在洛安城住上一段时间。” 贺宇帆听他说着,也一一点头过去。直到对方全数道完,他才继续问道:“那我们呢?” “我们?” 桓承之一时间还有点儿没回过神儿来,等明白对方所问之后,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有多好看的笑容道:“你说吧,现在我也没事可做,你想去哪儿,我陪着便好。” “那先回家吧,我想休息休息。” 贺宇帆说:“等休息两天,咱们再去趟南海。我想问问栖先生,赵缨这种情况,他还能不能救。” 对于这种想法,桓承之自然是全数点头表示赞同。贺宇帆低头又思索了片刻,才终于重新抬了脑袋,对向桓承之的双眼,他说:“还有,我想回去写小说了。” 桓承之面色复杂:“还写?” “对。”贺宇帆点头:“写一个所有人幸福快乐,一切美满的小说。以后也只写这种,再也不写苦大仇深的虐文了。” 桓承之闻言有些意外。 贺宇帆却抿了抿唇,也没再多说。 因为写什么都会成真。 既然如此,那就用所有的诚意,都满心祝愿天下所有人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如此,足矣。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一句话也送给各位小天使们,祝大家平安喜乐,幸福安康。 这本书算是来晋江之后写的最长的一本了,算了算将近五个月,挺久。 期间因为各种三次元的事情心态起伏挺大,回首看了看,不足也挺多。感谢大家一路相随。番外还要写一段时间,新坑开魔尊那个,到时候有可能会改名,不过内容不变,喜欢的话可以提前预收。十月无缝开。 第181章 时间很快, 转眼距离赵家那次的决战已经过去了俩月之久。 在这段时间里, 贺宇帆就像他之前所说的那般, 在番临城里住了小半个月, 又跟桓承之去万灵仙地捣鼓了一下他们的新家。 从设计到建造, 再加上其中家具的购买和摆放。贺宇帆不知道是不是该庆幸一下他们修真者的身份, 总之这全部加起来也不过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 等这大概收拾着差不多了, 两人便也开始计划起了第二次的南海之行。 这次少了风慕良和楚岳的同行, 过去的路上也就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不过相对于旁边儿有个电灯泡跟着,两人倒是都更喜欢现在这种状态就是了。 “这次过去除了问一下赵缨的情况之外, 其实我对栖先生之前说的那个能穿越的丹药也挺感兴趣的。” 贺宇帆盘腿坐在床上, 从天镜上观察着栖轩那个岛的位置, 一边对桓承之略带兴奋的说着。 后者面上表情没他那么丰富,但仔细看去, 倒是也有那么些隐隐的期待。 毕竟是另一个世界,一个他想象都想象不出的世界。 包括当初在幻境里惊鸿一瞥的贺宇帆的世界,都无一不让他觉得好奇心爆炸般的强烈。 此时万灵仙地里,除了已经回来的楚岳等人外, 已经又多了些各式各样的妖修。 以贺宇帆的能力基本都分不清他们的种族, 但就桓承之说的来看,这第一批新的居民, 似乎也都不是什么小角色就是了。 不过这样倒也不错, 毕竟它们有实力自卫,那作为守护者存在的桓承之,也就有机会出去转转散散心了。 两人大概安排了一下计划, 之后也没再拖延时间。 第二天一早,跟蓝义鸣打了个招呼,桓承之便带着他家道侣离开仙地,向南海的方向行了出去。 因为不是第一次过去,所以两人就行动的方面来说,也比第一次要熟练的多了。 只是这次少了风慕良的大葫芦,渡海的工具便只剩下了桓承之的那把剑。好在他御剑之前让那剑身变得又宽又长,两人别说是站着,就算坐在上面,也绰绰有余了。 贺宇帆向来不是个喜欢累着自己的性子,所以见这情况,在第一时间就直接坐了上去。 桓承之在他身后将他拥在怀里,任海风在脸上轻轻吹拂,虽说在轻微的刺疼中还带了些凉意,但两人的心情,反是随着这风越发平静了下来。 不知是因为上次被贺宇帆剁了触手,那海怪记住他了还是什么,总之两人这次过去,一路直到上岛,也没遇到任何一点儿意外的事情。 贺宇帆一路都在给桓承之描述着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什么机甲未来,龙与骑士。后者也是听着笑着,等重新将他的本命剑收起来后,才开口朝贺宇帆问了声道:“那你说了这么多的世界,你最想去哪儿?” “这个啊……” 贺宇帆挠挠头,一脸认真:“都想。” 答案并没有出乎预料,桓承之听着就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这笑声才刚扬起,不远处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喜悦道—— “贺哥?你们又来了啊!” 两人闻声回头,只见栖轩的那个小徒弟陆奕遥穿着一身儿淡蓝色的长裙,正站在海滩另一边儿的树林前边儿,兴奋的挥手朝他们打着招呼。 两人这趟过来本就是为了找栖轩,这有人带路,自然也就没耽搁什么。 贺宇帆扯着桓承之,几步冲到那姑娘跟前,打了个招呼,便跟她说明了来意。 “虽说我也不能跟你说这到底能不能成功,但如果是想找师父的话,贺哥你们来的还真是时候。” 陆奕遥笑着将两人往岛中引着,一边道:“他前几天都在搞他新药的实验,动不动和师弟一起闭关好些天。最近似乎是成功了,歇了两天不说,现在应该还正跟后院里休息来着。” 贺宇帆听她说着,也回了个放心的微笑。倒是有些好奇道:“你说你师父在实验新药?是又做出来什么厉害东西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陆奕遥摇了摇头道:“师父他总说我实力不够,不应该想这些和我能力不想干的事情。他忙活这么些时间,也就只跟师弟说说。所以具体什么情况的话,贺哥你还是自己去问问他吧。” 说着,她又笑嘻嘻的给对方递了个眼神儿。 贺宇帆心领神会,无奈的叹了声道:“问出来一定告诉你,行吗?” 陆奕遥立刻笑了开来。 一把揽住贺宇帆的胳膊,她眯着眼睛道:“贺哥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贺宇帆点头,伸手在她额头上摁了一下,也没再多说。 路不算长,三人说说笑笑,没过多久就到了那个熟悉的院子跟前。 贺宇帆和栖轩他们关系很好,陆奕遥也自然没让他见外的在门口等着。 将两人一路引到后院的时候,果然就看着栖轩和展凌对坐在树下的方桌两头儿,低头看着眼前的棋盘,一个抓耳挠腮,一个含笑不语。 在听着这边儿动静之后,两人也跟着将视线对了过来。 还不等贺宇帆打个招呼,栖轩就像是看到救星了一般,双眼放光抛弃对局,只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 双手拍在贺宇帆肩上,他一脸兴奋道:“贺兄你这么快就来了?是来看那个药的吗?” 贺宇帆点头,先放了赵缨的事儿,只顺着他的话应了声道:“听栖先生这个意思,药是做好了吗?” “那当然!”栖轩笑的一脸自豪:“我不但做好了,我还和展凌实验过了,效果只会比你想的好,半点儿都不会差的。” 他这话说的不是一般的自信,但想想人的技术水平和日常的表现,贺宇帆也就完全不假思索的选择了信任。 只是话题至此,眼看栖轩要拉他进屋看药去了,他才总算是轻咳一声,将此行而来的另一个目的道了出口—— “栖先生,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拜托你的。就是……如果没有的话,还能将亡者复活吗?” “没有?” 栖轩有些不解:“就算尸首毁的再怎么厉害,也总该有些保留下来的残骸吧?” 贺宇帆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将赵缨的具体情况也细说了一下。 栖轩听他说着,又沉默了许久,终还是有些为难的摁了摁眉心道:“意思是不光,魂魄也消散的差不多了是吗?” 贺宇帆嗯了一声,知道自己这请求有些强人所难,却还是忍不住追问了一声:“那栖先生,这个……” “我记得曾经扫到过一眼这种记载来着。” 这次回答的人是展凌。 听他这么一说,剩下四人的目光瞬间便全都汇在了他的身上。 展凌倒也不慌,只皱眉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点头道:“之前在看古籍的时候,似乎是见到过什么集魂方法之类的描述。但是里面所写的内容太过深奥,所需的材料又都是传说级的东西,因而也就扫了一眼,倒是没去多看。” 他说完,似乎是想征求一下对错似得,将视线扭转对在了栖轩脸上。 后者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良久,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般,目光一闪道:“你这一提我似乎觉得也有些印象。不过我们这儿书太多,就算真寻着了,也总得给些时间研究。” 他说着,重新看向贺宇帆那边儿,顿了顿,又继续道:“这事儿也不是急了就能成的,所以要不这样,我和展凌先帮忙找着,贺兄你们去试试我的新成果,二位意下如何?” 贺宇帆闻言,扭头和桓承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儿。 其实不用栖轩来说,他们本来也就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问的。既然有些希望,那就算要等些时日,也还是再好不过了。 这样一想,两人也便在谢过之后,应下了栖轩的提议。 剩下废话不提。 等几人大概聊了会儿近来情况后,栖轩也带着他俩一同去了后院他常常闭关的那间房中。 小屋不大,空气里弥散着一股让人舒服的药香。 就在贺宇帆左右打量的时候,栖轩已经从一旁的药柜中拿了个小瓶儿返了回来。 将其中的药丸儿给二人一人倒了一颗,他开口解释道:“一会儿吃了这个,再去后面那个法阵里站着。渡入灵气之后法阵就可以启动,这方面桓兄比我在行,我就不瞎操心了。” 桓承之应了一声。 贺宇帆却是好奇道:“这样我们就能穿越了?” “实验结果确实是这样没错。” 展凌点头:“但是问题就是,我们尝试了三次之后发现,具体能去哪儿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但是好处就是,过去的时候是一起的,你们在那个世界也绝对可以一起出现的。” 贺宇帆松了口气:“那我们怎么回来?” “重新发动法阵,或者以那边儿的时间过一个月。”栖轩说:“时间都是一样的,说不定等你们玩儿一圈回来,我们也大概有些头绪了。” 贺宇帆点了点头。 再次道谢后,也将那药丸跟桓承之一起塞进了嘴里。 随意的一个世界吗…… 想想还真是有点儿激动了啊。 小说在线阅读尽在http://www.256zww.com - ★★256中文★★.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